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容景抬手摸摸小姑捏的脑袋,含着一丝温柔的安抚意味。
“我的小金珠没了。”昭昭忍不住道。
她在男人怀里蹭了蹭,像只蔫蔫没有水分的干花,强风一吹便要散了。
“没了,找不到了。”
箫容景抬眼,恰好落在一旁的梳妆台上。
右边红木雕花匣子里,满满当当的小金珠。
眉间的郁气不经意散了点。
昭昭呆呆抱着大人塞给她的一匣子小金珠,听到大人语气温和道:
“不就是一匣子死物,丢了便丢了,这珠子多的是,没了再重做。
昭昭眼神茫然,似乎还有点弄不清情况。
她从记忆里仔细扒拉了一下,才隐隐想起这匣子小金主是以前大人让人送来的。
小金珠和她那颗一般大小,因为缺少人把玩,上面微微凸起的龙纹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这不是我的小金珠。”
昭昭斩钉截铁,“我的金珠只有一颗。”
这番独一无二的在乎让男人微微滞了一下,而后无声冷笑。
“谁送的?”
第55章 . 争吵大人是坏人
昭昭不知道是谁送的, 她疑惑愣了愣。
这番停顿在男人看来便是心虚。
一颗金珠,对他来说无足轻重,对这不得宠的小姑娘来说, 不可能是自己拥有的。
除非有外人送给他。
谁会送这么个小东西金珠?
答案显而易见, 只有对小姑娘有见不得心思的人。
“谁送的?”箫容景又问。
昭昭茫然的神色慢慢清明, 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它就突然出现在我手里了。”
说着煞有其事点点头, “我的小金珠可以许愿,它和一般的就是不一样, 可能是太子送给我的。”
昭昭以前总是偷偷拜庙里的娘娘,结果一次都不灵,她已经不相信寺庙了, 不信菩萨和各位娘娘。
她听过话本子, 话本子里皇帝是天下最大的。
皇帝生了儿子叫太子。
因为梦里她死的时候,有个叫太子的来了,她对太子这两个字特别有好感。
太子是个大好人。
箫容景不明白小姑娘的心理活动,唇角泛起一丝凉意, 冷冷道:“胡说八道。”
“我没有!”昭昭不服气, “我不撒谎的,我很认真的。”
“不撒谎?”男人抬高声音,“你出门究竟为了买东西还是找人?”
“没有为了买东西, 也不是找人!”
昭昭声音也大了, 她听出了男人的不信任, 瞪了瞪眼。
小姑娘眼眶红了,鼻尖也红了,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目光触及, 箫容景理智回归了一瞬,压下情绪,“不必争论了,睡吧。”
昭昭不肯睡,她一遍一遍说:“我没有去买东西,没有去找人,我没有去买东西,没有去找人……”
箫容景不欲争吵,吵得小东西哭了能有什么结果?
昭昭追着他,净面洗脚,不管做什么,追着他喊,直到追到灯熄了,上了床。
“睡觉。”男人语气不容置疑。
昭昭继续碎碎念,“我没有……”
男人捂住她的嘴,“好,你说的都对,睡吧。”
箫容景头疼得厉害,他不想去想那个金珠,不想去想那张字条。
白日写对联,做灯笼,捏面点,小姑娘充满期待的欢乐笑脸印在脑际。
等过完年再收拾她。
箫容景原是这么想的,这小东西偏偏不依不饶。
“我没有……”
男人打断她,“没有?金珠谁送的?”
“太子送的。”昭昭认真答。
见大人一点也不信,她心虚移开眼。
难道不是太子送的?是皇帝送的?还是庙里娘娘送的?
不可能,她不喜欢庙里的娘娘。
“也可能是皇帝送的。”昭昭犹豫答。
箫容景掐住小姑娘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轻轻道:“谎话连篇。”
昭昭怔住了,回过神来大喊,“我没有!我不说谎的!”
“不说谎?那你和那姓朱的说了什么?”
“有空找他?再续前缘?”
