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啪地一声关上。
景瑟却没有上车。她还想给沈掠买个手机，方便联系。也没打招呼，转身就走。
她走了没两步，车门被推开了。
察觉到她没上车，沈掠想都没想就跟了下来。走到她身后，他伸手，下意识要抓她的手腕，想到什么，中途迅速把手收回。
他唇动了动，刚想叫住景瑟。
景瑟听见脚步声了，回头看。看见是他，莫名其妙:“你干嘛？”
“没什么，”沈掠镇定自若云淡风轻回:“买水。”
“买水啊，”景瑟不疑有他，指了指他身后:“喏，超市在那，去吧。”
第10章 . 10 “姐姐，别再不理我了。”……
回到家，已是夜晚。
天早就黑了，两人还没吃晚饭。云望镇没有开着门的餐厅，想吃东西，只能自己动手。
沈掠情况不是很好，路上明显精神不济，反应慢半拍。景瑟搞不明白他怎么挂了水反而状况更糟糕了，但也没太担心。
沈掠从小体质不好，每次生病都挺难挨的，还会有点黏人。景瑟早就习惯。
回到家，景瑟把沈掠弄进他的房间。然后进厨房，去准备今天的晚饭。
一整天没吃东西，她饿得不行。料想沈掠应该也是这样，景瑟特地多拿了面。
烧上水，她打开水龙头，要洗餐具，光线忽然变暗。一回头，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闯入视野，沈掠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的身后。
他还挨过来，一副没睡醒的困倦样儿，声音闷闷的：“我洗。”
景瑟：“……”
平时就算他不想做她也会推给他做，这时他病着，她当然不可能让他做事，于是一言不发从他手里夺回餐具。发现他的手沾了水，扯过张纸塞给他，简短道：“不用你洗，擦擦手，出去。”
沈掠拿着她给的纸，倒是没再跟她抢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眉拧着，不出去，也不擦手。
景瑟洗完餐具，他还没走。
厨房本就不大，沈掠高高的个子，这么大一个人杵在这，即使乖乖的不动也不说话，也还是挺碍事的。景瑟擦干手，推推他手臂，又一次赶他：“别站在这，出去玩。”
注意到他还没给自己擦手，指尖湿湿的沾着水滴。她头疼地叹气，抓过他手里的纸要替他擦。却在即将碰到他时，顿了一下，抬眸。
沈掠低着头，也正在看她。眼眸黑漆漆的，睫毛很长，眼神专注认真。
景瑟莫名记起两年前他向她表白的场景。那天，他就生着病。
那次他会生病，其实也有点怪她。他是为了给她送东西，才淋了雨。因此她一放假就回了家，去看他。
因为愧疚，周末一整天，她一直很耐心地照顾他。把跟她一起来玩的室友和学长都晾在了一边。
结果，沈掠多看了她学长好几眼，一直沉默。沉默到天昏昏暗，在谁都注意不到的客厅拐角，他忽然从背后松松抱住她，下巴搭在她肩膀上，向她表白了。
表白时，他甚至还叫着她姐姐。就像撒娇一样。
当时，她心里怀有一丝侥幸，第二天，微信上问沈掠是不是生病说错话。
他说没有，他说他很清醒。他完完全全记得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这个人，什么都会记得。
景瑟想起往事，不自然地别开眼，竭力维持镇定，将纸巾扔回给他：“自己擦。”
总算记起避嫌了。
厨房里，锅咕嘟咕嘟冒泡。
景瑟背对着沈掠，假装去看锅。故做不经意说：“擦完快点出去。”
也知道他不会出去，她平复了几秒，回过身，把认真给自己擦手的沈掠推了出去。
防止他再进厨房，她嘭地一下关上门。
-
厨房里只剩景瑟自己，景瑟渐渐静下心，手忙脚乱地忙。忙完，端着碗面从厨房出来。
刚想喊沈掠吃饭，扭头一看，发现沈掠斜倚着沙发，手背搭在眼皮上 ，睡着了。只露出紧瘦的下巴。
看来是真的很困，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忽然睡着。
她都有点怀疑，他昨晚究竟睡没睡觉。
景瑟收回视线，回到餐桌旁，放下热气腾腾的面。放下面，才转而去看沈掠。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这个睡姿难受。
