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良平认真的听了萧乐的长篇大论，在萧乐话音落下后，竟然还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顺着萧乐的思路分析了一会儿，才阐述自己的观点。
萧乐捕捉到了季良平话中的关键词，认真的分析着。
不知道萧乐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没话说，每次轮到她反驳，总会在“但是”前面加上大量的反方言论，评审官们一次又一次觉得，萧乐已经丧失对抗斗志、这次辩论可能要结束了。
……
台下人渐渐发现，这两个人不像是在辩论，而像是在交流。
他们没有过于激烈的氛围，没有慷慨激昂的语气，没有强烈表达自己意图的手势，全程都是不温不火的进行，一方陈述完观点，另一方甚至会对其观点进行总结、回应。
他们先是探讨了互联网在家长眼中的不良印象、对中学生造成的不利影响，又讨论了当前互联网存在的弊病漏洞，接着还提出了一些净化网络的建议，最后畅想了互联网和中学生和睦共处、互相促进的未来蓝图。
抛开台上有两个人，这些运用了高级词汇、难度句式的词句汇聚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篇经过精心设计的演讲稿。
不仅仅是台下评审老师，连季良平都在感慨，萧乐路子太野，他是故意被萧乐带跑偏，并且乐此不疲、荣幸之至。
被迫转型的辩论赛末尾，两人好似早就商量好一般，各自说了句不痛不痒的废话，一齐宣布他们的讨论就此结束。
评审官们眼皮子狠狠抽了几下。
有人不甘心自己拟好的比赛形式被生生扭曲，有人无奈于两个小孩儿的默契，有人被超出初中生英文水准的谈论会所折服，更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鼓起了掌，带头的，是演讲比赛时追问了萧乐半天的评审官陈老师。
陈老师对身边的同事扬扬眉，道：“我就说嘛，我这次运气好，抽中的考场里竟然有两个奇才，你瞧瞧他俩配合的多好！”
“可比赛的形式是辩论赛……”
“那又怎样？”陈老师满不在乎道，“我们比赛的初衷，是考验参赛者的英文基础和应变能力，显然，他俩都是满分。”在同事惊诧的目光中，陈老师终于说出了那句定音的话，“所以，这场附加赛他们是不分高下的满分。”
台下人哗然。
两位神仙在原本的正式比赛就是平手，如果附加赛还是平局，那是不是意味着还有第二场附加赛？
季衡听着身旁人对于自家儿子和萧乐的讨论，有些焦心。
刚刚良平公然提出比赛规则不公平，是一个很不好的苗头，好在萧乐成功带偏良平，使得一场本该激烈角逐的辩论赛变成和平友谊交流会。
良平不是被动的人，打小没吃过亏的他更不会委屈自己做违心事，所以，一切事态发展，都是那孩子心甘情愿的。
如果比赛方真的要求第二场附加赛，他敢断定，良平会直接撂挑子不干。
主持人冒着细汗上台周旋，又播放了两个人演讲比赛的视频回放来拖延时间，而台下的评委席正在进行激烈的评分争辩。
主持人示意了一下场控人员，又笑容满面道：“请大家欣赏一下，两位参赛者昨天比赛时的演讲回放，不得不说，两位都很优秀，许多评审老师都很为难……”
萧乐和季良平刚好是一前一后的演讲，比赛方也懒得剪辑，直接切成一段放出来。
台下人先是欣赏了萧乐满分作文般无懈可击的演讲，又膜拜了季良平专业感十足的演说，登时自惭形秽。
他们都明白了这两个人的成绩，为什么能拿98、99这样的高分。
看到萧乐的演讲，对比前面的歪瓜裂枣，评审官们就算再不喜欢也会给个95以上的成绩。
而季良平，则是象征意义上的扣分，他们相信，大多数评审官给出的都是满分。
主持人接过一位老师递上来的评审结果，打开那张纸的瞬间，主持人怔了怔，又满怀激动的宣布：“因为胜负实在难以区分，本次比赛破例诞生了两位冠军。”
整个礼堂都被这个消息炸出一层又一层的热浪。
一位在劣势环境中不屈不挠，一位在不公平规则中保持初衷。
“冠军”意味着只此一例的巅峰水准，今天，却有两个人被冠以“冠军”头衔，这很不可思议。
他们来来回回品评讨论，不多久便接受了双冠军的结果。
“从未有人在这种场合不争不抢，专心于交流互动，这种结果也是史无前例的。”主持人激动的发表看法，又说了些恭喜二位的废话。
萧乐对主持人客气的笑笑，又压低声音对季良平说：“你就是那么尊重自己的对手的？竟然给我放慢语速，就那么瞧不起我？”
季良平眸光微滞，他的表情带着近乎无法察觉的恼意：“因为尊重，所以怕被不平等的规则破坏了比赛节奏。”
“怎么突然就中二了？”萧乐轻笑着揶揄，心情却好的不得了。
