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思阙被身下的的裙裾羁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地,形容狼狈,手中的提篮也滚落了开来。
现下思阙有点后悔昔日的自己偷懒不肯好好练武,现下是武到用时方恨少了。
她咬了咬牙,不顾膝上的疼痛爬起来,抄起地上的提篓继续往前飞奔,跑掉的那只鞋子也顾不上捡了,只得赤着一只脚拼命往前。
思阙隐约记得,上回来凤仪阁的时候,那殿阁附近大片区域都是无人值守生生荒废在那里的,看来如今她也只能暂且躲到那片区去。
一来那儿够大,这群人要找起来也不容易,二来那地方似乎还是给未来东宫太子妃准备的地方,如若她顺利躲进后殿,那处他们未经太子身边的管事周凛同意,也不敢随便搜。
这么想着,她眼前拐了一个弯,把食篓护在怀里,身子蜷缩躲进了一个栏杆下方的水道里。
那水道里的水不多,只及履面的位置,将她下摆的裙裾和鞋袜都浸湿了。
那群人终究没发现躲在那种位置的她,等上方的动静散去,她才狼狈地拉着木栏杆上来。
不远处便是上回她待过的凤仪阁了,外头果然没人打理,寂寥荒废,长长的石阶上也没有上回铺就的红绸了,显然这阙室又重新被人荒弃起来。
她决定在里头躲一躲,在找到太子寝殿的路之前,总得找地方先把自己一身狼狈的形象弄好弄顺眼一些不是?
于是她很顺利地喘着粗气,步履微瘸地爬上十多丈高的阶梯,跑进了后殿的小室中。
“啪”地一声关上小室的门,姒思阙终于松了口气,抱着食篓背靠门滑落在地。
此时的她,裙裾濡湿且左摆被撕掉了大半,赤着一只玉足,头发凌乱,双颊因为急速奔跑而微微泛红,胸.脯起伏着,襟口处已经被香汗打湿,紧紧地贴于弧线处。
“要死了!都怪太子!”
思阙抱着篓子不由地就抱怨出声。
她的话刚落,内室的屏风门突然“格拉”一声被推开,那个所谓害她至此的男人突然就这么披着衣袍,散着墨发伫立在她眼前。
思阙瞪大了桃花形状的美眸,喘气的动作也停了,面上惊讶的表情久久维持着。
姬夷昌今天的脸色看起来也很不好,苍白而没有血色,凤眸犀利又森冷地看着她,却没有如往日一样咳个没完。
二人一个站屏风边,一个瘫坐在门边,隔空遥望着,空气凝固了半刻钟。
“臣...臣使是说...都怪那道上的苔渍,害臣使摔一跤,弄得浑身狼狈...”
思阙求生欲极强,立马跳起来哈哈地笑着圆话。
“参、参见太子...”笑了一会,见场面依旧很冷,思阙心虚了一会,屈下身子给太子殿下行礼。
姬夷昌这时才用拳抵住唇边,剧烈地咳了一下,然后皱起眉,表情阴翳大步朝她走来。
当他弯腰朝她伸出手的刹那,姒思阙下意识用双臂环护住了头,闭紧了眼睛。
她以为太子殿下要动手打她,殊不知,刚才她屈身行礼的时候,姬夷昌就看出她膝盖似乎受伤了,她被这个她认为羸弱不堪的太子殿下弯手穿过膝下抱了起来。
就是感觉到全身被一袭冰冷气息环绕了一下,然后身子就腾空了。
她惊讶地移开抱头的双手,奇怪地看了跟前的太子殿下一眼。
第15章 少见她如此和气
姬夷昌把她抱进了屏风后的内室,内室后方几乎一整面都是棂条窗,窗外植着一片桃红粉绿的花树林,日光透过树间花影投射进窗子来,暖融地落在了小室的地面,平添一层旖.旎之色。
姒思阙被小心地放到了那张龙雕凤刻的大床上,此时层层叠叠的堆纱床帐都已经被挑高扎了起来。
思阙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湿透的裙裾下摆,一点一点将污水晕染在了干净的床褥上,一时间恍惚莫名。
等太子殿下提了个木匣过来时,思阙吓得慌忙从床头跳起,心虚忐忑地一屁股盖坐在了那个被她裙摆弄湿的位置上。
姬夷昌似乎已经先一步看见那摊污水迹了,本就难看的脸此时绷得紧紧的,咳嗽两声后突然冷喝道:“起开!”
