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气盛——西箫
时间:2021-02-08 10:18:00

  Daniel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耸肩。
  司机已经将车停在门口。
  傅屿川走出大门,身后简颂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
  “送我回酒店。”
  他回身。简颂直视着他的眼睛,无辜地侧头,理所当然的语气。
  他的表情漠然,带着寒意:
  “我没有时间。”
  她也不生气,反倒觉得有趣:
  “Daniel是我的朋友,你这是在做什么,拿钱羞辱他吗?”
  他左手将支票放回西装内侧口袋,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我在替你收拾残局,你却在这里和他厮混。”
  简颂这时意识到他的愠怒,蹙眉:
  “刚才坐在你对面的,是旗生的人?”
  他没有否认,轻描淡写道:“他们同意推迟谈判。这之前你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他停顿,接着说:
  “我不会再帮你处理这种事。如果还有下次,简颂,你最好足够聪明。”
  简颂皱着眉,觉得莫名其妙,不明白他因何发怒:“为什么你这么不高兴?如果你觉得为难,可以告诉我。”
  傅屿川低头看着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本以为旗生有他需要的内线消息,他们各取所需,可以做笔不错的交易。
  事实证明,这顿饭只是无谓的浪费时间。
  他没有解释,收回视线,冷淡地转身,打开车门,上车离开。
  晚上,Leo到简颂的酒店送东西。他忙了一天,总算抽出空。
  傅屿川今天搬出了总部大厦的办公室,在集团名下另一处资产办公。在此之前,他手上未结的案子仍由他负责处理,但新的案子都已不再经他手。
  Leo给她带来一个纸箱,说里面是简成鸿随身行李的部分遗物,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简颂接过,关上房门,把它留在门廊,没有再碰。
  周助理打来电话,说零和科技的邵总也到了LA,问她周末是否有空。
  简颂拿着电话,又想到白天傅屿川对她说的话。
  于是她问周助理要了邵总的电话,亲自打过去,约对方明天见面。
  夜里她失眠,索性将那个箱子拿进客厅,清点里面的东西。
  简成鸿不喜欢麻烦。出差时连衣服都是现买。除开手机、笔记本之外,就只有基本的衣物。
  她翻到最后,翻出一条水蓝色的丝巾。
  她定定地看了许久,忽然觉得有些荒唐。
  他为什么要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她清楚地记得。
  这是妈妈的遗物。
  简颂的妈妈在她八岁那年去世。
  大人们总说,简颂是个幸运的小孩。
  她不懂那意味着什么。
  他们说,她有一个足够有钱的老爸,和一个足够漂亮的妈妈。
  她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件好事。因为在她有限的、模糊的记忆中,爸爸妈妈总是围绕着这两个词汇,激烈地争吵。
  争吵无止无休,可以从一条短信,一通电话开始,也可以是一杯水,一顿饭。
  最后,爸爸会开始抱怨,为什么简颂不是个男孩。妈妈也开始抱怨,为什么简颂不是个男孩。
  这成了她唯一一点,值得他们两个提到的事情。
  不吵架的时候,爸爸会在他的书房待一整天,妈妈会在庭院里画画,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她乖巧,懂事,安静地做自己的功课。有时十几天简成鸿不会和她说一句话。她和妈妈的交流也很简单,永远只是“吃了吗”“早点睡”这样的话。
  没有人注意到简颂。
  她很快察觉到这件事。于是作为小孩,她决定反抗。
  简颂精准地把控住了那些大人的命脉。她准确地知道,打碎什么东西爸爸会立刻从那张书桌前离开,涂坏妈妈的哪张画她会变得很生气。
  因此她挨了很惨的打,但简颂不在乎,至少她不再被他们遗忘。
  渐渐地,大人们对她的评价也发生变化。
  她从“幸运”,到“淘气”,再到“假小子”,最后变成“混世魔王”。
  最后,简颂终于有机会向他们提出,她决定学习音乐。
  妈妈一口答应,只要她放过她画好的画。
  爸爸讨厌艺术。过去他常形容妈妈,说她是个疯子。
  然后家里的古董花瓶接二连三被打碎,小提琴老师很快被请到家里。
  小提琴老师见了简颂,也说:“爸爸事业有成,妈妈又这么漂亮。她真幸运。”
  简颂想不通。她想:那只能说明,爸爸是幸运的,妈妈是幸运的,为什么她却成了幸运的人?
