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来冷冷清清的,既他们都这样以为,他也没去解释, 看着指尖处的玫瑰酥,他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角,把那块香喷喷的玫瑰酥送入口中。
玫瑰酥的香甜在口中蔓延开来,咬上一口,又酥又脆,他面不改色、不紧不慢的连吃了三四块,嗯,确实好吃的紧。
一旁的林石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早在夫人端着那碟玫瑰酥过来时,他便疯狂的给夫人使眼色,但夫人一直没察觉到,看着将军硬是逼着自己连吃了四块,他的脸色就更差了,而就在他忍不住想开口时,一抬头便看到了将军制止的眼神,他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将军这样是图啥呢?
杜洛滢看他连吃了四五块,眼睛亮亮的,“味道怎么样,可吃的惯?”
在林石震惊的眼神中,林木清点了点头,“味道极好,吃的惯。”
杜洛滢听罢眼中的笑意更盛了,“当真?周厨娘每日里都会做点心,你晨起要上朝,走的早,我便让她晚膳前做上一些,待晚膳后再端上来吧。”
林沐清面不改色的应了,一旁立着的林石却瞪大了双眼,每日里都要吃点心,这也太为难将军了。
他默默捂脸,将军啊,是你刚才不让奴才说的,自己在夫人面前逞强,这可是日日都要吃甜口的点心啊,看将军怎么忍。
林沐清连吃了五块玫瑰酥才停手,他一抬头就看到了林石那张扭曲的脸,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下去了,真是碍眼的紧。
“你爱吃什么点心,我明日吩咐周厨娘做。”
林沐清抬眸看她,“我没挑,都爱吃,做什么都行。”
刚走到门口的林石听到二人的谈话险些没摔了个狗啃泥,行吧,既然将军抹不开面子想强撑,他这个做奴才的还能拦着不成?
林沐清只去当了几日职便放年假了,原先腊月中旬便会放年假的,但当今衡瑞帝崇畅严苛律法,不仅对犯了大梁律法的人加倍治罪,就是平日里对他们这些大臣们也要求极为苛刻严厉,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年假也在他登基的第二年便给压缩了一半。
但若是只对他们这些大臣们严苛,这对大梁、对大梁百姓都不失为一件好事,但坏就坏在,他对百姓也是极为严苛的,他登基这几年,虽然大梁的国土一直在扩大,但百姓们,特别是边疆百姓们,日子过的一点都不安定。
想要扩大国土,就要打仗,打仗需要银子,需要粮草,果库里没有怎么办?增加赋税啊!
是以这几年的赋税愈来愈重,平民百姓们都被压迫的苦不堪言。
去年边疆大捷,百姓们都高兴的不行,终于不用再打仗了,不打仗,赋税便不用增加,他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但真的是这样吗?杜洛滢对这些事不了解,林沐清却是知道的,当今衡瑞帝是个极有野心的人,就算近来没有战事,近几年也还会再有的。
各朝各代文官武官都不和,大梁自然也不例外,文官瞧不起这些子粗鲁武夫,而武官们在战场上拼命,自然也看不上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们,再加上一般皇帝都会偏向武官一些,便更惹得文官武官互相看不顺眼。
当今衡瑞帝心里也是偏向文官的,但他是个聪明人,他有野心,想扩大国土,扩大国土就离不了武官,是以他明面上都是一碗水端平,至于内里如何,便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按理说当朝丞相是他的心腹,林沐清的处境应该不会太好,但衡瑞帝却表现的极其倚重他,他知道这是衡瑞帝看重了他的骁勇善战,现下用的到他,便会对他千好万好,等有一日大梁再无战事了,不光是他,他们这些武将们的处境都将不怎么好。
