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看走了眼?”春杏不认,“我和姑娘也是一般年纪,姐儿爱俏,怎么就不能打扮得好看点?”
春桃冷笑一声,压低声音,“此事你心中有数,别让这等腌臜事污了姑娘的眼。”
两人之间的机锋并没有让昭昭知道。
喂完鸭子,昭昭去摸鸡蛋。
因着昭昭总会过来,鸡圈每天都会打扫,只是免不了还会有些味道。
伺候鸡的丫鬟正给鸡喂食,指节粗得像老树皮,待昭昭提起裙角进来,默默后退一步。
后面跟着的春桃只觉得这丫鬟有点眼熟,没细想便跟着姑娘进去。
待走在回去的路上,才恍然想起那丫鬟竟是有些像青碧,不由暗暗留了心。
昭昭一边玩着,还不忘在外头的大人。
摸完鸡蛋,昭昭说:“这个蛋给大人吃。”
荡完秋千,昭昭说:“再架一个秋千给大人。”已经浑然忘了原本这些都是送给大人玩的。
待男人得了闲,昭昭便去书房,大人会教她写字。
大人可温柔了,不打她屁股,也不打她手心。
于是昭昭错多了便会不好意思,用歉疚的目光望着大人。
大人非但不怪,还问昭昭:“屁股还疼吗?手心还疼吗?”
原还有点疼,这次不疼了。
昭昭不会骗大人了,认认真真回答。
晚上,大人陪她用了晚膳,有一道蔬菜蛋汤,用的便是昭昭掏的新鲜鸡蛋。
大人喝了两碗,昭昭也喝了两碗。
饭后,昭昭写了会字。
知道小姑娘不喜欢千字文,大人宽容得很,昭昭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昭昭学了自己的名字,又学了大人的名字,然后她便成了问题小能手。
什么秀才怎么写,鸡蛋怎么写,鸭子怎么写……大人耐心教着。
掉在蜜罐里的昭昭简直要爬上老虎的头顶,她觉得有一点不对,又说不出哪不对,彻底撒了欢得玩。
晚上,毫无防备的昭昭被大人带上了床榻。
刚开荤的男人精力旺盛得很,之前男人在王府待了几天,回到昭昭这,因着昭昭挨打养伤又过了几天。
待昭昭彻底好了,距头一次吃这小东西已经过了十来天。
要是按照男人的规定,昭昭简直从头到脚都有毛病,不想挨打都不成,要是打疼了养伤简直要养个没完没了。
看昭昭受了狠罚,原则性问题已经解决了,这几天男人干脆睁只眼闭只眼让她且快活几日。
快活完的昭昭终于到了挨宰的时候,她哭着一叠声喊着“二爷”,男人低低笑了,胸腔微震,“果然是水做的,上面流水,下面也流水,除了这处——”
男人垂首含了红梅,小姑娘的身子绷紧到极致,随后像断了的弦,瞬间瘫软下来。
在梦里和这小东西经了那么多情|事,男人无师自通,熟练得很。
事毕,亲着她的额发,声音懒洋洋带着餍足,夸了句:“乖淼淼。”
乖孩子是会得到奖励的。
昭昭也得到了自己的新奖励——她有了一个嬷嬷。
朱嬷嬷是一个非常板正的妇人,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的衣服永远没有任何皱褶,她的站姿有种周正的好看,她的目光平静而温和,只有在看大人的时候,眼底才会出现一丝慈爱。
在看到昭昭的一刹那,朱嬷嬷心底有点吃惊。
她明白王爷的意思,恰恰是因为明白,才更加奇怪。
王爷让她教这小姑娘礼仪,朱嬷嬷仔细瞧了,小姑娘动作没有宫里出来的规正,却也不粗俗,带着天然的灵动和自然的野趣;小姑娘吃饭不像世家养出来的一丝不苟悄无声息,声音却也不大,鲜活又可爱。
难不成王爷是想让她按照宫里的规矩教?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连个小妾都算不上的外室,只要不得寸进尺,何必弄得那样周全呢?况且也无需接见外人。
朱嬷嬷不敢相信王爷被一个绝色小姑娘迷了眼,打算给这姑娘一个上了玉蝶的名分,她冷着观察着昭昭,面上不带任何情绪。
昭昭好奇看着这个朱嬷嬷,歪着头问:“你是王爷给我的嬷嬷吗?”
朱嬷嬷温声道:“正是奴婢。”
昭昭正处于对事物好奇的阶段,尤其这是大人送来的嬷嬷,这个朱嬷嬷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她惊叹道:“嬷嬷,你真好看。”
第一次听到如此直白又真诚的恭维,朱嬷嬷内心没什么波动,只觉这小姑娘怪单纯的。
她此时也想明白了,无需教什么严苛礼仪,周到是未来主母才需要的,只要让小姑娘不出什么差错便行。
于是昭昭并没有受到什么束缚。
朱嬷嬷来的第二日,昭昭在床上吃零食,朱嬷嬷问:“姑娘为什么喜欢在床上吃零食呢?”