  但她没有说出疑问。因为她很快发现,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
  老师的眼睛一直看着妈妈。
  后来,一周一次的提琴课,变成了一周两次,一周三次。
  练琴的时间变多了。简颂很开心,她抱着她的毛绒大熊,和它分享自己的故事。
  有一天,大熊突然开始说话。
  它眨着眼睛承诺:“简颂,我会永远陪着你。”
  她惊喜极了,想要和爸爸妈妈分享这个秘密。
  可惜没有人听她说话。
  客厅里他们正忙着吵架。
  爸爸伸手抢过妈妈手里的丝巾。她看到那条丝巾,似乎是音乐老师留下来的。
  爸爸摔门而去,妈妈回到卧室,许久没有出来。
  简颂抱着她的大熊,悄悄溜出房间,想和妈妈分享它刚才讲的笑话。 *
  她敲了很久,妈妈的卧室里都没有声音。
  她生气了,在房间外大吼大叫,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直到她的嗓子哑了,里面都没有动静。
  所以她试着,按动了一下把手。
  房门没有锁。
  柜子上放着白色的药瓶,敞开着口。
  妈妈睁着眼睛,倒在床上,手里攥着那条丝巾,垂在床侧。
  那双眼睛,直直看着她,没有眨过。
  就这样一直望到她的最深处。
  这么多年,简颂一直不再去想当时的情景。
  秦医生希望她勇敢面对。
  但她仍旧拒绝接受真相。
  在她的脑海中,一直存在着另一个故事。
  她记得,那天他们吵完架,她来到妈妈的房间,替她盖上被子。
  妈妈睁开眼,对她笑,生平第一次夸她:
  简颂真是个懂事的小孩。
  她说:妈妈永远爱你。
  这之后,她闭上眼睛,面带微笑,在睡梦中,平静地去世。
  那也是第一次,简颂学会欺骗自己的记忆。
 
 
第4章 4
  邵溱约简颂见面的地点在Getty Museum,洛杉矶最知名的美术博物馆之一。
  馆内冷气开得很低,简颂刚踏进展馆,便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场地中央,古老庄严的希腊雕塑下,一个美丽的女人停在那里,欣赏着。
  简颂上前,同她打招呼:“邵总。”
  邵溱转过头,笑得明媚,轻启红唇:“简小姐。”
  她的脸蛋漂亮标致,烫过的发海浪般散在肩头,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妩媚。
  “出了那种不幸的事,我还以为你不会有时间。”邵溱走近,深黑鱼尾裙窈窕大方,同她热情握手,“你好,我是零和的邵溱。”
  “零和是简氏重要的合作伙伴,更何况是邵总亲自来LA。”简颂笑笑,短暂寒暄后,她的胳膊被冷气吹得微红。
  “我们随意转转。”邵溱转身,踩着高跟鞋,姿态风韵动人。
  画廊两侧陈列着古老而非凡的油画。
  简颂的目光在它们之间流连,身侧邵溱不经意地开口:“听说简氏在和旗生谈判,简小姐有几成的把握?”
  简颂收回视线,笑了:“邵总千里迢迢赶来,总不是为了关心简氏的谈判。”
  邵溱仰起头,唇边带一点淡淡的笑:“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最近国内的市场不算太平。”
  “是那个独立投资人?”简颂思维敏锐,立即想起周助理曾提到过。
  邵溱不置可否地抿唇,双手在胸前交叠,露出嫣红的指甲:“零和是我一手创办的,虽然成立没几年,实力却不算差,近三年的市场份额都处于绝对优势。”
  “虽然还不知道这人的目的,但他从出现起就一直针对零和。即使是去年出现的恒安,也没有带给零和这么大压力。”
  简颂站在一幅鸢尾花油画前。听出对方的来意,她皱了下眉:“邵总需要简氏做什么?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邵溱正要开口,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傅屿川语气从容:“抱歉,我来晚了。”
  他的袖子挽起,外套搭在手臂,衬衫领口半松。
  邵溱的惊讶写在脸上。
  傅屿川的视线移掠过简颂,没有停留,径直和邵溱握手:“你好,我是傅屿川。”
  简颂替他拿过外套,抱在怀里,语气不难听出愉快:“你怎么来了?我正和邵总谈公事。”
  他眉梢轻轻一挑,看着邵溱,似笑非笑:“邵总倒挑了个好地方。”
  邵溱心知肚明此人的危险性,客气淡笑,轻松带过:“怎么,傅先生也喜欢看画?”
