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星球酥
时间:2021-02-12 00:49:55

  陈啸之低头吻了她一下。
  沈昼叶目光酸楚,没有回应。
  -
  ……
  “之哥哥。”
  梦里姑娘家声音又脆又生嫩,眼里带着春花一样的光,甜甜地盯着少年陈啸之,又说:“我叫你哥哥你不喜欢吗?你比我大两个月呀,之哥哥。”
  哥哥。
  ……
  二十五岁的陈啸之睁眼,窗外唰然雨声渐近。
  深夜三点的城市静谧地承受着一场暴雨,大雨遮掩着路灯黄澄澄的光。
  秋老虎的夜并不好捱,哪怕是在下雨,他醒来时浑身汗,热得要命,睡裤被顶得老高。
  陈啸之都快疯了,隔了老久还觉得沈昼叶不是个东西,谁教她这么叫人的?叫谁哥哥呢——谁准她叫哥哥的?
  往日眼一闭是能压过去的,可是今夜大约是沈昼叶就在他隔壁的缘故——也可能是陈啸之睡前又吻了沈昼叶的额角的原因,陈啸之只觉自己身体里有一把火在烧。
  他去了浴室,本来要冲凉,可是当陈啸之一拧开水龙头,上衣一脱——
  那股邪火又烧了上来。
  ……
  沈昼叶其实是个挺注重称呼的人。
  梁学长三个字她一叫就是十年,因为学长就是学长,老师则就是老师,师弟师妹则就是师弟师妹——而现实就是,她自从复合以来,几乎没叫过陈啸之的名字。
  十五岁时的沈昼叶则什么都会叫。
  她尤其喜欢抱着陈啸之撒娇,对他之之啊之宝地叫个没完,两个个人一起看完缠绵悱恻的电影,沈昼叶就对着他一通胡喊,什么陈先生什么我爱人,最羞耻时还叫他之哥哥。
  ——哥哥。
  ……
  陈啸之冲完澡,头发还在朝下滴水,无声地坐在客厅里,长腿搭在躺椅上。
  他没开灯,带雨的风灌了进来,他手边放着沈昼叶记的笔记,本子摸上去已经被写软了,上头的字迹清晰而刚强。
  陈啸之突然想起,沈昼叶这次,却连一句简单的“陈啸之”三个字都没有叫过。
  ……
  长夜漫漫,雨声悠长,客厅黑暗一片。
  陈啸之坐在其中,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可是如果有人愿意仔细看的话,会看见陈啸之骨节分明的手指痉挛般握在一处,光落在他凸起的血脉上。
  犹如绝望本身。
  -
  ……
  第二天还下着雨,城市被暴雨笼罩。
  沈昼叶至今没定回美国的行程——倒也不急于一时,毕竟导师都是男朋友了,在国内多呆一段时间也不算很坏。
  沈小师姐坐在陈教授家宽广的客厅里分析数据:陈教授手头有一堆ETS分享的观测资料,沈昼叶要了过来,十分敬业地当成睡前/厕所/解压读物来读。
  陈啸之仍是整天都不在。
  沈昼叶是真的觉得挺不好的,越想越觉得不快乐,感觉自己十分不受重视,一会儿又觉得陈啸之要求复合是一时兴起,一会儿又觉得他不拿自己当一回事。
  “……”
  他们俩连微信对话都寥寥无几,最多的还是互传文件,陈啸之出了门之后几乎也不会与沈昼叶报备,连最起码的早晚安短信都没有,敷衍得要命,还有李磊。
  她手机叮咚一声,沈昼叶还以为是陈啸之良心发现来找女朋友说话了,结果拿起来一看,是昨天喜茶的订单评价通知。
  沈昼叶:“……”
  沈昼叶喃喃自语:“我到底在谈什么锤子?”
  她打开朋友圈刷了一圈,时值十一假期正中,是个人都在外头旅游,她先前做实验认识的北邮青教po了张和老公的合照,还有一张他们夫妻俩一起出去做的陶艺。
  陶艺很丑,看不出究竟是个汤盆还是个盘子或是两者的叠加态,但是两个人看上去很幸福。
  下面是几个老师的点赞,还有大拇指的emoji。
  沈昼叶:“…………”
  沈昼叶稍有艳羡,遂点开陈啸之的朋友圈看了一眼。陈啸之朋友圈特别单纯,就是一些科普文章和零星几条帮朋友转发——他俩朋友圈重合度还特别低,沈昼叶连一条他的好友互动都看不到。
  ——看得到才有鬼了。
  还仅开放了半年的权限。
  半年前她朋友圈有什么?沈昼叶脑袋上冒出个问号,为什么不让人看,而且为什么朋友圈这么干净?
