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地推卸责任,才能一直站在道德制高点。
而安子归,被P了遗照,被要求一起葬身火海,被扒出各种丑照,甚至说她婚内出轨。
贺瑫锁上手机。
“去哪?”他问。
他知道谷珊肯定带着目的,但是他别无选择。
他们结婚是以爱之名,他没做好,所以安子归说要走,他就放手了。
现在看着网上一片骂声他才意识到,他不是没做好,而是什么都没做。
他以为安子归的世界是松软的带着阳光味的被子,干净舒适的家,冒着热气的一日三餐;而他今天才知道,安子归的世界可能只留下了不知名的霉菌,扯断头的雕像和只能眨眼的娃娃头。
漆黑一片。
***
“再往上车就开不进去了。”谷珊把车停在半山腰的露天停车场里,“得劳烦您跟我走一段路了。”
晚上九点,阴沉了一整天的新城山区开始飘雪,气温骤降。
贺瑫下车,眯着眼立起了外套的衣领。
谷珊领他去的是一个地下摩托车跑山场地,他知道这个地方是因为这里出过一次安全事故,他师兄是那次应急事故的负责人。
他还记得他师兄对这个地方的评价:“一群嫌命长的家伙,这鬼地方的山边护栏太松了,山里又有落石。这群人为了找刺激怎么危险怎么来,真要出了人命肯定连着老板一锅端了。”
“安总摩托车骑得不错,跑山的那群人经常赌车,她靠着赛车赚了不少零花钱。”谷珊在前面领路,因为冷,缩着脖子缩着手。
所以安子归就是他师兄嘴里嫌命长的人之一。
“这个场地每个月月底开放十天,安总通常会在每个月最后两天出现。”谷珊说得很详细,“因为那个时候您那边有安全大会,你们不会视频只发微信。”
雪花在山风中飞舞,钻进脖子里,冻得人直哆嗦。
谷珊熟门熟路的带着贺瑫往群山深处走,十分钟之后,摩托车马达的喧嚣声和巨型探照灯的灯光开始从黑暗深处倾泻而出,谷珊带着贺瑫拐了两个弯,眼前就豁然一亮。
确实是一群嫌命长的人,晚上九点钟,雪越下越大,人却越来越多。三教九流各个年龄层都有,场地提供方为了助兴几个大喇叭轰着死亡重金属,烟味缭绕,摩托车手之间扯着嗓子飙脏话,嘈杂得贺瑫皱紧了眉。
安子归,喜欢这样的地方?
“那是安总的位子。”谷珊指了指看台正中央几个VIP席位。
她居然在这里还有固定位子。
贺瑫心情复杂到舌根发麻。
他和她恋爱五年结婚五年,现在站在这里看着中间那个写着安子归名字的VIP席,那是他这辈子最亲密的人的名字。可他,真的认识她么?
***
小圈子对陌生人来访总是很警戒,陆陆续续有好几波人走过来向谷珊打听他的身份,周围太吵,贺瑫听不清楚谷珊是怎么介绍他的,但是从他们的眼神来看,并不友善。
贺瑫没心情和他们对视,从安子归要离婚开始,这半年来压抑的心情到此刻已经累积到顶峰,他现在像个一点就燃的炮仗。
“喂!”一个穿着大红色赛车服的年轻人略过谷珊径直走到他面前,仰着下巴挑衅,“赌车么?”
贺瑫静静地看着他。
“别惹事。”谷珊挤过来,挡在他和贺瑫之间。
“没胆么?”对方无视谷珊,歪着嘴笑,“来一局,输了你老婆就归我。”
贺瑫低头笑笑。
这个年轻人他认识。
费景明,游戏主播,因为游戏玩得不错说话尺度很大长得又不错在这两年迅速蹿红。
而他会认识他,是因为这个费景明,是他老婆安子归的绯闻男友。
这位知名主播上过几次八卦头条,都是安子归和费景明共同出入酒店的动图,都是半夜,都遮的严严实实为了避嫌还特意走前后脚。
安子归没同他解释过这些绯闻,但是他知道费景明是安子归的客户之一。
他一直很相信安子归,可当安子归提出离婚的那一瞬间,他脑子里还是不受控制的蹦出过费景明的名字,理智丧失的时候,他也想过费景明会不会就是安子归的新生活。
不过现在看到费景明本人,他倒是没这个想法了。
真要是安子归喜欢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玩那么幼稚的游戏。
他老婆安子归,从来没归属过任何人。
“你赢了的话,我就告诉你她在哪。”或许是贺瑫低头笑的样子激怒了费景明,费景明加了码。
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谷珊十分意外:“你知道安总在哪?”
她来这里只是为了让费景明膈应贺瑫的,她有一百种膈应贺瑫的方法,目的只有一个:拉拢贺瑫,就等于拉拢了安子归一半的股权。
不管安子归离不离婚,稳住这一半,她就等于赢了。
她知道他们两人相爱,但是那只是曾经。
结婚五年见面不超过一百天,安子归瞒着贺瑫在过另一种生活,这两人早就渐行渐远。将近百分之十五的安心公关股份和不值一提的爱情,是成年人都会的选择。
她倒是没想到,费景明居然知道安子归去了哪。
“我没同你说话!”费景明对谷珊的态度出奇得差,完全没给她面子。
雪越下越大了,因为费景明突如其来的赌局,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贺瑫在谷珊一脸意外的瞪视下,接下了费景明递过来的安全头盔。
周围的人鼓噪得更加厉害,吹哨的喝彩的还有鼓掌的。
她喜欢这些么?贺瑫戴上头盔,扭动车把手,摩托车引擎轰隆隆得响。
她喜欢刺激肾上腺素?山路弯道的刺激感?还是弯道因为车轮太滑失控后濒死的快感?
