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这种堪称万里挑一的人才,举办方难道连一壶茶水的钱都会吝啬?
萧乐相信,人家根本不在意这种九牛一毛的小钱。
可怕就怕,举办方中有那种斤斤计较的存在。
她没必要为了几十块钱,让举办方、甚至是全国各地的英语优等生觉得,自己贪图小便宜。
午饭时间还没到,萧乐就出门了,抵达服务台时看到了两个穿深色西装的男人在办理入住,其中一个年长男人虽然一句话没说,却难掩出众气质,看上去来头不小。
她只瞥了一眼,就走到另一位接待员面前。
“你好,刚刚1306号房间点了一壶柠檬红茶,我来结一下这壶茶的钱。”
前台接待的是一位年轻的姑娘,二十来岁,笑容亲切温和,听到萧乐的话后,那姑娘的表情明显的呆滞了一下,直到她的同事轻咳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啊……您是本次竞赛的参赛者吗?”
萧乐点头:“虽说食宿费都由举办方承担,但没有明文规定额外的钱谁来支付,既然是我个人的需求,当然还是单独结算比较好。”
这句话由一位成年人来说,根本不会引起别人的关注。
可偏偏,话出自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之口,一时间,服务台前的接待人员、以及那两个深色正装男人都若有所思的打量起萧乐。
“有什么问题吗?”萧乐回以类似温和的笑。
那姑娘有些为难,她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免不了看向自己的同事寻求帮助。
不多久,一个挂着经理牌子的男人走了出来,稍稍了解了情况后,对萧乐笑道:“您不必出这笔钱,我们之前就与举办方达成一致,这类合理的支出由举办方承担。”
萧乐在经理打量她的同时,也毫不客气的打量回去。
“那也没关系,”萧乐轻笑,将服务台前所有人的目光都一一看在眼里,如此明显的视线,却显得萧乐更加从容不迫,“你们不用觉得为难,我自己消费的东西我来买单,合情合理。任何一个通情理的人,都不会觉得举办方和酒店有什么处理不当的地方。”
经理呆了呆,沉默片刻,又笑道:“既然您强烈要求,那我们也只能对比赛方先斩后奏了。请问您是现金还是刷卡?”
萧乐掏出钱包:“现金。”
在她掏钱时,四周的目光还是没能从她身上挪走。
萧乐大方的亮出自己为数不多的现金,先买了几百块的书,又在小吃街浪了一把,萧乐的钱包只有三张红票子,她询问了价格,又把红票子塞了回去,掏出零钱付给接待人员。
这让一群人大跌眼镜。
他们原本以为小姑娘口气那么大,一定是来历不凡,最少也是个百万级的家世出身,零花钱肯定少不了。
万万没想到,小姑娘的钱包十分干瘪,干瘪到配不上她的口气……
服务台前正在办理入住手续的深色西装中年男人略微吃惊,转念又想,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谈吐、还能在酒店点一壶茶作为消遣的小姑娘,就算不是家世显赫,也一定受过极好的教育。
萧乐付完钱,奇怪的瞧了一眼那个西装男人,男人猝不及防与她对视,竟然还对她颔首微笑。
萧乐不知道自己嘴角扯出的笑有多么扭曲,但一定包含着莫名其妙。
她总觉得,这个男人的长相有点面熟。
“爸?”
“萧乐?”
萧乐猛地回身,看见走近的季良平和路海。
一瞬间,豁然开朗。
难怪这男人看着面熟,瞧瞧那眉眼,活脱脱就是季良平的舒展版。
这么一想,萧乐觉得季良平的五官再成长三五年,说不定是自己这辈子见过最出挑的,至少她上辈子见过的美男子、帅大叔寥寥无几,近乎没有。又或许她那时一颗心扑在路海身上,全然忘了路海不是这世上唯一的男生。
让季良平诧异的不仅仅是他爸出现在这里,更是因为他爸和萧乐都出现在这里。
服务台是他们去餐厅的必经路,他只是在经过时随意的瞥了一眼,没想到还能看到自家老爸……一脸欣赏的瞧着萧乐???
季良平整个人都很不得劲儿。
季衡看到自家儿子,顿时眉开眼笑,他对旁边的下属吩咐了一句,将行李箱推给下属后,三两步迈到自家儿子面前。
“良平,要不要去外头吃午饭?”
