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雅宁见怪不怪,低声将刚才发生的事告知老爷子。
沈老爷子的目光落到孔晗身上,孔晗微不可查颤了颤。
“我记得教过你,不能单凭作画人的名字判断一幅画的好坏。”沈老爷子喜怒难辨道,“你觉得这幅画没有以前石老头画的好?就因为那幅画冠了石老头的名字,这一幅你不知道是谁的?”
孔晗如遭雷击,深刻意识到自己不久前说过的一些话,放在此情此景下有多么滑稽可笑。
她一直觉得阮惜灵的辩解苍白无力,以为阮惜灵是心虚,对自己的推测更加坚信,现在看来,石老先生都把这幅画交给了阮惜灵,该是相当信任她,阮惜灵肯定有石老先生的联系方式,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证明自己的清白?
孔晗忽然发觉,她好像掉进了别人故意挖的坑里。
她转过头,对上阮惜灵沉静如水的眼睛。
第77章 挺记仇
孔家对子女的培养相当严格, 不过孔晗是例外,她和阮惜灵的情况有点类似,也是家中最小的女儿, 相貌出色, 从小众星捧月,受尽宠爱。
责任由长姐与兄长承担, 孔晗拥有更多自由,不用吃太多苦头。她学习字画不是由于热爱,一开始是沈微澜在老爷子教导下学习这些,孔晗得知后,出于对崇拜小哥哥的接近心理, 选择了一样的爱好。
沈老爷子不喜欢教人,因为他脾气不好,近几年修身养性还好了些,前些年的时候堪称暴躁,一件事他重复两遍别人没领会, 就觉得对方榆木脑袋, 第三遍还是不行直接耐心告罄, 年轻时教育还是孩子的沈父更是饱受痛苦折磨, 家里三天两头响起沈老爷子训斥儿子的声音,不可置信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个猪脑袋, 若非是自己亲生儿子, 沈老爷子早已撂挑子不干。
教儿子留下的怨念, 在沈老爷子心底延续至今,他时不时就把沈父拎出来训一顿,声称沈父生平最对的事情就是娶了一位好妻子,生下一个好儿子, 沈父一个呼风唤雨的商界大拿,听着亲生父亲的数落只能点头如小鸡啄米。
只有沈微澜这个学生令沈老爷子颇为满意。
唯独有一点,沈老爷子对乖巧的小孩子比较宽容。
孔晗小时候雪玉可爱,靠撒娇卖萌得到了沈老爷子一些教导。年龄渐长,孔晗失去了唯一优势,也不敢再擅自去打扰沈老爷子,与沈家渐行渐远,对练字学画懈怠了点,但都学到这种程度,中途放弃未免可惜,而且孔晗性格高傲,不愿折断自己任何一个优势,于是选择继续学下去。
孔晗的学习,都是为了得奖的荣誉,她从未想过会在阮惜灵手上翻车。
还是在沈家老爷子寿宴上,众目睽睽下丢掉脸面。
沈老爷子不喜蠢笨的人,但对于当时答应得好,转头却将他的教导当耳旁风的人,就是厌烦了。
孔晗不敢去想,现在沈老爷子是如何看待她的。
沈老爷子回收藏室放置画,一些人连忙抓住机会,冲着被打脸的竞争对手就是冷嘲热讽,一顿输出,脸皮薄的几位愤然离席,临走前不忘多看牵连他们丢脸的孔晗一眼——还说是才女呢,绣花枕头差不多!
孔晗依旧没从巨大打击回过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沐浴在众宾客目光下,感觉所有人都在暗暗笑话她,孔晗恨不得直接离开宴会现场,又感到不甘,如果落荒而逃,岂不坐实了她面对阮惜灵的完败。
孔晗看不上娱乐圈的大多数明星,她不清楚圈内具体情况,也不屑于了解,反正阮惜灵这种连一个奖杯都没拿过的,在她眼中就是低人一等。
然而,连石老先生这样的大师相比她,都更欣赏阮惜灵。
孔晗的小姐妹安慰道:“晗晗,你别太难受了。”
“沈老爷子和纪伯母未免太不给面子了。”
有人小声埋怨,“沈微澜能醒过来,还有晗晗的功劳呢。”
“什么功劳,我怎么不知道?”陆嘉言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说给我听听?”
说话的女生带着被抓包般的不自在,口吻生硬道:“陆嘉言,你这么喜欢听墙角?”
“你们在大厅说话,我经过附近光明正大听见,不行?”
陆嘉言绅士递给女生一杯果汁,长久养成的社交礼仪让女生条件反射接过,顺便道声谢,回过神来后狠狠瞪了陆嘉言一眼,陆嘉言笑容灿烂,在她看来简直没脸没皮。
“我以前也听人谈论过类似的事,说沈微澜是因为孔大小姐醒过来的,好像就是孔大小姐的圈子传出来的吧?”陆嘉言装模作样地回忆,“当时我就好奇了,还有这回事?沈微澜对孔大小姐情根深种,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剩下的就是——”
陆嘉言故作惊诧,“莫非孔大小姐对植物人拥有非同寻常的感染力,能够刺激对方醒来,诞生医学奇迹?这样的话必须告知医院,如果帮助更多植物人复苏,孔大小姐可是大功一件。”
孔晗眼睛发红:“陆嘉言!”
