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那个世界,他们还是会安排系统去,现在唯一觉得安慰的,是这种材料十分难得,不管怎么样,应该不会被轻易破坏。
实验室慢慢安静下来,研究人员继续伏案工作。
说是手动回收,第一步就得探测世界情况,研究人员们通过开会讨论,初步拟定一个计划,先复制子系统号,进入世界查探情况。
谁也没留意到,母系统光脑里,忽然闪烁两下。
复制出来的子系统,叫a-01-00001号。
a-01-00001并不需要多高的智商,它要探查母系统人躯掉落所在,回馈给母系统,由母系统重新派出新系统,附着能量体,帮忙修复人躯,带回穿越局。
其中,母系统发挥重要的作用。
就是以云拥有特别权限。
以云:“完美。”
于是,复制部分母系统程序,小小子系统出发了。
子系统刚落地,以云偷偷更改后台程序,迅速完成切换,这点波动只要她自己不暴露,实验室根本不会留意到。
然而一落地,她有点懵。
这个视角很矮。
以云低低头,看到自己融入附着的事物,冰棱子做的手,圆圆的肚子,走路全靠蹦跶——是个小雪人。
这里在下雪。
她不是孤单的小雪人,周围有好多同伴,大家都长得一样,手掌高,两个圆圆黑眼睛,连嘴巴都没有,比小孩子堆的雪人还要粗糙。
所有小雪人手上都举着干柴,包括她自己。
她蹦了蹦,混进周围一起蹦跶的雪人中,小雪人应该是灵,与灵侍相似,受到主人要求,是去拾柴。
于是,她快乐地跟着雪人们蹦踧回去。
蹦着蹦着,一个两手空空的小雪人,忽然撞了下以云,小短手趁她不备,抢走她手中的柴禾。
以云愣住。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被人抢。劫了,如果雪人也算人的话。
作为一只弱弱的小雪人,有的雪人会在路上不小心落下柴禾,要完成指令,得重新去山上找干柴,这时候,这些雪人就会找方便的方法。
比如抢别的雪人的柴禾。
好逸恶劳,不能忍!
以云冲到那雪人面前,把枯柴抢回来,那雪人一愣,又抢回去。
两个雪人幼稚地互抢枯柴,终于不小心跌落山道,一溜烟地滚到一座木屋子面前。
木屋子前有强大的结界,好在结界对它们是友好的,它们滚进去,并没有被结界拍回雪花。
屋门轻轻打开,没有多少声音,以云趴在雪地里,艰难地抬起头——雪人没有脖子的设计,简直反人类。
总之,她花了很大力气,才看全面前的场景。
只看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坐在轮椅上,冬日的冷太阳,光线又浅又淡,在他乌黑的头发边缘,落下一道浅金的漂亮光芒。
不过,再漂亮的金色,也比不上他一只赤金的眼瞳。
那只眼瞳,装着火一样的温度,淡淡的鎏金,闪烁在日光下,仿佛比日光还耀眼。
除了这只异瞳,他五官没有少小的雌雄莫辩,成熟的俊美盈斥满身,面容优雅,鼻如山峦,唇若三月桃瓣,即使坐在轮椅上,也能看出他身量不低,一身随意的白衣,贵气却浑然一体。
云洲玉长开了。
好家伙,以云想,别人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她和云洲玉,是士别三时,男孩彻底长成了男人。
外界的三小时,这里的十二年。
雪人的眼球咕噜咕噜,转了一下。
男人推动轮椅,出了木屋,根本没留意到面前的雪人,只看那木质轮椅,就要碾压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雪人。
以云吓一跳。
如果雪人在这里报废,她只能乖乖回去交差。
可是她不想,她还想知道,这么些年来,小屁孩是怎么度过的,他说话那么欠,她都没舍得把他打残废,他怎么就坐在轮椅上?