于是她走过去，不重地弄开他的手。弯腰推推他肩膀，“别睡了。”
景瑟本以为弄醒他会有点困难，因为他看上去实在太困。谁知，她只是轻轻地推了这么一下，他睫毛动了动，醒了。
沈掠睁开眼看了看景瑟，慢慢坐起来。还“嗯”了一声来回应她，尽管声音很低。
景瑟舒出口气。
她直起身，问:“继续睡还是吃饭？面煮好了。”
“……嗯。”
他又是一声嗯，眼神有点迷糊，没有焦距。
“掠掠？”景瑟试着再次推了推他。
他身上还是那件纯黑卫衣，领口有点乱。又看了她一眼:“……嗯？”
景瑟叹气。
她算是看出来了，他这个样子，不可能吃晚饭。
早知道，刚才干脆不要赶他出来睡觉，就让他在厨房里碍事好了。
毕竟他也是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
景瑟看了看餐桌上热腾腾的面，又看了看困倦的沈掠，犹豫再三，无奈将手递给他。
“起来。”
沈掠这次倒没听不懂话一样只是嗯，乖乖把手给她了。他缓缓站起来，一下子比她高出好多。距离太近，有一丝压迫感。
景瑟抓着他两根手指，后错两步，没说话，牵着向他的房间走，想要送他回房间睡觉。
吃饭的事，等他睡醒再说。
几步的距离，沈掠房间到了。她刚才送他来过，因此房间门是开着的，灯也没关。景瑟带着沈掠走进去，把他安顿在单人床上，替他盖上被子。
沈掠全程顺从。
终于安顿好他。
她松口气，转身准备去倒杯水喝。刚转身，手被抓住了。
热热的，很有力。
景瑟愣了下，条件反射地反握住这只手。接下来猛然意识到什么，挣了一下。
似乎是察觉到要被甩开，沈掠握着景瑟的手更加用力。
力气大得简直不像正在生病发烧的人。
“又干嘛？”景瑟：“你困就睡啊，我要走了，你……”
“姐姐。”
忽然，他出声了。
景瑟想起他生病正在发烧，是个病号。不挣了，想跟他说话。没等有动作，沈掠又开口:“对不起。”
景瑟:“？”
他还背着她干了除抽烟打架以外的坏事吗。
景瑟背对着沈掠，神情变得严肃。完全不挣扎了，静静等待他交代错事。
没让景瑟久等。
不多时，沈掠又一声:“对不起。”
又道歉，这是犯了多大错啊。
难道，难道……
景瑟不敢再想下去，深呼吸，准备迎接噩耗。
下一秒，
沈掠：“是我说错话。”
景瑟茫然:“？”
沈掠:“别不理我。”
他声音又低又模糊:“姐姐，别再不理我了……”
第11章 . 11 他以为她讨厌他
景瑟还没听过沈掠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祈求，卑微。
她一下子心软了，毫无原则。身体比思想更快一步，下意识回到床边坐下。反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嗯，我在。”
……
第二天，阴。
昨晚，景瑟又没睡好。
沈掠拉着她手说的那几句话，到底让她有点在意。
本来，他生病了，讲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也没什么可听的。但是有了两年前的教训，她总觉得，不能不把沈掠的话当一回事。
景瑟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把这些话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好像想通，又好像想不通。后来离开沈掠房间，她吃饭，洗漱，上床……仍然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到很晚，景瑟才醒。醒来一看时间，竟然九点半了。
她两手撑着床板，慢吞吞地坐起来，下床找拖鞋穿。因为没太睡饱，边走边打哈欠。
来到客厅，要叫沈掠，发现他卧室门开着。从门口望进去，里面空空荡荡，床单整齐干净，没人。
竟然已经去上班了？
景瑟皱眉。他感冒还没好，怎么就去上班了。如果今天还是昨天那个状态，还不如在家休息几天。
病情加重可就糟了。
真是不让省心，他这几个月就是这样稀里糊涂过来的吗。
景瑟心情瞬间不好。快速洗漱，换衣服，发现餐桌上有沈掠留下的早餐，坐下来简单吃了两口。吃完，准备出门去找沈掠，给沈掠送药，或抓沈掠回来。
拿起车钥匙，她蹬蹬蹬走到门口，衣袋里电话响了。嗡鸣在空旷的房间里面回响。