先皇是个爱民如子的皇帝,对林沐清的祖父、父亲都甚是倚重,后来衡瑞帝登基,表面上还与先皇一样,背地里却极为忌惮他祖父与父兄,五年前祖父三人战死沙场,衡瑞帝面上极为悲怆,罢朝一天,又对林家大肆赏赐,可背地里却极为迅速的收回了林家的兵权。
若不是林沐清骁勇善战,而当今又想扩大国土,林家现下的处境,与史上那些被卸磨杀驴的武将,并无任何区别。
林家人丁少,过年时自然也不如寻常人家热闹,以往杜洛滢没嫁过来时,林老夫人性子孤寂,林沐清又不是个多话的人,若不是有星儿在,气氛会更清冷些。
但在林沐清眼中,今年一切都不一样了,团团嫁了过来,她会给他做衣裳,会让厨娘给他做点心,会关心他在外用的午膳好不好……
自五年前那次变故后,他头一次感受到温暖是何滋味。
杜洛滢从来未过过如此冷清的年,但虽然冷清,气氛却还是温馨的,林沐清外冷内热,星儿伶俐可爱,就连林老夫人也罕见的露出了个笑脸。
年夜饭就这样过去了,大年初一的时候,二人去康院给老夫人拜年,矮团子星儿也像模像样的给杜洛滢二人拜年,杜洛滢给了他一个薄薄的红封,在二人回去后,老夫人才知道内里竟然是一张银票,不过她也没说什么,洛滢家中不缺银钱,她想给便给吧。
初二时,二人回了趟杜府,接下来的几日,便一直待在府里,林家在京中没有旁支,自五年前那桩事后,林老夫人便没再出过门,是以林家也没个妇人在外面交际,渐渐的,林家虽还有着国公府的爵位,却与京中各个世家脱了节。
虽林沐清身上有实权,京中想与他打好关系的不少,但林沐清也没什么心思理会,这几日,京中来拜访的他一个也没见,不过送的礼都收了,人不见就算了,若是连礼也不收,第二日林沐清狂妄自大的消息便会传满京城。
他们林家也不缺这些东西,收了礼,再让管家回一份便是了。
丞相府也送了东西过来,林沐清看都没看便让下人扔进库房了。
杜家刚来京城,没有亲戚在此地,也没什么交好的人家,只派人去徐阳候府送了份礼,徐阳候府便是徐先生的本家。
杜洛滢也派人去徐阳候府送了礼,现下先生住在候府里,她也不太方便去拜见,待日后徐先生搬出来了,她再去宅子里拜访。
在京中的这段日子,她也听她娘提起过,徐阳候府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徐阳侯现下任吏部尚书,吏部尚书掌管整个大梁的官员调动,就是比之丞相,也是不差的。
大年初五之后,有几个林沐清下属的夫人过来拜访,至于为什么是在初五这日之后,而不是在之前,这是因着大多人家初五之前都要去拜访亲戚,这个时代又讲究宗族关系,便是再远一些的亲戚,过年时也是需要走动的。
这几个武将家的夫人性子都挺爽朗直接的,心里边没什么弯弯绕绕,杜洛滢还是挺喜欢和她们相处的,特别是其中一个姓刘的夫人,极是爽朗,她的性子有些憨直,今日过来她还带着她的一双儿女过来了,女儿乖巧可爱,儿子机灵懂事,两人是双胎,现下才三岁的年纪,杜洛滢忍不住抱了抱两个孩子,还给了他们一人一份见面礼。
刘氏笑道,“夫人喜欢,便也自己生两个,夫人和将军都是好相貌,以后孩子生的定然也不会差了。”
杜洛滢眼睛闪了闪,她素来极喜欢小孩子,内心里也是想有自己的亲生骨肉的,只是现在她的年纪还是小了,些,太早要孩子不好。
几位夫人走的时候,杜洛滢邀请她们常来府里找她说话,她这话当然是真心的,林沐清要去上职,老夫人常年礼佛,星儿这孩子也不说每日都过来,是以她有时候也觉得这日子过的稍微有些无聊。
初十之后,林沐清就要去军中上职了,这日傍晚,杜洛滢突然说道,“星儿也有五岁了,不知开蒙了没有?”
