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做什么。
她挥去脑海里下意识想联系他的念头,记起俩人分手时其实早已互删了所有联系方式。
所以,如果他突然退出这个节目,不告而别,自己也只能是从同事那里才能最后得知这些消息。
郁唯祎敛去眼底苦涩,心不在焉地烤面包。
“叮——”
面包机弹出被主人遗忘的早餐。
郁唯祎放到餐桌,正要吃,大门忽响。
阳光伴着穿堂风入门,男人身影被拉长,落在地板上像流动的孤树,走到餐厅,手里拎着的早餐推她面前。
袋子里冒出热气,隐约可见鲜香的色泽。
郁唯祎看他。
眼神里是一丝不解。
“礼尚往来。”他语气依旧懒散,真心还是玩笑永远教人分不清,“昨天吃了你一顿饭,今天我负责。”
郁唯祎:“......谢谢。”
桌上摆开早餐,各式各样,满满一桌。
郁唯祎嘴角抽了抽。
蒋熠吃饭挑剔,又眼大肚子小,习惯买一大堆然后每样只吃一点,和她在一起后迁就着她改了这个浪费粮食的毛病,没想到几年不见,变本加厉。
呵,男人。
果然改不了本性。
上午时间很快消磨,郁唯祎撸猫工作两不误,临近中午,看到消失很久的蒋熠从楼上下来,她若无其事地起身去厨房,因为早上吃人嘴软,假装不经意地问:“中午吃什么?”
蒋熠已经换了身休闲装。
不得不说他衣品很好,简单清爽的军绿色衬衫内搭同色系T恤,袖口挽起,牛仔裤和白球鞋干净,男人举重若轻的成熟仿佛瞬间被洗涤,极野的痞气却依然保留,轻狂如年少。
郁唯祎有一瞬间俩人还在大学的错觉。
那个时候他身上少年的青涩已经逐渐褪去,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气场使得他危险又迷人,每次来他们学校找她,花痴搭讪的姑娘层出不穷,整条学院路大概都是她酿出的酸味儿。
对后来在圈子里见惯各种美男的郁唯祎来说,这些光鲜耀眼的存在,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
这个天真稚嫩的想法,十七岁的郁唯祎,有过。
二十五岁的郁唯祎,依然,依然,这样想。
郁唯祎移开视线。
他在她身旁停下,抽走她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排,“面。”
面?
郁唯祎一愣,诚实开口:“我只会做方便面。”
蒋熠看她一眼,目光有些玩味儿,翻译成人话大概是介于“我知道”和“这么多年看来你也没比我长进多少”之间的复杂。
“没说你做。”
郁唯祎脱口而出:“难不成你做?”
蒋熠还她一“想多了”的眼神。
他人靠着桌台,一条腿微微弯着,手掌闲闲地撑在身后,目光朝外一扬:“出去吃。”
十分钟后,郁唯祎换过衣服下楼。
蒋熠正在沙发上逗弄小鱼,手里高高地举着逗猫棒,偶尔能听到几声不真切的低语,像是在哄它干什么坏事,小鱼扒着沙发,努力地伸长小短腿,奈何逗它那人不当人,眼瞅着它要够着时就把棒子拿远。
小鱼生无可恋地选择放弃。
它是不是畜牲有待确定,但这人是真的狗。
听到郁唯祎下楼的动静,蒋熠回头,小鱼“喵”一声趁机发动偷袭大功,抢回玩具欢快地滚回窝。
蒋熠站起来。
深黑的眼轻轻慢慢地看向郁唯祎,嘴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我还以为你衣柜里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
郁唯祎:“.....”
她刚才就不该换衣服。
作为一二十四小时都随时待命的媒体人,郁唯祎衣柜里的确嫌少有亮色,黑白灰是不管何时何地出席任何场合都最经典又好搭配的装扮,这次参加节目,她鬼使神差地把之前买过却没机会穿的其他风格衣服都带了过来,刚才收拾东西,脑子一抽,就换了身奶黄色上衣和水蓝九分裤。
郁唯祎正在想找个什么样的狠话反击回去,蒋熠走过她旁边,漫不经心的语气低沉,“你还是这样穿更好看。”
郁唯祎:“......”