“一起在村里长大,青梅竹马情意深厚吧?”
“嘴里说的好听,小骗子,以前又不是没骗过人。”
昭昭愣住了。
她呆呆看着眼前的男人,恍然觉得眼前的大人有一点陌生。
“我不骗人的。”
“不会骗大人的,我们写了字条!”
“字条之前烧了,所以没了字条,就可以为所欲为?”
昭昭心底难过极了,比喝苦药渣子难过千百倍。
大人为什么要这么说?
“哭?”箫容景嗓音微冷,“要哭便哭吧,一哭一撒娇,就想让本王信你?”
“我没哭!”昭昭用力推开男人,身子朝后退了退。
眼泪在眼眶转来转去死活不肯掉下来。
“是你不信我!”
“你不肯信我!”
箫容景见她朝后退,怒气上涌把人拽了回来,“我不肯信你?你值得我信?”
“三番两次磨着要出门不就是想见情郎?”
“想给本王戴绿帽子,也就是你宋昭昭有这个胆!”
“绿帽子?”昭昭茫然下意识答,“大人不喜欢绿帽子,我做顶红帽子。”
“不要红帽子!”
“那黄帽子?”
“不要!”
“紫帽子?”
“不……”
“绿帽子我做了好久了,好可惜。大人真难伺候。”昭昭喃喃道。
回过神的箫容景只觉自己中了邪和着蠢东西吵。
昭昭难过翻了个身,背对着男人。
大人今天好坏呀。
大人不相信她。
大人是坏蛋。
她也不闭眼,目光定定看着远处的黑暗。
夜色寂静无声,只余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昭昭心一点点沉下来,又一点点静下来。
方才的一幕幕在脑中回放,昭昭得到了更多有用的东西,慢慢帮她想明白事情。
她想的很慢,却十分专注,蜗牛爬似的慢吞吞思索着。
良久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反手戳戳男人,语气八分肯定,“你知道朱秀才和我说的话吗?”
连大人都不肯喊了,你啊你的。
箫容景睁开眼,推开她的手,没答。
昭昭又反手戳了戳他,语气困惑,“可是你怎么知道的呀?那么远不可能听到的,大人和我在一起也不可能去问朱秀才。”
“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昭昭想起书里说的大雁传书,想起那天小白鸽送来一张纸条,莫名有点笃定。
“是小鸽子来送信的吗?”
“可是小鸽子怎么知道的呢?”
“你让人找朱秀才的吗?”
“不会让人去偷听的吧。”
……
一句一句的,似乎是单纯的疑惑,让男人不由沉下脸。
昭昭没再说话了。
她仰着脸,不让眼泪流出来。
大人不相信她,大人觉得她是骗子。
所以大人要让人偷听她说的话。
窸窸窣窣的起床身响起。
男人闭上的眼复又睁开,只见小姑娘掀开被子,磕磕绊绊摸黑下地,伸手拉住她胳膊,“做什么?离家出走?”
“还可以离家出走吗?”昭昭看着抓着她胳膊的手,一根一根掰开,“我不说谎,我没有离家出走。”
灯亮了起来。
昭昭摸黑点了灯。
翻箱倒柜的声音响起。
“别吵,本王要睡了。”
“别吵,我要找小金珠。”
“……”
昭昭含着泪,睁大眼睛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心底的难过只有看到小金珠才能安慰一点。
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
箫容景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将昭昭一把拎起来,“你睡不睡?”
不等昭昭回答,将人抱上床团吧团吧裹起来,“不说就是睡了。”
翌日天明。
昭昭半夜没睡,还在昏睡着。
箫容景一夜未睡,他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怀抱和旁边裹起的蚕蛹,眉峰冷冽,嗤笑一声。
昭昭心底存着事,没睡安稳,立刻被笑醒了。
眼睛还没彻底睁开,嘴巴嘟囔着,“小金珠呢?”
她飞快爬起来,叫来朱嬷嬷,“东西找到了吗?”