她到底喜欢什么?
***
费景明一开始表现轻敌,起步被贺瑫压了一个车身,围观人群开始喝倒彩,贺瑫的摩托车遥遥领先,谷珊站在风中,表情在风雪里逐渐模糊。
摩托车速度太快,雪花打在头盔上乒乓作响,贺瑫没有穿赛车服,山风钻进外套,冷得像是刀割。
这条跑山路是穿山高速开通之前的省道线,九曲十八弯,高速开通之后维护得少,路灯闪烁,往上的山路开始出现积雪。几个跟着凑热闹的车手因为能见度和道路打滑的问题陆续撤退,山路上只剩下一直在试图超车的费景明和始终领先一两百米的贺瑫。
费景明骂了一句脏话,再次加速。
贺瑫似乎就在等这一刻,他侧压挡住了费景明的弯道超车,连续两次,雪地路滑再加上心浮气躁,费景明的摩托车在两次空档滑行之后刹车片发热,原地打滑,车灯打起了双闪。
贺瑫刹车,回头。
费景明脱下安全头盔,踹了一脚摩托车泄愤。
“玩过?”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还是个小孩。
贺瑫没说话,太冷了,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费景明凑过来,拿着自己的香烟同贺瑫借了个火。
“我就说安子归的男人应该不至于太逊。”他缩着脖子吐烟圈,小老头似得咳嗽两声,“挺能的,有两下子。”
“她在哪?”贺瑫直接问了。
雪越下越大,路灯下密密麻麻窸窸窣窣。
费景明顶着雪风哆哆嗦嗦的抽烟。
“你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么?”他问。
压下了之前的年轻张狂,他在风雪中安安静静的看着贺瑫。
你相信么?
这世界上有鬼。
作者有话要说:五分钟后二更
第六章
“刚才弯道超车的地方是个监控死角,你压我车身的时候我只要拧把油门就能把你轰下山。”费景明又说了一句更莫名其妙的话。
贺瑫沉默。
山顶很安静,雪片打在松叶上簌簌作响。山路上积了一层薄雪,路灯昏黄的灯光洒在上面,有一些亮晶晶的闪光。
费景明皱着眉使劲吸了一口烟,他抽烟猛,吸烟的样子气势汹汹。
“我一直很奇怪安子归为什么会跟你结婚,见到你之后就更想不通了。”费景明两手一摊。
话少,没有幽默感,五官长得太正气反而失去了美感,安子归常年混迹名利圈,看过的好看皮相海了去了。
贺瑫皱起眉:“你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哪?”
他没有耐心听费景明神神叨叨阴阳怪气的说话,他们之间没有这样说话的立场。他和他比赛跑山,只是为了找安子归,他对安子归的社交没有兴趣。
要离婚了,他没有资格有兴趣。
他也不想知道费景明为什么会对他有那么明显的挑衅和敌意。
“知道,但是我并不打算告诉你。”费景明笑呵呵,“我这人说话不算话是出了名的。”
贺瑫:“……”
“而且你现在也走不了。”费景明看贺瑫一声不吭发动摩托车打算下山,笑得更加欠揍,“下面那段山路结冰了,场地负责人五分钟前宣布今天跑山结束,我们得在山上等车子来接。”
“安全第一。”
他扬扬手里的手机,跑山微信群里发布了一条跑山结束公告,山上就剩他们两个,接应的车子会在十五分钟后到达。
群山深处积雪压断了枯树枝,砸在地上砰得一声。
“谷珊这妖精带你来这里是有原因的。”费景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酒壶,自己喝了一口,丢给贺瑫,“高度酒,喝了暖和。”
反正一会有车来接。
贺瑫接下酒壶,也仰着头喝了一口。
确实冷,他手脚都快要失去知觉。一口高度酒下去,从喉咙到食管都被烧得火辣辣的,疼痛代替了寒冷。
贺瑫又喝了一口。
费景明侧着头看,下结论: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安子归喜欢这一款倒是挺让人意外的。
“他们公司那点破事我不太清楚,但是谷珊这个人,我倒是很了解。”费景明咧嘴一笑,“看着人模人样,做的事情却很少有像人的。”
“她就是你老婆安子归磨利的一把刀,两面刃。”
“刀子利了就开始有私心,觉得安子归能给的太少,就找了别人。”
费景明又点燃一支烟,这次用的是自己的打火机。
贺瑫眯着眼睛没说话。
酒是好酒,后劲很大。
“谷珊带你来这里,八成是为了我。”费景明嗤笑,“我和安子归的关系在他们眼里,可能是真觉得有点什么。”
贺瑫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她是不是跟你说安子归和你离婚是为了分离股份?”他问他,假装没看到贺瑫刚才的眼神。
挺有意思,本来应该今天离婚的男人被谷珊拐到这种地方,被他两句话一激雪天跑山,现在困在这里,还会因为他一两句挑衅就变了脸色,眼神像是要吃人。
这状态不像是离婚的,倒像是真的来找老婆的。
“她接下来还会带你去其他地方,无非就是想告诉你安子归这两年活得挺没人样的。”
“最后她应该会让你在股份和安子归之间做选择,看你是选择金银财宝还是选择你前妻。”
这并不难猜,谷珊会把安子归最阴暗的一面都展露给已经决定要离婚的贺瑫,这种拉拢胜率很高,毕竟这世上值得相信的东西只有真金白银。
贺瑫仍然沉默,不置可否。
费景明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贺瑫的寡言,开始自顾自的往下说。
“你其实下飞机就被人盯上了,如果没有蔷薇庄园那件事,你今天出了机场也会被谷珊找个理由直接接走。”
“无论如何,你们两个今天都是离不了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