昭昭说:“很软,很舒服。”
于是,昭昭得到了一把摇椅,上面垫着柔软的狐狸皮。
朱嬷嬷并没有严格说这不准那不许,就这样慢慢改了小姑娘的一些小习性。
春桃私下里十分高兴,见春杏不敢涂脂抹粉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心底对朱嬷嬷愈发感激。
纵使箫容景有正事,不可能时时去后院,小姑娘那的事他知道得很清楚。
想着经了这几天小姑娘大概规矩了,傍晚时便去了后院。
晚膳,桌上一半按着箫容景口味,一半按着昭昭口味。
昭昭捡着荤菜吃,一连用了三碗甜汤,碗里的饭只少了浅浅一层。
男人以往不曾留意,不由微微皱眉。
“甜汤和点心都撤下去,以后午膳和晚膳不准上点心。”
昭昭不由瞪圆了眼,她眼睁睁看着消失的甜汤和点心,拉住男人的袖子,“大人,我要吃。”
男人打开她的小手,“乖乖坐好吃饭,像什么样?”
明明没用什么力气,昭昭无端感到一丝委屈,口气不自觉多了一分埋怨,“大人,你不喜欢吃也不能不让我吃呀。”
箫容景拍拍她的脑袋,像是嘲笑她的天真,“本王不喜欢吃,自然也能不让你吃。”
估摸了小姑娘大致吃了多少,他命人干脆把荤食也撤了下去,替她夹了素菜。
这下小姑娘顿时急红了眼,像个兔子般,看着碗里的芹菜鼓起小脸道:“大人不爱吃梅花酥,我也不爱吃芹菜。我又没一定要让大人吃梅花酥,大人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吃这个!”
控诉的语气仿佛遭了天大的不公。
箫容景执著的手微顿,微微笑道:“元淼何时知道我讨厌梅花酥?”
乍然听到这还有些陌生,常在床榻上喊的小字,昭昭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脸微微红了,没有半分警惕心呐呐道:“早就知道了呀。”
男人轻轻咦了一声,眸色微暗,勾起昭昭的下巴,“所以上次去书房,淼淼不是把自己最爱的梅花酥给我吃,合着因为我讨厌才送来?淼淼可是讨厌本王了?本王到底做了什么竟是惹了淼淼的怨恨?”
男人一叠声质问逼的昭昭溃不成兵。
她其实也没有经常讨厌大人,只是偶尔讨厌一点点。
昭昭被迫抬头,眼睛正巧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她期期艾艾道:“我没有怨恨大人。”只是一点点讨厌。
大拇指轻轻刮了刮小姑娘的脸蛋,男人不肯松口,“乖淼淼,你只答了第三个问题,前两个呢?莫不是刚过耳就忘了?”
昭昭特别想点头,偏偏那几句质问牢牢印在她脑中,一点也忘不了。
她想起青碧常常自言自语说姑娘变聪明了,偶尔又偷偷叹气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昭昭本来不以为意,现在却觉得聪明真是个坏东西。
她不能对男人撒谎,也不愿欺骗大人,男人指腹带着薄茧,刮过脸颊生出一丝酥麻的刺痛。
“大人。”昭昭轻轻喊了一声,男人态度没有软化,深沉的眸色一瞬不瞬锁定着她。
昭昭战战兢兢,她隐隐觉得自己没错,被大人这么一问一看,仿佛却是她错了。
刚变聪明一点还不够聪明的小姑娘脑中顿时乱成了一团麻线。
男人却是松开了手,夹了一小碟芹菜推到昭昭面前,“乖,吃吧,晚上可没点心,饿醒了怎么办?”
第16章 . 甜食记仇的小本本
昭昭讨厌芹菜,别的素菜她也会吃一点,偏偏芹菜不行。
在男人状似温和平静无波的目光中,昭昭把碟子中的芹菜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漱了几次口,昭昭也不像往常那样依赖拉着男人的大手,叽叽喳喳跟着学字,一个人谁也不理去了自己的小书房。
说起来是个小书房,其实就是在昭昭的房间里开辟了一小块地方,用珍珠串起的帘子遮挡隔开。
约摸因为喜爱小金珠,昭昭对圆形的东西好似都有一种偏爱,譬如九连环,像这种拇指大小,和小金珠差不多大小的粉珍珠,更是得昭昭喜欢。
珍珠帘后,就是昭昭的书房。
书房内有一个梨花白色桌案和同色的圆凳,桌上只有一本字帖、一摞熟宣和基本的文房用品。
箫容景并没有来过这里,昭昭原本很想和大人分享自己写字的地方,谁让大人让她吃讨厌的芹菜。
昭昭气鼓鼓拿出字帖练字,写了几个大字后就不耐烦了,笔尖在纸上划来划去,突然生出一个注意。
她要把大人做错的事都记下来!
