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山中君
时间:2021-02-10 10:44:55

  姜雍容几乎可以预见得到,父亲第一步会往宫中送来美人,让美人占据风长天的大部分时间;第二步便会搜罗能人异士,最好是各种武功高手和秘籍,让风长天玩物丧志;第三步,则是让百姓知道风长天是怎样一个皇帝,世人都将明白是丞相姜原撑起了大央。
  从此天下人只知姜氏,不知风氏。
  那就是父亲的终极目标。
  可父亲的第一步好像就栽了跟头。
  姜雍容每天至少能看到五六封催促风长天选妃立后的奏折,可见风长天一直没理会这事儿,而且他清晨上朝,上午和重臣在御书房,下午就到她这里来练功,那些美人们根本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像今天的古雨儿,说是祈福,分明是听到一些消息,知道风长天来过清凉殿,所以特地以风筝为借口,过来想找人。
  姜雍容原以为或许是这一届入选的贵女姿色平平,无法吸引风长天。但今天单只古雨儿和赵明瑶两个,就已经是春花秋月,各占胜场,
  还有她的四妹云容,几年前就已经出落得不俗,父亲还曾经动念将她送进先帝的后宫,是她一连去了三封家书相劝,父亲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几年不见,云容应该已经像花朵一样盛开了吧。
  但皇帝不选妃,不是她这个前皇后应该过问的事,她静静在旁边看着风长天陪年年玩耍。
  一炷香尽,她上前告诉年年可以下来了。
  年年又一次搂住了风长天的脖子,嘴巴一扁,又要开始哭闹。
  姜雍容看着年年的眼睛,一字一字缓缓道:“年年,人无信不立,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不然就不是小男子汉了。”
  年年扁着嘴道:“不要男子汉!要高高!”
  他说着眼睛一眨,眼泪说来就来,跟着嘴一张,就预备来一场万试万灵的大哭。
  风长天对小孩子的眼泪没什么抵抗力,“哎想玩就玩嘛,他还是个小孩子,哪里懂什么道理?再玩一炷香就是了。”
  年年得了这话,估且暂时把眼泪收住。
  但姜雍容道:“一炷香又一炷香,陛下国事烦忧,总不能一直陪他玩下去。”
  “这么个小孩子,玩不了多久就累了。”风长天道,“再说你说得可真对,爷一看国事就烦忧,还不如在这儿陪孩子玩。”
  姜雍容:“……”
  她顿了顿,低声道:“陛下,妾身可否求陛下一件事?”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早已经知道了,风长天这个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话说得越软和,他越容易答应。
  果然她这么低声下气一问,风长天立马道:“嗐,咱们什么交情?你直管说!”
  “小皇子现在年纪尚小,正是养成规矩的好时候。有陛下给小皇子撑腰,小皇子不会听妾身的。但妾身是他的嫡母身负教养之责,还须陛下成全。。”
  风长天脸上有明显的不以为然,显然觉得“规矩”这种东西根本不值一提,于是姜雍容接上一句:“陛下能答应妾身,妾身感激不尽。”
  说着深深施礼。
  一个标准的、可以拿给礼部当尺子使用的礼施完,风长天的声音便从她头顶落下:“……那什么,年年,你都听到了?你母后要教你,爷救不了你喽。”
  姜雍容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不过非常短暂,再起身时,她脸上又恢复了淡定从容的模样。
  风长天已经一手把年年拎下来,年年就像一只刚离了水的八爪鱼,手足乱舞,哭声震天。
  姜雍容抱过年年,年年依然不停挣扎,姜雍容问道:“年年很喜欢陛下抛高高是不是?”
  这话即使年年在哭闹之中,也忍不住点头。
  姜雍容又道:“陛下抛高高真的很好玩,年年还想再玩,是不是?”
  年年再度疯狂点头。
  “母后知道抛高高很好玩,也知道年年很喜欢,但年年你看,香已经烧完,如果年年还想玩的话,可以等到明天。”姜雍容道,“明天年年想玩吗?”
  “……想。”年年止了哭,哽咽道。
  “年年真乖。”姜雍容道,“年年先去把脸洗好,晚上母后哄年年睡觉好不好?”
  “好!”虽然依然带着哭腔,但年年的兴致已经恢复了不少,还道,“要讲故事!”
