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星球酥
时间:2021-02-12 00:49:55

  沈昼叶叹了口气,看见微信上她妈妈在关切地问:“宝宝,还在办公室吗?要早点睡觉。”
  沈昼叶拿起手机,乖乖地回复妈妈:“嗯,我马上就收拾东西回去啦。”
  沈妈妈说:“太晚了,旧金山都晚上十一点了,这么不安全,你宿舍又这么远……不能找个熟人送你一程吗?”
  沈昼叶看着手机屏幕:“……”
  熟人,有是有,但是得先有车,才能有送她的人。
  沈昼叶打字回复:“张臻和我都没有车。”
  沈妈妈担忧地道:“……没有有车的熟人吗?旧金山治安这么差。”
  有车的熟人……沈昼叶看了一眼楼下停着的那辆跑车,又侧耳听了听那跑车的主人的办公室动静,非常诚恳地对妈妈说:“没有。”
  沈妈妈:“……”
  “不要回去那么晚,”沈妈妈气道:“你这边的老板怎么放心你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女儿家在办公室呆到十一点钟,还得步行两公里才能回寝室?他是人吗?结婚了没有?”
  沈昼叶想起陈教授那张脸,又想起他初中时那狗样子,卑微地告诉妈妈:“这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沈昼叶是个合格的ex,从不视奸前男友的私生活。
  华女士冷酷无情:“没有最好。我看这种人不配有老婆。”
  ……不配有老婆?
  沈昼叶深入思考了下陈啸之的为人,没反驳……
  沈妈妈那边紧接着发来好长的一串:“今天我还看到我那个在UCBerkeley的学生被抢了,被人拿枪顶头上,好在最后只抢了个钱包没要人命。你现在就走,快点收拾东西,路上给妈妈打电话。”
  沈昼叶立刻开始往自己的小帆布包里塞东西。
  下一秒,她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陈啸之敲了敲门,一口京片子,不爽地问:“你怎么还呆这儿?”
  沈昼叶立刻非常熟练地喊道:“老师我马上就回去了!”
  陈啸之立刻转身走了,接着沈昼叶从自己的一堆书里找到自己的iPad,手忙脚乱地塞进了包中,背上包走人。
  关了灯的瞬间,满室黑暗扑面而来,沈昼叶看了眼窗外的月亮。
  ——这实验楼里应该几乎不剩人了。
  沈昼叶走到三楼时,里面大型仪器嗡鸣的声音,接着一扇门打开,一个印度博士后夹着自己的笔记本,疲惫地走出那实验室。
  沈昼叶与他点头致意了一下,那人也对沈昼叶露出了个疲惫的笑容。
  实验楼下空荡荡的,一辆车都没有了。
  陈啸之驾驶着最后的那辆车,将他的学生或是曾经的同学留在陌生的城市之中,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沈昼叶微微顿了下,手指无意识地推开自己装耳机的小盒子。
  ——已经十年了。
  沈昼叶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从又一次拢住自己的回忆之中逃离开。她只记得十五岁的陈啸之总是会把她送到她家的楼下,目送着她上楼。
  可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她拽出自己的两只小蓝牙耳机,塞进耳朵,给妈妈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漫长的嘟嘟声响后,沈妈妈接起电话,沙哑地喂了一声:“宝宝?”
  那声音,几乎像是穿越无尽的岁月而来——沈昼叶浑身一震。
  “……妈……”她张开嘴,艰涩地道:“妈妈,我准备步行回……回去了。”
  沈妈妈温柔道:“路上注意安全呀,宝贝。”
  月朗星稀,路灯次第映亮通向小阁楼的道路。
  加州晚夏的云乘风向南,最后一茬月季花在风中怒放,实验楼下沈昼叶裙摆被吹起些许,现出裙角的山荷与纤韧的腰。
  “嗯。”
  沈昼叶望着终于能被称为‘异国他乡’的月亮,对妈妈说:
  “我会的。”
  “妈妈你放心,我已经一个人很久了。”
 
 
第32章 你的眼睛非常漂亮。就像风……
  -
  大雁掠过湛然天际。
  位于校区东南角的餐厅里窗明几净, 墙被刷作绿色。沈昼叶坐在大窗户前吃饭,面前是一碟三明治、一个叉子,外加一个十分惊讶的张臻。
  “……”
  张臻难以置信地道:“所以你老板, 因为你讲的太烂了, 让你去上他的课?!”
