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凝绮仙子未将断月剪传给轩瑶的时候,时常带着剪子替桑元镇魔除妖。
是以,百姓修建河神庙的时候便特意让英姿飒爽的女河神手里拿着巨大的剪子,以彰显煌煌天威。
渐渐的,百姓们便觉得唯有以剪子为武器的捉妖师才是厉害的捉妖师, 其余捉妖师都数末流。
仲芜见她眉头紧皱, 知她心中定有思量,忍不住出声提醒:“先养好身子,其他的不用你挂心。”
她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轻轻“恩”了一声。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仲芜气结。
“哈?”轩瑶抬眸, 定睛看着他, 努力回忆他说的话, 额……她挠头,没想起来。
仲芜沉声又说一遍,这次轩瑶听清了, 她赞同道:“我这样子若是回去,母亲定会担心,说不定再不会让我出门,学府也不会再让我回去。”
“你母亲是不是 * 脾气不好?”仲芜得出结论。
“……”轩瑶愣然,“这倒也不至于, 她这人风风火火是个热心肠,难免有时候做出些过激的举动。”
比如莫名其妙把她从家里赶出来,哭唧唧。
说起母亲,轩瑶敛目,又将思绪放远。
河神庙是桑元这一代阳气最重之处,若是这一小节嗜血木当真是从河神庙沾上的,那事情可就复杂了。
思及此,她确实应该将养好身体,才有体力调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毕竟原书中并没有崔婆婆妖化这一段,也未曾提及嗜血木妖之事。
“你呀……”又在乱想。
仲芜拿她没办法,食指划过她眉梢,在她额头轻点一下,无声叹气。
“上来。”他习以为常地蹲下,就好像这个动作时常做一般。
“嗯?”轩瑶愣住,有些不好意思,“我这次脚又没事,没关系的。”
走两步路都要人背,她哪有那么娇气。
她执拗不肯让他背,他双手后探,抓住她脚踝,直接往天上抛,这动作做得更为熟练。
“啊!”她惊呼,“仲芜!我不要做癞蛤/蟆!”
上次被他背着的经历,早已深深印在她脑海中,画面太美挥之不去,人间不值得。
他翩然起身,稳稳接住她,双手在背后托住,防止她下沉,身体微微前倾,好让她更舒服。
都到这份上了,轩瑶也不再扭捏,揽住他的脖子夸赞道:“背人姿势有进步,值得表扬~”
她贴近他宽阔的后背,无比心安。
清雅的桂花香传入鼻腔,她的靠近,反倒让仲芜不自在起来,一阵心烦意乱。
轩瑶想起他之前魔气与妖气同时在身上激烈纠缠的样子,忧心道:“妖气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无碍。”仲芜平静地说,心里却有千层波澜。
这世上,原来还有人会关心他吗?
思绪放空,他就这样背着她,离开了员外府。
“我们现在去哪儿?”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在街道上,看方位却不是去府衙的方向,轩瑶不明就里。
“客栈。”仲芜旁若无人的背着轩瑶走在大街上,坦然接受周围百姓暗戳戳对他们的讨论。
俊男美女并排走在路上已经足够招摇,背着对方就更难不引起人注意。
轩瑶被大家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声道:“我们直接飞过去不好么,大家都看着呢。”
“不好。”仲芜一口否决。
像今日这般背着她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走,让他产生一种想要停住时光的念头,他心甚喜。
“那,我们去衙门,先把事情了结再去客栈。”回衙门的路清冷,没那么多人,轩瑶打着小九九。
仲芜无情拒绝:“把你送去客栈,我就去衙门。”
轩瑶干脆像只鸵鸟,把脑袋埋在他脖子上,企图挣扎:“崔婆婆的事你说不清楚,还是我去说吧。”
她纤长的睫毛像一把蒲扇,在他脖子上扇动,激得他浑身鸡皮疙瘩立起来,耳根渐渐泛红。
路人大妈甲:“红了脸 * 的小郎君可真好看。”
路人大妈乙:“那女子修了几世的福气才能被这样好看的小郎君背着走,好想和她换个位置。”
路人大妈的话语一字不落的飘进仲芜耳中,此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错误决定,不由加快脚下的步调。
仲芜:“你是担心昭锦知道实情纠缠不清吧。”
“你怎么知道!”轩瑶想同他击掌,可他手背在背后不方便,于是她干脆拍了拍他冰凉的脸颊。
仲芜:“……”当街打脸?我不要面子的嘛?