姒思阙迷离的桃花眸左右溜转了一下,慌地忍着膝上的疼痛出奇乖巧般于床沿站了起来,双手交合在腹部,脸蛋微微低垂,看起来像是个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孩子般。
姬夷昌叹息了一声,上前拉过她的手肘,姒思阙便如木偶人一般,被他拉着往旁边干燥干净处一挪,顺着他压着她的双肩的手坐下。
“是不是蠢?明知那里有摊水迹,还坐过去...”太子用声如磬玉一般沉磁好听的嗓音,嫌弃地对她说着半嘲讽半责怪的话。
以往姒思阙面对这样说话不好听的太子时,总能伶牙俐齿连脏字都不带一个地把他回敬回来,但如今要装成女子...哦不对,她本来就是女子,要以女子的身份去俘虏太子,让这个半只脚已踏进棺材里的病太子答应娶她。
所以,她不得不隐忍。
“殿下...那水迹是臣使弄上去的,对不起...”思阙轻声地回话道。
这些年来,二人不是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便是你嘲我讽,他惹她生气,她总躲避瘟神般躲避他的状态,姬夷昌少有听见她如此...和气说话的态度。
他冷情的凤眸底不由地添了几分喜色,却在低头去撩她衣裙的时候刻意掩藏起来。
姒思阙眼见他去扒自己的裙子,吓得两手按在了膝盖处,紧张莫名。
“殿下!等等...您这样...哦不,现在还是白日呢,您这样做...”
虽然她答应了齐王要求的那天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但临到此时她还是会紧张。
而就在她各种胡思乱想,口里各种词汇混淆不清时,姬夷昌已经用剪子剪开了她膝下衣裙盖着的裤子,白嫩的一截小腿露了出来。
“手别压着!”姬夷昌可没空管她的胡思乱想,将她按在受伤膝盖上的手一拨,就撩开了摔得血肉模糊的膝盖。
姬夷昌见到她摔烂的膝盖那一刻,心里像被什么撞了一下,钝痛钝痛的。
可抬起头看见上方的人儿用既好奇又疑惑的目光打量他时,他慌得差点后摔,剧烈呛咳了好一会,才扶着床头的栏杆站起,略微嫌弃地走开一些,背着身对她,道:
“木匣子里有药,自个赶紧把伤处理了!孤最怕闻到你身上难闻的血腥气了!”
姒思阙撇了撇嘴,了然。
刚才非常诧异地看见他一闪而过的晦涩心疼之色,果然只是她自己的错觉。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不过是难以忍受同在一室的她的腥血味玷污了他呼吸,才逼不得已借个床,还体贴地给她拿来伤药罢了。
不知为何,得到这个认知的姒思阙反倒感觉松了口气。
她低下头来,开始用太子提来的药给自己处理伤口。
她从木匣里挑出一瓶上回在业巷他让周凛送来的瓷瓶伤药,拔开了木塞。这回她不敢像上回那样有骨气,打死不肯用太子的东西了。
如今她要取悦太子,即便太子给她拿来的是腐药,她都得义无反顾地去擦。
姬夷昌此时一手负背,背对她,一手搁于腹腔位置震颤不已,脸色阴翳得可怕。
他在想着,今日华容宫门外值守的到底是何人,这些酒囊饭袋竟敢叫这小子摔得膝盖稀烂浑身狼狈地逃进凤仪阁,这些人,还有上头的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如此不会做事,还是别在华容宫当差了!
“殿下。”背后的姒思阙突然唤了一声,那嗓音没有刻意压沉过,是少女原本的音色。
姬夷昌反应不过来,回首的那下,脸上那些对着旁人不满的可怕神色便叫思阙瞧进眼里了。
思阙愣了一愣,以为太子殿下是在对自己不满。
“呃...殿下,臣使是不是叨扰到殿下歇息了?那,臣使这就走...”思阙扶着床帏自己蜷起受伤膝盖的那条腿站起。
姬夷昌没想到自己让她误会,慌地想去解释,却发现话到了喉间却说不出口,欲追上前拉她的手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缩了回来,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
姒思阙赤着一只足,身后落下深深浅浅的鞋印脚印,一瘸一拐地推开屏风来到外室,心里终究有那么一丝不甘心。都耗费了大功夫,来到这里,来到太子面前了,难道就要这么放弃吗?
她极缓地走着,搁于胸前的双手死死的攥握着,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身后的太子不时将欲言又止的目光瞟出屏风外,目光随她的身影移,也是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挽留。
这时思阙看见方才被她留在小室门边的那个装着糕点的竹篓子。
她惊喜了一下,瘸腿跳着飞快地到门边提起竹篓子,然后高兴地回身,在看见身后太子也在看她时突然就收敛了一下脸上过于明显张扬的神色,清咳了两下沉稳道:
“呃,臣使本来见上回殿下挺喜欢吃臣使那里的楚夷花糕,所以特地指导着宫人做了一些带来,还并有别的小点,想给殿下您尝尝鲜的...”