于是雪人身手利索跳起来,往一旁躲。
本来目视前方的云洲玉,忽然停住。
他轻松一动手指,那只准备让路的雪人,就被他两只捏着头,抓到手里。
以云浑身一哆嗦。
虽然她是雪人,但是云洲玉的手指,居然比她身体还要冰。
两人的目光对上,云洲玉眉头抻得平直,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没么么焦距,好像在想么么。
以云看着他的面容,心内有些澎湃。
雪人眨巴着眼睛,企图暗示云洲玉。
是的,即使多年不见,也能在万千人里第一眼认出你来,这是何等的默契,也是何等的令人欢喜。
却看云洲玉闭上眼睛,他一个弹指,把她丢到结界外。
笃、笃、笃,以云在雪地里翻了三个跟头,滚了三圈,才勉强停下来。
以云:“……”
默契?呵呵。
第一百三三章
以云瘫坐在雪地上,要不是作为雪人没嘴巴,她肯定得吃几口雪冷静一下。
小雪人冰棱手撑着圆圆的脸,黑色眼睛盯着云洲玉,从左转到右。
只看,把以云丢掉后,男人推动轮椅,往井边走去,轮子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立刻有别的雪人殷勤地跳到井边缘,哼哧哼哧给他打水。
水桶拉上来,云洲玉大手一捞,就有雪人跳到他臂弯,他面无表情,食指一动,十分自然地把雪人弹走。
这手动作,一天没做个七八次,没法像他这样熟练。
看他一视同仁,弹别的雪人,以云莫名有些平衡。
提到水,云洲玉又转动轮椅,慢慢往屋子里去。
这是一间外形方方正正的木屋,屋顶堆满雪,能看出外面墙壁因常年清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萧条,门口修了几个台阶,台阶上覆盖厚厚的雪,石头十分粗糙,应当很久没人走过。
他推着轮椅,缓缓上一旁的斜坡,等进屋,屋门紧闭。
外头的雪人们分工合作,有的在院子里扫雪,有的往石砌的圆形烧炉丢柴,只有一只小雪人,扭着小小的身体,朝屋子蹦跶过去。
以云抬头看着高大的门,晃晃脑袋,想看到屋子,得换一种方式。
围绕着屋子走了半圈,她终于找到一扇窗户,窗户是木头做的,开了一小道缝隙。
以云搬来一些雪,堆在窗户下,再爬上雪,透过窗户看屋里。
屋内烧着暖炭,迎面而来是一阵暖风,带着淡淡的梅花香,屋子里很干净,而且比看起来要宽阔,左右方方正正地隔出几间小房间,用灰色的毛毡布挂在门口。
云洲玉从进屋子后,就坐在大圆桌旁,那张桌子上,摆满术符,与之相比,桌有个格格不入的小花瓶,横插一支梅花。
他在那里研究术符,坐了整整一天。
似乎有了什么新发现,他很认真沉浸,一直没发现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偷窥他。
等到天色渐黑,他才想起什么,按了按自己眉间,推动轮椅,出门去。
以云从自己堆的雪堆上滚下来,但根本跟不上云洲玉的步伐,只能看他离开这个小院子。
他一个人生活,看起来没有问题,周围蹦跶这么多小雪人,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时常研究术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是很悠闲的隐居日子。
但当他的背影渐渐被雪后薄雾埋没,以云忽然有点伤心。
她以为,他会仗着自己的强大,成为当世术士第一名,统治星天府,前后左右都是小弟,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毕竟,他最常和她说的话,就是要变强,而他又是那么自傲自满的人。
不应该是这样。
以云伤感的情绪很快被打断,只看三个小雪人围着她,指着那块她堆在窗户下的白雪:看看你堆的雪,还要我们清理!
以云举起双手,表示她错了。
看雪人们哼哧哼哧收拾雪,以云赶紧离开案发现场,忽然发现云洲玉没把门关紧,她挤进屋子里,差点磨掉层雪皮。
一蹦一蹦的,她躲在柱子后面。
云洲玉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手上抱着一屉肉包子,当盖子打开,热气氤氲开来,飘出十分诱人的香味。
看来是出去觅食。
以云手插着腰点点头,再忙也不能忘了吃饭,这是好习惯。
正当她这么想时,忽然发现自己腾空,莫名地飞起来,还没来得及扑棱,就掉到桌子上。
“怎么进来的。”
云洲玉声音有些嘶哑,从她头上传来。
屋子是他的领地,别人擅自进来,都瞒不过他。
这回,以云慢慢抬头,她有点激动,云洲玉开口了,和她沟通,她可以借机告诉他她的身份!于是冰棱手沾进桌上的磨,努力往桌上写字。
才写个开头,以云累得满头雪水。
雪人没有手指,手也很奇怪,除了搬运与打扫,根本做不了写字这么细致的活,无法精准控制自己的手。
只看桌上留下一道扭扭歪歪的墨水,蚁爬似的,其实,她已经很努力在写“以云”两个字。
失败了。
以云欲哭无泪。
云洲玉盯着她,目光有些幽深,他看看墨水,问:“要这个?”
这是云洲玉今天说的第二句话,以云很激动,连忙摆动身体,表示他可以再问点别的话,比如认亲之类的。
云洲玉拿起墨水,那一小碟墨水,离以云越来越近。
以云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不不。
雪人往后退。
云洲玉的速度更快,浓稠的墨水,当着以云的头,从头淋到尾。
好好一个雪人,变成妥妥的小黑雪人,比从炭里滚一圈还要黑。
以云:跨物种聊天还可以更夸张点吗?
