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容景目光锁定着小姑娘,不经意一个问话惹得小姑娘急出满头大汗。
“当然不是!很大人在一起特别特别开心!”
昭昭撑着大人的膝盖坐起来,手臂张得大大的,努力画一个最大的圆。
“比这个还大!”装不下的。
箫容景被逗笑了。
他又问:“那是什么?”
昭昭莫名想到大人曾经教过她。
“一切为自己而活。”
这句话生了根般扎根在她的心上。
她一时好像明白了很多,又好像还没明白。
箫容景没有催她,目光是一种深邃的平静。
仿佛只要她不说话,便一直不急。
昭昭的心奇异地安定下来,藏在最深处的真实想法一点点冒出来。
她喜欢学新的东西,她不要做以前傻乎乎的昭昭。
她喜欢去新的地方,不要困在小小的角落。
她喜欢大人。
最最喜欢大人了。
有大人,她可以学不喜欢的东西,她可以一直呆在这儿每天等着大人。
现在,她心底生出了些别的想法。
她过去是昭昭,后来是淼淼。
现在呢?
她是自己。
昭昭第一次如此清晰意识到这一点。
“大人,我不懂。”昭昭扑进男人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腰,眼中是亮晶晶的泪。
“小骗子。”男人轻嗤一声。
昭昭“哇——”一声哭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管死死抱住大人,嘴巴毫无形象张大,一边哭一边打嗝。
痛痛快快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来。
箫容景静静看着怀中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姑娘。
视线触及胸前皱巴巴沾着不知名液体的衣裳,眉心蹙了蹙,似是无奈又慢慢舒展开。
这便是他养大的淼淼。
从最初天真懵懂瘦瘦巴巴的一只,养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想起那个无厘头却真实无比的梦境。
梦里那个人太急了,没有早点认清自己的心思。
还是他将淼淼养的好。
箫容景没有安慰小姑娘,沉默着让她静静发泄。
待哭累了,昭昭收了声,恍然觉出一丝不好意思,愈发将自己朝男人怀里钻,不肯见人了。
只是见人肯定要见人的。
男人将小姑娘从怀里挖出来,替小姑娘换了衣裳,用帕子浸了热水给小姑娘擦脸。
擦了足足三遍,小姑娘白嫩的面皮都磨红了,这才罢手。
脸擦完了,手也好生擦了一番。
都弄完后,这才去内室给自己换身衣裳。
这一番动作下来,昭昭见自己全身干干净净的,那点不好意思立刻就不见了。
她晃着腿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看大人换衣裳。
大人只脱了外袍,说不清失望还是怎的,昭昭叹了口气。
等男人回来,方才没答的问题还要答。
昭昭只想叹气。
大人有一桩不大好,就是太较真了。
她怀疑自己现在不好好答,夜里可能都睡不好了。
昭昭蹙着眉,用那种“你怎么那么不懂事”的眼神看大人。
“淼淼想和大人出门,淼淼想和大人学新东西。”
“因为想,所以这样做。”
这次昭昭没有心虚了,她说得振振有词,斩钉截铁。
箫容景拂了下衣袖坐到椅子上,并不亲近小姑娘,反而坐到了对面。
一张圆圆的桌子,两人坐了最远的距离。
这个距离少了几分亲近,好像多了几分重视。
昭昭莫名感到自己此时很被大人看重,心底的一点不乐便散了。
她严肃等着大人说话,只听男人道:“若我不想让淼淼出门,也不想让淼淼学新东西呢?”
昭昭呆住了。
她没料到大人竟会这样说,一时间说不顺畅,磕磕绊绊问:“大、大人,为什么?”
箫容景淡淡一笑,“因为本王想。”
这话赫然就是昭昭方才说的翻版!
昭昭被噎了个措手不及。
她突然意识到,大人想的和她想的可能不一样。
大人让她为自己活,那大人有为自己吗?
每次她高兴出门,大人都不开心吗?
