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捉到陛下了?!”
“轰”一声巨响,李大瑞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不能、不能让别人抢了自己的军功,千金银钱,万户封地都是他的。
陛下……
这可是陛下啊。
同伴咕咚咽了口口水,如坠梦中般地往前走了几步,仿佛也看到千金赏钱在向自己招手。
“喂,李大瑞我们商量个事——”
同伴扭过头,扯出个讪讪的笑,话还没说完,心口突然一凉,那柄长槊已经洞穿了他的心肺。
同伴被自己亲手所杀,李大瑞却如同一头发怒的公牛,拔出长槊,四下里疯狂挥舞着:“休想!俺告诉你休想!陛下是俺的!是俺的!”
是他捉到牧临川的,谁都抢不了他的军功!
方才打入王宫时刚经历过一场厮杀,正是头脑发热的时候,又活捉了牧临川,李大瑞脑子嗡嗡直响,仿佛能听到热血在血管里汩汩作响的动静,杀意难耐。
然而刚刚这一番动静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远远地正看到李大瑞正与人说着话,说的好端端的。突然大吼了一声,挥出了长槊。
众人见之心里咯噔一声,大叫正欲上前拦阻,却慢了一步。
眼看着李大瑞突然暴起杀了同袍,这一副状若疯魔的模样,其他人震悚地团团围了过来。
“喂!李大瑞!”
该不会是在这个时候炸营了吧?
在场的军士霍然变了脸色。
“炸营”即是“营啸”。营啸往往发生在夜半,常常是某个军士忽然无故大叫,或是因为噩梦,或是因为什么旁的原因,最终导致整个营地的士兵像着了魔一样,疯狂大叫互相撕咬不休,转瞬之间,整个营地都将陷入歇斯底里,自相残杀的状态。
归根究底,还是平日里精神压力太大,距离崩溃只在一线之隔。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了,见李大瑞这模样,心里纷纷暗叫了一声不妙。
“不对!不对!不是炸营!”忽而有人欣喜若狂地指着李大瑞身后,大叫道,“是陛下!是牧临川!抓到牧临川了!”
这一声狂啸非但唤回了李大瑞的理智,也摄住了其他人的心神。
李大瑞猛然回神,双眼却对上了其他同袍贪婪狂喜的目光,不由大惊失色,挥舞着长槊,大声呼喝道:“这是俺抓住的!陛下是俺的!!”
可却未料到,他身后一直安安静静,不曾多言的少年,陡然开了口。
“孤可不是你的。”少年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支頤含笑道,“谁若是取得孤的项上人头,孤就是谁的。”
火烧得已经足够高了。
他不惮于再添一把柴。
众人更如梦中惊醒,似癫似狂地团团围了过来,
李大瑞的呼喝就迅速被狂呼的潮浪淹没了下去,显得如此单薄。
“抓住牧临川了!抓住牧临川了!”
“我的!我的!”
眼看自己的呼喊声起不到任何作用,李大瑞发出一声震天长啸,红着眼睛挥舞着长槊企图拦下众人,抢下本独属于自己的军功,却收效甚微。
一沾了血,众人更如同纷纷疯了一般,竟然当着牧临川的面自相残杀起来。
但凡谁要是敢靠近牧临川一边,俱都被众人撕咬着七手八脚的揪下来,捅成个血窟窿。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席地而坐,慢悠悠笑吟吟地看面前这一幕。
红瞳犹如冰凉的血玉,嘴角漫开令人心悸的笑意,看着原本威武的军士,纷纷沦为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争食不休的野狗群。
随着笑意越来越深,少年浑身发抖,呵呵哈哈地捶地狂笑不止,笑得乌发散落,脸上也渐渐漫上了红潮。
目光迷离。
这才是他的极乐世界。
这才是孤的极乐世界。
他将在此,焚身至死。
另一厢,悄悄躲在暗处的拂拂,脊背上淌下一层薄汗来,捂住嘴压抑住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
她从来都没发现牧临川竟然有这么严重的自毁倾向。
那现在怎么办?
拂拂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样下去,牧临川必死无疑。
拂拂不敢靠得太近,屏住了呼吸,一瘸一拐地悄悄跟在这些军士身后。
她大话都已经说出去了,现在又如何突破重围将牧临川带走?
