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他——映漾
时间:2021-02-05 09:24:51

 
黑暗中,陌生的毛茸茸脚感并不能让人愉悦,贺瑫打开了手机上的闪光灯。
 
他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是乍看到闪光灯下的圆形物品,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个娃娃头,有头发有五官有表情的洋娃娃的头,甚至还会眨眼。
 
……
 
贺瑫木着脸转身,把客厅和次卧所有的台灯都搬了进来,找出了他藏在楼下地下室应灾用的照明设备。
 
卧室终于亮了。
 
而贺瑫的头皮也炸了。
 
卧室所有的东西都换了,偌大一个房间只放了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两个沙发,墙壁全被刷成黑色,踢脚线的地方有一圈符咒一样的棕色花纹,整个房间铺上了黑色地毯,所有的摆设都是黑色的。黑色吸光,哪怕他打开了几百瓦的探照灯,都没办法让这间房变得光亮一点。
 
而且还很乱,床头放着好几瓶药,床下有弄脏了的药片和各类酒空罐,空气里有酒味也有酒精倒在地毯上时间久了之后的霉味。
 
贺瑫的指尖发冷,太阳穴突突直跳。
 
如果说客厅里他只是觉得安子归突然改变了生活习惯有些不对劲,那么现在,就已经不是对不对劲的问题了。
 
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把自己睡觉的地方弄成这种样子。
 
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以为她提出离婚是想要重新开始新生活。
 
可这不是新生活。
 
他把安子归放在床头的那些药瓶一一拍照,又一次拨了安子归的电话。
 
还是关机。
 
这次他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打给了安子归的助理谷珊。
 
谷珊的电话倒是接得很快,声音干练得一如既往。
 
“贺先生?”她规矩守礼。
 
“安子归在吃什么药?”贺瑫声音很沉。
 
谷珊安静了一秒:“您回家了?”
 
贺瑫沉默。
 
“安总有进食障碍和睡眠障碍,会定时去看精神科。”她还是回答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贺瑫站在主卧的地毯上,低着头看黑色地毯的毛绒线没过自己的脚背。
 
“睡眠障碍有段时间了,进食障碍是这一年才开始严重的。”谷珊有问必答,不多说一个字。
 
提离婚前就有了。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现在在哪?”贺瑫指尖冰凉,握着手机的关节用力到发白。
 
“公司前年投资的一个古村落度假村里,就在城郊。”谷珊回答,“那地方进出需要通行证,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带您过去。”
 
“现在方便么?”贺瑫看了一眼时间,傍晚六点不到。
 
“可以。”谷珊半点迟疑都没有,“我现在过来。”
 
电话挂了。
 
贺瑫仍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卧室里。
 
他一直以为他们离婚是因为聚少离多,结婚五年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百天,安子归看起来干练其实胆子很小,她身边需要人照顾,而他,因为工作一直没办法在她身边。
 
他能感觉到他们两人都在为了维持这段婚姻拼尽全力,他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变得越来越客气,距离和时间是很可怕的东西,经年累月的分别,心终归还是远了。
 
所以他一直都在申请调职,今年好不容易批下来了,安子归却说要离婚。
 
她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她提出离婚,是带着离婚协议来的。
 
她没说为什么。
 
他也没问为什么。
 
因为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应该就是聚少离多,他没有做到一个丈夫应该做的事,安子归离了他,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她事业有成光鲜亮丽意气风发。
 
离开,对她来说可能是更好的选择。
 
他万万没想到他离开后的安子归,是这样的。
 
***
 
谷珊又一次开车上了绕城。
 
这个古村落度假村她很熟,这地方进出只有一条山路,入口处有安保,村落里有二十四小时的管家,是帮助委托人躲避媒体不想公开露面的好地方,她经常在凌晨人少的时候带着这些藏着一身故事的委托人在这条路上来回跑。
 
这五年安心公关越做越大,这种需要由她出面的重要客人越来越多,她几乎没有私人时间,交往了六年的男朋友提出分手的当晚,她正带着个已婚却宣布出柜的公众人物在这条绕城上七拐八绕的躲避媒体。
 
人世荒谬,遇到多了,自己的底线就越来越低。
 
低到现在,她已经可以坦然面对贺瑫,哪怕她是贺瑫的老乡,哪怕她曾经答应过贺瑫,如果安子归出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安总现在住的地方有管家,一日三餐都有专人负责,其实比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家里好。”下班高峰,绕城很堵,谷珊开了个话头。
 
接贺瑫的电话,带他去找安子归,这些都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私交,这些都是任务。
 
贺瑫,是这次股东大会的关键人物。
 
贺瑫没说话。
 
安子归跟他说得是出差。
 
谷珊对贺瑫惜言如金的性格见怪不怪十分了解,稍作停顿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安总现在的精神状态其实还是有人陪着比较好。”
 
“什么样的精神状态?”贺瑫放下手里的资料,反问。
 
上车前谷珊给他一叠资料,上面是关于蔷薇庄园火灾、宓荷以及安子归涉嫌黑公关的所有。
 
他囫囵吞枣地看完,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到最后会变成安子归的问题。
 
一个还在调查中的纵火案,为什么需要安子归半夜三更跑到古村落度假村里回避?明明她已经配合警察调查过了。
 
谷珊犹疑了一会,没有回答贺瑫的反问,反而问了另外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您……看过离婚协议书没有?”
 
