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眸淡声重复。
这一次听得清清楚楚,白莘莘没有任何可以找的理由和借口。
是真的。他说得是真的。
他说,要和她结婚。
沉默之间,白莘莘居然有一种,并不讨厌的感觉。
一个月前,王家的小儿子由父母陪同带着媒人,舔着脸上门来,豪气地拍下一张银行卡,说给白家五千万的聘礼,要和她结婚。
那油腻的,令人作呕的,充满算计和轻浮的眼神,白莘莘哪怕心中告诫自己一百句不要结仇,都没有忍住,当场把人给怼了回去。
还有明里暗里,趁着她失势,算计她婚姻的人,每一个都那么让她恶心,讨厌到想让对方从此消失。
可司韶不。
他眼神是干净的,深邃的,认真的,甚至会给白莘莘一种他还爱她的错觉。
不讨厌,心里还有一丝久违的紧张。
一瞬间,她掐了一把自己虎口,让自己干净冷静下来,别瞎想了,错觉错觉,就是错觉。
对,这就只是错觉。
司韶已经不爱她了。
白莘莘低下头戳着盘子里的牛排,牛肉被戳得千疮百孔,处处都是淡粉色。
“你这交易划不来,”白莘莘低着头没看他,嘴里飞速说,“你要给我综艺,还要跟我结婚,你可亏大了。”
司韶该知道的吧,她家出事了,白氏集团这么大的情况,他怎么也该是听过的。落魄的她,现在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和她结婚,换言之就是,得不到好处还是一大堆麻烦,一个不好,说不定还会把他自己拖入泥坑。
结婚在两个相爱的人面前,是最幸福的词。在分手多年的前任面前,有多荒唐。
作为他和人交易的条件,拿出来都是可以换取最大利益的筹码,他却作为一个提供资源的人,想要从她这里得到婚姻。
他疯了吗,这种完全颠覆了得失的话,都能对她说。
为了表达严重性,白莘莘夸大风险:“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家现在没钱,还欠债,你要是和我结婚,你家底子都要被掏空。”
司韶:“嗯。”
他知道,也做了。
“还有啊,”白莘莘想了想,又找出来她一个缺点,“我现在也混你这个行业了,你就没考虑过,我一个小新人,要是和你结婚,你如果被我吸血,蹭热度,天天蹭你能把你蹭秃一层皮。”
知道不该,但是司韶脑海中还是浮现出白莘莘抱着他蹭的模样。
他别过头去。
“我不介意。”
白莘莘这次是心服口服。这些他都考虑过,还都做好了心理建设,也就是说,结婚这件事不是他随口提出的,也许,他已经思考了许久。
这就更可怕了!
她什么都不怕,可是眼前这个局面她完全看不懂啊。
难不成分别多年,司韶信佛,选择普度众生了?
她放弃猜测。
“给我一个理由。”
她是真的很好奇,司韶到底有什么理由,要对她说,和他结婚?
必须恭喜司韶,引起了她的注意力。
司韶掀起眼皮,见白莘莘一脸无解的纠结中掺杂着好奇,抿唇。
“我需要婚姻。”
白莘莘不理解。
司韶他才二十四,在圈内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所有人都追着他,捧着他,爱慕他,亲近他,其中少女粉,都是对他怀有憧憬的。
这样的他早早结婚,无异于在一定程度上,斩断了自己的一部分女友粉。
“不理解。”
白莘莘坦然自己的不解:“像你们,难道不该是三四十岁才结婚吗?或者隐瞒个十年八年的,让大众去猜?”
“不需要。”
司韶简洁说道。
哦,对,他是谁啊,他是业内最被看好的横梁人物,不走流量粉丝经济,只靠实力说话,用作品打江山的人。
那她的不解就是,为什么需要?想结婚了就结婚还能理解,他的说法是需要。难道出现什么让他都要妥协的事情了?