孔家大小姐是她的姐姐,陆嘉言一口一个孔大小姐,不可能是叫她称呼,摆明了是暗讽她有大小姐架子。
此时孔晗心绪混乱,没心思和陆嘉言吵架,陆嘉言说的虽然难听但都是实话,她也组织不了强有力的反击。
孔晗气得发抖,再无法继续待下去,托父母跟沈家打声招呼后,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
孔晗的朋友朝陆嘉言倾泻不满:“晗晗心里本来就够难受了,你还刺激她!你不找事会死是不是?”
“当然不会死。”陆嘉言道,“严格来说,我还算帮了你们,沈微澜快要回来,听见这些编排他的话,你们猜会有什么后果?”
两位女生脸色一白,下意识噤声。
以前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有人替孔晗不平,说沈微澜对不起她的痴心付出,被沈微澜得知,她们不想那人的下场发生在自己身上。
陆嘉言轻佻和她们道了声别,走向阮惜灵的位置。
围观者基本散去,先前出言抨击过阮惜灵的一位男士还没有离开,被未婚妻扯着向阮惜灵道歉。
阮惜灵没接受道歉,而是道:“这位先生说我见识少,其实还好,自己所处圈子内的事情,我还是了解很多的。”
“比如,我不久前曾见过你和一位女艺人出双入对,状似亲密。”阮惜灵的视线落在他未婚妻身上,“这位小姐知道吗?”
女性敏锐感受到亲密挽着的未婚夫身体僵了僵,缓缓抬起头,用冰冷的怀疑眼神刺向他。
未婚夫慌忙解释:“阮惜灵都是为了报复我瞎说的!亲爱的,你相信我!”
“不是瞎说啊。”陆嘉言插话进来,“我可以作证。”
他看向阮惜灵,“你看到的女艺人,是不是走性感风格,名气不错的那位?”
阮惜灵回答:“不是。”
“哦?”陆嘉言意味深长,“看来我们知道的还不是一个,兄弟厉害啊,在外面拈花惹草,这么好的未婚妻都不懂珍惜。”
男人惊慌失措,恼羞成怒:“陆嘉言,你能不能闭嘴!”
陆嘉言:“不能。”
男人想打人的心都有了,手抬起一点,陆嘉言笑着挑衅:“想打人?你动手啊。”
男人脸色不停转换,最终颓然放下手。
他不敢在沈家老爷子寿宴上闹事,也得罪不起陆嘉言。
陆嘉言年少时就没个正行,谁都没料到他是争夺家产的最后赢家。
都是因为跟对了人。
沈微澜考上大学的那年暑假,沈父把他放进公司历练,却不让他接触具体事务,只是干干扫地擦桌子之类没营养的杂物,当时沈父笑眯眯道:“我们是正经企业,总不能压榨童工,小孩子嘛,重心还是要放在学习上,做点简单轻松的活就回去继续上课吧。底层是一家公司至关重要的组成部分,你就是需要多在底层历练历练,知晓下人间疾苦,当爸的都是一片苦心。”
沈微澜真就把重心放在学业上,成绩令人咋舌,而另一边,他在沈氏公司没有任何优待,反而会遭受沈父故意打压。
成年以后,沈微澜学校拉了伙班底,脱离沈氏白手起家开始创业。
当时谁都不看好他,沈微澜未来或许能做出不菲成绩,但这时的他还太年轻,陆嘉言却勤勤恳恳跟着沈微澜,甚至为此拒绝陆家给他的安排。陆家其他竞争对手暗笑陆嘉言错失良机,给家中长辈留下不好印象,谁料陆嘉言才是另辟蹊径,丢了芝麻捡了西瓜。
沈微澜创业不久,便做了一件大事,沈氏旗下一家科技公司不知何时被他挖了个窟窿,带走不少有上升潜力的基层人员。
他从大学拉来的都是高精尖人才,正需要有质量的基层员工给公司注入血液。
当时沈微澜眼角染着笑意,对沈父说:“受教了。”
把亲爸气得够呛。
沈微澜的公司蒸蒸日上,一跃成为科技领域新贵,沈微澜遇难后,其他人本以为他的事业会滑铁卢,或许再无重新起来的机会,然而现实是沈微澜苏醒后雷厉风行肃清公司内部,刚推出的新项目广受赞誉,企业更上一层楼。
“你上一次被我抓到以后,是怎么对我保证的?”未婚妻再无怀疑,用手指着男人,掷地有声道,“我的心软不如喂狗!”
