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嬷嬷本是一个孤女,钱嬷嬷对她来说,既是再生父母,养育长大,又是严师,严格教导她坐立行止和琴棋书画等等。
这学来的一身本事,一直无人可教。凡事讲缘分,一直没有合眼缘的,便耽搁了下来。
如今这昭昭小姑娘,不说挺合心意,再看王爷对她的看重,朱嬷嬷也愿意多费功夫。
因是王爷的人,朱嬷嬷自然不会让昭昭行什么拜师礼,只是教导方面从严要求。
这可是苦了昭昭。
一个晚上只练了走姿,足足练了几十遍。
如何抬腿,如何迈步,都有讲究。
朱嬷嬷也不是一板一眼教,一板一眼教出来的所有人岂不是一个样,而是结合了昭昭原本的优点。
小姑娘额头早就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内里的小衣都湿透了。
朱嬷嬷让昭昭暂时停下,先换身干净衣衫。
因着学规矩不好意思,春桃几个早就不在,屋内只有朱嬷嬷和她两人。
朱嬷嬷上前要替她脱外衣,昭昭拦住她的手,“嬷嬷,我来吧。”
朱嬷嬷只以为小姑娘不大好意思,解释说:“等今晚练完了,还得用膏子细细涂了全身,好好按摩一番,不然且不说明日酸胀得不行,还容易起茧子。这点事不必难为情,嬷嬷比你大多了。”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哪有不爱美的,昭昭被“起茧子”三个字给吓着了。如今这皮子,她自个摸着都滑溜溜的十分舒坦,哪里肯长个丑巴巴硬邦邦的东西。
况且嬷嬷说的也对,嬷嬷的年纪都能当她的亲娘了。
昭昭不反抗任由朱嬷嬷替她换了衣裳,嬷嬷的动作很轻柔,比春桃的要舒服很多。
换完衣裳,还得接着练。
又过了一阵子,昭昭腿酸腰酸,气喘吁吁,只恨下一秒能滚到床上去好好睡一觉。
朱嬷嬷也知小姑娘快泄气了,若是再强压练习,难免会失了兴趣,便让昭昭停下休息。
晚上,昭昭喝了朱嬷嬷调的花露。
“这玫瑰花露养颜。”朱嬷嬷道。
接着泡了一个澡,浴桶里不似往常飘着花瓣,而是一股子药味。
气味苦涩,不大好闻,昭昭皱起眉。
见昭昭犹豫着不想进去,朱嬷嬷说:“这浴桶里熬的是秘药,不仅能滋阴养颜,对去除身体疲乏也是有奇效的。”
要是以往说这个怎么好,那个怎么好,昭昭大概不会理会。
如今想到能让大人喜欢,昭昭苦着脸受用着这好东西。
用完了躺在榻上,连小衣都脱了,昭昭不好意思紧紧闭着眼。
朱嬷嬷带来的瓶瓶罐罐足足有十几样,一边替昭昭按,一边解释。
“不同方子调制出来的香膏效果都不一样,不能随意混在一起乱用。”
“比如这白茶味的膏子,丰乳是最妙的,这褐色的膏子看着不好看,只要每天在脚下细细按摩一刻钟,走再多路也不会起茧子……”
嬷嬷一边讲,一边按摩,手法柔和又不失力道。
听到什么丰乳,什么不起茧子,什么皮肤嫩滑,什么越来越好看,昭昭心底甜滋滋的。
待她越来越好看,大人总不能说她丑了吧。
不对,梦是假的,昭昭一拍自己的脑门,又忘了,该打!
只是这样的话,究竟还丑不丑呢?