“这个冠军应该是你的。”
“你才是比赛真正的冠军。”
两人一齐呆住，又立马笑开。
主持人近距离观察到两个天才的互动，暗暗觉得，这发展比热播剧的男女主互动剧情还有意思。
他们是真实存在的两个强者，虽然年纪不大，但见解独到，能力出众，并且互相理解、相当有默契，说是有“夫妻相”都不为过。
吴跃望着台上两个人，一句“卧槽”直接吼出来。
旁边几个因为比赛认识的人诧异的看过来，吴跃立马八卦兮兮的为他们科普：“季良平和我是一个班的，你们都不知道，这家伙异常冷淡，就算是他的同桌，一学期和他都聊不满十句话……”
瞧瞧台上两位冠军低声互动的模样，季良平哪里有半分冷淡的气质？
几个人立马了然。
吴跃深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又道：“当初省赛结束后，萧乐还来我们学校观光了一下，不知道观赏的是连市十一中的校园风光，还是……嘿嘿！”
几个人跟着吴跃的路子，笑容也渐渐八卦起来。
吴跃和季良平本来就是一个省队里出来的，座位离的不远，这些话顺理成章的被季衡听到了。季衡顺着吴跃的思路，再瞧瞧台上的萧乐，俨然是自家未来儿媳的不二人选。
季衡老神在在的想，自家儿子不爱理人的毛病不是一两天了，如果率先主动的人是萧乐，那两人发展到这种程度的热络，倒是十分符合情理。
可他观察了两天，觉得不太像，似乎良平主动居多。
真是……可喜可贺！
路海盯着台上的人，准确来说，他眼中只有萧乐。
他与季良平原本就不熟，论起交情，不过是两次舍友的巧合，这对季良平那种冷淡癌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可，打从省赛开始，季良平对萧乐就呈现出一种完全不同的社交态度。
他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除了萧乐。
他甚至会在萧乐溜出门时，理直气壮的跟上去，不管是买书还是逛小吃街，季良平的主动都被路海看在眼里。
用许科的滤镜来看，季良平怕不是喜欢萧乐了吧？
路海想到那个曾经被用在自己身上的词，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就酸了一下。
第32章 . 魔鬼 我随口说说，你竟然真搞直播！……
“你怎么了？”旁边是温柔又关切的声音, 路海回过头，看见了孟甜睁大眼睛，有些紧张的看着自己，“你的脸色不太好, 没事吧？”
路海扯出一个笑：“中午吃太多, 有点撑到我了。”
话音落下, 两个人都怔住了。
路海懊恼自己不经思索的扯谎, 孟甜意识到路海想要隐瞒什么, 自己的那句关心便显得十分多余。
“说出来萧乐可能会不开心，”孟甜立马聪明的转开话题，“但我一开始就觉得, 这次的冠军会是她。”
路海苍白着脸, 视线落在季良平那张溢满成就感的脸, 想想某人刚开始还对冠军宝座耿耿于怀，现在与萧乐平起平坐了，反而有遮不住的喜悦激动，令人费解。
他忍不住感慨, “季良平是真正的天赋型, 萧乐其实没他那么有天赋。”
“萧乐竟然能胜出第一次，那么第二次赢过他不是没可能吧？”孟甜道，“输的人是季良平, 他的心理压力应该更大才是。”
路海哑口无言。
孟甜说的有道理, 可与萧乐做了那么久的同桌, 路海相当清楚萧乐与季良平之间的差距。
天赋型选手拥有无限的可能，他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成长，潜力无限。
比较起来，勤奋型选手就稍显逊色, 她虽然能赢得胜利，但同样的成长周期内，水平上升空间不大，天赋型绝对是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萧乐不是天才，她只是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学英语而已。”路海低声念叨，迷怔着仿佛是自我催眠。
孟甜古怪的看着路海，不晓得路海的有感而发是为了什么。
路海嘴上那么说，却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判断。
他一直相信萧乐只是因为更努力、对英语更有兴趣，才有了省赛第一名的成就。
可今天的附加赛上，饶是季良平故意放慢语速配合萧乐，也不能否决萧乐的完美表现。
他不确信，如果两人尽认真较量起来，谁的胜算会更大些。
正因此，评审官才选择了双冠军结果，这也是逼不得已的。
载誉而归的萧乐，和他仿佛隔了一个宇宙，尽管他们都在获奖者名单上。
萧乐回到座位上，感觉还有点飘。
