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
景詹嗤笑一声。
他根本不明白,他就是个傻子,任温亭晚捏在掌心,玩得团团转。
从头至尾,他不过深陷于一场骗局。
午间听那个孩子说起易情术,他发现落水后他对温亭晚莫名其妙的那些感觉全都得到了解释。他不知该做什么,除了震惊之外,脑海中一片空白。
可奇怪的是,对于温亭晚害他中了易情术的事他并没有多么愤怒,而是在意起了她之前的种种反常行径。
她知道了是吗?她定是知道了,景彦才是当初救了她的人。
她后悔了,后悔爱错了人,后悔将自己数年的韶华错付在他身上。
所以她才想要解开易情术,疏远他,离开他,甚至宁愿将他推给旁的女人,对他送的首饰也不屑一顾。
景詹可笑于自己的失控,却又不得不提醒自己,他此时对温亭晚的所有在乎都只不过是易情术在作祟,他根本不喜欢温亭晚。
他狠狠擒住温亭晚的下颚,语气冰冷彻骨。
“你喜欢是吗?孤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温亭晚你听清楚,孤真的厌极了你。”
他一字一句咬得极重,更像是在告诉自己。
温亭晚怔了怔,嗅见他满身的酒气,只道:“殿下,你喝醉了。”
“孤没有醉!”景詹低喝一声,“孤很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有多厌恶你。你不过是父皇强塞给孤的一个物件而已,不是吗?”
太子的话句句刺心,温亭晚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太子怒气丛生,满脸嘲意地看向她。
所谓酒后吐真言,太子对她的这份感情终究是虚假的,也许这才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吧。
眼前的这个人也才是真正的太子,无情,冷漠,拥有一颗比顽石还硬,比冰块还凉的心。
看着纵使他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却依旧无动于衷的温亭晚,酒意上头的景詹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宽阔的手掌落在她的衣襟之上。
弥漫在耳边清晰的裂帛声令温亭晚慌了神,她伸手想去阻止却已然来不及。
“疼......”
景詹毫无怜惜,仿佛看不到温亭晚咬着下唇痛苦的模样。
“你以为孤这几个月来为什么对你这么好,顶多就是欣赏你的身子,玩玩罢了。”
明明想从这些话里获取一些报复的快意,可吐出的每一个字却让景詹自己的心疼到滴血。
温亭晚不知道太子到底是怎么了,即使是中了媚药那晚,太子也从未对她如此粗暴过,完全不顾她的感受。
他分明从前对她很是温柔,难道易情术还会失效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躺在榻上,疲惫不堪却没有睡去,她强打着精神,记着重要的事,反而始终留意着身侧人的动静。
待太子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她才勉强撑起身子,借着昏暗的烛火,在一地撕碎的衣物中翻寻了片刻,终于寻到了那条红绳。
她将红绳握在掌心,凝视了太子半晌,轻手轻脚悄悄将红绳系在了太子的手腕上。
做完了这一切,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躺下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因安下心而迅速沉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睡在身侧的景詹睁开双眸,眸底一片清明。
他侧首望向疲惫不堪的温亭晚还有她身上斑驳的痕迹,努力忍住心底涌上的愧意,转而看向手腕上的红绳,他下意识想要扯掉它,可举起的手却凝滞在了半空中。
他咬着牙,强逼着自己睡去,没一会儿,却再次睁开眼,伸出手去。然触碰到红绳的那一刻,他只觉眼前发黑,意识逐渐脱离躯体远去。
温亭晚醒来时,身侧空空如也,天已大亮。
日光透过窗棂映下唯美的影子,她呆滞地盯着蔷薇色牡丹绣花帐顶,一如落水醒来的那回一样。
昨夜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
“温亭晚你听清楚,孤真的厌极了你。”
“你不过是父皇强塞给孤的一个物件而已,不是吗?”
“顶多就是欣赏你的身子,玩玩罢了。”
“......”
太子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地盘旋在她的耳边,仿佛在嘲笑她的傻。
是啊,太子是不喜欢她的,甚至是厌恶她的。她做的所有的一切在太子眼里都不过只是可笑的笑话。
她明明很清楚不是吗?
心像是被千万根针扎了一样疼,温亭晚捂住胸口,却拦不住眼眶里大颗大颗往下掉的眼泪。
习语听见殿内低低的抽泣声,忙跑了进去,见温亭晚这模样,急忙询问:“主子,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
她的情感回来了......