就在拂拂欲哭无泪之际,不远处的队伍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拂拂微微一怔,呼吸顿时收紧了。
她、她竟然差点儿把这么重要的情节忘了。
原著中,这些军士在抓到牧临川后,人心浮动,为了牧临川的项上人头,准确地说是,为了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竟然自相残杀,打了起来,死伤了不少人。
眼看着不远处有人已悍然出剑。
拂拂心紧张得几乎快跳出了喉咙口,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从这一场闹剧中救下牧临川。
随着这些军士争执不休,闹出来的动静越来越大,就在这时,拂拂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破空之声,声如裂帛,仿佛无形之中“嗤”地一声,撕裂了这紧张危急的暗夜。
刷
一只鸣镝箭含着警示意味自众人头顶掠过。
于此同时,马鸣嘶嘶,轰隆隆的铁蹄声响起。
牧行简麾下老将陈郸已率一队铁骑悍然杀到。
看到底下的军士闹作一团,陈郸勃然大怒:“混账!”
又见这三支鸣镝箭并未起到作用,这些军士依然如魇了般自相残杀不止。
陈郸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取我箭来!”
“咻咻咻”三响,三箭同时射出!贴着李大瑞脸侧直没入身后的宫墙!
“锵”箭尾因劲力嗡嗡乱颤,抖了两抖。
其余两箭,一箭没入一兵士心口,另一箭没入一兵士大腿。
众人已杀红了眼,又有何用。
一旦炸营,极难迅速安定下来。
陈郸眼见阻拦不成,眸色一沉,将手一挥,亲率身后铁骑,冲入人群中。
荆州铁骑如钢铁洪流倒灌入人群,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众人冲散于铁蹄之下鲜血、哀鸣、火焰,立时交织成一幅地狱之景。
杀红了眼的众人这才回神。
李大瑞目光落在陈郸身上,见起一身铠甲,高头大马,面色颓然,失魂落魄地念道:“我、我的……”
陈郸蓦然大喝,一双虎目射出炯炯寒光,怒道:“你的?!”
“你们的?!”
被他这么一瞪,李大瑞心生惧怖之意,苍白的唇瓣连连哆嗦,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陈郸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牧临川跟前。一双虎目肆无忌惮地在少年身上走了一圈,面色很不好,看上去颇为不满。
却还是一拱手,大喝道:“陛下。”
少年眼睫微颤,微微一笑,“将军。”
少年摇摇晃晃站起身,挽起肩头如水般的一捧乌发,露出脖颈,另一手作了个“请”的姿势,全然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
“听闻兄长欲以千金买我项上人头?”
“陈将军,请吧,”少年哈哈大笑,“孤这颗人头给你!拿去!”
陈郸眼里掠过一抹惊愕之意,又迅速被厌恶所替代了。
陈郸面无表情地冷笑道:“捡来的军功,仆不稀罕,还请陛下好自为之吧。”
话音未落,身后已传来些骚动之声。
“闭嘴!”陈郸转身暴喝。
这些方被镇压的军士咬着牙,纷纷露出不甘之色。
他们并非陈郸所统的兵帅,也非是荆州兵。
长乐王开出如此丰厚的条件,将他们如何不心动。他们虽然也曾耳闻陈郸治军严酷,但在千金万户的利诱之下,终还是有人铤而走险,咬牙低声道“将军、将军明鉴,这昏君是我等抓住的。”
陈郸不稀罕,他们还稀罕!
既有一个开头,余下的将心一横,纷纷附和。
“说的是!”
“我等并非将军手下的兵!将军何以如此待我!”
陈郸不怒反笑,按剑朝天,傲然大笑道:“嗤,你们的??”
拂拂被他笑得莫名心悸,眉心急急一跳。
陈郸忽然大步走到了牧临川面前,抢过身旁随从一把利斧,一斧子将少年双腿直直斩断!!
