“之前我说的没有错,老太太确实被恶鬼附灵了。”
淳明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开口了。
“她的脖子上,骑着一个鬼童,她说自己身上好像被针扎一样疼,是因为鬼童的手指不断地戳进她的皮肉里。”
蒋惠玲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她身上的因果线很少,而且他们没有帮老太太驱鬼,蒋惠玲却还愿意送他们回学校,可见对方还是心存善意的。
“那个孩子好像才一岁左右大小,她的头上别着一个粉红色的发卡,类似牡丹的花样。”
盛宝宝补充了一句。
“她一直在喊,妈妈,我疼。”
盛宝宝眼神幽幽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在喊疼的时候,她完全复制了鬼童的口吻。
“啪——”
蒋惠玲手里的车钥匙掉落在地上,整个人都呆楞住了。
“走吧。”
盛宝宝扯了扯淳明小和尚,小声说道。
“嗯。”
淳明点了点头,拉着宝宝的手转身离开。
“你……也看见了吗……”
“嗯,我们是同类呢……”
“以后你就叫我淳明吧,师傅也这么叫我。”
“好,那你叫我宝宝吧,宝施主听上去太奇怪了。”
两个孩子的声音越来越轻,蒋惠玲的大脑完全放空,已经来不及思考他们在聊些什么。
粉红色的发夹,牡丹花的样式,一岁大小的鬼童……
还有那一声妈妈,我疼!
她听见过,在她带着驱邪符和婆婆接触的时候。
她发疯似的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钥匙,飞快走到驾驶位,脚擦油门冲了出去。
宝宝和淳明走在马路边上,看到了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飞驰出去的小汽车。
她似乎明白了呢。
宝宝转过头,看着远处严家的二楼。
鬼童就趴在窗口,与她四目相视……
第56章 全家当神棍的日子18
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蒋惠玲和严晟没有孩子, 其实只是现在没有了, 在九年前,他们曾有过一个女儿, 只是孩子在一岁的时候夭折了。
严令令,这是当时初为父母的严晟和蒋惠玲翻遍了字典取出来的名字, 不同于当时普遍带有国字、党字、红字的姓名, 这个名字独特又好听。
令, 代表着美好,同时也有当时已经在县政府上班的小爸爸严晟的殷殷期盼,他希望自己的女儿长大后能成为发号施令的女强人, 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豪杰。
令令二字,是身为父母对孩子毫不保留的爱意。
可现在, 这两个字,则是蒋惠玲和严晟心中挥之不去的痛楚。
生下女儿那年, 严晟刚进政府工作, 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党员, 同时那一年因为粉碎四鬼帮, 全国政务大改革, 作为一个很有上进心的男人,严晟几乎天天加班, 很难有时间照顾家人。
不过他的努力也没有白费, 他很快被当时还是副县长的领导赏识,借着这个关系,严晟为刚出月子不久的妻子谋划了一个百货商店的职务。
在此之前, 蒋惠玲只是在老家镇上的供销社里当小职员,能去刚开办不久的百货商店上班,对于蒋惠玲来说也算是高升了。
可随着夫妻俩事业上的攀升,很多问题也随之而来。
首当其中的,就是女儿令令。
那个时候正值知青回城潮,城里的住房一下子变得极为紧张,蒋惠玲和严晟托遍了关系也没能找到价格合适的出租房,又因为夫妻俩都刚工作不久,单位的房子都被一些老工龄的前辈盯着,即便严晟是副县长看好的人,也弄不来一套小房子。
最初的那两年,夫妻俩只能住在各自单位的集体宿舍里,相当于分居,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没办法将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带在身边照顾。
那个时候蒋惠玲有想过是不是应该放弃百货商店的工作,可这个机会太难得了,因为百货商店刚开业不久,作为元老级员工,将来上升的空间很大,身边人的都不支持她为了孩子放弃这个工作。
就在那时,婆婆徐妮儿站了出来,表示自己能够照顾好小孙女。
徐妮儿是一个很和善的好婆婆,蒋惠玲嫁到严家,就没有受过一点气,尤其是在她怀孕期间,婆婆更是事事体贴,就连亲妈也做不到她那样细心。
为了表示自己能够照顾好孩子的决心,徐妮儿还接过了大队养羊的工作,养羊的报酬是每天一壶羊奶,再加上夫妻俩能够分到的奶站奶票,即便没有蒋惠玲这个亲妈在身边,也绝对饿不着孩子。
就这样,蒋惠玲和严晟奔赴距离村子车程三个小时的县城,将孩子丢给寡母照顾,夫妻俩每个周末都会回家。
就这样,一直到令令六个月大小的时候,国家将计划生育纳入基本国策。