白莘莘一双眼亮晶晶地,一眨,她的疑问顺利通过眼神传达出来,起码,司韶完全接收到了她想说的话。
“家庭问题。”
司韶淡然说道:“结婚是唯一的选择。”
白莘莘听完解释,更一头雾水了。
家庭的话,她知道的就是司韶的外婆和妈妈。当初第一次见面,还是她中考结束,悄悄用爸爸的账户买了一辆三千万的豪车,被爸爸一气之下扔到山间农村去劳动改|造。邻居就是司韶家。
外婆年纪不大,年纪不好,太阳好的时候,经常坐在门槛外作绣活,看见白莘莘,笑眯眯夸她小姑娘白净好看,惹人喜欢。
司妈妈是个沉默的人,看起来很不好接近,也会在白莘莘哭着闹着要回家的时候,悄悄送过来一碟炸丸子哄她。
而司韶……
清澈的小溪流微风一吹晃了波光,层层星点随波碎开,狼狈站在小溪中间的少年,白衬衣湿透,乌黑的发梢滴着水珠,他抬手捋起发梢,一双眼,比冰海要冷,比星空要耀眼。
水珠滚落在他喉结,少年喉结一滚动,树后迷路的白莘莘也跟着,吞咽了下。
那一刻,玩闹似的小孩儿年纪过去,小鹿鹿角顶着她的少女心而来。
一眼惊艳后,就是白莘莘的舔着脸靠近。
一个暑假,和司韶没说几句话,倒是和司外婆,司妈妈,相处融洽。
两位长辈人都很好。
白莘莘也经常会想起,司妈妈做的炸果果,司外婆给她绣的小手帕。
这是司韶唯二的家人,他的家庭氛围,一看就不是一个会催婚的。
或者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白莘莘忍不住想到,看过的电视,只要是催婚桥段,八成离不开家中老人重病,想看着小辈结婚。
所以,难道,司外婆生病了?
老人家,万事都说不好。
她也没敢问,闷着声说:“哦……可是,为什么是我呀。和我结婚你也不憋屈得慌。”
“你是最合适的人。”司韶这一眼看过来,眼底的意味深长,让白莘莘差点回避了眼神。
“我结婚对象只有是你,才有说服力。”
白莘莘对着司韶的眼神,慢慢地,慢慢地,移开了视线。
然后趁着人不备,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啊,果然发烫了。
不要瞎想,这不是情话!司韶根本不会说情话的!
他说的意思,肯定是因为,司妈妈和司外婆都认识她,知道她和司韶的那么一段。
在他们分手后,司韶就入圈做了演员,无论是在他大学,还是在他工作中,都没有一个传绯闻的女孩,所以忽然要结婚,只有她这个初恋,才是最合情合理的。
对,这才是最正确的解释。
明明都给出最合理的解释了,可脸上的热度还是降不下去。
她索性手托着腮,遮住微粉的脸颊。
“哦,这样啊,那我理解了。”
如果对司韶来说,现在结婚的确是他必须要做,并且很重要的事情,那么她理解为什么条件是结婚了。
那是不是之前他就有这个想法,才会递过来综艺资源?
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结婚对司韶来说是一个条件,但是对她来说……
好像也不是那么抵触。
也许是因为对象是司韶。
她现在落魄潦倒,身后是沉甸甸的负债,和司韶结婚,百利无一害。从利弊角度出发,她会立刻握住司韶的手,感激涕零地深深一鞠躬。
利弊,她和司韶之间,居然有一天要用利弊来衡量。
她的婚姻,要推算利弊。
可是就这样和司韶结婚,她心有不甘。
“对不起……”
白莘莘想了又想,郑重其事对司韶投以歉疚的目光。
“你说的这个交易,我可能……”
“作为酬劳,婚后,财产立刻分你一半。”司韶忽地打断她的话,声音提高一分,不高不低,刚好压住了她的音量,“使用方式,我不干涉。”
“我手中所有资源都给你。”
“你的一切事情我解决。”
“你家的事情,我也解决。”
司韶抿了一口香槟,掀起眼皮,静静看着目瞪口呆的少女,耐着性子问。
“刚刚你想说什么?”
白莘莘已经被一连串的报酬砸到脑袋晕乎乎,眼冒金星。
天上掉馅饼她尝到了,可天上下三星米其林大餐络绎不绝朝着一个人执着冲来,她第一次见。正巧了,她已经饥饿多时。
“我刚刚想说,我可能有点急。”
白莘莘舔了舔唇角,真诚地发问:“民政局晚上加班吗?”
