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伟连忙抬头附和着：“对对对，我们就小打小闹呢，根本没怎么着，你看我老婆连血都没有！”
“非得有血才算闹是吧？”
“哎呀警察你们就是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
另一边。
少年独自坐在院子的塑料桶上，低头安静着不说话。
任由那边两夫妻一唱一和地与警察闹着。
额前的乌发垂着，白皙的胳膊上有淤青。
脸上也有。
有种天生的脆弱与漠然。
与旁边两夫妻的气质实在不搭配。
“你没事吧，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一个女警员看着，心生不忍，不禁轻声问道。
江知寒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对面传来少女磕磕巴巴的声音。
他薄薄的眼皮掀起。
店铺外面，洛欢正被警察问着话，她有点紧张，但还是努力有问必答着。
警员做着笔录，见状笑笑，一边安慰她：“小姑娘，你别怕，我们会保护报案人的安全。”
洛欢想说她根本在乎的不是自己的安全，刚想问什么，余光瞥见从里面门走出来的一抹身形，话语顿住。
警员侧头看了眼，这男生他们认识，身世，挺可怜的。
警员打了声招呼：“出来了，你放心，我们会好好教育你父母的。”
老生常谈的语气。
他小时候不知听过几次。
可每次都是失望。
警察管不了家暴。
江知寒面色清淡，并没有说什么，点点头便出门了。
目光也并未在洛欢的脸上停留一秒。
“江知寒。”
洛欢见他要往外面走，目光触及到他手臂上淤青，张了张口，回头对警员说道：“我可以走了吗？”
警员还想提醒江知寒等一等上药，闻言回过头来：“啊，已经问完了，你可以……”
“谢谢。”洛欢点点头，便朝江知寒离开的方向追去。
外面天色暗了下来，街边的路灯亮起。
洛欢跟在江知寒的身后，看着少年静默孤独的背影，默默的不说话。
四周人流如织。
她看着他独自一个人进了药店里。
洛欢跟着走过去，站在店外看着。
她看着他低垂着眸，面无表情地掏钱，买药。
几分钟后，他又提着一袋药从药店里走出来。
洛欢往前走了几步，糯声道：“江知寒……”
江知寒没有看她，只是脚步一顿，然后头也不看转的淡声说：“你回去吧。”
“我不。”
洛欢语气执拗，盯着他看，回道。
江知寒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江知寒这回走的，不是原先他们家店里的那条巷子，而是旁边的另一条。
黑乎乎的，只有最深处亮着一盏灯，巷口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江知寒一步不停地走着。
洛欢想也没想地就跟上。
看到身后的隐隐约约的背影，江知寒眉梢微蹙。
这条路倒像是真正住人的居民区，头顶的月亮洒下微弱的光芒，透过这月亮，能看到两边的门都锁着，门口有堆着杂物，或者放自行车的。
路上有些泥泞，洛欢走得有些磕磕绊绊的。
虽然不知道江知寒来这里干什么，但洛欢一点也没有犹豫地跟着他。
许是打心底里相信，他不会骗她，也不会伤害他的。
虽然周围黑漆漆的，但她看着前面的身影，就莫名地觉得很安心。
正走着，洛欢忽然看见江知寒在路灯下的一条长石墩上坐下来。
他没有看她，低下头打开药袋，从里面拿出药。
洛欢跟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下一秒，他手里的红花油被一只小手给抢了过去。
江知寒微微一顿，抬眸看去。
洛欢上次用过红花油，已经很熟练了，她低头拧开瓶盖，又取出袋子里的棉签，沾了沾，便拉过他一条胳膊轻柔地往上涂抹。
昏黄的路灯将少女脸部轮廓勾勒出来，笼上些许的朦胧。
密睫下的双眸眼尾透着晶亮。
而握住他手臂的那只手温热柔软，仿佛在对待一只羽毛。
女孩垂着长睫，神色安静又认真。
和平时疯疯癫癫又捉摸不透的样子完全不同。
面前的少年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周身上下散发着，和平时不同的阴郁气息。
这就是江知寒一个人的时候吗？
每次被打完之后，都一个人独自舔舐，消化着伤口。
洛欢在心里叹息，不敢像平时一样放肆，只好默默地替他处理伤口。
今天是她第一次真的看见，江知寒家里打架的场景。