朱嬷嬷面色犯难,“禀姑娘,尚未找到。”
等朱嬷嬷出去,昭昭没了精神。
箫容景冷眼看着,倒是慢慢笑了。
昭昭转过头,恰好看到那个笑。
昭昭问:“今天下午还出门吗?”
没找到金珠,也没有木簪,不想出去了。
她可能要向朱秀才道歉,告诉他木簪不见了。
箫容景慢条斯理用着早膳,用完淡淡瞥了她一眼,“你让本王不高兴,不去。”
昭昭真心觉得大人好难搞哦。
“倒水。”
“……”
“捶腿。”
“……”
“捏肩。”
“……”
昭昭忙活一通问:“你高兴了吗?”
“……不高兴。”
昭昭气喘吁吁坐下。
“我也不高兴。”
“大人不相信我。”
她又想起了昨晚大人说的话。
“我不肯信你?你值得我信?”
她慢慢把难过咽回肚子里,目光慢慢坚定起来。
大人不相信她,她自己相信自己。
大人是傻瓜。
箫容景此时脑中回荡着小姑娘刚刚说的话。
“我也不高兴。”
“大人不相信我。”
这是自争吵以来,小姑娘第一次喊回了“大人”。
这是要服软?
也是,小东西惯会撒娇,仗着自己娇气一服软,就惹人哄她。
他自不可能哄她的。
箫容景淡淡嗯了声,以作回应,视线缓缓划过小姑娘的脸颊。
若是哭了,也与他无关。
昭昭没哭,她努力露出一个微笑。
她想当一个快乐的淼淼。
.
春桃从家中赶回来,见朱嬷嬷愁眉不展,劝慰道:“姑娘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嬷嬷这般忧心。”
朱嬷嬷隐约听到昨晚的动静,只知道两人发生了争吵,具体什么原因不得而知。
她没拿姑娘和王爷的私事说嘴,避开这个说道:“姑娘柜子里有个包袱不见了,下面的小丫鬟们一个个都没查出来。”
春桃听了一拍脑袋。
昨日听到阿爹阿娘病倒赶回去,竟是把这事忘了。
春桃急忙去寻昭昭,低声向她说清了缘由。
昨日春桃亲自收拾房间。因着要过节,便全都收拾一通,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收拾完她正要等姑娘从厨房回来,告诉姑娘东西放哪,便因家人生病急急赶了回去,倒是忘了这茬。
春桃走后,昭昭看到梳妆台柜中的木簪等物,松了一口气,瞥见铜镜前一匣子金珠,宝贝抱进怀里。
春桃说她以为金珠是一样的,便放到大人送的那一匣子里了。
满满一匣子金珠,要慢慢找好久,不过没丢就是好事啦。
昭昭眉头舒展开,洋溢着轻松和快乐,一颗一颗找着金珠。
正仔细找着,只觉坐着的被子一陷,阴影打下,旁边多了个人。
“让一让,看不清了。”
箫容景按住她在匣子里拨弄的手,“本王的金珠。”
“我的!”
男人力气大,不是昭昭小胳膊小腿能反抗的。
昭昭撇撇小嘴,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匣子边缘,就是不撒手。
箫容景用了个巧劲,没伤到昭昭,顺带把盒子拿走了。
昭昭手中空空,张牙舞爪扑上去抓盒子。
“金珠!我的!”
男人站了起来,昭昭像壁虎一般牢牢挂在男人身上,伸手往上够。
却如何也够不着。
昭昭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一遍一遍倔强说:“我的!金珠是我的!”
大人太坏了!
她声音哽咽,“我不要你的东西,不要你的金珠,这是我的珠子不小心放到你的盒子里了,我要找的是我的东西!”
一番话下来,一口一个“你的”,一口一个“我的”,泾渭分明,像是要把两人分得彻彻底底。
箫容景心底灌进了冰冷的凉气。
和这蠢东西计较什么?
谁给糖就跟谁走了。
为了个还不知哪个野男人送的破东西就要和他划清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