  “好。”姜雍容柔声道,“让思仪姐姐给你洗好手脸,母后就给你讲故事。”
  “嗯!”年年应得很响亮,乖乖把双手伸给思仪,由思仪抱着去了。
  风长天点点头:“你带孩子还真有一手。”
  姜雍容苦笑。她也是人生头一回,摸着石头过河罢了。
  风长天走过去待要把放奏折的箱子托起来,姜雍容忙道:“陛下稍等。”先开了箱,把上层的玩具拿出来。
  风长天见这箱子还是送来的模样,哈哈一笑:“雍容,你今天是不是偷懒了没看?”
  再一想又不对啊,他练功的时候明明见她在看奏折来着,而且她向来勤勉,从来没有遗漏过一份奏折。
  姜雍容便把今天的事情说了,说得很详细,很明白,她们就是来找他的,跟着道,“贵女们一心侍奉陛下,渴望得到陛下的怜爱,陛下何不……”
  话没说完,风长天就发出一声长叹:“这些女人就是麻烦!爷最不喜欢女人了!就是因为她们,爷才没地儿钻,只好逃到这里来的。”
  “……”
  姜雍容眨了眨眼睛。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喜欢女人……难道,喜欢男人?
 
 
第10章 .  四妹   你给我规规矩矩的
  会这样想的显然不止姜雍容一个。
  皇帝避美人们避如蛇蝎,美人们入宫这样久居然一个也没能私下见到皇帝,说是身体不适静养吧,在朝堂上和大臣们吵架却又是生龙活虎,理虽不能据着,气势从来不带输的。
  于是没几天之后,姜雍容就看到有御史上奏折弹劾礼部侍郎周钦,说周钦曲意媚上,给皇帝送了一班戏子。
  还说献戏娱君是假,其实那些戏子大戏也不会唱几句,一个个倒是生得风流俊俏,周钦用心显然十分不正。
  “奏折里也有好玩的事?”思仪把年年哄得午睡去了,端着茶进来,讶然,“主子在笑什么?”
  姜雍容这才发觉自己嘴角是上翘着的,微微定了定神,道:“奏折里写的就是天下事,天下事里自然有好玩的事。”
  外头有人叩响了宫门的门环,思仪雀跃着去开门:“一定是嬷嬷回来了!”
  昨天鲁嬷嬷已托羽林卫的孙通带口信,说是已经物色到一名合适的乳母,姓方,今就带她进宫。
  结果门开处,外面是一抬翠辇,上坐着一个华服美人,肌肤赛雪欺霜,明艳动人,身后跟着大队的仆从,清凉殿偏僻,宫道狭窄,队伍将整条路堵得严严实实。
  美人眉眼间依稀和姜雍容有几分相像,思仪连忙行礼,刻意抬高了声音道:“奴婢见过四小姐。”
  姜云容立即皱眉道:“这么大声做什么?当我是聋子么?”
  思仪道:“四小姐莫生气,奴婢是太久没有见到家里人了,一时激动,没忍住。”
  姜云容“哼”了一声,“你既然跟了这样的主子,还想着见家里人么?”
  她再也没看思仪一眼,翠辇一直抬进清凉殿的庭院中。
  然后她微微抬起手,一名太监立即在辇前跪下俯身,一名宫女扶住她的手。
  她款款起身,扶着宫女,踩着太监的背脊下辇。先环顾了整座宫殿一眼,然后视线定在了庭中的腊梅树上。
  “四妹。”姜雍容从殿内迎出来,和姜云容打了个照面,点头,“四妹长大了,我离家的时候,你还不到我的肩头。”
  她在家时要学的东西太多,很少能和同龄人那样与姐妹们一起玩耍,因此和这位四妹算不上亲近。但姐妹几年未见,骤然重逢,还是颇有几分感慨。
  “人都是会长大的,从前高不过姐姐,可不代表以后高不过姐姐。”姜云容高仰着下巴,淡淡道,“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其实哪要三十年,三五年时间便足够了。姐姐你说是不是?”
  姜雍容微微一笑:“四妹说得是。”
  姜云容满意地笑了,两人进了殿内。
  “当初父亲要送我进宫,姐姐非拦着不让,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妹妹还是进宫来了。”姜云容道:“其实我入宫以来,一直说想找姐姐说说话,偏生尚宫局那些废物连姐姐住到哪座宫里都不知道,还要我问了半天。你说这些人是不是该打?姐姐好歹曾经贵为皇后,怎么能让姐姐住这么简陋的屋子?比我们姜家下人住的地方还不如。我回头就要好好教训那起废物,姐姐好歹是姜家的人,怎么能容得他们这么轻慢?”
