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闻萧的第一助理不知是不是在病房安了监控，才比医生晚了十分钟就赶了过来，并且只靠和老板的眼神交流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工作。
辛妍站在一旁，像是地上无人问津的百合花，孤单寂寞冷。
“太太，时间不早了，不如让司机先送您回去休息？”陈崇毕恭毕敬，声音温和。
辛妍看向病床上的男人，他似乎料到她会看过来，视线漫不经心碰碰她的，又移开，像是最多就愿意看她一眼，但就这一眼，他也能精准表达中心思想：退下。
辛妍头也不回，走人。
*
到达倾月水畔已经接近凌晨。
宾利通过保安处，从湖畔侧面开入私人地下车场，停在电梯旁。
辛妍没等司机过来开门，自顾自下车，车门摔得震天响。
别墅内，佣人打开衣帽间的灯，提前放好洗澡水并点上香薰，再播放起德彪西，之后十分有觉悟地退到脱离别墅主栋的后院佣人区，听后差遣。
辛妍解开裙子褪下，卸了妆，把音乐换成贝多芬的《C小调第五交响曲》。
俗称：命运交响曲。
音乐砰地响起，她差点脚底打滑栽进浴缸里。
苏皎这时打来电话：“还气呢？”
辛妍站好，迈进去，回答：“有什么可气的。”
不就是老公被人知道去见白月光摆明告诉大家她这个段太太就是个屁，叫她被人当众嘲笑吗？
不就是老公车祸醒来当着那么多医生护士的面连句话都不跟她说，摆明告诉大家他俩不熟吗？
塑料夫妻，就是这么塑料。
苏皎知道她的脾气，怕是已经气得天灵盖掀了，“我求你冷静。”
“我很冷静。”
辛妍不想多说，挂了电话扎进水里。
*
翌日，辛妍难得早起。
精心挑选了一条黑色阔腿裤，上身搭配真丝乳白色衬衣以及黑色西服，踩着七厘米高的红色高跟鞋来到医院。
她在保镖面前畅行无阻，一把推开病房门进去。
段闻萧这次车祸听着吓人，但好歹开的是劳斯莱斯幻影，比较结实。只是他因为惯性俯冲 * 磕到头部，稍微棘手。除此之外，最严重的也就是左小腿骨折。
眼下，段总已经重返爱岗敬业第一线。
陈崇正在汇报工作，见来者不善，识时务退出病房，并带上房门。
辛妍直接把离婚协议书摔在病床上，“离婚。”
段闻萧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头上绑着的绷带没卸下，左脚也依旧裹着石膏挂起来，明明一副狼狈至极的模样，可就是盖不过他矜贵冷冽的气质。
要不是场合不对，辛妍几乎以为这是他们婚前协定塑料夫妻协议的谈判现场。
段闻萧垂眸看向辛妍：“可以。”
这声音和他的人一样，透着冷淡疏离，但因尚在病中，又染了丝丝喑哑。
辛妍没想对方同意的这么干脆，一时找不到霸气的台词接着，可马上又听到——
“一年后。”
呵，就知道。
辛妍抱臂，红唇勾起弧度，“还想利用我？”
段闻萧云淡风轻：“我认为，是相互利用。”
辛妍略有一怔，不觉双手紧握。
段闻萧可怕就可怕在做什么都是直击要害，连个缓冲都没有，叫人心里就算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咬牙忍着。
可这次是他违背婚前约定害她沦为笑柄，这口气叫她怎么咽的下去？
辛妍摩挲着手腕上的钻石手链，说：“那既然是相互利用，你有你的白月光，我也去找朱砂痣。这才叫相互，你我谁也别耽误谁。”
段闻萧面无波澜。
只凉凉的视线掠过离婚协议，最后锁定在女人身上，平静道：“你找下试试。”
辛妍：“……”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非得现在就找个甩他十条街的小鲜肉让他尝尝昨晚晚宴上那种丢脸丢到地心的滋味！
辛妍刚要说话，房外传来敲门声。
陈崇通报有客人到，很快，一身女仔裤配风衣的女人进来。
“小姨？”
辛妍细细打量一番，确定是段闻萧的亲小姨——苏雯。
苏雯早年移民法国，很少回海城，要不是年初辛妍去巴黎看秀拜访了一下，她对这号人物根本记不起来。
“小妍。”
苏雯保养得很好，穿搭也走休闲路线，初看和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