第43章 换回来了1 分不清这份情感到底是真的……
习语端着杏仁酥进来时, 恰好见温亭晚失神地坐在小榻上,望着插在青瓷瓶中的并蒂牡丹,抬手指尖缓缓划过花瓣。
“主子, 奴婢命御膳房准备了您最喜欢的杏仁酥。”
温亭晚低低发出一个“嗯”字, 随手拈了块糕点,咬了一小口, 细细咀嚼着,分明没露出不喜的表情,可完全能看出她的食之无味。
习语秀眉紧锁,瞧着温亭晚颇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忧心忡忡。
温亭晚已这样好几日了。
自那夜太子酒醉来到鸾和宫,似与温亭晚吵了什么之后,就再没来过。温亭晚晨起哭了一场,近日便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习语好几次都想开口询问, 她家主子与太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终究没能问出口,唯恐触及温亭晚的伤处。
眼前的温亭晚让习语觉得不适应,却又不能说是陌生,刚进东宫的那段日子,温亭晚也常是这般郁郁难解,但似乎又与从前稍显不同。因几日下来,她身上的忧色在渐渐消失,笑容也恢复了些。
也是,太子殿下先前那么疼爱她家主子,就算两人有所争吵,想必过一阵子气消了,都会好的吧。
温亭晚沉默着咽下两块杏仁酥后, 便听外头通传,说是五公主来了。
景姝蹦蹦跳跳地进殿来,见温亭晚面色苍白,稍显憔悴,关切道:“皇嫂,你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温亭晚点点头。
她也不是得了什么重病,只是心里难受连带着整个人都提不起什么劲儿罢了。
“那便好。”景姝嘟着嘴,颇为幽怨,“皇嫂你不知道,这些日子,皇祖母她总爱提起你,说你比可我们这些亲孙儿熨帖多了。你得赶紧养好身子,皇祖母老寻我错处,我实在有些怕她老人家的念叨了。”
因温亭晚身子不适推脱,故而这些日子都是景姝去陪太后的。毕竟还是孩子,要每日晨起陪着太后跪着礼佛,一跪便是一个时辰,实在熬不住。
“你呀你。”温亭晚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多少人希望能得皇祖母青眼,皇祖母既然愿意让你陪她,索性让她说两句又如何,也是为了你好。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哎呀。”景姝撒娇地扯了扯温亭晚的衣袖,突然问,“怎么我最近几次来,都不曾见到太子哥哥,先前他不是最恨不得与皇嫂你粘在一块儿的嘛。”
温亭晚怔了怔,脸上笑意渐失。
她又不能告诉景姝太子不会再来了,易情术已解,一切回归原位。太子依然会是那个太子,那个极度厌嫌她的人。
“许是太子殿下政务繁忙吧。”她只能道。
景姝向来信任温亭晚,自然也没从她细微的表情中看出端倪。她了然地点点头道:“说起来,后日便是中秋了,想必太子哥哥一定在忙祭月及中秋宴一事吧。”
中秋宴吗?
温亭晚有些惆怅。
易情术解开以后,她就没见过太子,也不太愿意见着他。
感情这东西,微妙非常,是不可能在正常情况下突然消失地无影无踪的。虽她想清楚了一切,也对太子死了心,但一旦想起那夜太子说的话,胸口依然滞闷难言。
可总会好的吧,只要坚持上药,伤口终究会结痂,脱落,再也不会疼了。
中秋宴那日,温亭晚在宫人的伺候下穿戴完整,纠结着一会儿如何去见太子。
毕竟一切回归原位了,太子也不可能再来主动迎她,定是要她和从前一样去励正殿汇合的。
没待她烦恼多久,守门的宫人便进来通传,励正殿派人传了话,说是太子殿下被陛下唤去了御书房,请太子妃独自前往赴宴。
闻此言,温亭晚反松了一口气。上了备好的辂车,去往设宴的宫殿。
中秋宴这般的宴会,因着团圆的寓意,倒更像是家宴。故宴上多是后宫妃嫔,及皇子公主,围坐在一处,在张灯结彩,鲜花点缀的殿中,赏月过节,其乐融融。
尚未开宴,温亭晚坐在席上,不必抬头,便能感受到来自周遭的目光,或打探,或惊奇,或嘲笑,想是太子冷落她的传闻散了出去,如今见她独自一人,都等着看笑话呢。
她气定神闲地啜了口茶,安之若素。
中了易情术的那段日子,让她看清了许多。不管你好不好,这世上总是有闲人喜欢瞧热闹的。怕的就是你先慌了阵脚,手足无措,可只要你不在乎,不理睬,那些人觉得没劲,便很快会对你失去兴趣。
果不其然,见无法从温亭晚脸上瞧出一丝端倪,那些目光便逐渐被旁的更有意思的东西吸引了去。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后,皇帝带着太子入殿。
见太子往这厢走近,温亭晚垂首低眉,淡淡唤了声“殿下”。
