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袅袅。
沈掠吸了口烟，冷漠脸。被人盯了半天，若有所感抬眸。
恰巧与呆立在不远处的景瑟四目相触。
第8章 . 8 摸头
空气凝固。
一秒，两秒，三秒。
沈掠夹着烟的手指略动了动，似乎想把烟灭掉。然而只是动了一下，又不动了，神情郁郁地垂下眼。
他那只手依旧搭在膝盖，就那么放着。烟不吸也不灭，任火星这么静静地燃。带着点无所谓，自我放弃的颓废感。
这么看上去，还真挺不良少年。
景瑟平复了呼吸，笔直朝他走过去。脚步平稳，一下一下，像审判，像凌迟。
沈掠自始至终没动一下，哪怕被烟烫到手指。整个人，像是对世界失去感知。
他低着眸，心想姐姐会对他说什么。像那些人一样，叹气，接一句我对你太失望了？
或许她什么也不会说，只是路过。像以前很多次那样，不冷不热瞥他一眼，当看不见。越过他，继续走她自己的路。
从此，彻底与他各不相干。
都无所谓了。
就这样吧。
烟快燃尽，沈掠头痛欲裂，迟缓地抬起胳膊，要把烟蒂摁灭。
那道人潮中格外清晰的脚步声，忽然在他面前停下。
沈掠动作顿住，缓缓抬眸。
景瑟立在他面前，皱着眉毛。一副极不高兴的样子。忽然，弯腰靠近，长发发尾扫过他的肩膀。
他被若有若无的香水味笼罩，不受控地一僵，不动了。下一秒，手一空，指间的烟蒂□□脆利落取走。
景瑟直起身，不太熟练地摁灭烟蒂，丢进一旁垃圾桶里。
他目光跟过去，怔怔的。
她竟然没有离开。
她竟然还会管他。
她不是已经知道那些糟糕的事，并且在此刻亲眼证实了吗。
“起来。”丢完烟蒂，她忽然出声，语气冷冰冰的。
沈掠看她一眼，没回应，倒是站起来了，个子高高大大。一下子，景瑟视线只能与他的胸口平齐，看他纯黑色的卫衣。
她冷着脸淡定后退两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抱臂，在昏昏暗暗的路灯下抬眸看他的脸。
沈掠表情空白，眼神略带茫然，黑眸一眨不眨盯着她。那张精致的脸干干净净，除去早就在的几道划痕，只有嘴角多了一点淤青。
状况比那几个鼻青脸肿的要好太多。看上去应该没太参与。
景瑟长长出了口气，总算彻底放心。又问：“身上有没有伤？”
不等沈掠回答，她不信任地自上而下继续打量他。还随手抓起他手腕检查他手臂有没有伤。气得都忘记拿妈妈做掩护了。
“怎么这么烫。”碰到沈掠的手，景瑟发现他皮肤温度高得不正常，皱眉。
沈掠被她抓着手腕，不挣脱，不说话 。
“低一点。”景瑟迫使他低下身，用掌心探他额头：“发烧了？”
探不出来什么，景瑟很快把手放下了，心里确定他在发烧。又问:“还有哪不舒服？”
沈掠直起身，还愣愣的。慢半拍回：“……没有。”
结果，他刚答完，景瑟马上敏锐察觉到他另一只手在流血。
“这是没有？”瞬间，气血上涌。
沈掠甚至没看伤口一眼，不在乎，像真感觉不到似的：“不疼。”
“这还不疼？！”景瑟捞起他受伤的手 ，摸了一手的血。
沈掠被她碰了伤口，表情没有丝毫改变。盯着她，要说什么。
景瑟深吸口气，努力抑制情绪。白了他一眼，语气降下八度，打断他没说出口的话：“闭嘴吧你，跟我过来。”
说完，避开伤处，牵着他手腕转身就走。
少年目光落在比自己矮一头的女人身上，一眨不眨笔直盯着。任由她气急败坏抓着自己，一步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
……
医院有点远，车直接开到附近一家诊所。
景瑟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张脸始终绷着。停好车，拽着他手腕进了诊所。先拿消毒药水，又带着他去挂水。虽然一直在为他做事，全程却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挂上水，坐在小诊所的长椅上，她开始给他涂药。
景瑟第一次做这种事，下手没轻没重。坐在她身旁的沈掠却一声不吭，仿佛感觉不到疼，一直静静盯着她看。
景瑟涂几下药，突然抬头。
沈掠立刻垂下眼。
景瑟:“什么时候会的抽烟？”
沈掠静几秒，平静回道:“两年前。”
两年前，又是两年前。
怎么什么事情都集中发生在两年前。
景瑟安静片刻:“哦。”
没问原因，垂头继续给他涂药。
沈掠也抬眸继续盯着看她。