她觉得直到现在都不舒服。
洛欢是从小就在一个和谐温暖的家庭里长大，虽然蒋音美有时候对她严厉了点，但绝对不会动手打她。
她的父母关系也很好。
所以她一直都没有概念，也想象不到江知寒这种环境会是什么样。
江伟那张因喝醉而泛红狰狞的脸，和那次她见到的看起来随和的模样完全不同。
像个疯子一样。
身为这种父亲的儿子，他活的很苦啊。
他还那么小的时候，就要忍受。
而她那时候在干什么，在父母的怀里撒娇吧。
不知道这些年，江知寒一个人是怎么忍受的。
洛欢擦着他手臂上被砖头蹭过的淤青，还有血丝，心里渐渐泛起丝丝心疼的情绪来。
有些汹涌。
洛欢把青淤的地方涂了红花油，擦破皮的地方先用酒精消毒，然后再贴创可贴。
整个过程里，江知寒都乖乖的，只是拿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眸子淡淡望着她看。
要是到了平时，洛欢肯定会激动，但这会她顾不上这些，拿了支新棉签消毒他右脸到下巴的地方。
都肿起来。
嘴角还有点破皮。
下手可真狠。
这种父亲真是禽兽。
洛欢心里骂着，取了支创可贴低头撕开，就要贴在他的下巴上。
然而就在这时，她就感觉到手腕忽然被只冰凉的手握住。
洛欢一愣，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形状漂亮的，里面是沉沉的乌黑。
“为什么？”
“……什，什么？”
洛欢有点僵硬，望着光下他温润又妖孽的脸部轮廓。
薄唇泛着淡红。
江知寒忽然又抬手，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脸颊的肉都往中挤了些，垂下眸，又低低沉沉地重复了一遍。
嗓音透着沙哑。
“我不是说过，让你离我远点吗。”
脸颊上传来些微冰凉的触觉。
是他的手指。
洛欢觉得自己心跳都加快了些，一双漂亮的眸子望着面前的少年。
觉得他既陌生，又有些熟悉。
眼睫眨了眨，忽然伸手攀上他的手腕。
手心下的皮肤微微绷紧。
于是洛欢就笑了，笑颜如花，眸子里亮起了点点璀璨的光亮。
微微嘟着的粉唇吐出两个字来。
甜腻又清脆。
还透着点任性。
“——我不。”
第29章 把他的一切，展现在她面前……
唇边的笑容又透着挑衅。
江知寒的脸庞微微一僵。
半晌也没有变化。
洛欢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瞧, 一眨也不眨。
灯光下能隐约地看到里面，少年倒映着的面容。
气氛有点安静。
洛欢忍不住噗嗤了声，破了功。
“……”
江知寒面容像是露出略微羞恼的一面，收回手, 面无表情地别开眼睛。
尽管他依旧维持着, 镇定的模样, 但发红的耳根却出卖了他。
他明明就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男生, 装什么吓人啊。
洛欢向来就不是吓大的。
这种把戏，一点都骗不到她。
她看穿了他在做戏。
下巴也并没有捏的很疼。
洛欢小声地说：“江知寒，你演技真的很不好。”
“……”
江知寒更羞恼了，垂在身侧的修长的手指攥了攥，就要起身走。
“别走！”
洛欢伸手拉住了他, 娇声说：“我还没给你贴完药。”
江知寒本来想说不必了, 可谁知洛欢微微一使劲，又将他拉坐回去。
刚刚的那片创可贴在拉扯间掉在了地上，洛欢眯着眼找到丢进口袋，然后又翻出一片新的, 撕开。
江知寒默默地看着她，任她往自己的下巴处贴。
目光盯着她专注的脸。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家里这么不堪的一面，本想说几句重话让她害怕远离，可她好像并没有被吓到。
也没有任何嫌弃。
而且还看出了他在演戏。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
“你。”感觉喉咙慢慢发紧，江知寒盯着少女的脸, 嗓音有些艰涩：“到底想干什么？”
细柔的手指刚按住他下巴上的创可贴。
洛欢水汪汪地大眼睛看向他, 无辜道：“我觉得我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
夏末的晚风吹来一道柔和轻盈的声音。
“我喜欢你。”
巷口的汽笛声，巷子里偶尔的吠声仿佛消失了。
江知寒像是第一次有些呆滞，等回过神来后，盯着她的眼睛漆黑, 平静却又压抑。
语气很低沉。
“为什么。”
他认为他并没有什么地方能吸引她。
