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景脸色瞬时更难看,“什么人来了都能直接放进我办公室吗?”
“但, 但尤小姐说,她是您未婚妻,我们不敢拦……”
盛惟景觉得火气在胸口涌动,他好像已经很难维持平时的风度,最后摆了摆手, “知道了。”
小秘书逃似的走了。
常昭也不太敢说话, 盛惟景盯着窗外看了几秒, 忽然想起一件事, 赶紧转身往办公室去。
他推门进了办公室,果然看到尤思彤。
尤思彤正坐在他办公桌后面那张大班椅上, 手握着鼠标。
他只看一眼, 就觉得火气要冲顶了。
尤思彤却先于他开口:“怀孕不到一个月流产对身体的影响……”
她盯着电脑屏幕, 又读出他之前在网页上的另一条搜索记录:“人流和药流对身体的伤害比较……”
盛惟景压制着怒意,“谁让你碰我的电脑。”
这种事情他当然没法随便地去问别人,如果确定叶长安怀孕,他会找医生咨询, 但在那之前,有些事他想先了解一下,他没料到尤思彤会直接闯进他办公室,还动他电脑。
尤思彤看向他,不答反问:“叶长安怀孕了?”
“没有。”
“你回答得这么快,好像心虚。”
盛惟景冷着脸道:“随便你怎么想,她确实没怀孕。”
尤思彤来时的好心情也早已一扫而空,“你说过已经和她分手了。”
盛惟景走到办公桌前,冷冷睨着她,“我是已经和她分手了,也已经去见过你父母,确定要订婚没错,但我希望我们可以尊重彼此的个人空间,你擅闯我办公室,还动我电脑,这次我不和你计较,但我希望没下次。”
尤思彤又是生气又是委屈,“我是你未婚妻!你知道什么是未婚妻吗?!”
“这是商业联姻,”他烦躁地扯了一下领带结,“真打通渠道你以为只有盛世获利吗?你爸那天和我谈婚事,你知不知道和我要了几个点的回扣?他们挖空心思,不过是想拿你卖个好价钱。”
尤思彤一下子站起身,“你以为回扣的点数是我爸定的吗?那是我们一家商量出来的!我也参与了,他们都说,多要一点,将来有个万一我也能在手头落一笔钱,不至于什么都没有,他们话说到这一步,就是对你没信心,可我一直都信你的……是我信错了吗?”
盛惟景最厌烦吵架这档子事,事实上他过去很少和人这样针锋相对,他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也许是被叶长安先搬出去又发毒誓给刺激到了。
他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尤思彤一个问题放出去飘在半空得不到答案,气愤到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她看着盛惟景,不明白一个曾经那么温柔的男人为何如今看起来这样冷血。
盛惟景不想再吵架,他深吸两口烟,然后说:“各有各的立场,你既然已经和你家人为你将来做各种设想并铺好路,我为盛世多付出的这点回扣心疼,有错?尤思彤,公平一点讲话,我没对不住你的地方,我和长安已经分手,她也没有怀孕,而且她现在已经从我那边的房子里搬出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他本来没想着让叶长安走,为避嫌他已经在考虑另买房子住,他想将原来那房子留给叶长安,直接过户到她名下,不料她倒是走得利索。
尤思彤被气到说不出话,她哪里都不满意。
他这个口气,是真的将他们之间看做一桩生意来谈,虽然是她开的头,但她还是憋屈。
而且今天看到他这个搜索记录,她就更没法放心,对叶长安是否怀孕这事儿总存着些疑虑。
这天的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尤思彤本来是打算和他一起吃饭的,自然早就被气得没食欲,回到自己家也不肯吃饭,将自己关在房里。
尤母过来劝了几句,知道她是和盛惟景闹了不愉快,便说:“这人是你铁了心要跟的,你早该知道没那么容易……盛煜对你好,可你又不喜欢,我劝你还是别太过较劲,如今两家的事儿都定下来了,可千万别再和几年前一样任性闹脾气。”
几年前尤思彤逃了和盛惟景的订婚仪式这事儿不光盛家不舒服,尤家老两口当时也觉得丢人。
尤思彤坚定地说:“这次我不会的。”
这一次,她一定要坚持下去,捂热盛惟景这颗心。
不过在那之前,需要铲除的麻烦还是得她自己动手。
……
由于被尤思彤突然出现打断,常昭忘了叶长安有关于蓝岛要他转告盛惟景的事,直到晚上送盛惟景回家的时候才想起,便在车上告诉了盛惟景。
“她把名字改成了‘盛景’,好像说是灯箱正好做了这两个字,这样就不用再付钱,取掉了‘长安’两个字,门头也重新设计一下,拆掉后面俩字就行了,就是工商注册的那边需要您签个字,另外,她问您要不要将店收回去。”
盛惟景沉默数秒才开口:“她把店名改来改去的……现在问我要不要收回来?”