半分钟，景瑟又想起什么。抬头。
他有点猝不及防，然而表情还是平静。不声不响与她对视。
“说吧，”景瑟满脸不高兴:“为什么跟人打架，为什么又不接我电话。”
“手机坏了。”沈掠别开眼，不与她对视。逐条回答:“他们找陈陆和麻烦。”
一开始沈掠没参与，还拦了一下。不过，在他们其中一人摔了他的手机之后，他成了打人最凶那个，把陈陆和看得目瞪口呆。事后悄悄问他至于吗为了个旧手机。
手机确实是旧手机，用两年多了。
是景瑟两年前买给他的。
景瑟关注点不在他手机上。
“陈陆和……？”她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陈陆和是红毛，总跟在沈掠身边，看样子跟沈掠关系挺好的。
沈掠不太爱搭理同龄人，跟谁都淡淡的，礼貌周到，保持距离。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见沈掠身边有一起玩的朋友。
“这样啊。”景瑟得到答案，脸色稍微缓和。
她也没比他大几岁，朋友大把，这种为朋友出头的事情她自己做得更多。听完，第一反应是没有什么不妥，低下头接着弄他伤口。
低下头后看见他手上的伤，立马又不这么觉得。她重新板起脸:“就算是这样也不可以。”
景瑟抬头，一脸严肃教训他:“这种事解决办法很多，打架是最错误的方式。以后不可以再打架了，听到没有。”
听夏露露说沈掠被他爸打很惨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他流血又是另一回事，景瑟是真心疼了。——虽然刚才医生认为沈掠伤得不重，奇怪景瑟紧张过度。
景瑟撂狠话:“再有下次，你自己给自己涂药吧。”
还嫌不够，又威胁:“反正我是不会再来管你。”
沈掠等了两秒，没有等到她搬出景阿姨。
他低声:“好。”
仅仅一个字，不知怎么听起来莫名乖巧。
景瑟抬眼看，他确实乖乖巧巧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也耷拉着，一副任她怎么说他都会答好的样子。
与她记忆中的乖弟弟模样重合。
几天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没对她表现出那副疏离冷淡，客客气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景瑟看着他眼角旁细小的划伤，想起夏露露说他曾经被他爸打得很惨，心里软了一下。
这些伤是那次留下的吗。
她没忍住，抬手，摸了摸他有点乱的头发。将他翘起来的短毛一点一点理顺。轻轻的。
霎时间，少年呼吸顿住。
她没注意，无知无觉摸着他的头发，像从前很多次那样:“嗯，乖。”
第9章 . 9 粘人弟弟
时间缓慢流淌，小诊所静悄悄。
景瑟给沈掠涂完药，抬头一看，点滴慢悠悠的，还剩下一小半。
她目光移动，落在沈掠的脸上，要说话，没开口呢，先愣了一下。
沈掠闭着眼，安安静静，不知什么时候竟睡着了。
室内雪亮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冷冷帅帅的，还有点青涩的奶。惹得不远处一个女生好几次悄悄地往这边瞄。只是瞄一眼，目光挪开，并不敢直视。
景瑟也是很久，没这样无顾忌地直视他的脸。
沈掠从小就好看，小时候走在路上会被人突然塞颗糖那种好看。景瑟跟他一起长大，经年累月地看，按理说早就应该习惯。但并没有，时不时的她还是会突然感叹他怎么这么好看，简直可以靠脸吃饭，能出道当爱豆了。反正他学习能力强，就没有他学不会的。唱歌跳舞应该也不在话下。
她还盯着他的脸，认认真真畅想过他红遍大江南北后她给他当经纪人的生活……经常是她说着说着，突然发现他表面一脸镇定，耳朵却红了。不知是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还是被她盯的不好意思。
时隔两年，沈掠这张总是冷冷淡淡的帅脸更加吸引人了，带着点介于成年男人与青涩少年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干净，禁欲。
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景瑟估计她也会栽在他这张脸上。