辛妍迎过去，“您怎么从巴黎回来了？”
“来这边办点儿事。”苏雯笑道，看看段闻萧，又一脸自责，“闻萧出这么大的事，让你着急上火了吧。”
嗯，是挺上火。
苏雯拍拍她的肩膀，继续道：“这事怨我。”
段闻萧海外考察的最后一站恰好是巴黎。
苏雯得知他在，便小聚了一下，一问又得知段闻萧要回国，她心想正好作伴，就改签换成同一班飞机。
“我当时说不折腾闻萧，可他有心，非送我回酒店。没想到就……”
“闻萧那天是送您回酒店？”辛妍说这话时，扫了眼床上的离婚协议，请苏雯去沙发那边落座。
“对啊，闻萧还没和你说呢？”苏雯有些诧异，“也是，这才刚醒。”
辛妍朝躺在病床上的那位 * 投出一道不甚明显的死亡凝视。
照片传到她手里时，已经是附带留言版本的。
现在回想起来，黑灯瞎火，那张照片除了勉强照出来段闻萧的轮廓，站在他对面的人只是个很模糊的身影。
可她被留言先入为主，已经既定段闻萧私会的是他曾经的那位白月光。
但白不白月光的又有什么所谓？她的脸已经丢尽了。
“我一个做长辈的给你们添麻烦真是不应该。”苏雯抱歉道，“还好闻萧醒了。我这两天心里七上八下的，都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辛妍笑得有些僵：“这事您也不想，凑巧罢了。”
苏雯怕耽误段闻萧休息，只聊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说是过一两天再来。
等人一走，辛妍还没酝酿好如何扳回这局，陈崇又拿着pad进来。
“太太，这是那晚行车记录仪记录的段总和苏女士在车上的对话，以及酒店门口监控拍下的两人道别画面，还有苏女士酒店下榻的……”
“够了。”
辛妍瞪段闻萧一眼：刚才不说，现在逼逼个什么劲儿？
陈崇再次识趣离开，并且吩咐外面的人不得靠近。
病房回归初始阶段，就是离婚协议这道具显得有些辣眼了。
“既然没事，你为什么不和我解释清楚？”辛妍问，“你攥着一手的证据你倒是拿出来啊，藏到现在是想……”
段闻萧看着她，仿佛无声诉说：我刚醒，你叫我怎么和你解释？托梦吗？
辛妍耳根发烫，分明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却莫名觉得自己比躺着的那个狗男人还要矮上一截。
“反正这事是你有错在先！”她抬高音量，强行拔高矮下去的一截，“所有人都笑话我。我从来没有……”
叮——
苏皎发来微信。
饺子：[原来送的是段总小姨啊！我说你这眼神行不行？]
饺子：[气了半天气了个寂寞.jpg]
附带几张她潜伏的八卦群的截图，误会真相大白。
辛妍拿着手机，真想反手点个赞：不愧是段总！效率高高哒！
明明可以在她来时就把事情说明白，却非要把她按得死死的，用实际行动回复她今天唱的这一出全是独角戏。
辛妍收起手机，再抬眼，床上的离婚协议就不是辣眼了，是扎脸。
咻咻咻扎脸。
“这件事，我……”
段闻萧耐心不多，这会儿还要处理工作，直截了当：“还离吗？”
辛妍：“……”这是个问题。
“如果你心意已决，我尊重。”段闻萧淡淡道，“一年后我们离婚。”
面子既然挽回，辛妍在刚刚有那么一瞬想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去。
可听着他这种“明明是你没事找事，我大发慈悲不计较，但你非计较，我也没所谓奉陪奉陪”的语气，她觉得别说台阶了，她给他准备口棺材还差不多。
段闻萧还在看着她，淡漠的目光不带任何情绪。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这位只会直线思考的太太连生气都带着娇艳欲滴的明 * 艳动人，半年没见依旧能抓住他的注意力。
还有今天这身装扮不走平时的风格，别有一番风味，很新鲜。
两人沉默片刻，段闻萧率先退让。
“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他说，“算我错了。”
辛妍本就火冒三丈，又叫他这句毫不走心的“认错”再添了一把火。
