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到底是心软了,又去把人给叫了回来。
然后殿下一下就把人给紧紧攥得死死的,怎么拉也拉不开,不过倒是安静下来,愿意让大医们下针了。
大医们下完了针,朝周凛回禀了情况,便提议要让殿下静心休养。
周凛挥退了众人,临末来到思阙跟前,思阙随即会意:“周大人想让我离开是吗?好!”
说完,姒思阙便急不可耐地起身想走,但无奈那病太子便是在昏沉中手都攥得如此紧,思阙的力气竟然掰不开。
“周...周大人来帮帮忙呀!”姒思阙累得气喘吁吁道。
周凛本想上前帮忙,但昏沉中的太子突然睁开了一下布满血丝的愤懑的眼睛,那眼神还有些虚空,看着应该还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可太子殿下昏睡中坚决的态度倒是让他明白了。
殿下如今身体的情况有些失控,他们不能真的让殿下冒险。这楚质子是殿下的定心药,不留也得留!
第11章 让殿下快乐一些
周凛满脸挫败地退出了凤仪阁。
在石阶上,他遇到了特意留下来等他的赵先生。
赵程劈头就数落周凛道:“周大人竟然还是将此人留下了??大人何曾想过后果?”
周凛无声地笑着,“赵先生这两片嘴皮子一张一合的,说得倒是轻松,殿下自个昏睡中不愿意撒手,老奴又有何办法?”
“让殿下安静的法子很多,周大人就非要把楚国质子带来吗?”赵程质疑道。
周凛苦笑了一通,讪讪道:“敢问先生追随殿下多久了?”
赵程愣了愣,没有想到周凛突然这么问。
“殿下十一岁那年病重在太乙山休养那会,曾经在那里解救了走投无路的在下,算起来已有七八个年头了。”
周凛凄惶一笑,“那先生定然不曾见过十岁时候的太子殿下。”
“殿下十岁那年,差点就被自己的母亲亲手掐死。”
听到这里,赵程愣了愣,抱手于额前,表示愿意细细垂听。
“那年的殿下,彻底变了个模样,那眼神的灰败,近乎死人的颜色。他觉得自己没办法活下去,活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后来,楚质子出现了。”
“那时的殿下似乎很不喜欢这个楚国来的质子,也不明白他到底讨厌那人什么,反正就是每回遇着他,殿下就忍不住要上前奚落一番,故意挑起楚质子的气焰和他大吵一番。”
“吵完之后,殿下明显地气息也好了,眼神里也有火气了,那是...可以继续活下去的火气。”
“至此之后,殿下常常找机会出现在楚质子跟前,找各种各样的事情惹怒他。”
“那时候老奴也觉得很奇怪,觉得只是像明面上看到的那样,以为殿下单纯只是看楚质子不顺眼。”
“直到某次,殿下命人偷取了楚质子收藏的伪劣的名师骨雕陶绘仿品,又命老奴想办法去给他找来真品。”
“那时老奴以为殿下只是自己想要,没想到,他却是给楚质子找的。”
“殿下当时就说了一句话,老奴记忆颇深的。”
“他说,那小子如此没用,三两下就让人给骗了那怎么行,他得变得更加能耐些,把那些更好的东西端到他面前,让没见识的家伙日后不至于被骗。”
赵程愣了一愣,“莫非,殿下他...”
周凛和他对视了一下,再次释怀一笑,“老奴如今算是明白了,殿下他怎么可能讨厌那人,他明明向往得很,大概是楚质子身上有某些殿下喜欢得不得了,但又嫉妒得发狂的地方吧,所以表面看来明明是敌对的关系,但其实,这些年日,殿下何曾不是因为楚质子而汲汲营营,一步一步奋发起来。”
“老奴知道自己的做法很不理智,但也实在很想对先生说,请先生您,偶尔也照顾下殿下的心,让他快乐一些吧。”
周凛说完,朝赵程鞠了个躬,便沿石阶下去了。
赵程立在原处,敛眉深思。
此时凤仪殿后殿的小室里,姒思阙被太子殿下紧紧地握住了双手,压根就不能逃离。
虽然太子身上升腾出丝丝缕缕的寒气,正好解了她灼热上火的暑气,感觉还蛮冰凉清爽的,为着给自己解暑降温她也愿意勉为其难靠近一下,但被这么拘着手到底不怎么舒服。
思阙叹息了一声,伸出膝盖毫不留情地将姬夷昌推进去一点,让自个坐的地方更宽敞些。
坐在室内百无聊赖,双手被人拘着不能随意走动,光坐着看一尊要死不死的病太子,便是他容色长得有多出彩夺目也还是会生厌的。
更何况这病太子他长得好看吗?