云洲玉似乎也觉得,这是奇怪的癖好,但小雪人存在的年限越长,有的发展出自己的兴趣爱好,并不是奇怪的事。
只是,他不喜欢别人进他屋子。
在他看来,这个雪人得到它要的东西,应该知足。
所以他再一次拎起以云,随意地弹走。
笃、笃、笃,以云再次在雪地上弹三下,滚三圈,完成一个标准动作,只是和上次不一样的是,此时的她浑身都是墨水,在一群白白净净的小雪人里,非常异类。
以云低头,在地上试着磨掉那层黑皮,但墨水并非正常墨水,附着得很紧,这样是弄不掉的。
等到夜深,一圈小雪人乖乖地挤在院子里,找地方休息,作为灵,它们也是需要休息,吸收天地灵气的。
以云混入其中,又一次引来众多小雪人的围观。
以云:干嘛,黑皮限定,没看过吗?
小雪人们:它好脏,我们离远一点。
以云:“……”
这样过去小半旬,自从以云混进屋子后,云洲玉更注意随手关门。
清晨,重复的一天开始了,每天的工作都差不多,以云懒得蹦,直接在半路抢了一个雪人捡的柴禾。
当工具人雪人,她已经越来越习惯。
谁能想到,母系统偷偷黑进子系统程序,就为这档事,以云唾弃自己,作为高贵的系统,她还是沦落了。
回到小院子后,它们发现主人不在。
云洲玉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平时不是没有出门,所以以云没怎么在意,大概率是觅食,但等到天黑,云洲玉还没回来,以云心里惴惴。
她想看云洲玉的情况,不过,她融合的雪人太小,而且根据子系统的指令,只是监测人躯周围情况,根本没有多少权限。
以云站在屋檐下,扶着小黑脸叹气。
怎么办,认亲又认不成,找人躯也找不到。
正发愁,她又一次绕到之前那个窗户,忽的眼前一亮,因为那窗户居然半打开着。
或许是云洲玉出门前忘了关,也或许是他想通风,总之,这么大一个缝隙,够以云进屋子。
既然云洲玉不在,那就是她找人躯的最好时期,反正闲着没事做,她去确定一下她的身体,也算帮子系统完成任务。
趁别的雪人在休息,她如法炮制,又堆出一堆雪,攀爬上去,越过窗户,吧唧一声掉在地上。
她直起身体,一蹦一蹦的,既然子系统降临的地点是这里,她有预感人躯就在小房子里。
结果,刚靠近房间,还没进去,她就被一圈结界弹回来。
这和这个屋子外的结界不一样,屋子外的结界,灵能通过,屋内这个结界,估计只有云洲玉能通过。
万万没想到,他防备心这么足,临门一脚,居然还有结界。
而且她强闯结界,云洲玉肯定会察觉。
以云有点慌,到时候他要是觉得她是个心机叵测的雪人,一手捏掉她,就得不偿失。
她蹦跶着想跳出窗外,但这里没有雪能帮她越过窗那层高度,她转几圈,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沙沙声。
是轮椅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云洲玉回来了。
他的动作很快,显然,即使别人无法通过结界,但是一旦感知结界被扰,会让他愤怒。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乘着月色,他肩头有些雪,皱着眉,异瞳很明亮,目光迅速在房中走一圈,最后定在桌上。
以云自暴自弃了。
她要假装成一只,因为格外爱墨水而再次潜入宅邸的、无辜的小黑雪人。
所以她坐在桌子上,冰棱子手在墨水里搅啊搅。
云洲玉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他面上怒意未褪,隐隐有些讶异,靠近雪人后,他盯着她:“是你碰了结界。”
以云珍惜地听这多日来第三句话,诚实地点点头,顺便抽出在玩墨水的手。
云洲玉抬手。
只要他一个动作,这只灵就会归于天地,雪人也会化开,再不会有这么多异常动作。
前几天,他忽然有新发现,多次尝试中,术符也有异样变化,昭示着某个人一走十几年的人终于有线索。
可事实是,那人却一直没有动静。
他怎么都取不得突破,很是烦心,今天下山,就是去找陆青讨论,这件事他等了十二年,不想在这个关头,再分神到其他事情上。
只是下手前,他顿住,双眼微微闪烁。
云洲玉垂下眼眸。
他似乎在想什么,房中并没有点灯,外头月色映在雪上,白得发亮,屋里也有清辉的冷,落在云洲玉脸上,衬得肤色愈白,那只赤金色异瞳,就像燃烧在白中的火焰,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