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手中暂时没有银子付你,一直欠着你我也过意不去。”沈书尧看向半蹲在他面前的依依,语气轻缓, 转了轮椅方向避开依依。
从青阳山庄出来一路上他的腿越发有知觉, 他尝试发现自己已经能站起来, 但这件事除了东岭谁也不知道。
国公府第一次交给她的银子早已经花没了, 后面都是打的欠条,王虎来时是带了银子的, 但是他却没将银子拿出来, 他不知自己怎么想的, 就是一想到这银子付了他们就两清了很不爽。
依依双手覆在沈书尧的膝盖上,“没事,煤的事你参股了,我直接从里面就扣了, 等盐到了你还得参股,到时候再扣点就够了,指不定明年你还能分红呢。”
沈书尧表情一言难尽,依依低着头给他修复腿并未看见,还说起糖的事,“我觉得蔗糖不错,就是上次我们在路边意外看见的那几根其貌不扬的东西,被我用土埋了放在车上的那个,你当时也吃了很甜对吧,那个以后可以做成蔗糖,技术好点还有砂糖,就是少了些,我记得甘蔗是冬天吃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种,得找人试种,唉,真麻烦。”
依依忍不住抱怨一句,讲真沂州真的是太差了,她开始怀念一路上路过的不错的几个府城县城,思考哪个地方适合养老,即便乱世也不易被波及到。
结果发现似乎只有距离沂州近的地方安全,而沂州是唯一没有被波及的。
估计也是因为这里风土民情太浓,又固步自封排外严重,距离上京也远,打仗都打不到这里。
花了半个多时辰修复,完事依依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骨头差不多都修复了,不过还是开了药吩咐按时泡药浴。。
起身看着沈书尧,“应该已经没问题了,你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
沈书尧双手握住轮椅的扶手,依靠手臂的力量撑起身体,只是在迈腿的时候,半响抬不起来,好不容易抬起来落地便整个人下盘无力的倒了下去,依依眼疾手快去扶人,结果重心不稳倒了下去,沈书尧刚好压她身上。
四目相对,旎璇的气氛因为依依一句话消失殆尽,“大哥,我磕着腰了。”
被东岭扶着作为轮椅上,沈书尧见依依手撑着腰,“可有伤到”
依依手一推,将灵气推了进去,扭了扭身体笑着开口,“没事。我还是看看你腿吧。”
明明都好了,却站不起来,瞧着似乎无力的很,难道是经脉出了问题?
一番检查依依皱了皱眉,经脉和骨头都没问题,但沈书尧一双腿的反应确实不够灵敏。
沈书尧垂眉看着她,眼中带着怅然,“我的腿是不是就此废了?我若是一直站不起来……”
依依捏着下巴不解,难道是当初被打的时候吓出毛病了?不应该啊沈书尧不想那么脆弱的人,找不出原因,把七叔公叫来一看,腿是好的偏偏就是站不起来,能够感觉到痛感,但是不强烈,双腿的力气支撑不住一个人。
同七叔公商量了一番,两人都没有发现不对,让沈书尧试了几次,怎么都站不起来,瞧着双腿确实是缺力。
依依觉得有些头大,还以为治好就好了,结果却站不起来,“从明天开始复健吧,我一会儿交代东岭复健的事,坚持复健肯定能站起来,你要相信自己,你还有仇要报呢。”
东岭全程降低存在感,他默默听着少夫人和云梦公子围着少爷商量对策。
沈书尧应下,“好。”
沈书尧训练的时候依依和七叔公乔慕华有在旁边观看,沈书尧一直在练射箭,臂力惊人,有架子撑着他用双手将自己撑住完全没问题,但那双腿始终力气不够,而且训练的时候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
依依觉得不太对劲,一问才知道问题出在淮州,沈国公被明宗帝派去守边关淮州,由于依依他们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因而沈国公他们虽启程晚却比他们先到目的地。
沈国公带着李氏及其儿子到淮州后直接住进了将军府,把将军府里面伤残的老兵都给赶了出来,听王虎说那些伤残的老兵有跟过沈老将军的,有跟过大将军的也有跟过少将军的,都是些孤家寡人,沈家承诺给他们养老的。
原来病症在这里,怪不得他神色暗淡训练也不专心。
依依觉得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索性寻了一日天气不错的时候,约上沈书尧去钓鱼,话题扯着扯着就到了沈国公和李氏身上,然后把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
“如何,好些了吗?再没好你就有点矫情了,反正已经决断关系了,他也不是你爹了,至于你祖父留下的东西,能抽走就抽走吧,没道理还留给他作践不是。”
对于一个没有行过兵打过仗的人,兵权在沈国公手中真不见的是好事,这么对付无家可归的老兵,霸占将军府都是事小寒军心才是事大,又是个没上过战场的人,就怕以后真打起来他这个主帅没用还连累的将士送命。
