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一直压抑着的不满终于有人在此爆发:“您毕竟来自兰顿,殿下,有什么资格来评价西林人的信仰!更何况,兰顿向来严格遵循古礼,甚至白日严禁公然欢娱笑闹,处处皆有教律规范,极重信仰,连小处也不容胡乱改换。您自小长在兰顿先任教皇膝下,怎么会生出这般不敬神明的想法!”
你乐了,手中所持的玉骨小扇一合,敲了敲桌面。
“论身份我乃兰顿莱诺教皇之女,可我亦是西林王妃,凯撒亲王之妻。所属家族莱诺,除我以外皆亡于现任教皇休伯特之手,凭这点,诸位满意否?”
“连国都守不住,还与我妄谈信仰。如果单凭在教堂祈祷能让兰顿军队一夕之间消失于西林领土之上,让西林边境重归于故国,那各位也不需要养什么私兵了,全数放归农郊种麦子去吧,只需要好好祈祷,胜利自然会跳到我们眼前,容易的很。”
“都说兰顿保守自封,西林自由开放,现在看也不过如此。”
“西林一旦亡了,诸位该比我更着急才对,我在兰顿尚有势力可寻,诸位可什么都没有。到那时不再是什么人上人,生杀命运全掌握在尚且混乱的兰顿手中……有个词与那种境况倒是贴切,诸位或许听过。”
在座的众人纷纷屏息。
你以扇掩唇,半遮半露缓缓吐出一词。
“亡国奴。”
死寂说明了一切。
唇角微微下弯,你不屑起身离席,裙裾尾摆风情摇曳。没有几分魄力,谈何资格坐在议政长桌的首位,难道给那些见惯了风浪的贵族们看笑话?
都是一群过惯了好日子的蛀虫,非要用性命做利害才看破那点虚礼。
无数的铜钟从教堂拆卸下,运往兵工厂,第一个被拆下的便是王室专属圣朗费罗大教堂的巨钟。
奉女王之命,国难当前,领土沦陷,王室当以身为范,命各地相继响应。
“——熔钟铸炮!”
当大炮隆隆,教堂的钟声便不再响起。
今日阳光大好,安娜·沃伦站在你身后,陪你呆在王宫后方旷阔的草坪上,支了阳伞晒一会儿太阳。
“……每回做梦,听见西林的雨声我就醒了。”你倚在阳伞下的长椅内,翻看小白桌上的几张财务手续,调侃道,“西林的雨太温柔,绵绵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停,停了一回又下起来,雨一下,就知道不在兰顿了。”
萨拉白眼一翻:“殿下,您小时候睡熟了,门外侍女吵架碰翻花瓶都吵不醒您,现在随便一点儿动静您也醒。上回我早起换了一束新的百合回来,连自己脚步声都听不清,进了您的卧室,看见殿下直直坐在那儿,差点吓坏了。”
“你换花的时候太急,动了花瓶底座,我听见了磕碰声。”
萨拉:“……”
安娜·沃伦娇笑着岔开话题,兜兜转转绕回了手续单,比起没心没肺从小与你一齐长大的萨拉,她更需要短时间内与你建立起利害联系。
她渴望了解任何你所想要掌握的信息。
安娜躬身凑近,问道:“您为什么特地让人去魔法协会要了维罗拉城的乔治的账户收支明细?我听说他们从来不会将客户的信息泄露出去……”
她很好奇,为什么你能够在一向对不同身份一视同仁的魔法协会要来客户的秘密。
安娜·沃伦开始对它的私人保密程度感到怀疑。
“离开数月而已,那些协会高层总不至于踢掉我这个协会长重新另择人选吧?怎么,我不能翻一翻自己的客户了?”你懒散地戳了戳美人眉心,撩抚她下颔软肉,满意地微笑,“甜心,收起多余的心思……嗯,你今日用的香水不错,闻起来很舒适,安娜。”
“抱歉,殿下,那么您继续阅览吧。”
你摸了摸安娜的头,像在饲养抚弄什么可爱听话的宠物。
你在做当初维斯帕做过的事。既然知道维斯帕是内奸,逆推九周目北上之时,他如何将你与凯撒的行程准确获知?