低头敛了笑,跟上他。
俩人出门。
蒋熠的车停在路边,和她的车前后挨着,男人径直走向副驾,拿着车钥匙的手已经准备去拉车门,郁唯祎犹豫几秒,走过他,丢下一句“前面带路”。
俩人的关系还没自然到可以在一个狭窄空间同处的地步。
起码对现在的郁唯祎,不可以。
蒋熠指尖一顿,回眸看她的眼沉沉。
他眼睛生得清透,微微挑起时总像带着坏笑,痞气得算不上正经,也正因如此,他生气还是严肃都教人看不出来,似乎永远一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随性乖张——但郁唯祎还是看出来了,他此刻情绪算不得好。
郁唯祎低头假装给手机充电,避开他穿透挡风玻璃的眸光。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朝同一个目的地驶去。
街景倒退。
郁唯祎对新沙不熟,不知目的地也不知道路线的情况下,只能乖乖地跟着前面的人形导航,当蒋熠的车拐进一条略显古旧的巷子,新沙一中的标志在不远处若隐若现,她才倏然清醒。
俩人下车。
郁唯祎和蒋熠目光有一瞬交错,若无其事地抿抿嘴,跟在他身后。
小店的门脸儿已经近在咫尺,郁唯祎有些惊讶地发现它和上学时并无区别,仿佛他们外出求学的这么多光阴于它不过只是一瞬。
门被推开。
和蔼可亲的老板娘从收银台后抬起头,看到进来的俩人,笑了:“嚯,可有好几年没见到你俩了,都大学毕业了吧?还在一起呢,该结婚了吧?”
第4章 (青糖) “郁唯祎,你是不是觉……
郁唯祎和蒋熠真正熟悉起来,其实是在这家云吞面店。
彼时开学一个多月。
确定自己的新同桌其实是个假大佬真学渣后,郁唯祎开始适应他每天迟到早退,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偶尔赏脸听会儿英语的常态。
俩人鲜少有交集,互不打扰,倒也处得和谐。
只是每天都会有慕校草而来的小姑娘,趴在窗台上偷偷看他,可惜只能看到蒋熠的后脑勺。
“姐姐,帮我把这个给蒋草。”
有小姑娘胆大,熟知每天和蒋熠相处时间最长的其实是他同桌后,一改之前对这个新校花的嫉妒,在走廊里拦住郁唯祎,要她帮忙递情书和一些吃的。
郁唯祎礼貌拒绝:“他桌子里塞不下了。”
她说的是实话,被担任情书快递员的不止是她一人,蒋熠的那些朋友每天都会替他收到大量情书,零食直接拦截只把情书放他桌里,蒋熠从来不看,每次都是等到书包塞不进去,才会掏出来一并扔掉。
“姐姐,那你就先把其他人的丢了嘛,把我的放进去。”
郁唯祎有时候真想知道这些小姑娘怎么想的,不好好学习怎么满脑子都想着早恋,还能想出从源头上解决竞争对手这种有点儿损的主意。
她没了耐心,直接回教室。
蒋熠在座位上懒洋洋地换了个睡姿。
后脑勺依旧冲外,一只手挡着脸,紧闭的睫毛垂下暗影,骨节修长的五指微微曲着,仿佛撩动少女心的琴弦。
走廊里一阵红了脸的嗷嗷叫声,郁唯祎被吵得耳膜疼,塞上耳塞。
等做完一套理综试题,郁唯祎才意识到教室里已经没几个人。
旁边空着,蒋熠的书包也没了踪影。
郁唯祎拿上餐卡去食堂,瞅了一圈,不是窗口关闭就是剩下的清汤寡水,她没胃口,去学校外面的小吃街。
巷子熙攘,还没过晚饭时间,都是附近的学生。
早黑的天投下淡淡的月色,郁唯祎走到最里面的一家店,正要进去,被攒动的人头顿住了脚步,犹豫之时,热情的老板娘已经招呼她:“有位置有位置,快进来吧。”
进去后,才发现老板娘说的有位置和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热气氤氲的小店里,每张四方桌前都坐满了人,唯独最里面那张桌子,只有一个醒目又出众的存在。
背对她的少年姿态慵懒,瘦瘦高高的身形在地上落下影子,微低着头,半露的后脖颈修长——她以为有位置是里面还有一间店面,没想到是只有蒋熠那桌对面没人。
郁唯祎四处又看了一圈,发现大家要么是刚吃要么是在等餐,只好走到蒋熠对面落座。
他抬眼,看到是郁唯祎,懒散散地一颔首,算是打招呼,又低头继续看手机。
热气腾腾的云吞面很快端上桌。
郁唯祎尝了口,暗叹叫绝,鲜虾饱满的云吞肉质肥美,银丝面劲道爽口,再蘸点店家秘制的酱汁,温热下肚,初秋的寒气就从身体里被驱逐。
难怪这么多顾客。
郁唯祎吃到一半,发现蒋熠还在慢悠悠地挑韭黄,不解:“你不吃,为什么不提醒老板不要放?”
蒋熠看她,一本正经的语气:“没有韭黄的云吞面是不完整的。”
郁唯祎:“......”