  傅屿川也不否认,微抬了下手:“你身后这幅,刚好是这里的镇馆之作。”
  邵溱顺势侧头,饶有兴致,目光里尽是赞许:“真没想到傅先生这么懂画。”
  “哪里。”他语气淡淡,一手随意插在口袋里,“只听说过一些。”
  简颂很有耐心,站在他身侧听着他们的谈话。她的耳根发红,兴许是因为冷。
  邵溱和傅屿川相谈甚欢。无论什么话题,他总是游刃有余,引得邵溱频频失笑。
  简颂有些走神,不经意间收紧手中的外套。
  傅屿川余光瞥至简颂,声音骤然停止。
  “冷了?”他低头,问。
  她回神,轻轻抿唇,很快点头。
  当着邵溱的面,他没有多言,抬眼,轻松一笑:“失陪了,改天再聊。”
  邵溱有些惊讶,纤长的五指不经意撩起耳边的发,笑着侧头:“傅先生,留下吃个午饭吧。”
  他抬腕看一眼手表,淡淡回绝:“我赶时间,下次。”
  刚出馆外,豆大的雨点突然而至,砸在地面上,乌云很快聚集过来。
  简颂将外套递给傅屿川,语气轻松许多,几乎是雀跃的:“我以为你不会来。”
  “走吧,先下去。”他看她一眼,目光短暂冷淡。
  简颂从身边的伞筒抽出一支伞撑开。傅屿川个子很高,她将手举起来,才刚好盖住他的头顶。
  傅屿川不露痕迹地侧身,从伞筒里抽出另一把伞,按下开关,轻松撑开。
  她微愣了一瞬,仰起头,看他径自走进雨里。
  停车场在山下,要坐缆车。
  周围游客不算多,傅屿川站在身侧,收了伞。
  站台边缘,简颂一言不发,有些怔忪。
  雨水打湿她的肩。
  他淡睨,手臂轻松勾过她的腰:“站进来。”
  缆车很快来了,下山之后,傅屿川的司机在停车场等他。
  傅屿川伸手去开车门,见简颂拿出手机,问:“司机呢?”
  她说:“Daniel送我来的,我可以叫车回去。”
  他于是打开后座的车门,站在原地。
  简颂看着他,抿了唇:“你不是赶时间吗?”
  他抬起下巴,眼神意味不明,言简意赅:“上车。”
  车一路沿着日落大道向东开。
  傅屿川对司机说:“先送我去那家pub。”
  “你要去喝酒?”简颂皱眉。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声音散漫:“他们是我在MIT的校友。”
  “你什么时候才能戒酒?”她侧头,声音有些不自然,“屿川,不要再喝了。”
  傅屿川唇边浮现一抹讽刺的笑。他避开这个话题不谈:“邵溱和你说了什么?”
  “她想要简氏拉她一把。”她说,声音很低。
  “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什么也不要做。”他理所当然地说,料定她不会拒绝。
  简颂察觉到他对零和的兴趣,反应过来:“你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他没有否认。
  车内一时极静。
  外面雨声渐渐大了。
  简颂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她扭头看着窗外,忽然开口:“我不会动零和。就当是和我作笔交易,你可不可以戒酒?”
  傅屿川笑了:“你拿什么和我做交易?简颂,你的东西,我没有兴趣。”
  “你要动零和,当然可以,局面会对我很不利。”他的语气倒是无所谓,仿佛在说,你能拿我怎么办?
  他赢了。她的确不会做这种事。
  车速放缓,在一家酒吧前停下。
  傅屿川下车,扔下一句话:
  “邵溱再联系你,让周峥通知我。”
  车门用力合上。
  简颂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突然意识到,他对她的态度是有些不一样的。
  雨色暗沉,繁华街区又开始塞车。
  简颂看了眼手机,不知为何忽然又想起邵溱。
  她想起以前简成鸿对邵溱的评价,说她“十分难缠”。
  连简成鸿都觉得难缠,想必是真的不好对付。她轻笑。
  手机屏幕上,邮箱里两封未读邮件。
  她打开第一封,是某品牌寄来的时装目录。
  因为她很喜欢那个牌子的设计师,简成鸿每季度都叫他们寄来最新高定设计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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