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池萤逃命一样离开,池烈简直哭笑不得。
“是不是你把 阿萤带坏了。”放下茶杯,他虚虚点了下 还没来得及一同 离开的顾渊,“她以前可不会直接跑走。”
好歹也要关心两句他这个当哥哥的吧。
池烈面上难得带上一点笑意,顾渊却没有笑。
一向听力很好,方才池萤没听清助理的话,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
一时判断不出对方的用意,顾渊不好直接开口,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池烈。
池烈只装作不知道:“哦对了,要是阿萤实在不想要遗产,到时候等你们结婚,我就把股份转给你,也算我这个哥哥一点心意。”
听出池烈在转移话题,顾渊瞬间沉了脸。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办公桌前,隔着一张桌子,平静地同池烈对视。
“池总。”
并没有说更多,他只是叫了池烈,声音很冷。
在商海里摸爬滚打多年,池烈走到现在的位置,自然而然养出了一身睥睨天下 的气 势。
但此刻,对上顾渊幽微深邃的黑眸,他莫名觉得有些施展不开。
“放心。”最后,池烈只能无奈地揉了下 眉心,“我只有阿萤这一个妹妹,肯定是心疼她的。”
一墙之隔。
面色苍白,池如 星坐在休息室里,手紧紧攥起,额上全是冷汗。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明明应该是爸爸最宠爱的小女儿,是池家唯一的 小公主,她会得到池家一半的财产,会过 上让所有人都羡慕的生活。
可现在一切都不对了!
爸爸死了,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尽管方才带她进来的助理态度客气 而礼貌,池如 星还是在对方恭敬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屑。仔细辨别,似乎还有点瞧不起的味道。
为什么?
难道只是因为妈妈没有和爸爸结婚,而她是个上不了台面见不得人的私生女吗?
不!不是这样的!
从来没有因为身份而不平,这一次,池如 星才感受到了切实的恐惧。
被没收副卡、赶出家门后,她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以往那些亲亲热热的小姐妹一夜之间全变了脸,追求她的男生也一个个离开。
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没有经济来源,她再也过 不了以前那样优渥的生活。
都是妈妈!
池如 星咬牙。
都是妈妈不好!
如 果不是妈妈逼着爸爸结婚,她们母女俩也不会被赶出来,她不会被那群贱人嘲笑,不会被曾经根本看不上的男人奚落!
所以不能怪她。
她不是故意的。
虽然妈妈杀了爸爸,可她却没有包庇妈妈。这证明她心里一直向着爸爸,她是池家的女儿,她应该回到池家!
整个人都禁不住发抖,池如 星却还在不断给自己打气 。
没问题,一定没问题。她向警方告发了宋清如 ,她是爸爸的好女儿,哥哥是不会赶她走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在池如 星的忍耐即将到尽头时,助理才敲门,客客气 气 的把 她请到池烈的办公室。
“哥哥......”
一见到池烈,池如 星就红了眼眶。
眼里迅速涌上泪水,她强忍着没哭出来,那一点泪花盈在眸中,楚楚动人,很是惹人怜惜。
但池烈就好像没看到一样。
他指了指沙发,让池如 星坐下 ,然后扔给她一个文件夹:“这是父亲留给你的。”
他看不上池广业留下 的那点东西,也不想放在这里恶心自己,正好池如 星来,那就全部给她吧。
和池萤之前的举动截然相反。
池如 星几乎立刻就打开了文件夹,一目十行看完那张薄薄的纸,瞬间失态:“不!不可能!”
她是爸爸最宠爱的女儿。
爸爸不会只给她留这么点东西!
“哥......这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几秒后,意识到自己失态,池如 星又立刻乖顺下来,“爸爸他......他......”
池如 星对说服池烈有几分信心。
从小到大,她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算不上亲近,关系却也没有和池萤那样差。况且 池烈是男人,她很懂得如 何讨好这种掌握权柄,高高在上的男人。
眼中泪水涟涟,她低下 头,止不住小声啜泣:“是妈妈......妈妈一时糊涂了......”
池如 星低着头。
并没有看到池烈脸上显而易见的厌恶。
有的时候,池烈也觉得很好笑。
他这两个关系不算太近的妹妹,明明都是同一个父亲所出,怎么就能区别这么大,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生意场上应付那些人就已经够烦了,池烈没什么耐心,于是伸手敲敲桌面:“行了,这里没别的男人,你哭给谁看?”
这话说得一点儿不客气。
池如 星直接哽住。
“哥哥......”她不敢相信地抬头,看清楚池烈的神色,不由瞬间激动起来,“你不能拿这么点钱打发我!我是池家的女儿!是我给警方提供线索的!你不能恩将仇报!”