她还把“长安”两个字去了,是和他怄气吗?
他还能想起之前说到改名那天她的兴奋劲儿,叶长安真是幼稚死了。
常昭说:“她大概也知道您没空管那店。”
盛惟景确实没空管,买了几年都是让别人打理,本来这店也是因为叶长安而买下的,他当然不会没事找事地要回来,她愿意继续管理这店对他来说是好事,两人中间总算还有这么一点东西维系着,总也不至于找不到她人。
他垂着眼,半天才说了句:“这店就让她继续做吧,常昭,你多留意一点,如果赔了,或者有需要投钱的地方和我说一声,别让她捉襟见肘的,做个门头还抠抠搜搜。”
常昭“嗯”了一声。
车里安静下来,又过一阵,盛惟景忽然问:“你见到她了,她看起来……怎么样?”
常昭没立刻回答,想了会儿才说:“她很依赖您,分手了她需要时间接受和调整状态,这点您肯定知道,不过……”
他顿了顿,“她不会哭,看起来也不是太糟糕,人有点憔悴,也瘦了些……但我听她意思,还惦记着好好做蓝岛,然后给您还钱这事儿,总还是有目标的。”
盛惟景没说话。
叶长安不会哭,这是一把双刃剑,别人看不到她的悲伤,只觉得她坚强,但她流不出眼泪,一切都会郁结为内伤。
他并不需要她还钱,但现在他不想说,方杰曾告诉他,叶长安能自己给自己定个目标其实是好事,如果连这些都没有,她会更难寻找自己生活的方向。
他想,那就让她还吧。
常昭很快就联系了叶长安,将结果告诉她。
这个答案在她意料之中,她听了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盛惟景家大业大,肯定不稀罕这个对他来说很小的店,不过她现在确实是想好好做起来,不为别的,为争这口气她也想将钱还给他,以后两不相欠。
接下来的日子里叶长安便忙着盛景的事,又回到那种时常在盛景呆一宿的状态,再后来,她索性在盛景市中心那家店的办公室里给自己找了一间休息室,直接搬了过去。
在夜店呆得久了也不是没有收获,她这段时间睡眠糟糕到极点,而夜店有个好处,大家都不睡觉。
每个人不是跳舞就是在喝酒,或者跟着音乐哼哼,或者轻浮地和陌生人调情,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开心,叶长安觉得那开心很假,但是可以麻痹人。
她并不爱跳舞,可当她身处热闹之中,在舞池里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她竟恍惚中觉得日子其实也是可以这样混下去的。
这样麻木地过,也没什么不好。
被吵大半夜以后,人就会很累,她会喝点酒,然后回到休息室的床上,可以短暂地睡上一阵,运气好的时候能睡两三个小时,睁眼时就能看到凌晨窗外的微光。
她开始按照几年前方杰给过她的建议,醒来之后就立刻起来去晨跑,继续躺在床上她怕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
她为做好盛景想了不少办法,和文案策划一起计划了为期半年的一系列营销活动,并监督所有活动宣传物料的制作,另外,她联系了以前玩乐队结交的几个朋友,开始邀请江城比较有名的地下乐队来盛景演出。
驻场演出从盛惟景接手之后本来被取消了,现在她打算重新做起来,黄毛听到她要找人去盛景场子里唱歌,还颇意外:“你怎么不自己唱?我看你自己唱最好了,咱们重新把乐队组起来,以后发展不止是驻场PUB这些地方。”
叶长安笑了笑,“我就算了吧,你帮我多找一些熟人,演出费记得打折啊。”
这天她在盛景一店的吧台坐着喝酒,看了看驻场的那个台子,几年前她在上面唱歌的时候,其实也很开心的。
人可能都虚荣,那时,她站在台子上,看到底下的人为她尖叫欢呼,哪怕人不多,但她知道他们喜欢她的歌声,她找到了一种被肯定被认可的感觉,或者她身上也是有招人喜欢的地方的。
而且,唱歌赚了钱,可以还给盛惟景,让她觉得很有意义。
但现在,她怀疑站到台子上她会发抖。
没多少人知道,她刚从徐家村来到江城的时候,怯场有多严重,就是老师要她站在讲台上做个转学生的自我介绍,她都会紧张到结巴。
至于后来大学时为什么有勇气去唱歌呢?可能是那几年过得太舒服了吧。
那几年的盛惟景是个非常好的哥哥,帮助她,鼓励她,她怀疑自己是有些膨胀了——她的所有底气和自信,好像都是他给的。
她长久地盯着那个台子,在音乐声里,周遭人的狂欢里,她像一个沉思者,缅怀着自己曾经的好时光,也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再有。
……
黄毛非常尽心,不光给叶长安找了驻场的乐队,就连跳钢管舞的团队都找来了。
叶长安本来是很有原则的,不想把盛景搞得太过乌烟瘴气,但看过几个舞者的表演,她表示原则什么的可以放到一边——钢管舞表演确实是暖场的一把好手,而且这几个都是很厉害的舞者,不需要做什么猥琐动作就足够吸引人。
吸引到人就是吸引到钱,这一点她很清楚。
她定了规矩,只要舞跳得不过分就行。
这一系列动作很大,盛景很快就有了一点起色,虽不明显,但从酒水的流水上已经可以看出一点进步了。
叶长安做完新年的营销活动策划那天,简璐来了盛景一趟。
还是下午,店里没开业,叶长安坐在办公室的电脑跟前,简璐进去,看着她愣了下,跟着就有些欲言又止。
叶长安点完保存看向简璐,“怎么了?”