其实计划生育的宣传也不是这一年才开始的,他们这里是人口大省,人人都以多生孩子,开枝散叶为荣,这个计划刚出来的时候,响应的人很少,许多体制内的人依旧在超生偷生,也没人认真管过。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各个村镇甚至还组织了计生大队,体制内管的更严,只要被举报存在偷生现象,铁饭碗的工作说没就没了。
蒋惠玲和严晟只有一个女儿,一直有再生一个儿子的想法,想要凑一个好字,不过他们毕竟是受过这个时代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在计划生育纳入基本国策后,只是失落了几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老领导都说了,女人能顶半边天,严晟在给女儿起名时的期盼也说明他并不是看不起女人的男人。
显然比起稳定的工作,富足喜乐的生活,一个还没见过面的儿子真的不那么重要。
尤其女儿令令漂亮可爱,早已经满足了他们身为父母的期待,蒋惠玲和严晟都没有想过,要为了追生一个儿子,放弃现在的工作。
唯一有些失望的人是徐老太太,不过在严晟和她沟通过以后,她再也没有在他们面前露出过遗憾的情绪。
或许说,她把遗憾的情绪藏起来了。
蒋惠玲的脑袋已经完全发懵了,她开着车,脑子里不断思索着当年那些事。
计划生育彻底落实后的第三个月,女儿开始频繁哭闹,几乎是整宿整宿的哭,嗓子都哭肿了,口水都带着血丝。
因为那几个月老太太表现的像是完全放下芥蒂,依旧十分用心的带孩子,因此蒋惠玲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慈爱和善的婆母。
一直让孩子哭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蒋惠玲和丈夫还专门请假带孩子去市里看过毛病,医生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最后给出的诊断是小儿喘疾,给开了不少治哮喘的药,可惜吃了小半个月,都没有效果。
蒋惠玲永远也忘不了当时为了给女儿治病,那么苦的药她都忍痛往女儿肚子里灌,孩子哭的快要厥过去了,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刚刚学会说单字的孩子看见她端着药过来,就会嚷嚷着“不”“不”“不”。
因为久治不好,他们又给孩子换了一个大夫,对方诊断说可能是惊疾,给孩子开了不少收惊定神的药物,可惜依旧收效甚微。
到后来,孩子因为日夜哭闹,嗓子都开始发不出声音来了。
领导知道了蒋惠玲家中的情况,再加上工作的大半年时间蒋惠玲工作表现十分突出,他十分体恤的允许蒋惠玲休长假,回家好好照顾女儿。
在交接完工作准备回家的时候,她看到了服饰柜台里新进的一批发夹。
女儿令令曾经是个很漂亮的小娃娃,可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她吃药的次数远比吃饭的次数多,几个月的时间,就瘦成了皮包骨头,小小的身体支撑着大大的脑袋,看上去可怕又丑陋。
蒋惠玲买了其中一个最贵,最漂亮的发夹,回家后夹在了女儿稀疏的头发上。
那一天令令破天荒的说了第一个叠词,妈妈!
“啊!”
蒋惠玲重重砸着汽车的方向盘,眼泪汹涌而下。
长假的第一天,令令就去世了,死在了她的怀里。
这个时候还没有开始强制火葬,令令生前遭了那么多罪,严晟和蒋惠玲又怎么舍得她的尸身再被火烧呢?
因为村里有提前给老人准备坟地和棺木的习俗,夫妻俩和老太太商量了一下,暂时先将令令葬在老人的墓地中。
老太太表现的十分大度,蒋惠玲也为此深深感激婆母的宽厚。
或许是第一个女儿的早夭太让夫妻俩伤心,在令令死后的那几年,他们谁都没有提起过再要一个孩子的想法。
直到近两年,两人的年纪着实不小了,女儿离世的悲痛也淡去了一些,再要一个孩子,终于被提上了议程。
正好那个时候,副县长晋升为县长,将他一直赏识的严晟带到身边做秘书,严晟在县政府内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夫妻俩终于分到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蒋惠玲主动提议将老家的婆婆接到身边照顾。
得知儿子儿媳妇终于准备要孩子后,老太太是最高兴的,她每天变着花样给夫妻俩做丰盛的饭菜,每天天不亮就去城郊的菜农家里购买新鲜的蔬菜鸡蛋,夫妻俩的生活质量陡然提高一大截,蒋惠玲也更感念婆婆的体贴慈爱。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年纪有些大了的缘故,这两年里蒋惠玲怀上过两次,可都在三四个月的时候流掉。
现在老太太生了重病,夫妻俩更是无心生孩子的事情。
就这样,在一路胡思乱想中,蒋惠玲终于驱车回到了老家壤坪。
壤坪虽然归在兰水县内,实际上和中心城区的位置极远,因此这一块的发展一直都是比较滞后的,漂亮宽敞的泥水路只修建到距离村子还有一千多米左右的地方,再往前就是狭窄坑洼的石子路,两边都是水田,车子很难开过去。
蒋惠玲将车停在水泥路那段空地上,自己快步往村里走去。
“这不是严家媳妇吗?惠玲,是你吗惠玲?”
