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神经病还是个有点脑瓜的神经病,知道作案时全副武装,专挑没监控点地方下手。
她那时候贪玩,跑游乐场一偏僻处,非节假日游乐场人不多,这块又是新开发的,高大的灌木丛遮挡住视线。
年纪小,个头不高,很容易就给灌木遮盖了去。
等她跑到地方,冷不丁就窜出个男人,一身的黑,倒是没直接上手打人,挺猥琐地对着她笑,隔着口罩都能想象出那张猥琐的脸。
她胆大,人又单纯,也没觉着多害怕。
男人朝她走来时,她被人扯住手腕拽在了身后,旁边是个小房间,苏妖精就这么给她推进去关了门,用他自个儿的外套把门把手锁了。
那小房子没窗户,黑漆漆一片。
她挺怕黑的,又出不来。
看不到外头发生了什么,隐隐约约有摔打的声音。
没多久,是救护车的声音,伴着嘈杂的人声,小房间被打开时,她被温时哥哥抱在怀里,瞧她没受伤,温时哥哥松了口气。
出来的第一件事,她就在人群里寻觅着苏临的身影。
没找到。
她迫不及待问了温时,温时哥哥没正面回她,只是带她回家休息。
第二天她才知道,苏临受了伤。
她去医院看他时,他正半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绷带,手里却拿了本科学杂志,安安静静地看书。
若不是漂亮的脸蛋过于苍白,完全看不出来这人失血过多差点休克。
她趴在他病床上,想去碰他额头上的绷带,又怕弄疼他。
末了。
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他,“小哥哥,疼不疼?”
男孩子放下杂志,沉静地注视着她,依旧冷冷清清,“没事。”
“真的?”
“嗯。”
“那个坏蛋已经进了监狱——”
听说进监狱前,那个神经病男人腹部还插着一把水果刀,原本是他威胁人用的作案工具,此刻却直愣愣地插在他身上。
血流如注。
“我哥哥说会让他牢底坐穿,再也不能出来害人——”
“那小哥哥你不要怕好不好?我会保护——”
好像说不下去了。
就戛然而止。
她其实想跟他说一定会保护他来着。
来之前也准备了一堆,然而瞧他很疲惫的样子,她所有的话都吞没在肚子里。
最后,只是说了句,“那你要乖乖睡觉哦,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用来。”
“?”
他没看她,视线落在手里的杂志上,说出来的话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我很累,没精力陪你玩,明天不要来。”
其实有点伤心,但更多的是不安与愧疚。
如果她没那么多好奇心,没那么任性就好了。
没跑到那个地方,他也就不会受伤。
似乎跟着她一块,受伤的总是他。
虽说不让她来,第二天她还是央着温时哥哥带她过来。
昨天看上去还好好的苏妖精,今天就被推进了手术室,说是头部有淤血没清理干净,眼睛短暂的失明中。
所以,昨天她来看他,他其实根本看不见她对吗?
可为什么不说呢?
什么都不说。
好像无论如何都很难走近他。
……
手腕上的伤有一段时日了,问了也不说。
没法子,就只有悄悄跟踪他。
没想到莫名其妙就跟着他来到了买桂花糕的老阿婆这里。
又想用桂花糕打发她么?
陆笙闷闷地想着,她也不是那么好哄的。
她原本已经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轻易原谅他。
万万没想到,苏临会丢出这么个重磅炸/弹。
——“所以我在找个能让你把我关起来的地方——”
——“欺负我。”
这也太诱人了叭!
陆笙只犹豫了一秒,便很没出息地妥协了。
她觉着奇怪。
明明她不是一个特别能容忍别人的性子,对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放纵。
心里头懊恼一秒,触及到他漂亮带着笑意的眉眼,陆笙放弃了自个儿的准则。
趴在车框上,像是不太放心地跟他确认,“真的?”
“嗯。”
“怎么欺负都可以?”