姒思阙后半部分的那句“那臣使将点食留下来,殿下尝过若是喜欢,臣使以后常给您送”还未说完,屏风里头的姬夷昌突然就赶紧接过话道:“既然如此,那还不过来伺候孤用食?”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孤正好...咳咳咳...正好饿坏了...”姬夷昌咳了一阵矜持道。
姒思阙感觉自己好像又产生错觉了,太子殿下是不可能脸红的。
思阙意外地能被太子留下,感觉又离目标近了一步,遂事事小心谨慎,生怕好不容易才似乎拉近了那么一点儿的距离被自己弄砸,所以在伺候太子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便刻意徇烂一些。
思阙笑得嘴角有些抽筋,方觉自个的笑有点太假。
真奇怪,自个平常撩拨一众女官之时明明驾轻就熟得很,一次能将各种层面的表情由浅入深演绎得淋漓尽致,怎地今日到了太子面前却退步了。
她正纳闷着,一边揭开竹篓的盖子,端出里头的糕点时却发现里面的点食,早已在她拼命逃脱的时候摔得面目全非,各种不同颜色的糕点之间互相串色,圆的变成半圆,方的倒成圆的了,各色各样的馅料泄露,混淆着边角碎料撒了一篓子,看上去好不恶心。
这个模样的点心,大概连挨着业巷后方时常从宫墙狗洞钻进来的流浪狗阿旺,都不屑吃吧?
“......”
思阙看着眼前的情景,实在是很难动手将这些奇形怪状、破碎不堪的点心,端到向来刁钻刻薄的太子面前。
姬夷昌在小案旁等了许久也没见她把糕点端上,转头过来看她,思阙吓得抿起笑赶紧把跟前的陶盘藏到了身后。
太子似乎对她别扭虚伪的笑容浑然不觉,还伸手去夺她身后的糕点:“怎的了?又不舍得给孤吃了?”
说完,他又以拳抵唇,前后剧烈震颤地咳嗽了一顿。
思阙忙去给太子抚背,一个不防备,身后那盘点心和竹篓子都被他夺了过来。
“啊!这...”
思阙刚要开口解释,脸色向来阴翳苍白的病太子已经启唇一把接一把地,将盘里破碎不堪的点心抓着仰头往嘴里撒。
在姒思阙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姬夷昌很快将满满一篓子的点心碎屑“清空”了。
吃完,他还要从怀里掏出巾帕优雅地擦拭嘴角,继而很快,他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思阙在他那一阵激烈过一阵的咳嗽声中,双眉皱得死紧,她只得在心里极度不安地祈求着病太子吃过她的点心碎可别一命呜呼,然后她不禁又想:难不成黑心的太子知道自个尚剩一口气了,所以故意在临死前吃她的点心,好拉她垫尸?
就在她脑子里混乱一团之时,姬夷昌渐渐止歇下来,沙沉着嗓子道:“味道还可以,就是你手太笨,造型有点难看了...”
思阙眨了眨眼会意过来,所以...嗯?可她不是说了这是她指导宫人做,并不是她亲手做的了吗?
她不知道,身子靠着她,安静闭目养神的太子殿下此时,其实是在闭目藏起了眼眸间止不住的,快要洋溢出来的喜色。
第16章 她的没心肺
姬夷昌将姒思阙的肩膀当成背靠,挨着睡了个把时辰,直到姒思阙不知何时累得反倒在他怀里睡熟了。
姬夷昌看着呼呼睡进他怀里的人,不由地皱眉侧目:哪来如此心大的小子,明知自己身上安装着假.乳,竟敢在别人怀里睡如此沉?
不过话说回来,他王父命高匠做来的假.乳,还真逼真啊...
姬夷昌拢着思阙娇小的身子,目光游移过她身上起伏的位置时,不可遏制地多看了一会,随即将目光别开。
随后他又想到今日当值拦这小子,害这小子弄得浑身伤浑身狼狈的人员似乎还没处置。这么想着,便将怀里的人抱起走回屏风后的内室,让她好生躺在了床上,自己加了一件披袍步出小室,打算返回自己的寝殿召见周凛,让他去处理此事。
今天姬夷昌是避开所有人,独自躲到凤仪阁来的。
皆因近来驻扎在楚国地界外,由马黄将军统率的一支队伍和舅舅偷偷拨给他的一支队伍发生了冲撞,此事十分棘手,周凛时常在他寝殿里对赵程提的建议激烈反对,二人相执不下,弄得他十分烦闷。
加之吕侯那边又迟迟没有动静,所以,他便甩开一众侍从和周凛赵程他们,独自偷溜到荒弃的东宫掖庭,打算清静一番。谁也没想到竟然躲到这处还是能遇着“麻烦”。
还是一个让他没办法忽视忽略她存在的“大麻烦”。
姬夷昌叹了口气往正央殿走,紧接着想到了刚才那小子倒他怀里睡,他所看到的光景,心头一热,就又不可止歇地呛咳起来。
一面咳得难受,一面想,明日得把药量减半,让自己舒服几天,活络活络脑子。
当他走到轩辕殿后殿的拐角处时,发现好一队宫人甲士还有寺人,手里执着一种什么衣裙的边料,在四处找寻着。似乎是还找着凤仪殿中正睡着大觉那家伙的踪影。
姬夷昌正要好笑着那家伙在那种关头,竟然还会左实右伪地边逃边散布虚实,一面看着他手底下那群被小子弄得晕头转向的笨驴。
明明他容不下手里有蠢笨之人,但眼见那些人是被她所戏弄的,却又奇异地升腾起愉悦感。
“怎么办?跟着线索走了一圈,还是回到这里来,会不会人压根没逃出过这里?”
“那为什么找不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