昭昭纠结了。
第26章 . 巧娘大人与你不是一路人
近日里上京城掀起了一番新流言, 引子还是晋王从江南带来一个美娇娘。
有人说那美娇娘貌若天仙,又有人道那美娇娘是照着江南瘦马□□出来的,床上功夫了得, 要不然怎会把不近美色的晋王殿下迷得四荤八素。
珍宝阁、熏衣铺、千金楼……价逾千金的珍宝、昂贵的衣料、一月仅出五瓶的胭脂香露……全都被送入城西的外宅。
大朝会时, 皇帝脸色黑沉, 冲晋王发火道:“你看看最近在外头的名声,堂堂一个皇子竟然在外头包养瘦马, 想要什么女人没有, 岂能钟情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刺探的来了。
箫容景心底微嘲,知道对方说的不是昭昭, 仍是有点微恼,混不在意道:“她的身份有碍,一顶小轿抬入王府失了规矩, 免得以后进了王府让王妃看着碍眼。”
这话说的极为有趣。也不说那姑娘身份, 只说不合适。又说王妃看着碍眼,可焉能不是担心中意的美人受王妃磋磨呢。
听了这话,皇帝满意了,经这一茬这二儿子想来找不到家里得势的王妃, 暗线说镇国公孙女有意, 哼,镇国公那老狐狸不会答应的。
外表平静的齐王和楚王心思一动,松了一口气。
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 要是晋王表现得多么宠爱那美人, 两人还担心他做戏, 如今这反应倒正常。
朝会太监嗓音纤柔却不尖锐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皇上,臣有事禀报。”何尚书突然跪了下来, 老眼滚出泪花,双手伏在地上深深一拜。
这一架势把周围人看得一惊。
何尚书平日里不参与什么皇子间争斗,最清流也极为古板一人,看似是一个坚定的保皇派。
不过也是清流这词害人,三皇子楚王活跃于文人一派,在江南学子中声望一直不错,皇帝和齐王一直怀疑何尚书是楚王的人,奈何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却没有确凿把柄。于是何尚书稳坐尚书之位,只是皇上不爱用他,坐了好些年冷板凳。
这样一个人不顾形象落泪行大礼,所有人心底都有些戚戚然,莫不是关于江南税银丢失一案。
这一案件不少人去查了,全都铩羽而归,一会指向齐王,一会指向楚王,甚至还有人指向没什么权势的晋王,谁都不想淌这浑水。
“爱卿起吧,有何事朕定替你做主。”
何尚书老泪纵横地道:“臣一定把所有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只是臣年纪大了,向往天伦之乐,臣愿上书起骸骨。”
连官都不做了要找退路,胆小的官员嘴唇开始发白,不知会不会牵连到他们。
“尚书放心,朕不会亏待老臣的。”瑞平帝眼神慈和。
“臣找到了一些关于江南一案的证据。”
一石激起千层浪。
何尚书没有理会周围隐隐暗潮,将证据呈了上去。
此事剑指大皇子齐王。
理由有二——
一是江南税银事关重大,是由武将士兵押解入京城,能在军队插人办事偷天换日,只有武将背景雄厚的齐王能办到。
二是楚王在江南名声很好,齐王几次下江南寻求支持未果,难免起了心思将江南众官拉下马,一但税银一案落在江南众官头上,官员掉马时便可以趁机安插自己人。
此事一看,齐王的动机确实是最大的,楚王没必要这么干,但也保不住楚王自导自演。
齐王派不干了,声泪俱下,“皇上明鉴,此事如此明显指向齐王,定是贼子作乱,栽赃陷害啊。”
皇帝自然不信楚王是无辜的,照他来看,哪个儿子都不无辜,谁会不动心思,顶多二儿子没势力才不掺和。
等朝堂刀光剑影吵了一顿,何尚书像是恍然回过神,又是一拜,道:“臣有证据。”
上首的皇帝看着手中齐王和沈将军的交易信件,眸中神色意味不明。
齐王大喊冤枉,待见了熟悉的字迹,冷汗直流,瘫坐在地。
“儿臣不服,儿臣根本没拿到那些税银!税银一定被萧颖重拿走了!儿臣也有证据!那何尚书老东西肯定是他的人!”
萧颖重是三皇子名讳。
齐王确实找到一点证据,却没有实证,顶多是些隐隐绰绰的指向。
……
皇帝有理由收拾这个大儿子,心底对三儿子的忌惮却愈发深了起来。
“齐王为江南税银丢失一案主谋,削去齐王之位,朕心有不忍,保留王府令其静养。”
“允何尚书告老还乡,赐忠勇伯爵位,可传三代。”
“沈鹤撸去职位,家中男丁流放三千里。”
一系列命令下去,赏罚分明,唯独没提事情中心的楚王。
听到以往意气风发的大哥哭着大喊冤枉,心中的快意和欢喜乍然减了几分。
今天的事确实是他安排的,那证据是巧娘从二哥书房偷来的,只是他没想到事情那么顺利。
难不成大哥真的是冤枉的?
那他呢?父皇会不会心底认定了这事是他做的?他是出手了,可压根没拿到税银。
想到这,楚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除了齐王一派的官员内心戚然,其余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齐王倒了,剩下的只有晋王和楚王,楚王胜算最大,但照着皇帝多疑的性子,保不住最后晋王能捡漏。
就算捡不到漏,晋王不参合这些事,置身事外,也是一个王爷。
官职不高不低的几个官员纷纷在心底琢磨开了,挑挑拣拣家里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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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春桃,内宅被朱嬷嬷牢牢把持着,几个丫鬟也不是消息敏锐嘴碎的,因而外头的风波一点也没有影响宅内之人。
昭昭望着眼前的大金珠,有点苦恼。
春桃心底咂舌,惊叹道:“姑娘,这可真值钱!”