季良平想到酒店油腻又不合胃口的饭菜,点了点头:“这里的饭真的很难吃。”
季衡失笑,自己的儿子,当然是自己最了解,良平的嘴巴有多挑剔,没人比他更清楚。他拍拍儿子的肩膀,刚准备离开,又想起了刚刚打量半天的小姑娘。
良平同行的少年与小姑娘认识,良平看着小姑娘的目光又格外的热切,不难猜这三个小孩儿是相识的。
他家儿子根本不会和别人寒暄热络,竟然都能和那少年一起吃饭,说明两人关系还不错。
“对了,别忘了邀请你的同学一起,大家出门在外应该相互照顾。”季衡尤其示意了一下萧乐的方向。
季良平眼皮子猛地跳了几下,先是例行公事般的问了路海一句,又扭过头,低低的说了句只有季衡能听到的话,“我和萧乐才不是同学。”
季衡一听更乐了,不是同学还能熟成这样,看来他家儿子是遇到了真正的对手,才能从心底接纳对方……嗯?等等!既是对手,又叫“萧乐”,这个设定怎么那么耳熟?……
季衡冷不丁想到,某个夕阳温暖柔和的傍晚,向来清冷骄傲的儿子回到家后,表现出异常的烦闷焦躁。他向学校里打听了一下才知晓,那天的英语竞赛,自家儿子被一个叫萧乐的小姑娘压了一头,只拿了个第二。
季衡那时候还好一番的感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幸好还有人降得住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儿子,不然等这小子入了社会再碰壁,可就不容易爬起来了。
不曾想,他还能亲眼瞧见那个奇迹一般的小姑娘。
“不管是不是同学,总归是朋友吧?”季衡朗声笑着,询问了路海的名字后又道,“人多热闹嘛,路海和萧乐也都一起吧。”
萧乐不是个脸皮薄的人,路海更是。
他俩开始还有些退缩,对视一眼后立马点头应下了。
“酒店里的饭的确难吃,”萧乐意识到自己顶着小姑娘的嫩脸后,立马厚颜无耻的无所顾忌,“能有监护人带着我们出去玩儿,当然最好不过啦!”
路海倒是没有萧乐那么直接,他这次活泼的比较内敛,“那就谢谢季叔叔了。”
季衡原本对萧乐印象就不错,发现自己欣赏的两个小姑娘竟然是同一人后,他对萧乐的评价又高了不少。
自私的人往往生活的很自在。
萧乐厚着脸蹭了一顿饭,并且是一顿格调很足、档次很高的一顿饭,忽视自己蹭饭的无耻厚脸,她的确享受到了。
每每心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再看看吃的正嗨的路海,她又宽了心。
路海也觉得蹭饭不太好,对方还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可他与季良平好歹是一起撸串逛小吃街的交情,季良平邀请他吃饭总不能不给面子。
每每觉得自己太草率时,再看看萧乐的大快朵颐,他又定了心……
季衡一边给儿子夹菜,一边观察两个小孩儿的互动。
他们互相借鉴,彼此得到鼓励的样子,令人啼笑皆非。
第一次见面的人表现的过于亲切反而引人怀疑,季衡生怕自己被两个孩子当做人贩子给怀疑上,只借着儿子与他们的交情吃了顿饭。
饭吃的差不多了,萧乐看到服务员又端上一壶茶,她眼皮子跳了几下,便看见季衡笑容满面的看着她:“这是柠檬红茶。”
萧乐一句“天妈嘞”差点飙出来,好不容易克制住,她大大方方倒了一杯,“因为酒店里没有咖啡啊,其实我更喜欢咖啡的来着。”
季良平嘴巴里的饭立马就不香了。
第29章 . 咖啡 也是个梗
路海似乎想起什么,看向季良平的目光满是揶揄。
季衡没能错过这出好戏,表面若无其事,却默默记下了咖啡这个梗,以后逗儿子又有新料了,哈!
茶余饭饱,他们又慢悠悠的走回了酒店。
“下午还有什么安排吗?”季衡问。
季良平道:“下午是颁奖仪式,如果比赛结果有争议,还会有附加赛。”
季衡轻笑:“对比赛结果有争议?这个争议是指参赛者的争议,还是裁判们的争议?”
“……”
“当然是裁判们的喽,”萧乐瞧着季良平没有回应的意思,好心为这个友善的叔叔解了围,“我们这些个初中生水准的小孩,有什么资格提出争议?会被那群闲的发霉的老头子老太太笑话吧?”
季衡不太赞同,“年轻人有个性是很正常的吧?再说你们是从全国各地,一层层选□□的人才,对比赛结果产生质疑也不为过吧?”