景瑟盯着沈掠瞅了老半天，又默默感叹一遍他怎么这么好看，精致得像P出来的。看够了，别开眼，轻手轻脚站起来。
坐了这么久，景瑟浑身都僵了。
诊所内开着暖气，温温地烘着她的脸，很热，热得她早就脱了风衣，只穿件白色的针织衫。门外却是另一番景象，风声阵阵。
景瑟抱臂，隔着玻璃门看外面，大街上，路人裹着外套行色匆匆。
她又回过头，看了看睡着的沈掠。他身上仅有一件黑色卫衣。嗯，仿佛在与其他人过两个季节。
景瑟在心里叹了口气，拿起外套穿上，转身，出门。
她打算趁沈掠睡觉这会儿，出去给他买个手机，再买件外套。
……
景瑟离开没几分钟，沈掠睁开眼。
他一夜没睡，此刻也是昏昏沉沉。醒后，第一时间看向景瑟刚才坐的地方。
空的。
睡意瞬间消散。
他的心狠狠一坠，猛然清醒。
她人呢，回A市了？
沈掠拧眉环顾四周，寻找他要找的身影，没找到。倒是看得悄悄瞄他的女生立马低头，红着脸，不好意思 。
安静片刻，女生又忍不住抬头。
黑卫衣的男生坐在那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地板上的纹路，表情有点可怕。但莫名的又有点可怜，像被抛弃的小动物。
诊所门被推开，男生立刻有了反应。女生飞快收回视线。
又过了几秒。
安静的诊所内响起一声。
女生听见声音，情不自禁看过去，惊奇发现，那个虽一脸冷淡但乖巧听姐姐训，还一声不吭给姐姐摸头的男生忽然拔掉针管，推开架子大步离开诊所。
……
不知道商场在哪，景瑟也懒得开车了。寻找附近的专卖店，心想就随便买一件给他凑合着穿。
御寒就行。
结果，到了专卖店，她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好久没逛街，她购买欲爆棚。看着这件衣服也好看，看着那件衣服也好看，哪件给沈掠穿上都会好看……进去时两手空着，出来后，东西多到两只手都拎不稳。
以前，景瑟零花钱花得快。沈掠总把他的大半零花钱都给她花。后来，景瑟每次兼职赚一点钱，就会给沈掠买鞋子买衣服，很享受装扮帅哥的乐趣。不过也没买几次，毕竟他们有两年老死不相往来。
景瑟推开门，走出专卖店。一抬头，她看见个很眼熟的背影，高个子，清瘦，黑卫衣。
——本该在诊所挂水的男生，竟然跑到了外面。
景瑟:“？”他不是睡着了吗？点滴有这么快挂完吗。
沈掠脚步匆匆，似乎正寻找什么。被安抚过的短毛再次被风吹乱。因为是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该不会在找她吧。
景瑟吃力地拎着一堆东西，想追，不方便。情急之下 ，站在原地喊他名字：“掠掠！”
街上人来人往，喧哗，吵闹。
经过她身边的路人听见这一声，只是多看她一眼，然后事不关己走远。
景瑟没指望沈掠能隔这么远听见她在喊他，喊完这一声，她不顾形象地要追过去。谁知没等她动，沈掠先回头了，目光不偏不倚与她的撞上。而后逆着人潮，向她走过来。
沈掠没有跑，仗着腿长走得快。很快到了她的面前。
停在她面前时，他脸色微微苍白，喘息声还没均匀，胸口略略起伏，领口有点乱。真是难得这么失态。
可他却一句话也没有，只是沉默地伸出手，示意她把东西给他拿。
好像没什么不对的。
景瑟把东西分他一半，狐疑问：“怎么出来了？水挂完了？”
沈掠：“嗯。”
没等景瑟接着问呢，他解释:“渴，出来买水。”说完，要拿她手里另一半纸袋。
“哦。”景瑟答应一声，避开他的手，不让他拿。不太在乎地说:“我还以为你在找我。”
沈掠闻言，看她一眼，没回应这个话题。向她伸去缠着雪白纱布的手，仍然想帮她拿另一半东西:“我来。”
“别动。”景瑟不给他:“不想再给你涂一次药 。”
沈掠坚持道:“伤得不重。”
“哦，是吗。”景瑟把他手臂摁下去，直接越过他往前走，满不在乎:“那你明天自己给自己涂药吧。”
沈掠顿了两秒，神情郁郁跟在她的身后往前走。
到了车边，景瑟开车门，把手里东西都丢进去。对沈掠说:“这些都是给你买的，去穿上。”
沈掠开车门的动作滞了一下，扭头看她。眼神意外。
景瑟又忍不住吐槽他了，“穿这么少，你是感觉不到冷嘛。快点上车。”
这次也没有搬出景妈妈。
沈掠抿了抿唇，多看了她两眼，顺从地迈上副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