第30章 木簪
林沐清正坐在四方桌前处理事情, 以往他都是去前院的外书房的, 有时候不方便,他也会钻进内书房, 但自团团嫁过来后,他每日里处理公事, 都是在四方桌前,团团一般坐在床沿上绣衣裳, 或者是半躺在软榻上看游记、看话本子, 他时不时的抬头看她一眼,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甜。
“还没。”林沐清抬起头,在星儿四岁时, 他就想着给他开蒙了, 当时也请了个先生,但他是武官,林家祖上也是世代从武,在“文”这一字上没什么人脉,请的先生不知是个人品欠佳的还是受人指使,根本不认真教星儿,星儿跟他学了几个月,三字经还一句都不会,这实在是不应该吧?
他有一次去看星儿时, 正看到那先生正在拿戒尺狠狠打星儿,星儿才四岁,他那个手劲, 他怎么受得了?
他当即就把这个先生给赶出去了,他们林家虽在五年前那次变故后没落了不少,但整治一个先生还是小菜一碟,他让人在背后败坏了这先生的名声,文人最好名声,他的名声坏了,便再也没人请他去做先生了,便是文人间的茶会、诗会,也不再邀请他了。
而且他的名声如此差,便是以后想去走科举这条路,考官因着他的名声也不会让他通过。
而星儿也因着这件事开始抗拒开蒙,是以他现下都五岁了,还没有正式开蒙。
他平日里都从军在外,哪里有时间给星儿启蒙,便是现下回来了,也是每日里去军中上职,长远来看,还是要请个先生的。
这件事林木清也没瞒着杜洛滢,杜洛滢听罢沉吟了一会,“星儿已是有五岁了,确实也该开蒙了,这样吧,我去封信给先生,让她帮着寻摸寻摸。”
徐先生教导了她十几年,两人之间的感情自是亲厚的,是以杜洛滢也不与她见外,她家是商户,林家又时代从武,若想寻个合心意的好先生,实在是难之又难,而且星儿这年纪,还是早早的寻了先生为好,若是他们自己寻摸,第一花费时间长,第二寻来的先生要是还像上一个那样可怎么好?
林沐清也不是矫情的人,他点点头,“那就劳烦团团了。”
现下林沐清唤她“团团”,杜洛滢的内心早已无甚波澜了,只是若让她唤他“元元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星儿那边我去劝劝。”
若按她的想法,星儿这孩子还是不要从武的好,林家世代骁勇,可也不用人人都从武,战场上刀剑无眼,星儿这个矮团子,她实在想象不出他上战场的样子,林沐清已经从武了,星儿这孩子培养培养,便让他走上文这条路,自己通过科举考上去最好,若是不行,还可以通过恩荫入官场,这样林家一文一武,以后在官场上也能有个照应。
是她想的太远了,星儿这孩子还是个五岁的奶团子呢,而且他以后走上哪条路,还是要看他自己心里的想法。
一年前的那次开蒙,确实在星儿心里留下了不轻的痕迹,杜洛滢给他做了很久的工作,又许了他带他去庄子上玩的好处,才让他勉强答应下来。
对于这一点,林老夫人是很感激杜洛滢的,之前星儿这孩子不愿意开蒙,她也没逼着他,她年纪大了,只想求底下的小辈平安和乐罢了,但星儿还小,总不能让他一辈子不开蒙,他还是庶出,以后她去了,整个林国公府都是元元这孩子的,她知道元元仁义,以后定也不会亏待了星儿,但归根结底,还是星儿自己能立起来的好。
徐先生的动作很快,才三日便寻到了一个先生,这位先生姓周,名周城,是她外家旁支的一位举人,他考上举人后屡试不第,现下也歇了再朝上考的心思,若是捐官的话只能出外任,离开京城,周城的家在京城,家中父母身体不太好,若是他出外任,父母定然不能跟他一起去,可若是让他一个人去,他又实在不放心,思来想去,他还是准备在京中当先生,能寻先生去家里、府里给孩子启蒙的,哪家是缺银子的,他挣些束脩,也能支撑起家中父母喝药的花用。