苏临瞧小姑娘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嘴角很轻地勾了下,“嗯。”
陆笙的心情瞬间阴转晴,“成交。”
回程路上。
雪势渐大,小姑娘靠在他肩头睡得很熟。
苏临单手撑着脸颊,望着窗外簌簌的雪花。
怀里的人儿动了动,小脑袋往下滑。
几乎要滑下去时,苏临眼疾手快地托着她娇俏的脸蛋,尔后,扣着她的小脑袋往自己怀里压了压,帮她调整位置。
小姑娘寻着温暖的印记乖巧地趴在他胸口,像是做了梦,喃喃呓语。
她声音低,梦里又模模糊糊,念叨得很轻。
苏临没听清楚,俯身靠过来。
离得近了,才听到小姑娘似梦似醒呢喃,“小哥哥别怕,笙笙保护你。”
苏临微微一怔,漆黑的眼专注地望着她。
小姑娘睡得熟,可能怕冷,无意识地又往他怀里靠了靠,呼吸间有些桂花糕的清甜,“笙笙永远保护你。”
外头风雪正胜,堵了车,一溜的鸣笛声依旧掩不住微乱的心跳。
苏临沉默地盯着她恬静的睡颜。
司机老张停了车,余光往车后座一瞥,又瞄了眼副驾驶座排排陈列的七八个保温饭盒,没忍住,喊了苏临一声。
随后,表情挺凝重地开口,“可能这些话老张我没什么立场,但我们家小姐很在意您,比在意自个儿还在意您,您瞧——”
趁着堵车的工夫,老张指了指副驾驶,苏临顺势看过去,堆叠着的保温饭盒赫然映入眼帘。
陆笙最喜欢各种可可爱爱的东西,保温饭盒也符合她的审美和喜好。
老张说,“看见您手腕上的伤,她挺担心的,这不,特地吩咐家里的厨子做了营养餐。”
“怕您吃不惯学校里的饭菜。”
老张似乎还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合适,这会儿道路疏通,后座的小姑娘俨然有苏醒的迹象,这个话题就此终止。
-
陆笙睡了一路,迷迷糊糊醒来,车已经停了。
身上暖洋洋的,掌心下也暖乎乎,隐隐是心跳的节奏。
陆笙警觉性高,先是僵了下,抬眸一瞧,少年光洁白皙的额角正抵着车窗,长睫微敛,睡着了。
苏妖精啊……
陆笙放了心,见他阖着双眸,像是很累的样子,她不敢贸然乱动,僵硬地缩在他怀里。
乌黑水润的眸子瞥了瞥他的风衣。
还好。
没流口水。
她试着动了动,很轻微的动静依旧惊醒了他。
少年睁开眼,许是做了噩梦,他的眼睛色泽无比深邃,裹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眼角泛着浅浅的红,一抹狠戾不期而然的划过。
陆笙怔了几秒,抬起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苏妖精?”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志。
浅浅的戾气瞬间消弭,苏临单手撑着额角,可能没睡醒,喉咙里溢出一个懒洋洋的嗯,哑声问她,“怎么了?”
太过性感的声音让陆笙觉着,自己的耳朵下一秒可能就要原地怀孕。
陆笙心跳如雷,出乎意料地红了耳尖。
苏临没察觉到她的异样,漫不经心扫了眼窗外,他说,“到了。我们下车。”
陆笙甩甩头,强定心神。
往车窗外一瞧,道路两旁的玉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线,照耀在雪地上反了光。
除此之外,其余则漆黑一片。
“这是哪儿?”
她茫然一秒,又一瞧,看到小坡上的路标,明白过来。
“这你家啊。”
苏临家的别墅在北郊,跟陆家买在中心区不同,北郊别墅远离市区,中间隔了护城河,环境是真真的一级棒,就是太偏僻,地铁公交统统没有。
这块别墅建在半山腰,天气好就算了,遇到极端天气,诸如现在的大雪纷纷,汽车爬坡都费力。
据说是因为苏临的妈妈苏绾绾喜欢安静的地方,宠妻狂魔的苏淮就挑了这么个地方作为两人的爱巢。
陆笙一头雾水,“那你带我来你家,是我关你还是你关我呀?”
她有种被坑的强烈既视感。
苏临眼角微弯,没回应。
陆笙抗议,“你是不是又想骗我?”
苏临盯着她,慢条斯理开口,“那你来不来?”
“来啊。我就没在怕的。”
话是这么说,但当着人家父母的面儿欺负人儿子,好像不太好。
陆笙有些犯愁。
“那我欺负你的时候,你父母不会生气么?”