因为举家搬到了县城,这两年除了长辈和女儿令令的生忌死忌,夫妻俩鲜少回来,和村里人的联系自然也少了。
不过作为壤坪最出息的青年人的代表,大伙儿却深深记得严家夫妇。
当他们在田间小路遇到的时候,大伙儿主动和她打招呼。
蒋惠玲注意到,这些人手里都拿着锄头榔头,还有好些人扛着木板树干,也不知道干嘛去。
“咱们村的老桥几个月前垮了,这不农忙吗,一直也没来得及修。”
一个老人笑着开口,“惠玲啊,听说晟子又高升啦,现在是县长面前的红人喽,咱们村也算是你和晟子的根,你和晟子说说,能不能拨款整理整理咱们村的这些桥啊路啊,那些东西早就老的不像话了。”
老人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都面露希冀地看向了蒋惠玲。
“这些事都是要领导开会商量的,严晟也没办法做主,不过大家放心,我会和严晟好好说的。”
蒋惠玲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那座垮塌的老桥和家乡的建设上。
“叔,能不能借我一个锄头,我有点用处。”
蒋惠玲突然想到,自己空着手过去,恐怕挖半天也不能把棺木给挖出来。
没错,在听完盛宝宝和淳明那番话后,蒋惠玲脑子里突然产生一个念头,那就是挖出女儿的棺木,看看她到底是为什么而死的。
“行,你拿去用吧。”
虽然蒋惠玲的承诺有些敷衍,可在场的人还是很开心,十分大方地分了她一个锄头。
蒋惠玲接过锄头,匆匆忙忙往后山跑去。
“你们说晟子媳妇这趟回来是干什么啊?怎么拿着锄头往后山跑呢?难道是来挖竹笋?可现在也不是吃笋子的时候啊?”
“是啊,后山有什么东西值得她稀罕啊?”
大伙儿看着蒋惠玲的背影议论纷纷,谁也想不到,她这趟回来是为了挖自己女儿的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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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令。”
站在女儿的墓碑前,蒋惠玲胆怯了,原本满腔怒火在看到女儿的墓碑后,好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凉水。
她真要为了两个孩子的话,挖开女儿的棺木,打扰她安宁吗?
“令令,妈妈对不起你。”
沉默了一会儿,蒋惠玲还是举起了手中的锄头。
她想要找一个真相。
棺木埋的很深,蒋惠玲挖了大半个小时,才将棺材翻出来,她跳下土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将棺木推开。
周遭寂静的可怕,蒋惠玲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好半晌后,才鼓起勇气睁开眼睛。
但是让她意外的是棺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她预料中腐烂的尸身,除了蛀空棺木的昆虫,里面空荡荡的,连块白骨和沤烂的布料都没有。
她明明亲眼看着女儿入殓的,蒋惠玲完全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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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鹏是壤坪村的村民,今天村里的壮劳力全部出动修建老桥,他和另一个年轻人负责打桥桩。
老桥在他们村有近百年的历史了,桥身不长,也就十几米的样子,桥下的水面也很浅,中等身高的年轻男人踩在水底,河水的高度也只没过腰部。
一开始他们俩人都觉得打桥桩不难,因为河底就是泥塘,可谁知道才打入一段距离就好像遇到了阻碍。
大鹏水性好,潜下水准备将那块阻拦他们打桥桩的石头挖出来。
谁知道桥桩底下并不是石头,而是一个槐木盒子,这个盒子的造型还十分诡异,四周都用长钉死死钉住。
“这里面该不是宝贝吧。”
一时间,所有参与修桥的人都围到了大鹏的身边。
“赶紧打开看看,要是宝贝,那可是咱们村共同的财富。”
一群人脸红脖子粗的,恨不得现在就劈开那个木盒。
最后还是老村长站出来,让村里一个木匠先拿工具拔掉那几根长钉,万一里头真是什么宝贝,可别一斧头把宝贝劈坏了。
蒋惠玲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她像是失了魂一样,现在只想着快点还掉锄头,然后回家质问婆婆,令令的尸体到底去哪儿了。
“啊!什么东西!”
“怎么会是一具尸体,娘希匹的,谁把这玩意儿埋桥下了!”
“快放下,快放下,太晦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