第10章 礼物
民政局不但晚上不加班,节假日也不上班。
被酬劳砸晕的白莘莘差点都想去搞一块牌匾,求着让民政局连夜开门,实在不行,她亲自把民政局扛过来也行。
她的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一手结婚证,一手一大摞银行卡的繁荣景象。
从畅想中抽回神的白莘莘,忍不住叹息自己。
好歹也是从小到大不愁吃穿,富庶养大的富少女,怎么现在就跟掉进钱眼里的小财迷一样,居然能为了蝇头小利……好吧,司韶给的条件,大概能用诱国之利来形容。那她也把自己卖的太快了。
少女的婚姻呀。
服务生上了一杯冰淇淋,意味着这一顿晚餐即将告一个段落。
少女的强烈响应,给司韶带来了愉悦。
他往后一靠,长舒一口气。
今晚没有做无用功。
捕获成功。
一顿晚餐,白莘莘稀里糊涂把自己打包卖了出去。
从六点到九点,没想到这一顿晚餐,他们在这里待了足足三个小时。
浪漫的玫瑰和气球,准备的蛮漂亮,白莘莘起身拎起小包,耸耸肩,可惜了,她和司韶不是情侣关系,她无法代入甜蜜的感情来欣赏这一切。
两人起身。
忽地,餐厅里砰砰砰礼花绽放,漫天彩纸条中,列队站齐的服务生们洋溢着笑容,九十度鞠躬。
“祝您渡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被彩纸条喷了满身的白莘莘僵硬着微笑:“……谢谢。”
“你们的套餐,蛮齐全啊。”
玫瑰气球,音乐氛围,这些也就算了,最后还要送一套礼花,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不对,这妥妥的就是一套订婚宴流程了。
她是不是该夸一夸,他们额外服务日益见长,如果一直保持这种精益求精的态度,改明儿不做餐饮,去做婚庆公司也能在业内拔得头筹。
司韶按了电梯,两人下楼,他自然说道:“我送你。”
“不用,我让司机来接。”
白莘莘立即拒绝了。
让司韶送她回去,麻烦是一方面,万一司韶让人认出来了,岂不是闹大了?
更何况,她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马上就是要把自己打包送出去的局面了,她得冷静冷静。
司韶手握着车钥匙,示意她先跟着去地下停车场。
白莘莘跟着他,低头猛按手机。
她没有司机电话,这个点钟了,也不知道司机来不来接她,实在不行就大方一把,滴个车来接。
她按按按,APP一直处于转圈圈的状态。手机右上角的信号格,倔强得用一条小杠杠告诉她,停车场网络差到爆。
尴尬了……
她已经跟着司韶走到了他的车跟前。
陌生的,一台低调的奥迪,在豪车遍地的城市,只能算得上是中产级别车。低调又普遍,开出去就没人注意。
司韶并没有离开,他捏着车钥匙斜倚在车门边,静静看着女孩低头猛按手机。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眉毛已经要拧成一团,嘴张了几次,然后忍住到嘴边的哼哼,瘪着嘴继续按手机。
她在不高兴。
娇滴滴的大小姐纵然落魄如今,那些曾伴随她多年的小习惯也不会凭空消失。
看着她的小表情,猜她的心思,早已经成为习惯,融入骨血。
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看着。
白莘莘按了半天,没反应,气死了。
难道要打电话给罗麦德,让他联系司机来接她,或者让他滴一个车。
这样也行。
白莘莘点开他的微信,迅速敲了一个电话。
地下停车场的信号很差,电话经过了漫长的等待,终于被接通。
“喂?”
打通了!
白莘莘感动地声音都带上了激动:“罗哥,你能让司机来接我一下吗?”
“哟,吃饭终于吃完了啊。”罗麦德声音断断续续地,“司韶不是有车吗,他助理司机什么的,肯定都在,难不成他们不送你,还要你大晚上的给自己经纪人求助?啧,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白莘莘立即替司韶解释:“他要送我的,但是大晚上不太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罗麦德来了精神,振振有词道,“他男未婚你女未嫁,一起探讨探讨工作上的事情,太晚了他发挥绅士风度送你一个女孩子回家有什么不合适的!”
白莘莘听着,差点被罗麦德给说服了。
好像也对。
刚有些松动,就听见罗麦德贼兮兮说:“这样最好不过了,我就能安排人在楼下等着,咱们顺便来个狗仔偷拍照,明天热搜头条,肯定是你的!”
白莘莘:“……”
妄想求助罗麦德的她可能是脑子不清楚了。
她面无表情挂了电话。
后悔,就是后悔。
自己这个经纪人什么都好,就是底线太低,在他眼中有利可图的外人,他都能利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