  一点也不像他,这是全删光了吧?
  沈昼叶一想,陈啸之连自己的过去都不想展示给她看,越发觉得自己像个替代品,可能是拿来对现实妥协的,怕不是他妈要求适婚年龄的儿子别浪了,找个稳妥聪明拿得出手不丢脸的本地女孩结婚之后,然后远在加利福尼亚的陈啸之在家长的逼迫下权衡了利弊……
  “……”
  越想越真实。
  ……说不定万一嫁了,我是说万一!嫁过去了还得三年抱俩……
  ——三年抱俩。
  沈昼叶被这念头吓得抱住了自己的手机,喃喃自语:“……我到底在谈什么?”
  她越来越觉得陈啸之是个辣鸡,看着陈啸之空荡荡的朋友圈又想想他花天酒地的instagram,里面皮肤颜色性感的金发女郎,他那些豪车,那些party,返校季,毕业舞会……
  沈昼叶沉默了三秒,深切认为自己应该有求证精神,从应用商店下回了Ins,还挂了个梯子。
  沈小师姐没忘密码,因此省了找回账号的麻烦。
  instagram是她先前仅存的唯一一个,和陈啸之有交集的社交软件,于2014年被墙,从此沈昼叶停止了更新——她进去一翻,她的账号下还都是四年前的照片,而且非常少,快六七个月才发一条。
  她轻车熟路找到陈啸之的账号,点进去,里头果然是熟悉的灯红酒绿,豹纹和马蒂尼,浪得飞起,他发的推文还都是英语,高冷、颓,有种堕落夜店咖富二代的错觉。
  不过也很神奇,只更新到2015年一月一日,ins被墙后的第一个新年。
  从此之后,陈啸之好像再也没上过这个软件……
  那些照片,也是原封不动。
  沈昼叶气得耳朵发红:“锤锤!还错觉呢,他不就是?”
  沈昼叶看着陈啸之那一串发布在ins的霓虹灯和酒还有美人的照片,又看了看陈啸之干干净净、像是个的朋友圈,心中嘲讽之意如潮水般溢出……
  ……装,可劲儿装。
  陈啸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我可知道了,你发的ins我都看了,我当时不和你计较也不记仇,没想到你现在还把朋友圈删的这么干净——装歌舞升平。
  沈昼叶耳朵都气得泛了红。
  加上李磊,加上陈啸之那个狗态度,加上他先前说过的那些狗话,什么脸什么凑合什么……
  她愤怒地看着自己的手机,观测数据被她晾在一边儿,沈昼叶磨了磨牙,不知道该怎么发泄这股怒气——手机上却突然响起一个叮咚的提醒事项。
  沈昼叶:“……???”
  -
  沈昼叶看了一眼,屏幕上只一句简短的话:
  「下午5:50,CZ5042航班,厦门——北京,奶奶旅游结束。提醒接机。」
  ……?是今天吗?!
  沈奶奶先前出去,和姐妹们去福建旅行,还是沈昼叶给刷的抢票软件抢到的票,如今终于在夕阳红旅行团玩完,回来了。
  “……”
  奶奶回来了,这偌大的城市,终于有了沈昼叶的落脚处。
  沈昼叶微微叹了口气,将电脑合上,回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
  -
  沈昼叶的东西真的很少,就只有几件衣服,还有办公的电脑与手机,陈啸之和她一起回国时沈昼叶就差不多空着手,因而此时也只收拾出了一个很小的小手提袋。
  而陈啸之,从早上出门到现在,没有给她发过哪怕一条信息。
  ……哪有这样谈恋爱的呢,沈昼叶认真地想。
  不如说,哪像在谈恋爱呀。
  沈昼叶检查了一下电子设备的充电线,将线也装进包里。
  然后,沈昼叶靠在自己睡了几天的卧室门口的门框上,点开了与陈啸之的对话框。
  老实说她靠上门框时其实有点愣怔,因为她突然想起自己所站的位置上还有点故事——今早陈啸之在出门前还等了她起床,就在她卧室门口等着,然后在这个位置上亲吻了她的额头。
  一个吻。
  “……”
  沈昼叶怅然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站在原处,给陈啸之发短信道:“我奶奶回北京啦,我今晚先回我奶奶家了。”
 
 
第100章 疼你疼得要命,你走了之后……
  -
  沈昼叶发完微信, 靠在自己的小行李旁边,等了许久陈啸之的回复,却没等到。
  估计是在那里玩得挺开心的吧, 沈昼叶茫然地想。
  那时金光斜沉, 如火的太阳开始朝地平线下坠, 沈昼叶知道在别人家住着要有最基本的礼貌,至少在离开的时候要知会到房子的主人,而沈昼叶对自己寄宿者的身份,有着极为清楚透彻的认知。
  ……反正不管怎样都是过客。