无非查验你的账户手续。
而恰巧,作为代理人的维斯帕能够获得及时核对你账户进出项的权利,所以,你的行程体现在各个分行递交给他的汇报单上,比任何情报都来的迅速真实。
所以想要知道凯撒的行程,查一查资助他北上的乔治即可。
……他快到了,大约还有一城,距离很近了。
“比尔,你能找到他们的吧?”你打了个响指,乌鸦飞来,落在你右手小臂上,转动圆溜溜的小眼睛等待吩咐,“带上信和这枚婚戒,让他尽快返归王城。”
“好的殿下。”比尔嘶哑着喉咙哇哇叫道,“我会尽力细致地从空中俯瞰下方,确保不会错过亲王殿下的踪迹。”
“去吧。”
安娜·沃伦无声蹙眉,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宫中将有巨变。
假如王妃迎凯撒亲王回宫,置亚瑟陛下于何地?亚瑟陛下的位置,恐怕不可避免地……
要换人了。
那位陛下的命运又将如何呢?她不敢想。
跟紧伊薇尔殿下总是没错的,往后不可像今日一般操之过急,安娜想,她得耐心些,决不能落得和她愚蠢的哥哥一个下场。
安娜·沃伦总有一日能站在最顶端俯视曾经对她白眼相向的人。
昏黄烛光里,一双小皮鞋从箱子内被扔了出来,接着是一件内衫,一件紫色的贵族套装、领花、胸针、裤袜、宝石袖扣……
细嫩光滑的手指为主人灵活地戴上领花,系好前扣,她踮起脚从衣帽架上取过三角帽戴在自己头上。
还差什么呢……唔,还要笑起来。
西奥最爱笑,和太阳一样好看,又带了点儿小姐们喜欢的邪气。
“陛下!陛下!已经到休息时间了!您怎么又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侍女朝正在照镜子的女人抱怨一通,拉过她一一将身上的外服卸下,为她穿戴上睡袍,“请您不要再胡闹了,不然打扰到伊薇尔殿下可不好,殿下每日工作都很辛苦……”
侍女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亚瑟·卡文皱眉嘟嘴坐在床上任她折腾,双手握拳重重捶于床面发泄脾气,表达自己的不满。
和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明天还得早起祈祷,不能错过早课,陛下,快睡吧。”
听见这一句,不高兴的女王终于爆发了脾气,她大吼大叫地推开侍女跑开,尖叫道:“不——不去早课——你们都是坏人!我要去找姐姐!你们每天逼我天亮前必须起床,就为了跪在垫子上念诵那些无聊的经文……我想去外边玩,你们把宫殿的门全锁了……你不让我见西奥,还扯掉我的衣服,我要砍了你的、还有你们的脑袋!”
恰好撞进了你怀里,冲击得你脚下一个趔趄。
“姐姐——”亚瑟含泪抬头,拽住你的袖摆,指着后面追来的侍女告状,“她们欺负我,把这些人都杀了吧。”
匆匆赶上的侍女附在你耳边说明了情况,你点点头,挥手让她下去休息。
你挽住亚瑟肩侧,将委屈的女王带回卧室,哄道:“该睡了,睡个好觉,她们就不见了。”
“为什么?”
“因为姐姐有魔法啊,让惹了陛下生气的坏人统统消失。”你耍了个小法术,火苗从指尖冒起,递到亚瑟嘴边,“来,是不是吹不灭?”
她鼓起腮帮,呼出的气息洒在你的手指上,惊喜地大叫,而后埋在你颈项间撒娇。
孩子的注意力果然很容易转移。
方才跟随你而来的安娜·沃伦转身端过一块木托盘,牛奶用水晶杯盛着,在托盘上轻微晃荡。
你伸手取过,让亚瑟乖乖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睡下。
亚瑟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拉住你的衣角:“姐姐,明天再也不会有人叫我早起了,你会用魔法让她们消失,对吗?”
你递过牛奶让亚瑟拿稳。
“对,只要陛下喝完牛奶乖乖睡觉,我保证所有人都不敢打扰您的好梦。”你拨过亚瑟方才跑乱了的卷发绾在耳后,低声安抚哄她入睡。
亚瑟抱过紫衣娃娃,甜甜笑开,双手捧住牛奶杯仰头喝下。
喉咙处因吞咽滚动,一下,一下。
生命的鼓动牢牢拴住你的双眼。
“嗯,好孩子,把它全部喝完。”
一下,一下。
……
一下。
昂贵的水晶杯脱手,滚落天鹅绒被面,残存的一两滴牛奶黏附杯壁。
“……姐姐,我困了。”
“困了就睡吧,做个好梦。”
忽而凉薄。
“明早不用叫醒女王,让她好好休息。”
亚瑟·卡文沉沉躺在豪奢的床上,屋内烛火通明,数不清的奢侈品装饰在室内,将房间点缀得美轮美奂。
她在醒着的时候以獠牙威胁任何不确定的侵入者,待她入睡,整个人显得脆弱而孤单。
无论多少侍女挤在她的床边,没有一个人真心相待。
孤零零地躺在豪华的坟墓里,陷于无人来救的疯癫。
“呼——”
烛台熄灭,连一丝光也不剩了。
你站在亚瑟寝卧门口遥遥望向暗下来的内里,长久静默,然后转身,步步走远。
她不会再醒了。
喝下那杯牛奶,亚瑟会毫无痛苦毫无知觉地在梦中离开,永远地就此睡去。
明早自然也就不用派人叫醒她。
让她睡吧,亚瑟·卡文陛下,好梦。
【恭喜玩家获得CG“沉梦血债”,愿玩家再接再厉,再创佳绩。】女王去世的消息被封锁宫中,在凯撒率领的中小领主的军队到达王城的那一日方公之于众,告知女王患怪病已久,已不幸离世。
你望向窗外,女王新死,贵族们在王宫前庭的长道上夹道迎接他们未来的君王。
亚瑟的尸体停在你现在所处的偏殿中,无人看顾,与“爱德文·莱诺”死时一样——除了一副华丽的棺椁,无处不空空荡荡。
世态炎凉。
等凯撒与前来觐见的贵族们一一会面完毕,他该来看女王了吧?