他这意思就好像是在说：我再大发慈悲原谅你一次吧。
辛妍气到失笑，面容还是那样艳丽光彩，神情却刺人。
“如果你认为自己的妻子在被人嘲笑后连个解释都不配先知道，那我觉得一年后离婚是个挺不错的提议。”
段闻萧现在多有不便，如果可以，想揉揉眉心。
辛妍瞧他半天不言语，就知道他这种反应要么是冷处理，要么是懒得处理。
段闻萧这人就是这样，他只会在他值得费时间、费心力的事情付出精力，除此之外，他连想都不屑想。
辛妍拿起离婚协议，微笑道：“那未来一年，合作愉快。”
第3章 . 人间 “死不瞑目。”
辛妍在商场大杀四方。
一口气买了六个爱马仕、二十四双鞋、一条钻石项链，顺手又命人拍了一顶丹麦皇室的王冠后，悠闲坐在商场顶层的露天咖啡馆喝果汁。
“段总这次诚意可以啊。”
苏皎啧啧摇头，她家境已经很不俗，但距离“真·壕”的世界还是有差距的。
辛妍看看修剪圆润的指甲，没接话。
她从不做美甲，也不留指尖，除去用铂金做的指甲油外，纤纤十指干净得像是小孩子。
“这次乌龙算是过去，你就别生气了。”苏皎又道，“待会儿去做SPA？”
辛妍双手搭在桌上，轻笑：“谁说我不生气了？”
苏皎：“……”
莫名为段总肉疼。
辛妍和段闻萧的情况，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苏皎一清二楚。
可就是太清楚，辛妍没提一年后离婚的事。
不是消息太炸，而是因为她这辈子不出意外会和段闻萧锁死到天荒地老。
段闻萧娶她是想借辛家势力助他在段家站稳脚跟，辛家把她嫁给他则是反正都要联姻，就选个条件最好，两家一拍即合，比结婚的他俩还像找到人生伴侣。
现如今，两家合作的项目资金早过百亿美金，根本分不开。
段闻萧敢说一年后离婚许是有什么考量，又或者仅仅只是为了稳住她；而她最后说一年后离婚，不过是为了面子。
联姻——毁了两个人，造福两大家。
段闻萧只是不乐意跟她浪费时间，由着她过过嘴瘾，实际明白她不会离婚，也不敢离婚。
所以，好气哦。
“明白了。”苏皎笑得狡黠，“还没刷过瘾。走吧，姐妹陪你挥霍。”
辛妍刚想说不了，手机叮咚一响。
看到消息提醒，她轻哼了声。
*
“香薰灯放在这边……三号衣柜可以抬进来了……浴缸再等等……等下，放面膜的冷藏箱不要放在卫生间……”
倾月水畔的管家有条不稳处理好所有事宜后， * 敲响套间里书房的门。
段闻萧静坐在轮椅上，摘下眼镜，抬手捏捏鼻梁，语气平淡道：“听太太吩咐即可。”
“是。”
管家对着门鞠躬，辛妍这时到了。
“太太。”管家又赶紧冲她鞠躬，“房间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布置完毕。”
辛妍也没看看，随手把包扔在沙发上，径直打开书房门。
段闻萧这会儿又戴回那副金丝眼镜，闻声向她投来淡淡的目光。
书房采光极佳，金黄色的光晕笼在他冷白的面庞上，让他看起来像是在自家书房翻阅名著的欧洲贵族。
“三婶婶明早过来。”
辛妍也不等回应，站在门口传达完消息便走人。
不为别的，她实在不想多看一眼这男人露出“这种事不值得停下我手里五亿飘十亿买卖”的表情。
月华初上。
夕阳晕染在天际的暖红渐渐溶解，医院里的路灯亮起。
圣仑私人医院作为全球连锁的高端私人医院有铭万控股的资本，而铭万控股的大本营就是段家的华铭集团。
要不是自家地盘，也不能叫辛妍这么造。
吃过晚饭，辛妍练了会儿瑜伽，之后在浴室泡澡。
泡好澡，她换上香槟色真丝睡裙睡袍，开始对着梳妆台涂涂抹抹。
腰带松垮垮一系，却还是勾勒出那不盈一握的纤腰。
随着涂抹的动作，海藻般微卷的长发悠悠飘散，她涂到侧颈，将头发捋起来垂放在肩部一侧，看起来像是条游到礁石上晒太阳的美人鱼。
光鲜、水润、靓丽。
段闻倚靠在床上，本在看季度报表，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把视线移到女人身上。
大概是她身上的香气挺好闻吧。
辛妍察觉到有道存在感不低的视线正在她身上，扭头望了一眼，又一脸淡漠转回来，继续涂抹大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