未婚妻冷静得很快,男人正要辩解,她直接打断:“我不想在这里吵,到外面说。”
阮惜灵目送他们离去,看见未婚妻刚踏出门就举起酒杯泼了男人一脸,紧接着趁他没回神甩了一耳光。
衷心祝愿这位女士能摆脱渣男未婚夫。
陆嘉言调侃道:“阮小姐还挺记仇。”
阮惜灵道:“总不能被人当橡皮泥捏来捏去。”
陆嘉言煞有介事点头:“有道理。”
一旁的赵冠和萧静秀也没离开,赵冠的眼睛几乎粘在了阮惜灵身上,萧静秀脸色愈发难看,低声说道:“我感觉不舒服,我们去休息会儿吧。”
“你自己去休息。”
陆嘉言风流的名声在外,赵冠以为他也看上了阮惜灵,是自己的竞争对手,看到陆嘉言帮助阮惜灵作证,趁机和她搭上话,顿时坐不住了,松开萧静秀的手,端起两杯红酒,摆出自以为最英俊的笑容,走向阮惜灵。
第78章 这人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萧静秀被孤零零丢在原地, 尴尬得无与伦比。
赵择从未带她参加过商业酒会,萧静秀只参加过娱乐圈的晚宴,这里任意一个人放在那种场合都会被许多人围住争相结交, 而萧静秀基本都不认识, 脸上微笑僵硬,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其他宾客大都三两结伴, 有目的性地游走在大厅与人交谈,萧静秀在其中格格不入,像是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
有人感到无趣地收回目光,本来想看以萧静秀为中心能再上演一场精彩大戏,她穿着纯白晚礼服, 看起来清纯动人,让一些男士眼前一亮,结果时间长了就现原形,别说登月碰瓷阮惜灵,和一些普通豪门千金对比, 也被衬得像畏手畏脚的小丫鬟。
赵冠不知道女伴此刻的窘迫处境, 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他朝阮惜灵笑得彬彬有礼:“久闻阮小姐的大名, 今天第一次见面,能请你喝一杯吗?”
说罢, 他将手上的其中一杯酒递向阮惜灵。
阮惜灵准备拒绝, 她没接过酒杯, 目光突然落到赵冠后面。
陆嘉言笑意盎然道:“赵总,晚上好啊。”
陆嘉言这时候不可能是跟他打招呼,而且这种幸灾乐祸的语气,恐怕是——
赵冠转过身, 看到一身黑西装的赵择站在他身后。
赵择勾起讥诮的冷笑,没有情绪的眼神在阮惜灵身上一晃而过,重新落到赵冠身上:“无论到哪里,都能看见你在勾搭女人,连沈老爷子的寿宴上也一样,真是好兴致。”
“怎么,我的事轮得到你来管?”赵冠知道赵择是来捣乱,接近阮惜灵的打算是泡汤了,他将酒杯重重放在旁边的餐桌上,里面的红酒剧烈晃了晃,险些迸溅出来,“你不会还要像小学生一样,给我爸打报告吧。”
“不管什么招数,好用就行。”赵择似笑非笑。
赵冠咬牙切齿。
有一段时间,他们在外面做的烂事悉数被捅到赵家长辈面前,赵父失望至极,将他们怒斥一顿,收回了他们的不少权限。
最大受益人是赵择,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做的好事。
他们却难以奈何赵择,甚至不知道赵择是如何详尽收集到这些信息的,有几个私生子畏惧赵择的不择手段,已经心生退意。
那些野种捞到点好处就知足,赵冠不屑去管。
赵择一出现说两句话,赵冠的矛头便全然指向他,将阮惜灵抛在脑后。
陆嘉言笑眯眯道:“你们兄弟关系还是这么好。”
阮惜灵:……
这人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陆嘉言伸手搭上赵冠的肩膀:“好久没见过你们兄弟了,走,我们去喝几杯。”
已经有不少人的目光投了过来,内心大呼今天不虚此行,大戏一场接一场,吃瓜特别过瘾。赵冠无意在所有人面前上演赵家内部四分五裂,兄弟阋墙的戏码,只是赵择一挑衅,他便控制不住长久以来积压的耻辱与怒火,陆嘉言递来一个台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赵冠还是顺着走了下来。
他冲赵择抬了抬下巴:“我们也很久没喝过酒了,敢来吗?”
他们第一次喝酒,是赵择来到赵家不久,赵冠带头让人灌他酒,赵择喝得胃痛呕吐了好几天。
最后一次,是赵择反居上风后,赵冠喝到胃出血,直接被救护车拉进医院。
赵冠的胃自那以后留下毛病,他花天酒地的习惯不改,经常犯病需要吃药。
他才是正统继承人,绝不允许赵择这个以前被他踩在脚下欺凌的野种,爬到他头上。
商场上他越来越斗不过赵择,但某些特殊手段总归让人防不胜防,今天上层圈子里有头有脸的都来了,正是让赵择丢尽脸面,得罪沈家,被赵父厌弃的好机会。
拿萧静秀恶心赵择只是一道小开胃菜,好戏还在后面,灌醉赵择正好有利于他的计划。
陆嘉言若无所觉,带着各怀心思,气氛诡谲的赵家兄弟远离阮惜灵,找个地方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