简璐说:“你这些天不照镜子的吗?你现在看起来好像个吸血鬼。”
叶长安又瘦了,她胖起来很难,以前盛惟景找营养师给她增肥,结果也不理想,但瘦下去却特别快。
刚到江城的时候她做过体检,医生说她发育期的营养不良可能会伴随终生,以后都要注意饮食,但最近她早就顾不得这些了,她让自己连轴转,晚上总是三四点睡觉,早上五六点起来,然后就做各种策划,食欲也没磨到几乎没有,每一顿都是强迫自己咽点东西下去算是了事。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简璐又说:“不对,人吸血鬼嘴唇还是红色的呢,你看你……嘴唇都是灰的,你还……”
简璐凑到她跟前,“你还长了一颗痘!”
叶长安愣了下,皱眉,手去摸脸,“哪里?”
简璐在她额角点了一下,“真的,你看你这黑眼圈,一看就是成天熬夜。”
她推开简璐,起身去找镜子,在自己包里翻了半天,却没找到,最后跑进洗手间去看。
出来之后倒是平静了,“只是一颗痘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
简璐不知为何有些生气,“你要一直这样吗?”
叶长安没明白她气从哪里来的,“我干什么了?”
简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别开脸,半天也没说出话。
都是年轻女孩子,叶长安以前也不是这么不修边幅的人,简璐很清楚,但她不知道要怎么和叶长安谈。
简璐不说话,办公室气氛就有些冷,叶长安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过了好一阵,她和简璐提议:“不然我请你去做脸吧?还可以做个全身SPA,放松一下。”
简璐总算有了点反应,转过脸来看着她,又起身走过来,手抓了下她头发,“还有你的头发,也要做个护理。”
“好啊。”
叶长安说完,简璐毫无预兆地倾身,抱了她一下。
她愣住了,而简璐已经松开她,“你要打扮得美美的,才能找到下一春,懂吗?”
叶长安眼眶酸涩,却是笑了。
两个姑娘一起去了美容院,然后一起做头发,之后又去吃火锅,晚饭后,简璐还要拉着叶长安去商场逛。
叶长安这会儿心情好了点,便没着急回店里,而是陪着她逛。
简璐收获了一件羊绒小披肩,还有几盒面膜,以及两盒燕窝,分开时,简璐将面膜和燕窝袋子都塞到了叶长安手里,“回去多做做面膜,吃点有营养的,等你不太忙了,可以每天到我家吃饭,我做两个人的饭也是做,加你一张嘴不算多。”
叶长安为难地看着燕窝说:“可我不爱吃燕子口水啊。”
简璐在她肩头抽了下,她就笑了,“好吧,我吃,我吃……你这人怎么这么暴力呢,你老公知道你是这样的简璐吗?”
简璐一脸得意说:“他这辈子也发现不了。”
因为手里提着东西,叶长安回到店里时没走正门。
她住在市中心的一分店,从后面绕进去有个踏板楼梯可以直接通到二楼后门,这是保洁平时扔垃圾的通道,一般情况下走的人比较少,她绕到楼后面慢吞吞地要上楼时,听见了脚步声,便扭头看了一眼。
然后她愣在原地。
尤思彤跟在她身后,走过来,冷眼盯着她,“‘盛景’?你守着一家用前男友名字命名的店,有意思么,想暗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