轩瑶也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妥,所以手掌即将离开他脸颊的时候,她又装腔作势在他脸上摸了两把,牵强解释:“你脸上有脏东西,我帮你擦擦。”
仲芜失笑:“谢谢你哦。”
轩瑶忽闪着杏眼:好尴尬。
好在此时客栈已到。
他们一共租了四间客房,点上一桌酒菜,直到轩瑶坐在椅子上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仲芜这才将将起身离开。
轩瑶的目光被面前香气四溢的烤鸭吸引。
果木炭烤的鸭鸭,肉香中混杂着水果清香,色泽红润,外脆里嫩,肥而不腻。
热乎乎的烤鸭就应该趁热吃,她迫不及待扯下一只鸭腿,汁水流淌,忍不住咬下一大口。
她面前放着的是一碗用料十足的皮蛋瘦肉粥。
嘴里含着满满一大口鸭肉,又被她送入一勺鲜粥,直把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半点空隙也无。
她满足地咀嚼起来,望向身边的人影,却因为嘴里满是东西说不出话,只能瞪大眼用眼神示意他:你怎么还没走?
她一上一下鼓动腮帮的样子就像一只发腮的花栗鼠,让人忍不住想去捏捏她圆鼓鼓的脸颊。
仲芜扬起嘴角,素手不由自主伸向轩瑶。
轩瑶下意识把鸭腿往后缩,她卖力挤眉弄眼:想吃鸭腿自己扯,这只是我的!
谁知他根本便对她手中的鸭腿不感兴趣,手停留在她面前,冰凉的指尖拂过她的唇边。
他脸上满是笑意,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宠溺:“吃得到处都是。”
轩瑶的心在这一刻乱了。
她忽然觉得仲芜身上有一层高光,午后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衬得他雪白的皮肤越发晶莹,如果美色可以卖钱的话,她相信仲芜一定是这世上最富有之人。
他平常已经足够好看了,为什么今日会更加好看呢,总要有个度吧,这特么就是犯规,她都要自卑啦。
轩瑶弄不明白,她觉得自己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噘着嘴,神游天外。
闷闷不乐归闷闷不乐,鸭腿捏在手里总还是要吃的。
她干脆双手齐上,将鸭腿上的鸭肉尽数撕扯下来丢入粥里,霍吧霍吧,一口接一口全部干完。
光顾着吃和发呆,以至于她连仲芜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清楚。
心里怪怪的,轩瑶不知不觉扫完一整桌的菜,看着一盘接一盘见底的菜色,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是不是胃口太好了?”
她一个人碎碎 * 念。
“听说女孩子吃得都很少,一餐只吃半碗米。”她随即摇头,“那不行,吃不饱。”
“仲芜每次吃饭的时候都特别儒雅,如果我大口吃饭,会影响他美男子形象的吧?”
她皱眉:“等等,我为什么要想他,我爱怎么吃饭就怎么吃饭,关他什么事?”
恍然大悟,她疯狂点头:“对,关他什么事呢?非亲非故的。”
轩瑶自认为自己想通了,脸上重新绽放出如花笑容,她喜滋滋的喝完最后一口鲫鱼汤,屁颠屁颠走到窗前,坐在椅子上悠哉望着窗外,等他们回来。
感叹一声:“这才是属于咸鱼的人生,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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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客栈门口,没想到先回来的会是白芨。
她推门而入,轩瑶淡然与她打招呼。
轩瑶没问,白芨主动解释:“府衙里堆了许多干尸,昭锦说,女孩子呆在那里不好,就让我先回来休息。”
这是白芨第一次心平气和与轩瑶说话,她的语气甚至没了一贯的冰冷,这让轩瑶受宠若惊。
轩瑶不由愣住,白芨方才提起的人是昭锦而不是仲芜,而她破天荒的在说起昭锦时脸上浮现一抹绯红,看得轩瑶满脸姨母笑。
只言片语轩瑶就能猜测出半日不见,男女主的感情线进展顺利。
恶毒女配没有成为男女主感情线发展的阻碍,她就放心了。
她心道,增加男女主好感度说不定可以降低将来掉马时被做成刺身献给魔君的概率。
她忽然茅塞顿开,看来还得再接再厉才行。
此时白芨的目光却落在轩瑶颈项上。
“怎么了?”轩瑶狐疑的问。
白芨取来铜镜让她自己看。
轩瑶就着镜子细细打量,只见脖子上有一排非常明显的牙印,伤口处已经结痂,污秽的血渍蹭得衣服上到处都是,看起来触目惊心。
掀开薄纱外衣,牙印下一大片乌青显露无疑,轻轻触碰,痛得她哇哇乱叫。
原本没什么感觉,早就忘记自己被“吸血鬼”缠上的轩瑶,现如今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刚才就是这么个鬼样子被仲芜背回客栈的?