就像大人给她写的字条那样,忘了之后时不时拿出来看看,昭昭有点生大人的气,偏偏又说不清楚,不知道怎么办,记仇的小心思突然冒了出来。
她还不清楚什么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是下意识这么做了。
等真正写到大人的讨厌之处,昭昭发现一句话根本写不完,她还有好多字不认识,只能画一个个圈圈。
外头的箫容景并没理会闹脾气的小东西,真是反了天了,欠打。
他坐着给自己倒了一壶茶,桌上茶具花样是喜鹊报春图,不由放下茶杯。
脱了鞋走到内室,一眼注意到虎皮垫右侧多了一个布制的无盖盒子,里面是各种小玩意。
步伐顿了顿继续往里走,男人拉开床幔,目光如炬,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眉间微展。
空气中,似有若无漫开一丝淡淡的甜腻香气,微展的眉心收拢,顺着香气来到一侧的摇椅前。
摇椅上雪白的狐狸软垫上,零星散着梅花酥掉下的碎屑。
箫容景吃过梅花酥,表皮酥脆,极易掉屑。
他从来不是什么讲究人。
年少时长于宫廷,生母难产去世,母族势微,纵使宫人不敢苛待,也不会特别精心。
长到十三岁,被掳至邹县山林,天气炎热,隐隐腐烂的伤口和鲜血的味道让人反胃,没有多余的水,连清洗伤口都不够,更别说洗漱。
回去后,他当天晚上没吃下多少东西,第二天便立刻正常起来。
除了性子变得有点古怪和冷酷,在外人心底,晋王箫容景是个很好伺候的人。
某些方面他并不严苛,并不管底下人的小心思,准确来说,这些人存不存在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而在昭昭这里,箫容景仿佛成了最严苛的夫子。
屋内的装饰偏喜庆,不算杂乱,弥漫着一股子懒散快活的味道。
透过珍珠帘子,箫容景瞥见小姑娘一点也不板正坐在凳子上,小脑袋垂着,握笔的姿势压根不对,嘴里嘀咕嘀咕隐隐笑了出来。
练个大字都这么没规矩。
男人忍下打板子的冲动,转身出了内室。
外面,朱嬷嬷已在一旁候着,见门打开,恭敬喊了一声“王爷”。
昭昭寝室一侧的隔间中,朱嬷嬷熟练替王爷煮茶,动作行云流水。
箫容景端起用惯的青瓷白竹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垂眼望着盘旋的白雾。
一室静寂无声。
朱嬷嬷知道这是王爷在等她回话,她低眉道:“观察了两日,奴婢发现姑娘虽没有大家闺秀之气,却别有一番灵动之气,奴婢没什么可教的了。”
“朱嬷嬷。”一声脆响,男人放下茶杯,“你太过放松了。”
“奴婢不知王爷想将宋姑娘教成什么样子,王爷是什么标准,单从如今姑娘的身份上看,已经绰绰有余。”
朱嬷嬷这是直接探听王爷的心思了,究竟把这宋姑娘放到什么位置。
朱嬷嬷原是箫容景母亲身边的婢女,未进宫前配了外头掌柜,原是打算后来让她做嬷嬷,谁料后来主子进了宫,朱嬷嬷怀了孩子,便成了预备的奶嬷嬷。
这些年来,朱嬷嬷皆是一心为箫容景着想,不越雷池一步。
因此箫容景并未生气,只是有些不悦,略略沉吟道:“本王暂时不欲娶妻,如今只她一个。”
这话说了相当于没说。
大概王爷自己心底也没清楚到底怎么想的。
恰恰是这样,那个小姑娘的分量比她想象中的要重得多。
朱嬷嬷欲言又止,迟疑劝道:“姑娘尚且还小孩子心性,太过严苛反倒不好。”
而后屈了屈膝,“奴婢方才僭越了。”
良久,男人起身,淡淡吐出一句,“她可不是孩子了。”
宋元淼那东西是孩子,他算什么,养孩子吗?
男人平静的面庞下划过一丝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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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昭昭磕磕绊绊写着男人的“罪行”。
什么强迫她吃芹菜,什么不让她喝甜汤,无缘无故生气打板子,一直不来看她,每次弄得她很疼不给她说话机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吃了两个月的苦……
写着写着,梦里的东西不由也混进去了。
写完了大人的坏,昭昭手酸得不行,她足足写了四张纸,不过其中一半多都是圈圈。
很有成就感的昭昭兴致不减,想起大人温和揽她入怀,轻轻给她上药,握住她的手教她写字……
昭昭咬了咬下唇。
她自是一个公平的人,不会像家里只疼男娃的奶一样偏心,写了坏处,肯定也要写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