她突然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玩游戏开小号。
在了解整个剧情背景之后，开了小号的人生显得尤为顺遂。想想她上辈子做过最引人注目的事，不过是在大学公共浴室里摔了一跤，周遭几十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令人哭笑不得，又难堪至极。
她坐下后，像个寻常初中生一样，长舒了一口气。无声的告诉周遭人，就算自己拿了冠军，在比赛过程中还是会紧张的。
萧乐察觉到路海看自己的眼神儿不太对，她侧过脸，对路海笑道：“怎么了，我拿了个好名次你就不认得我了？亏得我们还是同桌兼撸串的交情！”
路海滞了滞，又恢复如常，“你以前对我可是冷淡的要命。”
这回换成萧乐发怔了。
在她坎坷波折的上辈子，路海就是她的白月光，比起自己的扭曲阴暗，永远都健康向上、笑容暖人的路海，让她无比憧憬向往，渴望更加亲近这份光明。
可惜，他们的关系止步于“初中同学”，最多也就是个“曾经的同桌”。
从高一时意识到自己喜欢路海，到高二的暗恋期，再到高三的明恋被拒期，萧乐根本数不清自己因为路海而失魂落魄了多少次。
她不想悲剧重现，所以只能在最初接触时保持距离。
好在，打败曾志斌的强烈意愿吸引了她大部分注意力，路海也只堪堪占据了她心头的边角料。
她做不到对白月光的全然漠视，只能采取这种不冷不热的相处模式。
没想到，路海察觉到了。
萧乐心慢慢冷却下来，被比赛激起的激情热血，凉了大半截。
曾经暗恋时的心动感觉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唯独记得，那种怕被发现的窘迫，以及幻想着获得美好结局的卑微期待。
颁奖典礼在一场不受控制的附加赛后，终于踏上了正轨，比赛方几个重要的评审官挨个对这次比赛进行了点评，几乎每个人都提到了两位新生冠军。
喜欢规矩学生的老师，痛斥双冠军安排的无稽。
喜欢活泼学生的老师，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
喜欢不按常理出牌学生的老师，兴奋抹泪地诉说自己的激动。
萧乐想起自己初二时的第一次考试，语文老师恨铁不成钢的告诉自己，117分可能是自己这辈子的语文最高分的场景。
她那时不以为然，现在觉得，这种被每一位评审老师记住、来来回回挨个表扬的情景，怕是自己这辈子最荣耀的时刻。
似乎是没料到史无前例的双冠军结局，每一位致辞的评审官都忍不住长篇大论起来。
萧乐从最初的激动、到被夸到心虚、到最后的瞌睡不止。
有好几次，她眼睛一眯，脑袋差点磕到路海身上。
路海心惊肉跳的盯着萧乐，“要不，你靠着椅背睡一会儿？”他扫一眼台上，还有四个评审官没亮相，颁奖典礼少说也得一个小时才能结束。
萧乐揉着额角，困出了鼻音，“我倒是想靠着椅背好好睡一觉，可这椅背的弧度太不符合人体工程学了，根本靠不住！”
路海琢磨着，人体工程学……又是什么学科？
萧乐不是矫情的人，给她一个折叠桌趴着、或者让椅背不要那么笔直，她都能睡上好几觉。
她烦躁躁的挠着头发，最后摸出手机看小说。
刚好，她家大哥发了条短信过来。
『比赛成绩出来了吧？这下见识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等生有多变态了吧！』包含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萧乐眉一挑，顿时精神抖擞，她回复：『还好吧，虽然不是唯一的冠军，但好歹四舍五入也是个第一名。』
萧哲一个手抖，手机差点掉地上。
他偷偷望一眼讲台上差点把自己讲到睡着的英语老师，又低下头回短信：『小孩子不要说谎话，这不是好习惯，也不好笑。』
萧乐被萧哲逗乐了：『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现场语音播报啊，那些老学究现在还在感慨我和季良平，说是百年不遇的奇才。』
萧哲眸光倏地沉下来，又是季良平……
他记得自家妹妹省赛后，还去了季良平所在的连市十一中，虽然小乐一再强调她的目的不是季良平，可还是抑制不住来自一个哥哥的危机联想。
萧哲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季良平身上，反而忽视了小乐说的“第一名”，又追着季良平的话题问东问西起来。
旁边的好哥们儿宋凛看萧哲难得上课开小差，凑过来小声问：“怎么着，你这老妈子的心还没操够，放心不下独自远游比赛的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