季衡虽看上去来头不小,人却很温和亲切,那是发自内心的亲和力,而非曾志斌的伪装。一顿饭下来,萧乐对他亲近了不少。
听到季衡的话,萧乐“噗嗤”一声笑出来,“您把竞赛想的太纯粹了吧?所谓的竞赛,不过是拿一些超纲的问题来为难优等生,让那些骄傲的人感受挫败的滋味,而面对超出自己知识领域的考核,他们也只能闷声吃亏,等待裁判们宣判结果。”
不只是季衡,连路海、季良平都张口结舌的盯着萧乐,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从未听过“竞赛”还有这样的解读方式。
季良平皱了皱眉:“我不觉得那些题目是超纲的。”
萧乐反问:“那第一轮竞赛,你做完了所有的题目吗?”
“当然。”
“那就是3-4分钟一篇阅读的速度,你能保证正确率百分之百吗?”
“……百分之九十五,能保证。”两个小时高强度的阅读训练,他总有松弦的时候。
萧乐挑眉:“连你都保证不了,这不叫超纲?”
季良平哑然。
第一场竞赛时,他拿到试题时先看了一下题量,的确,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计算平均答题速度,每篇阅读最多只能花4分钟,涂答题卡、翻页、以及其他的意外造成的时间浪费都得算上。他的笔几乎是跟着比赛结束的铃声一齐放下的……在如此紧张逼仄的竞赛环境下,他没办法保证百分之百的准确率。
听着他俩的对话,路海有了被踢出群聊的感觉。
他看了看季良平,又看了看萧乐,挠挠头,“你们俩能不能顾及一下我等凡人的水准,我都没做完耶。”
季衡算是第一次领教了自家儿子炸毛的样子。
这小子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打从上学开始,还从没在考试上尝过失败的滋味儿。
他拍拍路海的肩:“瞧瞧他俩剑拔弩张的样子,年轻的小孩儿都那么吓人的吗?”
路海从季衡话中听出了喜滋滋的意味,他抬头看了季衡一眼,这个原本职场精英模样的大叔,表情却幼稚的要命。
原来季叔叔的乐趣就是看自家儿子吃瘪……真是令人无奈的恶趣味。
萧乐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倒是季良平被自己气得够呛。
那个表面高冷内心中二的少年站在人行道上,挺直了腰背,一脸大义凛然的决绝模样,认真到好笑。
“第一场比赛,你只有百分之九十五的自信,而我却有百分之百的,第二场比赛你又比我更专业精彩,说不定我俩还能被选为争议选手,一起参加附加赛。”萧乐不再和季良平纠结什么竞赛的本质意义,转而分析起了比赛结果。借着几率极低的冲突结果假设,成功转移了季良平的注意。
现在是下午一点钟,他们将在两点半举行颁奖仪式。
比赛结果,当然是他们这些赶赴首都的参赛者们最感兴趣的东西。
果然,刚刚还像炸毛狮子的季良平瞬间镇定下来,他轻哼,“那又怎样,我不会输给同一个人两次。”
季衡看热闹的兴致还未得到满足,这场好戏却被萧乐生生掐断了。
他不嫌事儿大的凑到自家儿子耳边,补充道:“儿子,在遇到萧乐之前,你是从没输过,而不是从没输给一个人两次过。”
果然,季良平盯着萧乐的目光又充满敌意。
萧乐一哂,对季衡的惹事精体质十分之鄙视。
你说你那么大一人了,看上去还是个成功人士,竟然挑拨俩孩子的关系,还能再幼稚一点么?
看到季良平那么牛掰却还那么中二,似乎又得到了解释。
中二是病,并且还是个遗传病。
下午两点半,参赛者加上举办方几百口人,隆重的落座在酒店最大的礼堂。
季衡跟着季良平一齐坐在观众席等待结果,他明显感觉到,从来不会因为结果焦躁的儿子,再次恢复了那日输掉省赛的不安躁动。
他轻轻握上了儿子的手,低声道:“你还不相信自己的实力吗?”
季良平的手微微一震。
季衡又道:“你可以第二次输给萧乐,但,不要让她影响你第二次。”
季良平的心登时就冷静了。
天才也是有等级划分的。
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能力,不代表别人不会拥有那种能力。
他足够努力、足够有天赋的前提下还输了,只能说明他不是最强,却不能否认他的水准。
隔着三排的人,季良平看到了萧乐,那人悠闲的靠在椅背上,没有丝毫紧张,也没有任何的期待喜悦,她似乎将结果看得很轻很淡,就像她踩着比赛点儿起床,赛前还一边吃早饭一边看小说一样。
“爸,你说得对,”季良平收回目光,认真的看着台上,“输掉比赛,说明我不够强。因为被影响而输掉比赛,说明我不仅不够强还存在更严重的心理缺陷。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说明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