鲜血喷涌而出,令人震怖的不是陈郸猝然发难,而是少年竟然眼睛眨也不眨,冷酷地看着自己这一双腿被斩下。
双腿分离的剧痛袭来,少年像只受伤的野兽一般哀鸣出声,眼前一黑几乎失去了全部意识,弓着身子在地上痉挛起来,额上如豆的冷汗密布。
那莫名的傲气作祟,少年下一刻直接恶狠狠地咬了自己手掌一口,待缓过神来,强忍疼痛,大笑不止,合掌大赞道:“老将军果然神勇。”
看都未看血流不止的大腿一眼。
只这一斧头少年就从一个完整的人,成了半个。
这一切来得太仓促,哪怕对原著剧情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拂拂还是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好似有大片大片的黑暗蔓延开来。
牧临川……这小暴君的腿……
相处了这么多时日,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她突然就有点儿站不住了,鼻子一酸,陆拂拂缓缓蹲下身,差点儿痛哭出声。不可思议地抬起红通通的眼,错愕又愤怒地盯着牧临川看。
甚至想一拳砸花他的脸。
他、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就算变态,干嘛这么作践自己?!!
原本骚动的人群陡然安静了下来。
陈郸哈哈大笑,弯腰捡起地上的断腿,竟然径自丢进了人群中。
“哈哈哈哈!嗟!拿去!”
血淋淋的断腿砸入人群中,李大瑞等人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往后倒退了几步。
陈郸信手揩去斧上血迹,声如雷鸣,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
“这昏君就在这儿,你们谁有胆子,自可取其任意一体,回去交差。”
他连连冷笑道:“这双腿,你们可有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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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寒风中,唯有火把猎猎作响,偶尔一声咴律律的马嘶传来。
远处,哭喊声似乎也远了,木质结构的亭台楼阁被焚毁,砸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动静,此时此刻,众人雅雀无声。
陈郸冷哼一声:“懦夫!”
径自走到牧临川面前,看着微微而笑的牧临川。
陈郸表情倒是有些变化,看着他的目光少了几分轻蔑,多了几分复杂。
虽说如此,还是扯过这位昔日尊贵的少年天子,一路上了城头,将其示众。
声若洪钟,气若雷鸣般地大吼道。
“牧临川在此!”
又不忘驱使左右随从。
“通知大将军,老夫已捉到牧临川,还不快去。”
李大瑞浑浑噩噩地跟着兵众拥上了城楼。
看着被陈郸扯着,依然面不改色,莞尔微笑的少年天子。
这明明是他抓住的啊。
他嗓子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里也渐渐地只剩下了牧临川一人,几乎魇住了般喃喃自语。
这分明是他抓住的。
身旁的兵士将槊一横,厉喝道,“嘴里嘀咕什么呢?肃静!”
李大瑞却忽然如疯了般,一把将那兵士推到在地,一路狂奔上了城楼。
“喂!喂!你干什么!!”
“快!快拿下他!!”
男人却如同发了狂的狮子,“啊啊啊啊”地狂吼不止,劈手夺过枪矛之类的东西,砸在了地上。
身上接连被戳出数个血窟窿,也依然狂性不减,鲜血好像更激发了他的血性。
这分明是他抓到的!谁也不准抢他的军功!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转瞬功夫,李大瑞就已戟发怒张地冲到了城楼前,眼中红血丝密布,以不死不休之姿,将牧临川撞跌出了城楼!
李大瑞猝然发难,即便是陈郸也没反应归来,待反应过来时,牧临川已从城楼上跌落,砸进了下面堆得高高的尸山之中。
陈郸面色大变,一把攫住了李大瑞的衣襟,将其掼倒在地,对赶来的军士怒目而视道:“还不快下去找人!!”
此人神力冠绝于世,竟然将李大瑞摔得再无了气息。
趁着楼上短暂混乱之际,拂拂浑身发颤,猫着腰飞快地冲到了城楼下。
死在宫变中的宿卫宫人,堆得几乎快有山高了,古人杀贼,战捷陈尸,必筑京观,这尸山堆在城楼下本有威慑之意,奈何此时天气转暖,堆在一起没多时就散发出了令人几欲作呕的腐肉味。
拂拂头晕目眩,气喘吁吁地,扑倒在死人堆里,咬着牙飞快翻找着牧临川。
或许是系统怜见,还没翻上两三具,竟然真让她找到了从高处摔落,双眼紧闭看起来已没了声息的少年。
“喂……喂,牧临川……你还活着吗?”
拂拂手脚并用,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将他从死人堆里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