这位周先生第二日就来了林府,杜洛滢跟着星儿听了三节大课,又明确的说不能无故惩罚星儿,但若是星儿犯了错,也是需要罚的,只是让他注意分寸,不要把孩子罚坏了。
这些周城都应下了,杜洛滢其实对他还是挺满意的,他不是古板的人,在教星儿念书时,也一直在努力的引导他,而并不是直接把知识给他,让他去念、去背。
她怕这位周先生在她不在时敷衍了事、阳奉阴违,还去“突击检查”了几次,事实证明这位周先生确实不错,他讲课勤恳认真不古板,星儿这孩子除了前两日还有些抗拒外,从第三日开始,不用林老夫人和杜洛滢催,他就屁颠屁颠的提着个小书箱去上学了。
在星儿休沐时,她还带着他去庄子上玩了一番,那日林沐清要上职,他面上没表现出来,其实心里也是想去的,是以那日杜洛滢带着星儿从庄子上回来,林沐清的脸都紧紧绷着,可杜洛滢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他这个闷气也只能自己生了。
若是杜洛滢知道了这事,她才觉得委屈呢,林沐清每日里都绷着脸,什么时候露出过笑?她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心情好,什么时候心情不好?
这个庄子是杜洛滢的嫁妆,之前杜家只在京城有宅子,庄子却是没有的,这是老夫人和杜夫人到了京城才能给她置办下来的,因着买的急,并没买到太大的庄子,这个庄子不大也不小,就坐落在京郊。
现下是正月底,天儿还冷着,庄子上也光秃秃的,没什么玩头,但胜在庄子上做的土家菜挺好吃的,而且庄子上还有一片梅林,出去散散心、赏赏景,这里倒也算是个不错的去处。
二月初二这日,林沐清早早的便从军中回来了,才申时,日头还未落下,杜洛滢正半躺在软榻看话本子,她嫁过来的这些几乎没遇到什么糟心事,但就是实在太闲了吗,星儿启蒙后,就更是没人会来正院了,她有心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但现下还未想好。
林沐清走进内室,杜洛滢从软榻上坐起身,“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林沐清微点了点头,从身后拿出一个红木盒子,那盒子没有上漆,但看起来很是古朴。
“团团,生辰快乐。”
杜洛滢怔了怔,心下微暖,她以为除了娘家人,便再没有人知道她的生辰了,没想到林沐清竟然知道。
今日是她的生辰,她当然记得,她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儿,今儿上午,杜家便派人过来给她送了生辰礼,杜洛滢也吩咐厨下置办一桌席面,她自个的生辰,就算林府中无人知道,她也要热热闹闹的过。
杜洛滢伸手接过红木盒子,缓缓打开,内里是一支木簪子,看起来雕琢很是精细,雕刻之人所花费的心思绝对不少,簪尾处雕了一个圆圆的小团子,上面还刻了一个“团”的字样。
这支簪子虽然是寻常的木簪子,但杜洛滢还是喜欢的紧,雕琢精细,上面还刻了她的小名,“多谢了,这是在哪个铺子做的,待以后,我也去订做一个。”
林沐清略有些紧张的搓了搓粗糙的手,“这是,我自己做的。”
杜洛滢愣了愣,她的心突然狠狠的动了一下,看着林沐清不断摩挲的双手,她眼尖的看到他右手的无名指处和左手手背上的小口子,她闭了闭眼,林沐清每日里不论是习武还是去军中,都从未受过伤,而他手上的小口子,一看便是被小刀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