这样一想,潮水般的愧疚快淹没了昭昭。
箫容景不用看,也知道小姑娘的纠结。
他是想过,将小姑娘养在他的世界里,完完整整,不让外人窥探。
他是想过,让小姑娘永远保持那般不知愁的懵懂样子。
前者做过一半,后者只是想想罢了。
他要小姑娘一颗心,如他一般的——男女之情。
小姑娘垂着脑袋安静坐着,箫容景看不清她的表情。
下一瞬,昭昭抬起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她没有凑近大人,没有去扯着男人的衣角撒娇,更没有依赖钻进男人怀里。
她不是个小孩子了。
昭昭挺了挺腰板,眼神认真又坚定,全身微微绷紧。
箫容景低咳一声,大拇指扣入掌心,掩饰住一瞬间的失态。
淼淼听了方才那话,会想逃离他吗?
隔得如此之远,是想做什么?
昭昭不知道大人在想什么,她在心底组织了好几遍措辞,说出的话也很有条理。
她说:“大人和我喜欢的不一样。我想大人开心,也想自己开心。”
“大人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
“大人这般好,要是我不开心,大人肯定也不痛快。”
最后这话说得狡猾。
昭昭一本正经继续道:“所以大人喜欢做什么呀?”
“一旬有十五天,七天做昭昭喜欢的,八天做大人喜爱的,好不好?”
“如果有都喜爱的,便多做些。”
“我想与大人一道。”
这话说得真真是甜极了,任谁都说不出一个不好。
既顾及了自个,又大度让出一天给大人。最后还撒娇嚷着要两人一道。
箫容景却说:“不好。”
在昭昭傻傻的目光下,他继续道:“十五日可以都给淼淼,只是淼淼要学会一个词。”
“什么词?”
“克制。”
第53章 . 立威大人教“子”(三)
男人没有细心讲解, 只简单说了词的意思。
昭昭听明白了大半。
她想到了这近十日假期,大抵就是没学过这个词,才毫无节制吃吃玩玩。害得她有点不舒服, 怎么也找不着原因。
这时, 大人给她派了新的任务, 这是她的第二个任务。
昭昭握了握拳,她一定要做好!
待到了会客大堂, 一水的下人们鱼贯而入, 昭昭看到满满当当的人头,心底便有点发慌。
目光下意识四处搜寻着大人, 什么都没看到,这才想起大人在屏风后头。
屏风在昭昭身后,除非转头, 否则看不见。
可她不能暴露大人, 这是任务的规则。
底下的下人窃窃私语,不明白这个主子找他们来干嘛。
自这位主子进了这竹苑,便从来没管过事,都知道脑子不好使, 心底嘀咕几句明面倒没人敢议论。
这会外头天寒地冻让他们来, 莫不是要拿他们耍趣?
见宅子男主人不在,一些胆大的便放松了,与熟识的还说上一两句话。
春桃几个大丫鬟与旁人不同, 静静站在最前头。
朱嬷嬷也站在一旁。
昭昭不是没经过人多的情境, 只是她从来都是不起眼的那个, 她也不爱凑热闹,宁愿一个人走在前头或者孤零零落在最后。
面对这二十多来人,她轻轻咳了两声, 目光轻轻扫过下面的人。
大人说,她一开始不用说话,只要镇定坐在上头就好。
念此昭昭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少人悄悄关注着这个很少见到的主子。
这位女主子似乎并不像传闻那样傻,姿态威仪坐在上面,颇有一番气势。
虽然未发一言,视线只淡淡扫过他们,却愈发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朱嬷嬷一直在等昭昭的反应。
主子不发话,她不能擅作决定。
见昭昭动了,这才站了出来,对着几个不老实的刺头道:“来几个人,把这几人带下去。主子没说话,谁给他们的胆子?”
昭昭微微一笑,点点头。
大人说,如果她同意就点头,不同意就拒绝。
而点头就不用说话了。
几个犹豫的下人瞬间振奋起来,将那几个刺头合力拉了下去。
其余人只觉这个主子更加高深莫测,纷纷收了轻视之心。
昭昭对情绪很敏感,这一刹那的转变她立刻发现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
周围寂静无声,下人们大气不敢出一声。
此时该昭昭说话了。
大人教过她,只是仍有点紧张。
想到屏风后的大人,她定了定神,慢慢道:“这几日懒散了些,才知有人偏爱擅作主张,有人做事不尽心尽职,在我的院子里也敢捣鬼,是想奴大欺主?”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心底都咯噔一下。
主子大半日不在家,哪个没松散过。
听到擅作主张,春桃和朱嬷嬷吸了一口气,垂眸不语。
看着下面人不断变换的脸色,昭昭心底最后一丝紧张也散了。
不光不紧张,还觉得有点好玩。
她发现,自个越是不说话,下面的人脸色变得越有趣。
大人说,等前面那话说完了,可以休息会再说。
她正有点渴了,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立刻掏出帕子吐了出来,“好苦!”