她没有听到太子的应答,只瞧见那双玄色麒麟纹金丝绣靴走到她身侧落座,想是太子不愿理睬她。心倏然紧了一下,但也只难受了一瞬,她便想开了,有些事何必强求,来为难自己呢。
皇帝挥手示意开宴,笙歌起,宫人捧着珍馐美食鱼贯而入。
金秋菊黄蟹正肥,御膳房将螃蟹用蒲包蒸熟后,端上了桌,还做了菊花茶,菊花马蹄糕,呈上石榴及一些时蔬,颇有中秋的气息。
温亭晚只管埋头用食,连眼睛都不曾斜一下,仿佛身侧人与她毫无关系一般。
景詹却没能忍住让自己的视线偏移,那股令他熟悉的淡淡幽香就像是狐妖鬼魅,蛊人心智,勾着他向温亭晚靠近。
这几天来,她将自己的心搅得一团糟,凭什么可以这么淡然。
那日清晨醒来,景詹分明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红绳消失不见了,按理易情术解,他应该对她不在乎了才对,或是像从前那般厌嫌她。
可一切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一想到温亭晚的事,他就烦躁不堪,分不清这份情感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几个月的相处,他早已习惯有温亭晚的陪伴,时常夜间苏醒,闭着眼下意识去搂身侧的人时,却只能扑个空。
她在他生活里嵌下的痕迹太重,怎么也抹不掉。
他只能告诉自己他只是不适应的,从前的一切都不过只是假的,都只是易情术在操控,他根本一点也不喜欢温亭晚。
可即使像景詹这般极具耐力的人,在看到温亭晚的一刻,所有的暗示瞬间土崩瓦解。
温亭晚的冷漠与目不斜视,轻易挑起了他的怒意,一想到温亭晚心有所属,他就恨不得杀了景彦。
可他只能将满腔怒火化在酒里,一杯一杯往下灌。
候在景詹身后的高裕看到眼前这副场景,愁得眉头紧紧拧在一块儿。
太子与太子妃前世是结了什么孽缘,今生才会这么折磨彼此。
中秋宴临近尾声,皇帝赐团圆饼分食后,本该去殿外露台赏月,但因皇帝自觉疲乏劳累,便干脆遣散众人,命其各自回宫休憩。
温亭晚自然是与太子及孙蓉,张慧玉同行,孙蓉与张慧玉位份低,走着来,也得走着回去。
温亭晚握住车栏,正欲上车,便听孙蓉娇滴滴道:“太子殿下,今日可要去臣妾殿中赏月?”
她闻声看去,便见孙蓉不知何时走到了太子跟前,期许地望向他。
景詹瞥了她一眼,冷冷道:“孤为何要去你那儿赏月。”
孙蓉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温亭晚身上,又快速回转过来。
“殿下忘了吗?太子妃娘娘亲自排了日子,今夜该轮到臣妾侍候殿下了。”
方才的筵席上,孙蓉特地留意了太子与太子妃的一举一动,太子隐忍着怒气,太子妃则神情冷漠,看来两人果真如外间所说生了龃龉。
这几个月,太子妃始终霸占了太子不放,如今这大好的机会,她当抓住才是。
景詹眉心一蹙,余光瞧见温亭晚分明听见这厢的动静,却视若无睹,已由习语搀扶着安稳地坐上了辂车。
他眸色愈沉,旋即提声道:“好啊,孤今夜便去孙良娣的寝殿,陪你一起赏月。孙良娣上来吧。”
孙蓉乐不可支,无视身后张慧玉的咬牙切齿,忙行礼谢恩,上车坐在了景詹身侧。
辂车幽幽而动,景詹与温亭晚的车一前一后行驶着。进入东宫,在一个转角处,两车分道扬镳。
景詹掩在袖中的手死死握拳,却始终没有听见温亭晚的车叫停的动静,唯有身后车轱辘碾出的声响越来越远,几乎快要听不见了。
“停!”
听见太子一身低喝,本想借着车路颠簸不意撞进太子怀中的孙蓉愣了愣。
“殿下,还没到呢......”
“下去!”景詹沉声道。
孙蓉面露尴尬:“殿下......”
“孤让你下去,没听到吗?”景詹怒气不掩。
孙蓉不至于傻到这种情况下还去踩太子的尾巴,忙狼狈地爬下车,看太子命车夫掉头,转而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那厢,辂车到达鸾和宫门口,习语小心翼翼扶温亭晚下来后,才忍不住道:“主子,你就眼睁睁看着太子今夜宠幸孙良娣啊......”
她家主子从前因皇后送那两人进宫的事都能难过好久,怎么如今见别的女人要伺候太子,却无动于衷呢。
温亭晚朱唇抿了抿,蝶翼般的长睫轻颤着,皎洁的月光照映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唯美的轮廓,显得她的皮肤愈加苍白。
她并非无动于衷,心头多多少少总有那么一些滞闷,可谁让她当初选择嫁给太子呢。他既不可能为她空置后宫,她便要学着将诸般烦闷抛之脑后,纵使他往后有再多的女人,也不皱一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