“是挺值钱的。”但哪能和她的小金珠比。
这么一大坨东西,笨重极了,也不方便把玩,还不如摸她的夜明珠,昭昭看了一眼干脆让人搬到角落里。
受朱嬷嬷的熏陶,昭昭已经很有几分审美了,这金灿灿的大球是好东西,但和她的房间不搭呀。
大人这几日大概有点忙,人没过来每日倒有东西送来。昭昭也不嫌无聊,趁着这功夫,她得跟着朱嬷嬷好好学学。
朱嬷嬷自制的膏子和药浴效果极好,前一日累得腰酸背痛,第二日身子便轻快了。
过了几日,初始的兴头降了不少,朱嬷嬷见此拿了一面镜子来。
那镜子极大,比昭昭还高,铜镜看得不是特别清楚,但走起路来,姿态却隐约可见。
对着镜子练习,昭昭发现自己越来越好看了,那一举一动,坐立行止,昭昭不会描述,只觉得特别好看,于是学得越发刻苦。
大约因着每天按摩,沐浴时那身白嫩的皮子,昭昭自个都忍不住多摸几下。
这日,朱嬷嬷道:“姑娘,这几日不妨先停了学规矩,奴婢须回王府一趟,还望告假几日。”
昭昭不舍点点头,“嬷嬷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见昭昭心情有点低沉,春桃开解道:“姑娘这些日子也没出去玩了,要不出去逛逛?”
来到池塘边,几只鸭子咕咕叫,喂了鸭子,昭昭想了想没去看自己的鸡。
“以后宅子里不要养鸡了。”大人一次没来过,应该不喜欢。
来到秋千架处,昭昭坐在秋千上,也不让人推,自己坐在上面悠悠荡着想心事。
这心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原先她曾向小金珠许愿,要是能见到大人,就让大人看她的小金珠,但她一直没给大人看。
仔细说来,她好像骗了大人。
昭昭心虚眨眨眼,想咬一咬手指,才发现前两日大人吩咐人替她把蔻丹洗掉了。
大人说蔻丹不干净,他喜欢她原本干净的粉指甲。
昭昭颇为不舍。
如今刚被大人好生教过要讲道理,昭昭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小金珠肯定是要给大人看的,只是大人要是知道她骗人了肯定会生气。
反正已经那么久了,再久一点点也没关系吧。
要不等过年了再拿出来,说不定大人一高兴就不计较了呢!
正耍赖盘算着,远处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曲调。
调子柔婉,唱歌的姑娘声音也是极为好听。
昭昭听入了神,不由顺着歌声的方向走。
春桃跟在后面道:“姑娘,您是朝哪去?”
“我看看谁在唱歌。”昭昭道。
她只听过村里的歌谣和清脆的笛声,这样的曲调从未听过。
春桃见眼前的环境渐渐陌生,只得用心记着来时的路,总归在宅子里丢不了,便放心跟了过去。
歌声渐渐近了,眼前是一座小楼,楼前守着几个腰粗臀圆的婆子,见了昭昭点头哈腰道:“宋姑娘怎么来了这腌臜地方?奴婢送您回去吧。”
这时歌声停了,楼上窗户处探出一个脸若银盘、貌若春花的美人,只是眉眼处带着憔悴。
“这就是宋姑娘吗?”美人道。
“我是。你是谁?”昭昭问。
美人一声叹息道:“我是巧娘,如宋姑娘一般,都是被王爷带到这处宅子的。”
春桃听了大惊失色,见姑娘面色怔然,厉声喝道:“咱们姑娘可是正经人家,你算是什么玩意?”
又柔声对昭昭说:“姑娘,咱回吧。”
昭昭回过神,她其实并未把那关窍想明白,只是下意识想在这多待会。
“你从哪里来的?”昭昭问。
“我打江南来,跟着养娘学了琴棋书画、品茶鉴画……虽不是清白家世,却都是按照官家小姐培养的,宋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和巧娘谈论诗书,一块消遣。”
“你懂的好多,真厉害!”昭昭由衷赞叹,本着有来有往,她也回道:“我从乡下来,不会弹琴,不会下棋,不会画画,我不爱喝茶,认识一些字,喜欢吃梅花酥。”
巧娘掩唇笑了,“听说王爷不仅棋下得好,画画更是一绝,诗书想来也是不差的,巧娘不过略懂一二,与王爷比差远了。”
春桃差点气红了脸,这个巧娘看着柔柔弱弱,嘴巴像刀子似的埋汰她们姑娘,不由气道:
“琴棋书画又有什么用呢?都是些死物,你也不过是看王爷稀罕咱们姑娘羡慕嫉妒罢了!”
巧娘毫不在意这个出头的丫鬟,她望见愣怔的昭昭,心底略略得意。
每天被困在这个狭小的小楼里不得出去,传递消息的人早就隔绝了,主子楚王是指望不上了,冷眼观来,这个晋王倒更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