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站了出来,“是奴婢们搞错了。”
见两个人那么怕她,昭昭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学着大人那样,淡淡道:“我爱喝甜的,下次不要上茶水。”
说完想到大人喜欢喝茶,又补充道:“茶水也上,再上一份我喜欢喝的。”
两个小丫鬟抖着身子应是。
昭昭瞬间觉得索然无味。
她悠悠叹了一口气,“剩下没什么事了,该赏该罚的由朱嬷嬷处置。”
交代完事情,等下人们全都出去,昭昭气势立刻没了,笑嘻嘻绕到屏风后找大人。
待到了屏风后头,看到空空如也的软榻,瞬间傻了眼。
大人呢?
门口响起脚步声,这和大人的脚步声不同。
转头一看,果然不是,是春桃。
冬日天黑得早,春桃提着灯给昭昭引路。
没一会便到了寝屋。
屋内亮堂堂的,昭昭一进门,便看到大人在榻上看书。
“大人不是说在榻上等我?怎么不见了?”
“这不是在榻上等淼淼吗?”箫容景放下书,微微笑道。
只是此榻非彼榻。
昭昭说不过大人,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心底怎么都不服气,扑进大人怀里,手悄悄抬起——
哼哼。
她要摸大人脑袋。
胳膊刚抬到一半,就被男人捆粽子般压住了动作。
“以后进门要先脱外衣,换上轻便的衣裳,不要随便朝床上榻上扑。”
一边说一边将小姑娘的披风和外衣一并脱下,屋内暖和,穿个夹袄便差不多了。
昭昭不死心还想找机会摸大人脑袋。
她整个人挂在男人身上,拼命朝那个方向伸手。
“啪——”
男人轻轻拍掉她的手,眯起眼看昭昭。
昭昭心虚缩了缩脖子。
她肖想大人的脑袋好久了,每日早晨都悄咪咪看了好一会,有贼心没贼胆。
现在终于鼓起勇气行动,这样便放弃怎么也不甘心。
“大人,我可以摸摸你的脑袋吗?”
箫容景断然拒绝,“不可。”
“大人,你讨厌淼淼摸你的脑袋吗?”
箫容景额角青筋微跳。
不说话想来是不讨厌的。
昭昭笑了,“那我会自己努力想办法的!”
一定要摸到大人的脑袋。
不光是脑袋,还有大人的耳朵,也要咬一口尝尝味道。
这笑眯眯的样子看得男人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垂下眼抬手使劲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把小姑娘的发髻揉乱了不算,本就有点卷的头发杂乱无章张牙舞爪翘起。
昭昭看不到,也知道大人在偷偷做坏事。
不给摸,就要摸!
不光摸,还要咬!
昭昭小心眼记下大人的恶行,计较着某一天一定要还回去。
箫容景把小姑娘头发揉散了,心情好了不少,唇间扬起懒洋洋的笑意。
在后头几日里,昭昭愈发能懂得“克制”两字的意思。
以后的所有日子都是她自己的。
大人说若是她做的不好,便要扣下属于她自己的日子。
昭昭也不在意,本该就要分一半给大人的,大人拿去正好。
能做主的日子多了,反倒愈发棘手。
吃了教训的淼淼不再会像之间那般,喜欢什么爱什么便一股脑吃下,最后把自个整厌了。
她仔细安排着要做的事情。
每日想膳食太麻烦了,直接交给厨房好了,她最爱吃的几样,隔日上一次,梅花酥一日一小碟。
每日要穿什么衣裳昭昭也懒得想,有春桃和春草帮忙,她只要说想穿什么颜色花样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