  沈昼叶茫然地看着窗外泛着金的白云,沉默地想道。
  天穹被泼了墨水, 梧桐枝叶于雨中舒展开, 行人们披着雨衣, 踩着自行车穿过马路——这一切的景致与她年少的时候别无二致。从青涩的初中年代到如今的岁数, 整整十年,几乎一切都变了。
  可是街道却与她小时候所见的没甚区别, 连树几乎都是原来的模样。
  ……陈啸之好像也没怎么变。。
  沈昼叶感到一丝说不出的酸楚与怅然, 接着她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沉重地叹了口气。
  -
  ……
  陈啸之看到那条微信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五点钟了。
  他上午时在咖啡馆里和李磊课题组的学生聊了许久,那个与沈昼叶走得最近的、叫裴菁的姑娘,吓得一直哭,陈啸之不住地告诉她没事,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可是他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难以直抒胸臆的难受。
  那个姑娘抽了张纸,哽咽道:“对、对不起老师,我失态了……”
  陈啸之笑了下, 道:“我不是你的老师,先擦擦吧。”
  然后他将纸巾朝沈昼叶师妹的方向推了下,又问:“你们为什么谁都没有收集过证据?你们从上到下这么多人,为什么没有哪怕一个人挺身而出?”
  那姑娘哭得脸都红了,沙哑道:“……我们害怕。”
  陈啸之看着她,他们的面前放着两台手机。
  “我们沈师姐害怕,”那叫裴菁的女孩哭着道:“……不仅她,我们下面的学生也害怕。教授,身为学生的身份其实很苦闷,什么都被人卡在手里,毕业证学位证版面费实验经费,没有一样东西不是求着他的。而且他总是来得很慢,像钝刀子割肉一样,我们一直安慰自己‘没事,熬过这三年就好了’,‘还有比我们更惨的’。”
  陈啸之:“……嗯。”
  卡座上方的灯光洒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陈啸之眼里的光几乎淬着冰,望向的却不是对面的女孩。
  “不就是这样的吗,教授,读研究生不就是这样么,”裴菁哭过后的声音沙哑,对陈啸之说:“……传统学徒制的延续,理论上导师需要将所能教的一切都教给你,他们即是老板又是师父,却又对学生有着极高的权力。”
  “对,”裴菁道:“是‘权力’,不是‘权利’,我用的是力量的力。”
  陈啸之静静地看着她。
  裴菁抿了一口咖啡,垂下眼睛,声音却仍发着抖道:“……这世上有很多好的导师,在学生迷惘的时候指引他们,在他们感到孤独无助时给予帮助,在他们迷途时告诉他们自己走过的路,一起讨论,亦师亦友。”
  “……毕竟学术本质上,还是前人的传承。”
  “他们不会滥用他们有的一切。”
  “……可是这个权力,”裴菁低声道:“如果进了错误的人手中,就是压在我们头上的大石。”
  陈啸之神色沉重至极,在昏暗的光里点了点头。
  裴菁道:“三月份陶崇园跳楼自杀,王攀却至今仍挂在自动化学院里。高岩死了,沈阳却还是南大的系主任。他们是根基深厚的既得利益者,是盘根错节的利益不是我们这样刚刚入行的愣头青所能撼动的。至少我们不需要叫李磊‘爸爸’,也没有什么人格上的羞辱,他已经比王攀沈阳好了许多了。”
  陈啸之无声,沉默地看向对面的女孩。
  “……其实经历着我们所经历的一切的人,”裴菁看着陈啸之,声音甚至还发着抖:“抑郁而绝望、迷失而彷徨的,甚至经历着不公的人,绝不在少数。我所能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我们这个角落凑巧亮了一盏灯,您看见了我们。”
  陈啸之低下头,唇角抿起:“……是的。”
  然后陈啸之慢吞吞地开口道:“……你真的愿意为我作证?”
  裴菁安静地看着他。
  “陈教授,我一开始来这里的原因,”那女孩开口道:“是您说您要和我聊一下我们沈小师姐。老实说我犹豫了很久,毕竟这是会引火上身的事儿。”
  “……但您说,您要为沈小师姐抻开那段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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