好吧...大概是长得好看的,虽然面容苍白了一些,但五官刀刻般的精致此时静静地躺倒在那供她细赏,虽然心里头对他有嫌恶,却不影响她对美的辨析。
很不想承认但...那如同高山峻岭般的冷美,加之硬气洒脱的轮廓,天生有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确实是她所看过的人中,容貌最拔尖的了。
原先她从八岁起便看惯了他这副容貌也不以为有什么,可当她后来结识一个在姑苏台办差的女官,女官有次整理大公主要的画像,那些画像是大公主命人费尽心思觅来的整个大齐最美的男子画像。
可姒思阙无意中得窥了之后,便感到索然无味,还道:“那样的货色也敢叫美男子?”
那女官倾慕她,便羞涩道:“对啊,幸好大公主还没见过公子,不然这些砖瓦在珠玉面前,大公主肯定非您不可!”
后来她看几个女官对那些画像的态度,才恍然别的没见过她的人眼中,这些画像中的男子的确是当得起俊朗无双了。
其实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如让她说的话,她觉得自个的容貌虽美艳,却少了几分男儿郎的硬气,相对而言,她见过比她好看的男子。
打那会起,她就恍悟,原来太子殿下的容色真的当得起绝世无双、俊美无俦了。
可惜啊,长了那么副面孔,却是病秧子一个,中看不中用,脾气还如此暴戾,啧啧!毁了毁了...
姒思阙一边想,一边用唇叼起放在床边小几上摆放的糕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因为双手不能释放,所以思阙只能用嘴巴像小狗一样叼着吃,吃着吃着,各式各样的糕点外皮酥碎便窸窸窣窣地全落在了太子殿下冷峻好看的面容上。
思阙看着那张一动不动眉峰紧蹙的睡颜,面上渐渐堆起了花花绿绿的糕点碎,还在寻思着差了点什么,抬眼看见摆放在小几边缘离她最远处的,油脂颇厚以致看上去油光水亮的楚夷花糕,哦,她知道了,太子脸上还缺了点油光呢!
那用鱼糜、豚肉、鸡蛋再夹杂大坨又香又醇的猪油,反复揉搓蒸制的楚夷花糕,是她幼时最爱的吃食了,那是楚地独有的点心,是心细的周凛嘱人给她准备的。
因为摆放的位置比较远,思阙不得不站起弯腰前去够,好不容易够到了边上一块小块的,正准备叼回来在太子的脸上吃,好让病太子苍白的脸也沾上些油水。
可她颇具嘚瑟的计谋没得及得逞,底下躺了许久的人终于躺不住了,沙哑着声揶揄了一句:
“什么东西这么好吃,看你吃得像只小老鼠似得吧唧吧唧不停,也给孤来一点?”
本来做贼心虚的思阙乍然听见一声响,吓得脚底打滑,整个人叼着块水润油光颤抖抖的肥糕便朝太子身上扑去,刚好在两张容色绝顶的脸相距不足半寸的位置停下。
病太子肆邪一笑,霸气的凤眸向下一弯,突然凑近她从她口中咬下半块肥糕,缓缓地咀嚼起来。
相似鲜香气味的油光分散在二人呼吸可闻的嘴唇上,思阙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美眸,眼巴巴看着太子从她口中分夺食物,从容咀嚼,剩下的半块沾上了太子涎液的肥糕,不知该咽该吐。
第12章 太子差点沦陷
看着太子殿下点心碎簇拥下精光乍现的凤目,经大医们的诊治和歇息了一顿后,他明显好转了不少,也没有刚才要砍杀女官的戾气了。
姒思阙此时还叼着那半块“烫嘴山芋”,眨了几下眼睛,毅然将唇后退一些,咬下末端有太子牙印的一小块,看准太子欲说话张开薄唇的功夫,猛地将咬下来的那小块送进了他口中。
可因为她来得太急,太子又刚好微仰了一下脸,送糕进去的中途,她的上唇便微微轻擦过他的唇。
柔软微凉的触感从上唇漾开,思阙愕了一愕,反射性地后仰开。
而姬夷昌似乎也被她温软馨甜的触感给弄晕乎了,眼瞳一扩张,紧攥着她的手突然松开,姒思阙便一屁股摔坐在地。
此时齐王正把玩着手中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匕,站在关困楚王楚后的牢狱外,就等着来人的汇报决定如何处置两人。
狱中的姒荆身穿囚衣髻发零散地将夫人护在身后,一脸严肃郁结的神情。
来人通过又潮暗又逼仄的通道走到齐王跟前,靠在齐王耳朵说了好一阵,齐王的脸色一点一点舒缓下来,面向狱中曾经风光无两威压齐地,此时却沦为他齐国败寇的楚王时,也展眉和颜悦色起来。
齐王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本王原先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还真让本王下对了棋!”
“好了!你俩不用担心,这回你们不用死了,没想到姒思阙那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太子脾气如此乖戾,竟也被他深入龙潭稳住了,想来必定花了大功夫啊!”