贺瑫皱眉。
 
这个问题很逾礼,太私人了,不像是谷珊这种人精问得出的问题。
 
“我不知道安总有没有和您提过。”果然,谷珊并没有指望贺瑫会回答她这个问题,“我们本来是打算今年下半年做C轮融资的,最后一轮,然后就准备上市。”
 
“创业初期我们都不太懂市场,一开始原始股稀释得太厉害,中间又遇到两次创始人反水,所以到现在安总手里的股份已经很少,我们大部分的时候还是得看股东们的想法。”
 
“安总这两年……”谷珊停顿。
 
“经营理念和股东们产生了很大的分歧,股东们对她几次重大活动里做得决策都不太满意,所以下个月的股东大会内容本来是打算投票重新选举公司领导层的。”
 
“安总做了很多努力,这其中就包括了和您离婚。”谷珊终于说到了重点。
 
贺瑫一愣。
 
“安心公关是你们婚后成立的,之后你们都没有针对公司股份做过任何声明。”谷珊解释得非常详尽,“她在这个时间点和您离婚,离婚协议上的财产分割写的是夫妻平分。”
 
“你们婚后所有的财产,包括房子贷款。”谷珊一个字一个字的,“还有安总目前持有的安心公关公司的股份,全都对半分。”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延迟股东大会召开的时间。”
 
公司CEO和前夫完成股权分割是件大事,会改变整个股东结构,安子归这一招釜底抽薪抽得相当漂亮。
 
安子归,离婚的原因是为了推迟股东大会?
 
“她说的?”贺瑫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应该已经变得非常难看。
 
谷珊没有回答,她只是看了贺瑫一眼。
 
这一眼包含了很多内容。
 
贺瑫没有再问。
 
“所以董事会那边一定会全力阻止安总离婚,蔷薇庄园的案子只是一个契机。”谷珊笑笑。
 
让安子归背上黑公关的名声,也只是把她彻底踢出安心公关的第一步。
 
从她决定和贺瑫离婚的那一刻起,她和董事会之间的斗争就已经不死不休了。
 
可悲的是处在整件事情漩涡中心的贺瑫,看起来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谷珊的车熟练的在山路里绕了好几个圈,停在度假村门口。
 
门口穿着迷彩服的保安弯着腰跑过来,看清楚来人之后瞪大了眼睛:“谷总!”
 
谷珊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笑了笑,问:“安总在屋里吧?”
 
保安再次瞪大眼。
 
“她出去了呀。”保安挠挠头,“我打过电话给总公司了。”
 
“什么时候?”谷珊脸色有点难看。
 
“半个小时前。”保安让谷珊等等,自己一溜烟跑回到保安室,从保安室里拿出一个白色信封,“她走的时候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啊,对了。”
 
“她还说让你们别找她了,她保证最近不会出现在公共视线里,让你们……”保安顿了顿,笑得憨憨的,“歇歇。”
 
他估计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说完还继续咧着嘴。
 
这地方平时没什么人过来,过来得都是领导或者名人,所以这里的保安早就被教育的异常热情。
 
他又绞尽脑汁想了想半小时前安子归说的话。
 
其实不太好想。
 
安子归太漂亮了,他都有点走神。
 
“还有那个……”他看到了副驾驶座的贺瑫,突然眼睛一亮,“她说如果有男的来找她,让我带句话。”
 
保安弯腰。
 
“她说。”年轻的保安鼻尖上还有几滴汗,“少管闲事。”
 
贺瑫:“…………”
 
谷珊:“…………”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双更给我的感觉真的像是用用钩子钩娃娃机里的娃娃,钩一个存稿箱就浅一点,刷拉刷拉的比小说还恐怖。。。评论留言红包包!么么哒,爱你们!
 
第五章
 
 
 
回程路上,车里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安子归给谷珊的信封里只有一张便签纸,内容简单明了:你要是还想做谷总,就别把贺瑫牵扯进来。
 
理直气壮的,说得好像在这个节骨眼提离婚搞股权分割的人不是她一样。
 
安子归总是有办法做到理直气壮。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想要在股东大会上投票更换领导层,去年这个时候,所有人也以为安子归这一次应该会被挤下台,但是安子归请了一个月假在会议前几天拿下了某奢侈品品牌的国内独家公关代理,直接完成了当年业绩KPI的百分之三十,那年股东大会的投票也就不了了之。
 
虽然谷珊不想承认。
 
但是哪怕安子归现在这样的精神状态,她的这句简单明了的威胁也仍然是有用的。将近五年的积威,哪怕现在的安子归被掐断了羽翼,也依然会让谷珊心存忌惮。
 
毕竟她大部分技能都是安子归教的。
 
“您……想不想知道安总这几年都瞒着你做了些什么?”她的语气因为肾上腺素飙升变得没有那么稳,握着方向盘的手异常用力。
 
她终于和安子归正面宣战了。
 
你想不想知道你妻子这几年都在做些什么?她在和你互道晚安挂了视频之后都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你,想不想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
 
***
 
贺瑫当然是想的。
 
他现在正在罕见地低头刷手机——他很少上社交网站,一方面是因为没有这个工作需求,另外一方面是因为安子归的工作性质让他知道网上那些真真假假其实大多人为,因为隔着网线,这些人为的贪婪痕迹就更加不堪入目。
 
荒诞得仿佛人世间的另一面。
 
蔷薇庄园火灾死了三个人,悼念缅怀和寻求真相的声音居然不是主流,大部分人竟然都在骂人。
 
骂黑公关不给人留活路,骂经纪公司榨取艺人剩余价值,也骂影视方为什么要找一个私生活有污点的女明星做主角,他们说这些都是造成雪崩的雪花,他们只字不提自己也曾用最恶毒的语言骂过宓荷和曹苏清,他们选择性的遗忘了自己才是雪花最大的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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