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沈昼叶很是不能认可,腹诽搞纯数学的说话怎么能比自己还难懂……我说话就已经够像放屁的了。这已经不是神学了,是玄学,或者张先生就是在说屁话。
但是在六年后的晚春初夏交界时,沈昼叶忽然发现,张先生所言非虚。
他们见到了「头发丝」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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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去爬科罗拉多大峡谷的高山,又像是经过儿时狭窄的胡同。
有时沈昼叶是船长,有时则是陈啸之把着船舵。
他们的船在海上展开每一寸船帆,破开万仞风浪,冲向迷雾的尽头。
那肯定是痛苦的。
但是每天早晨沈昼叶都会模糊地生出一点念头——他们距离答案又近了一些。
她坐在桌前吃早餐,和陈啸之一起打包回国的行李。两个人一边打包一边争论不休,聊回去有什么好吃的,暑假要去哪里玩,再到家里要买什么装饰品,而每次抬起头四目相对时,沈昼叶都会在陈啸之眼里看到类似的光芒。
他也这么想。沈昼叶了然于心。
那些问题的答案正向他们呼啸而来。
一层一层,他们拨开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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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方程是陈啸之在餐厅买面包时候完成的。
那时他左手提着一瓶芬达,拧开喝着,手心全是冰饮料上结的水,右手拎着一袋切好的无花果面包,他眼里映着如火的太阳——忽然他眼睛一眯,仿佛被太阳映伤了双眼似的。
那其实只是个很普通的假设,但陈啸之忽然在那公式里,体会到了某种绝对的、韵律之美。
仿佛它一直在那儿,陈啸之不过是它的发现者。
路上陈教授如常地和所有人打招呼,不见有任何不同;他看球场上打球的学生的热闹,为骑山地自行车的冒失鬼让路,只是回办公室的步伐明显急切了不少。
他把沈昼叶叫到他办公室里,两个人齐心协力,把老黑板擦了个干干净净,陈啸之随手抄了截断掉的红粉笔默了刚才的式子,沈昼叶看到的瞬间,眼睛瞪得滚圆,像两颗小杏仁儿一样。
“你解解看。”陈啸之拍掉手上的粉笔,漫不经心道,“我路上没来得及。”
沈昼叶抽了张纸誊下式子,顿了一瞬,率直地说:
“只只,我直觉就是它了。”
陈啸之不做声,撑在桌边,懒洋洋的晒太阳,他看着沈昼叶一点点地算,一点点地推,又看着她耳根泛起激动的红色,低下头去和她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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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方程的蛛丝马迹出现在深夜。
它和第一个方程的降生不过隔了四天。
那天晚上沈昼叶正在自己的小阁楼宿舍上收拾行李,她把从国内带来的一大堆半导体物理器件的教材团吧团吧丢进垃圾桶,和自己的那几篇SCI一起卷成一团,又把自己在这儿淘的书放进托运回国的行李箱。
陈啸之在门外等着给她搬东西。
风吹过的那一刻,沈昼叶忽然灵感顿现。
浑然天成,大抵如此。
沈昼叶几乎连说话的空隙都无。
那公式美感太过强烈,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假的。她随手拽过一个本子,趴在地上将式子抄了下来,抄完左看右看,又觉得不够完美,咬了咬笔尖,加了两个停留于假设中的自变量,并定义了它们。
“只只,”沈昼叶喊他。
陈啸之一愣,以为她收拾得有点困难,正准备搭把手,女孩子却突然甩过来一个小本子。
“你……”沈昼叶声音微微发着颤,“你看看。”
陈啸之接过本子,将书页翻开。
他那时还不知道,他此刻的举动将是百年后世界与学术界地动山摇、天翻地覆的开端。
在那个初夏,某个夜风干燥温柔的夜晚。
女孩子跪坐在老旧的木地板上,仰着头,对他露出个再赤诚不过的笑容。
“我觉得,”那姑娘声音不谙世事,却又如赤子般热烈,对自己的小竹马道:
“这个可能太过超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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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类历史上有过近千亿的人。
这存在于历史中的、时期各不相同的个体,无一例外地背负了名为「生」的痛。
被时代裹挟,被世人的目光绑架,被这时代赋予的目光捆绑。被比自己强大的人命令,被社会规训。
于是少年时疯狂的梦死在月下,化为江流中模糊的一滴水。
忘了它吧。丧钟为少年鸣响。你要长大,奔向更安稳的、更富足的,更充实的,更成熟的生活。
可年少的君王,曾骑着骏马飞驰于尼罗河畔。有人被火烧灼,宁死不屈。有人树起冲天高塔。
有人将脚步迈向山川大地。有人向深渊尽头嘶声大喊。
有人二十二岁那年离开家,去拜谒天地,从此再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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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啸之在昏暗的光里低头,看她秀气,却又略嫌潦草的笔迹。
那一刹那,他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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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我们少年时,最狂野的梦。
那梦里有征服世界的野心,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有不服输的韧劲,有不肯弯折半分的、属于少年人的脊梁。
有诗集,有无尽的梦与广袤无垠的天地。
你还记得么?
在那梦里,什么都有。
——梦里什么都有·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