  不,我当初阻拦你入宫是为了你好,否则,你此时就休想如此风光,而是和我一起在这清凉殿等死。
  但话到嘴边,又懒得解释,因为她已经这样想,现在在解释她也不会信了。
  于是姜雍容只是平静地道:“四妹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里挺好的。”
  “哎呀,还是姐姐养气功夫到家。父亲从前总说呢,我和五妹加起来也比不起姐姐一指头,从前啊我还不大服气,现在看看姐姐落到如此境地,依然安之若素,单是这份心胸,我就比不上。”
  姜云容说着走到书案前,案上放着一本发黄的古卷,镇纸下压着一幅纸,上面已经抄了一半,“姐姐真是有闲情雅致,这是在抄书呢?”
  姜雍容道:“打发时间罢了。”
  姜云容浅浅一笑,走向屋中放着的那只楠木大箱子。
  思仪一颗心悬了起来,脸色微微发白。
  她方才故意大声,主子自然听到了,然后收起了奏折,可是偌大一口箱子,主子却没法子叫它转瞬消失。
  “思仪,倒茶。”姜雍容吩咐。
  思仪答应个“是”字,去了。
  这里姜雍容道:“让四妹见笑了,我这里久未有人来,下人连待客之道都忘了。”
  “可不是?姐姐你也真是的,你身边那些侍女,一个个可都是经过了千挑万选,比一般的千金小姐都要金贵,怎么最后只留了那么个蠢笨的丫头?”
  姜雍容淡淡一笑:“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自然的事。”
  姜云容笑了笑,“也是,真正的聪明人,才不会留在这里为姐姐陪葬。”说着,她用力掀开了箱盖。
  底下露出堆满满当当的小玩意儿。
  “这就是陛下赏赐小皇子的玩具?”姜云容略为失望,合上箱盖,淡淡道,“没想到,陛下与小皇子还真是叔侄情深。”
  “确实,人们大多以为陛下容不得小皇子,还曾经想将小皇子除之而后快,还好小皇子福大命大,走到了清凉殿来,倒成就了我一桩功劳。”
  姜云容嘴角抽了抽,笑得颇为勉强:“谁说不是呢?姐姐也太走运了。”
  姜雍容看着她的眼睛,深深道:“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思仪这时候端了茶进来,奉给姜云容,姜云容拿起来送到嘴边,还没喝,便将茶杯重重往书案上一搁,骂思仪:“怎么泡茶的?这么烫!”
  她搁得很用力,大半的茶水倾出来,打湿了姜雍容抄书的纸,字迹上的墨色很快洇开来。
  思仪一声惊呼:“主子的书!”
  “哎呀,对不住,”姜云容道,“姐姐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姜雍容微笑,“我再抄一遍就是了,正好多打发些时间。”
  姜云容也笑了,两人看起来当真如姐妹久别重逢的样子,姜云容道:“方才我还以为箱子里放的是翟衣后冠呢,毕竟这箱子这么显眼。”
  姜雍容道:“那些东西早压箱底了,不知堆在哪个库房里头,以后再也不会用,怎么会搬出来?”
  “用是不会再用,但妹妹我想瞧上一瞧,不知道姐姐肯不肯呢?”
  这当然没什么不肯的,姜雍容便吩咐思仪去取。
  思仪板着脸:“东西都是鲁嬷嬷收着,现在鲁嬷嬷不在,也不知道搁在哪一只箱子里头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姜云容就道:“这好办。”然后朝外头扬声一吩咐,外头众宫人齐声一应,便进了清凉殿的各间屋子,一通翻箱倒柜。
  “你们干什么?!”思仪大怒,冲上去就要找她们理论,姜雍容道:“思仪不得无礼。四小姐的人在帮你找东西,你该谢谢她们才是。”
  思仪急得大叫:“主子!”
  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任人欺负?陛下也真是的,以往这时候早就过来了,今天怎么迟迟还不见人影?!
  姜云容哈哈大笑:“姐姐最识时务了,这种不懂事的蠢东西根本不配侍候姐姐,不如将她逐出宫去——”
  “云容,”姜雍容一直平静舒缓的语调微微一沉,“这是我的人。”
  你的人?你的人又怎样?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管得了你的人?!
  这是姜云容心里的声音,她明明可以高高在上将这些话倾泄在姜雍容身上,可是姜雍容的目光不带一丝温度,却莫名给她无形的压力,那是来自从小时候起就被身边的人反复交代的记忆——
  ……你姐姐可不一样,她是要当皇后的。
  ……大小姐是姜家唯一的嫡女,是大央未来的女主人。
  ……你怎么能跟大小姐比?
  姜云容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后退了一步,正要恼火,就在这时宫人捧着后冠与翟衣进来。
  后冠的华美与翟衣的辉煌吸引了姜云容全部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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