沈书尧:“……”不明白为何将沈国公和李氏骂了一通,但听着瞒舒畅的。
依依拍了拍沈书尧的肩膀,“想明白了就好好复健,身体是自己的,你残废别人就会伤心吗?不会,他们只会更加开心。”
依依觉得自己已经用最大的努力,化解沈书尧心里的愤愤不平了。
沈书尧看着她不断的劝解,没有温柔解意却让人觉得无比可靠,笑了笑,你这么好,我越发舍不得你离开了怎么办。
沂州不是个好地方,这里实在太差了,他一方面想留下她,一方面又觉得将她困在这里太委屈她了,连个像样的房子也没有,四面环山,房子要么是茅屋要么是土墙,她不应该委屈在这里。
依依发现修复腿事小,复健才麻烦,每天复健时间也不长,上午两刻钟,下午两刻钟,依依反正也没事便在一旁守着,每日也尽可能的催些带灵气的果子给沈书尧吃。
谈了一次后沈书尧似乎想开了一些,复健训练也没有再心不在焉了,虽然双腿还是力量不够,但比起之前好多了,摔的少了些。
一个月不到房子就修好了,人手多,房子起的也不复杂,而且都是土砖堆砌的,沂州的房屋多为茅屋或是碎稻草混合泥砌的土墙,最好的房子当属族落那些用石头砌的了。
房子修好,床、柜子等这些都要打新的,街上有百姓卖,不过手艺不是很好打的柜子都挺粗糙的。
期间给各族少族长放了个假让他们回家休息一天。
各族落的族长听说后开心极了,立刻让人准备大宴庆祝,结果好好的接风宴被各种嫌弃,少族长们一会儿说肉烤的没县令家的好吃,一会儿嫌弃汤没人家熬的好喝,一会儿又说县令夫人说了不能吃野/味,吃了容易生病,重则还会短命,把各家族长气的半死。
好不容易把儿子盼回来了,结果一回来就说县令多好多好,还说外面世界一点不像他们说的那么无聊,好吃的好玩的可多了。
族长们气啊,儿子养了十几二十年结果还不如那认识十几二十天的,各种说他们这儿不好那儿不讲究,上茅房纸都没有,提起那外来的县令却哪哪儿都好。
各位族长本来还想着既然人都放回来了那就不回去,没了人质他们七个族的人加起来还能怕了他们那些外来人?结果这话还没说出口,就气的让自己儿子赶紧滚。
不过随口一句气话,然后儿子们还真就麻溜的滚了,头都不带回的。
跟着少族长的族人看了看,也瞧摸溜了,少族长说了句实话,县令家的馒头蘸大酱确实比族落的饭好吃,以前不觉得,现在吃了好吃的自然觉得以前他们吃的食物不好吃,也有些吃不下。
等放回去的人回来继续干活儿后,各族落发生的事他们会私下聊,沈书尧听不懂但朱小哥能翻译,依依是能听懂的,两人对视一眼,成了。
沂州这些族落比较麻烦,人多、团结、听话,这听话是指听各族族长的话,族长说什么这些人就干什么,还特别排外不喜陌生人,然而这并不是他们想要得。
沂州太固步自封了,这样可不好,沂州山多田地少,因而种粮食的就少了,倒也不是不种,往往一个族落种的粮食都不够他们自己吃的,几乎都是以打猎为生,因而这四周的山几乎都被七个族落瓜分的干干净净。
乱世后粮食是最稀缺的东西,得提前囤起来,这里又没地方可买,与其买不如种,但是各族落都是以自己的族落为中心,得先让他们听话才行。
比起老一辈固步自封顽固到令人发指,小一辈接触事物的新鲜感就强了,也不枉费他们特意让骑兵和护卫轮番将故事,勾的这些少族长感兴趣。
老一辈固步自封那就让小一辈去闹,等事情闹起来他们控制不住的时候,盐差不多就到了,有好处才能谈后续的事。
打从一开始沈书尧看上的就是沂州的田地,想试试依依口中的两季水稻。
一个半月之后,大小明相继回来,而数辆马车被遮的严严实实,马车一辆辆直接进了县衙,大门一关想打探的人什么也瞧不见。
第36章 沈书尧:我继续欠账
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马车回来, 一辆辆看那车轱辘压痕就知道装的满满当当的。
奈何车上盖了布或是用箱子装的还上了锁,根本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马车进了大门后又离开,然后继续拉的满满一车回来, 这样持续了大概十来天之久。
这期间, 族落的人一直有打探山下的消息,奈何双方言语不通, 徐先生和朱小哥又忙,吃住都在那里,几乎见不着人。
他们各自的媳妇也都接了进去,之前还听她们抱怨怕他们两人跟新来的县令跑了,毕竟都是荆国人, 谁知没几天那两人出来买菜,再提起新来的县令却没有半点不满,还竟是好话不断。
各族族长着急也无用,只能远远看着那高墙一点点垒起来,又一点点变白, 由于墙太高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若是从山上往下看, 太远了又看不清, 隐约好像看到屋顶是红色的。
让少族长们干活儿是说好不超过两月,各族落算着时间打算接人回来, 就在此时七位族长同时收到新来的县令发给他们的邀请函, 请他们去做客庆祝县衙建好。
“我们这地方多年没县衙也没人管我们, 他把这县衙建好了还请我们去,是想给我们下马威?”