“姒公,你应该庆幸自己生了一个有用且孝顺的儿子。”
“不然,现下你就该为当年入齐为奴的决定而后悔了。”
齐王心情似乎不错,对楚王楚后也难得地微笑闲谈了好一会儿,姒荆只是虚与委蛇地周旋着,并且止不住地要替外头的女儿担心起来。
等齐王离开后,若月夫人拉着夫君的手,忧虑道:“夫君,阙儿她在外面是否真的无事?妾记得阙儿曾说齐太子与她交好,如若真如此,那为何接近太子如此险难?莫不是阙儿骗我俩,如若是这样,那咱们阙儿现下跟齐太子在针锋上,该有多危险啊...”
楚王想了想,沉思片刻,握着夫人的手道:“我身为楚国国君,又是阙儿父亲,决不能窝囊得再让我儿为救我俩涉险了,我总得想个法子,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只是,委屈夫人跟着我...”
若月夫人一听,眼眶大滴的泪砸下,毅然摇摇头道:“不!妾从不觉得是委屈!只是怕误了我儿,既然夫君有所决定,妾自当舍命相随!”
姒思阙被太子殿下从凤仪阁赶了出来,在路上走着的时候,脑海中总会不停回放出方才和太子唇瓣相触时的画面。
“见鬼了!不想去想的偏偏鬼魅一般缠着你!!”姒思阙摸了摸阔袖里已经生起鸡皮疙瘩的手臂,迫令自己别再想这些。
然后又想起刚才那病太子一把松开她,害她摔疼在地后,不仅毫无良心不安,反倒看她时下意识就挪开了眼光,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嫌弃她嫌弃得很的表情。
后来她不过是想取回被他压在臂下的帔帛,谁知还没走近,就被姬夷昌用腰间的剑柄抵住她,还命她立即离开这里。
呸!真当她稀罕哪!
此时凤仪阁后殿的内室门户洞开,有穿堂的夜风袭入室内,扰乱一室愁思。
姬夷昌独自坐在床边,看着被风吹拂轻轻扬起的纱帐,胸腔内那颗被扰乱得一塌糊涂的心还在起劲贲张起搏着,那跳动激烈的程度令他几度眼前发花欲昏倒,得靠死死咬破唇舌用痛感支撑着自己清醒。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紧攥的纱制帔帛,唇舌间腥甜一片。可即便把自己咬得唇瓣再痛,也难以抹除刚才那种销魂欲死的感觉。
现在他终于有些了解前人那种贪恋温柔以致耽误上朝,当机断袖只为不忍扰卿清梦的心情了。
姬夷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刚才他差一地就...差一点就沦陷了,以致他用剑柄抵住不许她靠近的刹那,连握住刃那边的手都是抖颤的。
是他不战而败,几乎在她面前丢盔弃甲了。
姒思阙回到自己的住处,阿云揉着眼睛出来相迎,见到主子回来顿时睡意全无,拉着她左看右看,还一脸紧张道:
“公主!您这回去了那么久不回,奴是又喜又忧啊!奴喜的是,您这次总算没有白等一趟,但心中又忧愁不知您在里头与太子殿下相处的境况,后来临晚大王派人给您送了几匣子物什,奴才放心下来。”
“公主,您这是...成功接近太子了吗?”阿云边给思阙拆着发髻,边问。
思阙闭眼回忆了今天一天的混乱情景,宫外守株待兔,被一台肩辇抬进凤仪阁,再到太子发疯砍杀女官,自己挡在了刀剑下,然后是刚才和太子唇瓣相触的意外...
她揉了揉额角,顿生出了疲态。
“大王他送来了什么?”她问。
阿云兴奋地给主子抬出了好几匣子金银珠钗,思阙打开一看,全是当年她作男装打扮时,时常渴求得到的珠钗簪花,华衣美服,还有好些足够让她主仆二人大鱼大肉吃好穿好的金银财帛。
以前被逼不能恢复女装的时候那么喜欢,现下一次过满足了心愿了,她却又觉得每步艰难。
尤其是,看太子那个态度,她得何时才成功俘虏得了,让他答应娶?
“哦,对了,大王还让人送来这个。”阿云随即转身又拿来一卷竹简。
思阙接过,徐徐卷开一看,红着眼眸抿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积压心里的愁结也顷刻消散掉了。
她扬起唇爱不释手地一遍又一遍摸着竹简上刻出的几个小人,那是她幼时父亲亲自教她用刻刀刻字时,她不愿意,后来为了哄她,在竹简上刻了几个小人,还摸着她的双丫指着一个个小人说:“这是我儿思阙,这是我,还有你母亲...”
“父亲和母亲没事,我做一切都是值得的!”姒思阙收起了竹简,小心翼翼藏在怀里,桃花醉眸红红地道。
然此时,地牢里,满脸泪痕的若月夫人惊慌失措地抱着额角渗血,躺着一动不动的姒荆,嚎啕大哭起来:
“夫君!!夫君!!来人!来人啊!!我夫君他撞墙自戕,快来人救救他!!”
第13章 “我要救出阿姐”
守在地牢外头的狱卒是这座地牢狱卒长的侄子,今儿刚被提拔来这儿当差。他深知里头拘着的人物不一般,不可轻率处理,骤然一听说是自戕了,急急忙忙领了大钥匙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