洛欢眨巴着眼睛，唇边微微上翘，笑得没心没肺：“你好看啊。”
“……”
“我还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看的男生。”
洛欢又小小地补充了一句。
江知寒脸色难言，说话声带着自己听不出的哑：“只是，这样吗，没有其他的了吗？”
他觉得有些荒唐。
可她本身就是一个跳脱的女孩，无法用正常的思维去看待。
这个从他第一天开始，就知道。
“喜欢就是喜欢，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忽的，洛欢说了一句，似是不解。
江知寒默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洛欢舔了舔唇角，开玩笑地说：“你好看，成绩也牛逼，我们在一起了你可以帮我辅导功课，为学校解决一个大麻烦，这么有功德的事，连学校都支持呢。”
江知寒记得当初，洛欢缠着整天自己，就是说的想让他帮她辅导功课。
那时他除了莫名，就是觉得有些烦闷，并没有多加理会。
以为他想其他花痴一样，跟踪一段时间自己就没兴趣了。
结果没想到，她不仅没有退缩的意思，还反而变本加厉。
好像他所有的排斥她都会自动过滤。
他这个人什么都没有。
没有完好的家庭，走在哪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戴上有色眼镜。
所以从江知寒很小的时候懂事起，就知道主动远离别人，从不和任何人深交。
连累朋友。
他除了学习，什么都没有。
而她拥有一切。
他们本不该是有交集的。
见他垂眸静默，眉眼也翻滚着丝丝汹涌，洛欢忽然直起身，投进他的怀里，伸手抱住了他。
少年的身体单薄的厉害，腰上更是清瘦的，一点肉都没有。
江知寒身体微微绷紧，面色也僵硬了些。
他手动了动。
怀里的少女身体柔软，许是察觉到他的意图，不由分说地抱更紧了，埋在他怀里，轻声吐字。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喜欢我好不好，这是我第一次追别人，你看我这么诚恳，追你追的快要累死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别再推开我了。”
少女的身体娇小，却又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暖。
温暖的，仿佛能一直熨烫到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就在洛欢心绪打鼓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少年平静的没有情绪的声音。
洛欢回过神来，抬起头，赶紧点头。
“你答应了吗？”
洛欢有点开心地问。
江知寒半垂着眸，没说话，双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说：“起来吧。”
这是什么意思？
洛欢有点满头雾水，她双手还抱着江知寒的，他身上的味道真的好好闻哦，她还不想起来呢。
不过，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还有不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江知寒不开心，洛欢还是依依不舍地从他的怀里退出来。
坐好。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定定地盯着他。
江知寒看了眼天色，垂眸对她说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洛欢这才想起，自己从一放学就跟过来了。
赶忙掏出手机，果然蒋音美给她打了好几条电话。
糟了。
洛欢吞吞口水，刚要回拨，忽然想到什么，先给谷雨打电话。
一接通她就说：“谷雨，我这会在外面，我妈妈刚才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你……”
电话那边的谷雨丝毫不慌，像在吃葡萄，翻翻白眼，吐了下皮悠悠回答：“知道，阿姨给我也打过，我给你应付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