苏临松开她,开了车门,嘴角勾了勾,似是不经意道:“你让我父母把我卖给你的时候,他们好像也没生气。”
陆笙:“…………”
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驳。
毕竟。
这种事儿她还真做过。
记得那会儿她刚跟苏临认识没多久,有一次跟着家里参加宴会,JK集团的苏家也在列。
那是陆笙第一次见苏临的父母。
跟苏临冷漠沉静的性子不同,苏临的父亲苏淮周身透着优雅,母亲苏绾绾更是活泼可爱,一点都不像是生过宝宝的女人。
陆笙从小就直白,陆家又给她宠上天,想要什么从无失手。
她是个超级颜控,打小对各种漂亮东西毫无抵抗力。
苏临汲取了父母的优点,长相上头,比起苏淮,更像他妈妈苏绾绾,漂亮得跟橱窗里陈列的小模特一样。
大人们在宴会上谈笑风生,她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苏临身后。
没多久,苏临被父母叫住。
她不太舍得,行随心动,跑人父母面前学着爸爸跟哥哥在股东会上的模样,小大人般跟人父母谈生意。
苏绾绾惊讶地看着她,“把小阿临卖给你?”
她点头,“对呀。我可以给你们钱,很多很多钱。”
“我爸爸有很多很多钱。”
苏绾绾蹲下来,歪头注视着她,像是很新奇的模样,“为什么?”
“小哥哥漂亮。我喜欢小哥哥。我想让他去我家陪着我。”
说完,她还添了句,“你们放心,我不会亏待他的,我会一辈子照顾他,就跟照顾西西一样,不让坏人欺负他。”
尔后。
便是苏家夫妇同款错愕的脸。
末了,还是苏妖精的爸爸苏淮轻笑回她,“那就说好了。”
她重重点点头,冲他伸出小指,“说好了,拉钩。”
……
回想到这里,陆笙觉着,当初自个儿确实不太像话。
但是重新让她选择一次,她估摸着还是会跟小时候一样。
在她的认知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如果能花钱把苏妖精拐回家就好了。
然而。
他好像并不缺钱。
他好像什么都不缺。
她想要给他所有的最好的东西,可他到底想要什么,她一无所知。
想对一个人好。
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陆笙想得入神,隐隐有一些挫败感,她不会隐藏心事,心里兜着事儿,小脸上立刻就显现无疑。
苏临下了车,久久不见小姑娘动弹,甚至这个小话痨难得变得沉默寡言。
还挺不习惯。
苏临手肘支在落了雪的车框上方,回头看她,“不下车?”
小姑娘没动,低垂着小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苏临心底一软,还待再问,小姑娘忽地抬眸,冲他伸出手臂,眼巴巴地望着他,语气却依旧理所当然,“我腿麻了,走不动。”
“嗯?”
“你抱我走。”
前面就是坡地,突如其来的大雪,环卫来不及清理,雪天路滑,平原地区没有给车子安装防滑链的习惯。
简而言之。
车开不上去。
这段坡地虽不算长,坡度却不甚平缓,一个人在这种路况行走尚且要小心,更别说抱着人上去。
两个都是金枝玉叶的贵人,摔了哪个都不成。
老张从车里探头,看了看路况,提了一嘴,“要不我试试开上去,速度慢一点的话应该还成,这雪天路滑的,路灯又暗,万一出了事——”
话音未落,就听少年冷清的声音响起,“不用。”
“啊?”
老张愣住,下一刻,就见苏临腰一低,干脆利落地将小姑娘从车后座抱出来,不紧不慢地回他,“不着急,你慢慢开。”
话落,迈开长腿抱着陆笙径自往别墅走去。
老张:“…………”
-
入夜之后,雪未停,别墅区空旷,风一吹凉飕飕。
刚下的雪,踩在脚下松软无比。
陆笙像只听话的小猫窝在苏临怀里,手腕勾着他颈间处防止滑落。
有一说一。
她也没想到苏临会真的抱她走。
毕竟,上回在操场,路不算难走,他都没抱。
眼下雪天路滑,稍不留意就要打滑摔倒,但这人竟然二话不说就抱了。
陆笙一时间有些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