景瑟脚步一顿，手伸进衣袋里，拿出手机瞧一眼，摁接通。
话筒里传出景妈妈的声音。
“见到小掠了？他还好吗？你们俩说上话了吧？哦，还有，你昨天打来有什么事？”
景瑟这才记起她昨天给妈妈打过电话，想向妈妈询问这两年发生在沈掠身上的事。
结果，没等到妈妈回电，却等到了别人告诉她沈掠打架进了警局。
唉，这两天真是一团乱。
“见到了。”景瑟拿着手机返回客厅，坐在沙发上，边脱外套边说:“他嘛……不太好。这里条件也是真不怎么样，我想接他回家继续上学。他呢，居然不愿意。气死我了。他成绩那么好，不上学多可惜。”
“这样啊。”景妈妈在话筒那边沉吟片刻，说了句让景瑟完全没想到的话:“瑟瑟啊，小掠他不愿意回来，就让他留在那吧。你别强迫他，也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回家。”
景瑟脱衣服的手滞了一下，这次是切切实实地惊到了。
她妈虽然工作忙，总也不在家，但对沈掠的关心可不是假的，都快赶上她这个亲女儿了。她小时候，还为此吃过醋呢。
现在，居然会说让沈掠留在这里？
“为什么？”她丢下外套，倏地站起来，皱眉:“不是，妈，你没搞错吧？沈掠他姥姥都不在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干什么啊？他应该继续上学的啊。”
景妈妈:“瑟瑟，你不知道……”
“我知道。”景瑟急急道:“夏露露都跟我说过了，掠掠现在跟家里有矛盾是吧？沈叔还打他了？没关系，我本来也不打算让掠掠回沈家，去挨那些人的欺负，我要带他回咱们家。”
景妈妈:“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什么？”景瑟在狭窄的客厅来回晃了两圈，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妈，你不会也信了那些谣言了吧。”
“不是。”景妈妈叹气。
“是他自己不想回来，这两年他在这边，我就没看他笑过。而且他也不想上学。”
-
景瑟开车，行驶在云望镇的小路上。拿着药去找沈掠。
刚才，她从妈妈那听来了有关沈掠这两年的第二版本。
跟第一版本差不多。沈掠那段时间确实变了不少，变得有些叛逆，原因无从得知。
自从沈掠爸离婚又再婚，沈景两家极少来往了。
沈掠爸依然忙，不着家。沈掠后妈是家庭主妇，倒是每天都在家里。家里有人，沈掠再去景瑟家住，就有点说不过去。因此，父亲二婚后他没再去景家借住，景妈妈不能经常见到他，不太了解具体的事宜。
只知道，沈掠突然就不好好上学了，也真的跟人打过几回架。
打架还是景妈妈亲眼见到的。
本来，景妈妈工作忙，应该不知道这些。偏偏，像故意的一样，沈掠每次受伤都正好被景妈妈撞见。
景妈妈也劝过沈掠，知道沈掠最亲近景瑟，还搬出景瑟的名字来劝他，跟他说景瑟不会想看到他变成这样，如果景瑟看到，肯定要骂他。
结果他沉默了半天，只问了一句:姐姐会回来骂我吗。
……
后来，沈掠住校了。
沈掠平时不回家，放假也不回家。但家附近依然流传着他的事迹。一开始，邻居们也不信的，直到看见沈掠老师找上门，看见沈掠偶尔回来一趟却又受伤，看见沈掠后妈的小孩也受了伤，看见沈掠爸为了那个小孩，险些打死沈掠。
所有人都说，沈掠肯定欺负了那个小孩。否则，他爸怎么会为了一个外人打他。
流言神乎其神，连景妈妈都要信了。如果不是知道沈掠后妈表面和善，其实是第三者，那小孩，根本就是沈掠爸私生子的话。
一次，景妈妈又遇见沈掠，沈掠看上去比上一次还要糟糕。
她狠狠心，说带他去找景瑟，让景瑟来管管他。
沈掠意志消沉，摇摇头，竟然拒绝了。他安静片刻，说他现在明白了，是他做错了事，做了一件让姐姐讨厌的事。
他说，姐姐再也不会理他。
被姐姐看到他这个样子，只会更讨厌他。
……
天阴了许久，不知何时，飘下细密雨丝。
远远的，景瑟看见了那家灰扑扑的便利店。
车速减缓。
景瑟垂眸，把车停在距离便利店还远的路边。双臂搭在方向盘上，盯着便利店，看了好半天。
看了一阵，她缓缓，缓缓地垂下头，眨眨眼，把脸埋在双臂间。
景瑟忽然懂了。
懂了昨晚沈掠为什么要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