“看着不像是好事,以前诏安我们都躲了,这次……”
意思不言而喻, 这次要是再诏安可就躲不了了,自己当家做主最是舒服,一直就这么过来了,突然来个人想要管束他们,那定然是不愿意的。
禾族族长看了眼那烫金红边黑贴,“请帖我们都收了,去还是不去?”
这次遇到的县令可与以往的不一样,手段强硬软硬不吃,还颇有心计,听说另外六个族落被逼着干活儿的儿子已经快成别人的儿子了。
各家少族长都是被当做下一代族长培养的,这样还能叛变,若是一个两个叛变就算了说明他们心性不定,也可以换人培养,可同时叛变,那只能说明对方手段了得。
几位族长表情各不相一,去肯定是要去的,儿子还在人手上呢,一想到自家儿子捧外人他们就难受。
到帖子上写的日子这天,七位族长带着族人提着各自准备的礼物去了县衙。
进门就见自家傻儿子被人呼来喝去的身影,偏偏这些傻儿子还挺乐意的,人一喊屁颠屁颠就去了,看见亲爹来了喊了一声就走了,完全没有想叙旧的意思。
其中一位族长瞪的眼睛都要抽了,哼气,“龟儿子。”
“几位族长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请进。”
荣升为管家的王虎笑眯眯把人迎了进去,这几位可都是当地的地头蛇头子,搬新宅‘燎锅底’他们自己就吃了席面庆祝了,请来‘燎锅底’的客人便是那些少族长和他们的族人。
请这七位族长倒不是为了搬新宅贺喜,而是另外有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几位族长不满儿子被人使唤,但已经使唤两月了,再多的气也都憋过了。
从进大门开始,应该说从踏足县衙范围内开始,脚下平整的地面就让他们意识到不一样。
短短两月的时间,竟弄到如此好,比起他们的族落那真是天壤地别。
进门开始,虽然房子也是用土砖做的,可人家把墙刷成白色,一看就不是一般宅院。
被引着进去,外面还不过是泥地被打平,里面却是用打磨过的木头一块块镶嵌的平平整整,还修了水榭亭台,丫鬟们着好看的衣服走过,笑语银铃。
几个人越看越是心惊,眼底的惊讶已经掩饰不住了,也意识到他们跟这位新来的县令之间的差距,人家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而他们是山野土著。
王虎把人迎进大厅,丫鬟端上茶水点心。
坐在打了蜡的椅子上,再环视四周,明明就是木头柱子,却非要刷成红色,还绑上他们都不曾见过的布,轻飘飘风一吹就动,但不得不说这样很好看。
大厅里还有一股香味儿,吸一口感觉呼吸都是顺畅的。
这样的屋子,也不怪儿子们说他们土了,他们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几人面面相觑,正要开口听到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众人想要开口的话被压了下去,同时看向大厅门口。
几人不约而同站了起来,似乎都没有料到旁人会起身,彼此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那本来就有仇的,心里再次记了对方一笔账,果然是想背着自己偷偷拉拢新来的县令,哼,绝不会让他得逞。
沈书尧被东岭推着进屋,旁边站着依依,两人到上首位置后,他才开口,“各位族长请坐,能邀得各位前来是沈某的荣幸。”
一位持着手杖的族长乐呵呵开口,并让身后族人捧着礼物上前,“恭贺沈大人,今日是县衙建成之礼,我等能被邀请真是荣幸之至,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沈大人不要嫌弃。”
突然就送礼,送的礼显然还跟一开始说的不一样,而且隆重多了。
明明说好送一样的,结果你突然换了礼物,虽然大家准备的都跟说的不一样,但另外六位族长显然没料到他来这么一手。
这率先表态的是冀族族长,几位少族长中翼族的那位比其他人识时务一些,隐隐有投靠之意,“翼族族长有心了。”
其他几位族长看了眼翼族族长,纷纷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之后众人坐一起你一句我一句闲谈起来。
沈书尧恶补了两月当地话,虽然还不会说但听懂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不过轮到他和人说话时还是让朱小哥翻译。
依依听着一群言语不通的人商业互吹,也是替他们尴尬,由于族长中有一位女族长,因而她才一直没走,那位女族长年岁不小了,不过两人聊起来因为没有阻碍倒是聊的挺开心的,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