不仅如此,她还满脸油渍,吃得到处都是,居然顶着这样的面容对仲芜挤眉弄眼?
谁给她的勇气,梁静茹吗?
这和公开处刑有什么差别?
第42章 . 水族新世界(一) 河神庙里有妖气
鹅黄色裙摆满是泥灰, 轻薄的外衫上血迹油污到处都是,看上去狼狈不堪。
轩瑶非常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一番梳洗过后才重新回到窗边坐下。
桌上摆着一个白玉瓶,小巧莹润, 很是可爱。
上等灵玉制成的白玉瓶岂是小小客栈能拥有的, 轩瑶也确定这瓶子不是她的, 那便只能是白芨的, 于是她开口问:“这是?”
白芨拔掉瓶塞,倒出碧绿凝露,纤指蘸取少许,均匀涂抹在轩瑶脖子上。
白芨的手指和仲芜一样,冰凉刺骨。
“嘶!”轩瑶倒吸一口凉气 * , “好痛啊!”
痛到她整张脸都变得扭曲, 她下意识躲闪。
白芨剐她一眼:“你忍着点,百草凝露虽比不得天后的琼浆玉露珍贵,但它治疗外伤效果奇佳, 可别辜负仲芜的一片心意。”
“仲芜给你的?”轩瑶呆呆地问。
白芨:“不是他, 难不成会是我吗?”
“哦。”轩瑶傻傻应了一声, 眼神放空, 望向窗外。
也是,白芨时常和她对着干,除了小天使也没人会给她送药。
“他挺关心你的。”白芨边说话边打量轩瑶, 换做往常她定会吃味,但今日,她却十分平静。
“是嘛?”轩瑶漫不经心地回答,“他也很关心你们呐。”
这句话说出口,轩瑶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鬼话!
仲芜看似温和, 实际上对谁的事情都不上心,他们六人里最难相处的就属他。
当然,这也是她最近才发现的事情,毕竟她这人交朋友看脸,又怕掉马甲,所以打从一开始她就和仲芜玩得比较近。
久而久之,便觉得和仲芜呆在一起特别自在,啥也不用担心。
想起初遇他时强行黏上去的自己,轩瑶有那么一丝优越感,仲芜从不曾像对待其他女子那般对她呢。
她嘴角挂着痴痴的笑,纤白的食指被她叼进嘴里,牙齿开合磨蹭,像个刚出生的奶娃娃。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几人的相处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回过神来,轩瑶总觉得说出这话的白芨像是看热闹的妈妈桑,她不甘心,圆溜溜的杏眼滴溜溜打转,反击道:“昭锦对你才叫关心吧,这两日发生了什么?”
她挑眉只差没明说:是不是亲亲抱抱举高高了呀,要不然怎会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白芨瞪她一眼,将白玉瓶塞到她手里,着恼道:“你自己涂吧。”
轩瑶“嘿嘿”傻笑,成功转移话题的她,一边给自己涂药,一边调侃:“害羞啦?”
“神经病阿你!”
白芨嘴里怨怼着,脸上却挂着隐晦的笑意,空气中满满的都是甜腻。
这是轩瑶与白芨相处最融洽的一个午后,也让两人亲近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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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芜和昭锦直到晚上才回来。
昭锦一进屋便坐到椅子上,骂骂咧咧:“这嗜血木妖真特么不要脸,居然想出躲在泥块里变成崔根的样子诱使崔婆婆杀人的主意!”
“额……”轩瑶从昭锦的只言片语中猜测仲芜掰扯的是怎样一个故事,她一拍大腿,气愤附和,“可不是,再让我看到嗜血木妖,定二话不说喷火烧他!”
她一边说着,一边瞟眼偷看仲芜的表情,但见他倚在窗台,憋笑憋到嘴抽筋,她也跟着嘴角含笑。
“瑶瑶你笑什么?”昭锦正色道,“这件事相当严肃,早便告诉过你们,妖都不是好东西,该杀,你看这小小嗜血木妖闹出多少事端!”
“这不一样……”轩瑶挥挥手,懒得跟他废话,打发他走,“我是个病人,要休息啦,你快回 * 去吧。”
“也是。”昭锦仔细打量轩瑶,柔声道,“你先休息,等伤势恢复后咱们再谋划后面的事情。”
“好嘞。”轩瑶目送昭锦和白芨出房门。
仲芜离门口较远,他缓步经过轩瑶身侧,充满磁性的嗓音响起:“我也走了。”
“内个……”轩瑶抬手,想去拉他,距离没算准扑了个空,只能施施然缩回手,“多谢你的百草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