  沈昼叶不无耻辱地点了点头。
  “……太混乱了, 太混乱了,”张臻说道:“我都多少年没见过把博士踢去上课的老师了……我有朝一日居然都能看见沈昼叶被提溜去和本科生一起上课……”
  沈昼叶痛苦地捂着头:“求你别说了姐姐……你复读机啊?!”
  复读机立刻闭嘴,过了会儿却突然道:“你导师是不是脾气挺坏的?”
  沈昼叶:“……是。”
  沈昼叶凭借自己的沉默终结了话题,接着她捏起自己的果汁利乐包,刚一拿起来, 张臻却突然开了口:
  “沈昼叶——你现在的老板, 和你上一个, 完全不一样。”
  沈昼叶咬着吸管愣在当场, 看着张臻,示意她说。
  “我听说过的, ”张臻以叉子叉着菜叶子, 漫不经心道:“你之前那个小老板什么东西都没教过你,对于你后来做的材料学,他自己都一窍不通。他原来是做生物实验的,你是物理出身,他完全是个外行。”
  沈昼叶呆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你应该问我们怎么知道的。”张臻揉了揉自己一头烫卷的头发道:“咱物理学院总共也没多少八卦,你受的委屈, 我们这帮学生或多或少都听过传闻,只是没人去和老师说而已。”
  沈昼叶:“……”
  “——但是,”张臻叹了口气:“大多数硕博导,其实都不在意学生学的如何。”
  沈昼叶怅然地嗯了一声。
  “我们招进来的时候,就像面试一样, ”张臻又道:“——是要强调自己吃苦耐劳的,对吧?参加研究生复试的孩子,哪有不说自己能吃苦的?”
  沈昼叶:“……”
  “硕士生最大的作用是科研民工,就是做实验的苦力。”张臻说着挖起一勺她点的一道叫Mercimek什么什么……的开胃小菜,又说:“我们都知道,作为导师而言,他并不在意你学的怎么样。”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意识到这是一壶没开的水。
  明明今天旧金山的天气很好,沈昼叶和张臻二人,却同时感到了心情抑郁……
  张臻叹息道:“……咱博士生同理。”
  沈昼叶沉默了下,说:“谁不说是呢。”
  “你学的啥样和他们有啥关系,导师都希望你发篇好文章然后麻溜地滚,不要丢他们的人,”张臻吃了口丸子:“想学就自己学。自己去找师姐师兄学实验也好,自己去图书馆借书也好,或者干脆你不借不学。”
  沈昼叶:“……”
  ——太真实了,自学(也没)成才的沈昼叶心想。
  张臻突然道:“可你的新老板不是这么一回事。”
  沈昼叶盯着盘子里的菜叶,没有说话。
  “他先摸清了你的水平,”张臻说:“看了你过去的所有成果,给你发了文献,发现你不够好之后,就让你去上他的课,手把手带你。”
  沈昼叶无声地点了点头。
  张臻笑了笑,终于道:“——我觉得,虽然你那个导师羞辱完了你的研究领域又硬性要求你晚回去,看上去好像是个人渣老板,但他……”
  “是想把你带出来的。”张臻说。
  沈昼叶点了点头,沙哑道:
  “……是。”
  张臻笑道:“多适合你啊。”
  沈昼叶叹了口气,一句话都没说,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犹如黄金一般。
  “他让你去上什么课?”张臻又笑眯眯地问。
  沈昼叶:“……”
  沈昼叶盯着张臻看了两秒,在张臻脸上看出了一丝,明晃晃的幸灾乐祸来。
  接着沈昼叶认命地长吁口气,从自己的书包里摸了摸,举起两本巨大的、加起来得有一公斤重的专业书!
  “粒子物理前沿研究。”沈昼叶将其中一本大部头放下,又举起其中一本砖头道:“这一本叫做Theoretical Astrophysics,理论天体物理。”
  张臻一愣:“理论天体物理咱俩是同一年选的吧?咱们大二那年?你那年不是考了99?”
  沈昼叶:“那年我考了100。”
  张臻:“……???”