你也没吃进肚子,它依然是不完整的啊。
她把蒋熠这毛病归结于闲的,埋头继续专注美食,吃完一碗,觉得没吃饱,跑去问老板娘:“可不可以只做一小份云吞?就放四五个就可以。”
老板娘笑着点头,冲里面喊了句“一小份云吞,半人量”。
郁唯祎解决完后加的半碗云吞,蒋熠也刚好吃完。
俩人一前一后出门。
月光变得稀薄,夜幕浓郁。
郁唯祎回学校,身后却突然传来句,“你往哪走?”
“回学校啊。”
“放假了你不知道?”
郁唯祎一脸懵。
路灯在她身后落下昏黄的暖色,她眼睛微微大睁,小脸素净清美,像只不食人间烟火的白天鹅。
蒋熠看着这个每天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同桌,没忍住,失笑:“这周十一,学校放一天假。”
郁唯祎这才恍然大悟。
正要回家,记起书包还在教室,转身沿着回学校的方向。
蒋熠奇怪,稍微一想,明白过来。
不紧不慢地跟上。
郁唯祎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少年被拉老长的影子,停下脚:“你怎么不走?”
“先送你。”蒋熠无所事事地发了善心,随手把校服领子立起来,挡住风,“太晚了。”
郁唯祎想说不用,但看到少年玩世不恭地站着,姿态随性却不容反驳,没再拒绝。
郁唯祎住得离学校不远,租的房,在附近居民楼。
他把她送到小区外的路灯,看着她进去后准备转身,郁唯祎喊住他,“你等我下。”
几分钟后,郁唯祎拿着一团灰色的东西跑下来,递给蒋熠:“我爸的围巾,新的。”
少年只穿了件单薄的短T,外面松松垮垮地套着并不御寒的校服,领子立着,挡住了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初秋的天说冷就冷,偶尔一阵风过,寒气逼人,他送她回来的路上,双手一直抄着兜。
蒋熠看着明显与他气质不搭的围巾,嘴硬:“我不冷。”
郁唯祎不懂男孩子在某些事情上的执着——比如大冬天也不会穿秋裤,冻成狗也要把脚踝脖子露出来——她只是非常诚恳地给出建议:“一会儿你就冷了,天气预报说今晚有五到六级大风。”
那就把我直接刮回家吧。
懒得走路的金贵少爷如是想,低头,看到书呆子同桌依然固执地递着围巾,看他的表情真诚中又透着一丝对他脑子的怀疑,被打败。
那条围巾在蒋熠下车后被风刮得快打回母胎原形时,到底还是围上了。
别说,还挺暖和。
隔天去学校,蒋熠把围巾还给郁唯祎,她随手塞进桌兜,专注地盯着试卷,正在苦思冥想一道物理题。
须臾,男生忽然懒懒开口:“晚上一起去金榜园?”
金榜园就是那家云吞小店。
郁唯祎一愣,扭头看他,嘴里还咬着遇到难题时习惯上嘴的笔帽。
他耸耸肩,清透的眼依然浑不在意的野痞,一副她答不答应都无所谓的态度。
郁唯祎懵了几秒,猜测他大概只是感谢她的围巾,点点头。
男生散漫地一扬眉,似有若无的笑,忽然伸手在她笔杆上弹了下:“吃笔帽会变傻。”
他动作不算用力,但轻轻荡开的余震还是震得郁唯祎嘴唇一麻,她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乖乖吐出来,低头做题,眼尾不自觉地微微一弯。
......
“小姑娘,给你多加了半份云吞。”老板娘笑着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云吞面,把大的那份推给蒋熠,“你的也是老样子,面多一些。”
郁唯祎没想到老板娘还记得她的吃饭习惯。
那时候运动量大,每天早起跑操又十几个小时的连续刷题,脑细胞也耗得多,饭量达到史上之最。
现在再吃同样的东西,别说加量,就是一正常量的小份云吞面她都吃不完。
郁唯祎犹豫着是不是再拿个打包袋装走,蒋熠仿佛猜出了她的想法,站起身,往老板娘又要了一只空碗。
放到一旁,他漫不经心地垂眸挑着韭黄,语气听不出情绪:“吃不完给我。”
郁唯祎心脏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他说得自然,毫无狎昵地延续着过往对她的照顾。
他们明明还保留着相爱时的种种默契,却又分明形同陌路。
她低头扒口热汤,大口大口地吹着滚烫的云吞,热气湮没了她眼底同样温热的水雾,她咽回去,将云吞囫囵吞咽。
仿佛在以此证明她吃得完。
蒋熠停下手。
一只手按住她,另只手直接去分,见她还试图拒绝,他气笑了,混不吝的语调冷了下来:“郁唯祎,服个软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