快了。
你唤来侍女搬了两张大椅,相隔十几米而放,侧对亚瑟的棺木。
一张留给你自己,一张留给凯撒。
“你们把烛火熄了便下去休息吧,虽说白日偏殿内昏暗,我一个人待一会也无妨。”
“是,殿下。”
你侧身靠在椅背上小憩,望着棺木发呆,放空思绪,不觉气氛森然。
忽然传来了殿门被人推开的吱呀声,于是偏头望去。
凯撒逆光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身后透过,打在地上,照不进深处。你眼前仍灰黑交杂,昏暗一片。
他铠甲未卸就来了。
“凯撒·卡文,我知道,你有太多东西要问。不必着急,坐下吧,我想与你好好谈谈。”
凯撒看见黑沉殿内,亮光可以照到的末端,一张空椅正等着他。
而他的妻子藏在黑暗处,中间隔了部分垂下的卷帘,面孔半明半暗。
遥远陌生。
作者有话要说:伊崽已经完全黑了,不过大家放心,她不会对凯撒崽子出手的感谢在2020-11-0512:29:10 ̄2020-11-0611:5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坏扔扔2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8章 、十周目加冕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妻子有这般才能。”
他自嘲地耸耸肩:“刚来时,我有太多事要问,见了你,却无从问起。”
“我该想到的,能看出我密信中藏着的内容、给出那一条条建议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没心机的傻子。”
凯撒平静地伸手点点亚瑟的棺木。
“那儿躺的是我的王姐,对么?”不等你回答,他自言自语道,本应喜悦的相会染上一抹悲色,“安斯艾尔与莱斯特都能被你攥在手中,是不是下一个该轮到我了?”
“先前我还嘲笑你是个傻子,看来我才是那个傻子。伊薇尔·莱诺殿下把自己藏得比我想象要深太多,我不在的时间里,你不但控制了亚瑟,西林上上下下都打理很好……”凯撒别有深意的停顿,他不打算说下去了,多说多伤。
似是感慨,似是警告。
你与凯撒各坐一方,不近不远地两相对望一眼,沉默弥漫,凝成两座心思各异的石像。
并非未曾料到这般场景,但你需要一些时间来组织语言来应对回答。
凯撒见你不语,“哈”地呼了口气,打破凝固的空气:“为什么要杀亚瑟。”
你抬起头来,极其认真,一字一句道;“因为必须让你坐在国王的位置上,名正言顺地加冕。”
“……你说什么?”
“凯撒·卡文,你离开的时候承诺过我,一定会回来,让我等你。”你昂起头,回忆五周目凯撒被流放时的那一个拥抱,记忆陷在前尘往事,实在久违,“可我等不了了。”
“我从兰顿远嫁西林,没有任何依靠。你一走,我便成了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供人随意摆布。你让我等,我连自己的前途命运都把控不了,怎么等?”
“凯撒,你说过,这种地方能活下来除了快活的傻子,就是反复挣扎在炼狱的聪明人。可是快活的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弄死了,只有聪明人才能把握他们自己的命运,想活的更久,就必须逼着自己不断变得更聪明。”
“与其等你回来,不如我布置好一切,亲自召你回来,再将你一手推上王座,重获冠冕。”你转头看向亚瑟的棺椁,“你王姐的疯癫,是她自作孽。至于为什么要她死……凯撒,那日从沟渠内捞出的西奥亲王遗体,与你不无关系吧?亚瑟哪怕疯了,还天天惦记着西奥呢,你不怕她哪天想起来报复?你问我为什么杀亚瑟……王座狭窄,仅容一人,想把你送上去,就得把原主人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