  张臻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行了,别用那眼神看我了……”
  沈昼叶苦痛地将两块砖塞回书包,将书包往肩上一背,拿起自己的餐盘,对张臻说:
  “走了,你自个儿回办公室吧,我下午得去上Professor Chen的课程了。”
  -
  棕榈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现出帕罗奥多湛蓝如海的天空。
  下午陈啸之上课的教室是一个美式的圆阶梯,大约能容纳二三百人,有三个投影屏之多。沈昼叶到教室时还不晚——无论古今中外,几乎所有学生都不爱坐在前面,沈昼叶微一斟酌,抱着自己的书包,在空无一人的第一排落了座。
  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沈昼叶坐在位置上,放松地摊开了课本。
  沈昼叶先前和楼下的硕博打听过理论天体物理这课,据说几年前是罗什舒亚尔教授在带,但后来因为教授年事已高,带不了这样高强度的课程,而其他的教授课程也满了,便将这门课交给了他的得意门生——
  ——近年风头相当盛的、年轻教授陈啸之。
  几个西班牙裔的学生在她身后讨论前几天的essay。沈昼叶趴在第一排发呆,忽地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那一刹那,金黄的岁月犹如河流般冲刷而来。
  斯坦福的教室砖瓦变幻,长桌化为红漆实木,黑板浮现白粉笔写就的复杂公式。
  年近十一二岁的小昼叶抱着课本和笔记本,钻进了教室,在第一排落了座。她连眼镜都不带,只是跟着父亲上课。后面的学生也是像这样,讨论他们的作业,在课上偷偷叠纸飞机。
  而那时每个学生都知道,霸占了第一排的小姑娘,其实是沈教授的女儿。
  沈青慈教授讲课格外有意思,因此那时选课他的课人里不只有理工科的学生,甚至还有不少是学法律和人文的。
  在下课后,沈教授会在教室里多呆十几二十分钟,给来问问题的学生解答疑惑,然后沈教授会拍拍女儿的脑袋,带着小昼叶回家。
  ……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怔怔看着窗外,无意识地摇了摇头,似乎要将无用的回忆从脑子里晃出去。
  下一秒,她桌子上砰地多了个咖啡杯。
  沈昼叶一呆:“……诶?”
  她顺着咖啡杯向上看,看到一只属于男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还有手的主人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同款咖啡杯。
  接着陈啸之将她的杯子按着一转,露出饮品标签:美式黑咖啡,三份浓缩。
  “……”
  沈昼叶听见身后一个金发白人女孩笑了起来,以英文道:“Calvin,you bought this girl a coffee?”
  ‘你给这女孩买了杯咖啡?’
  沈昼叶不自在地想纠正她,说不是这么回事——
  结果,陈啸之就不怎么爽利地道:“No I bought my doctoral student a coffee。”
  ‘我给我的博士买了杯咖啡。’他说。
  沈昼叶:“……”
  靠,撇清关系撇得这么快。我难道不配当女的?
  “——下午别睡了。”陈教授恶毒地怼他的学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办公室趴在那个屁股里一觉睡到下午三点。”
  “……,”沈昼叶虚弱地争辩:“那是个柯基屁股……”
  “Makes no difference。”
  陈啸之说完,漠然一松手,拿着自己的咖啡走上讲台。
  沈昼叶:“……”
  她扒拉了一下那杯热咖啡,掰开塑料盖,发现陈啸之连一包糖都没加。
  -
  沈昼叶这人,从小口味就非常幼齿,爱吃甜食,还爱奶制品。
  因此那杯咖啡简直要了她的命……
  沈昼叶抿一口就觉得好苦,简直苦成中药——在咖啡店顺个糖包很难吗,加个糖浆很难吗?
  沈昼叶觉得,陈啸之要么是早忘了,要么是在故意折腾她。
  但是,沈昼叶又有点难过地想,从陈啸之的过往态度来看,他对自己这么冷漠,应该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沈昼叶小口小口地抿那杯能杀人的美式黑咖,听自己的前男友兼现导师上课,只觉得心比她的咖啡还苦。
  ……
  陈啸之的课,质量相当高。
  听一个老师上课,是能够听出他的水平和知识储备的。而且,学会一个知识和将它讲出来,完全是两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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