池烈原本并不想和池如 星过 多纠缠。
但听见后面几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对池广业毫无感情,池烈的不在意程度只会比池萤更甚,他对池广业的死并无 感觉,只是好奇一件事。
以宋清如 的耐性和心计,既然能忍过 前面的几十年,绝无 可能会在此时突然爆发,最后功亏一篑。
池烈在商圈里见过 太多这样的男男女女。
没得到实际的利益之前,他们永远不会撕下 那张伪装的面皮。往往投入时间越长,演技就越精湛,忍耐的功力就越深。
池烈一向不太关心池广业的事,却也听说对方似乎又动了接宋清如 母女回来的念头,但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宋清如 就直接干掉了池广业。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怀着看戏的念头,池烈抽了张纸巾,起身踱步到池如 星身旁,让她先把 脸擦干净。
池如 星刚才爆发后就后悔了。
如 今池广业已死,宋清如 锒铛入狱,池家唯一能当家作主的,只剩下了池烈一个。
她不该、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招惹对方。
于是,池如 星一边擦泪,一边调整状态,还没等恢复成平时柔弱可欺的模样,就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
“下 毒的事是你怂恿的?”
并没有十足把握,池烈只是诈她一下 。
但池如 星立马就僵住了。
张目结舌,她整个人都呆住,直到许久之后才找回舌头,惊恐地拼命摇头:“不是!不是我!”
她真的没有怂恿妈妈去下毒!
池如 星恐惧地捏住纸巾。
她只是......只是......
她只是和宋清如& zwnj;大吵了一架。
因为她真的不想当一个随时可能被赶出家门的私生女。
明明池萤才是不受爸爸喜欢的那一个,为什么最后被赶出门的反而是她?
因为池萤的母亲是明媒正娶,而宋清如 只是一个被所有人瞧不起、这么多年连池家都进不去的小三吗?
可这又不是她的错!
明明是妈妈自己不好!
是妈妈留不住男人的心,没办法光明正大嫁进池家。所以她一辈子都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永远只能矮池萤一头。最后甚至和妈妈一起被赶出来,连一笔钱都拿不到。
可池如 星并没有想到,大吵一架之后,宋清如 居然会跑去给池广业下 毒。
这还是妈妈不好啊!
因为恐惧,池如 星把 手里的纸巾捏得稀碎,整个人都在发抖。
妈妈做的是犯罪的事,而她是爸爸的女儿,于情于理,她都该向警方举报宋清如 。
她是对的!
她没有做错!
成功地说服自己,池如 星一边发抖,一边强撑着抬头,试图为自己辩解。
她一抬头。
正对上池烈。
池如 星平时很少和池烈相处,印象里,对方只是个看上去很严肃很凶,十分不好惹的大哥。
但此刻,池烈居然笑了。
不明白池烈在笑什么,池如 星下 意识觉得这是个好信号,于是稍稍倾身,试图往池烈那边凑过 去。
然后被拍了拍脸。
并不是那种兄长待妹妹时亲昵的举动,池烈只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拍了拍池如 星的脸。
动作很轻,却带着十足羞辱的意味,比掌掴还要更显侮辱。
见池如 星愣住,池烈收回手,掏出手帕,细细擦着手指。
“滚吧。”他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轻蔑,“你这个害死亲妈的狗东西。”
第65章
池萤并不知晓池烈和池如星的对话。
人证物证俱在, 宋清如对所有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一切尘埃落定,于是不久之后,池烈就为池广业举办了 葬礼。
到底是申城数一数二的家族, 即使对这个父亲没有任何感情, 明面上, 池烈也把池广业的后事安排得风风光光, 挑不出半点错处。
但不知出于什么想法, 他居然没有隐瞒池广业去世的真正原因, 甚至在致辞时, 大大方方的,直接谈到了宋清如下 毒一事。
一时间,现场一片哗然。
池萤没有前去参加葬礼,自然无缘亲自听到众人的议论。
不过韩知意抱着吃瓜看热闹的心思去了一趟,回来连续好几天都在手舞足蹈, 不停描述当天的情况。
“讲真,你没去看热闹真是亏大了!”
一想起葬礼现场众人精彩纷呈的表情, 韩知意就想笑 ,“池总一说完,所有人都惊呆了 !”
消息传得快,警局正式批捕宋清如的时候, 池广业被下毒一事就在申城商圈里传开 来。毕竟是家丑,尽管不少人都把这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却没几个人敢当面在葬礼上嚼舌根。
没想到池烈压根不遮掩,自己光明正大的先开 口。
于是底下 人瞬间议论疯了。
“可惜你那倒霉妹妹不在。”回想了一下 那天听到的话, 韩知意又补充,“不然她得羞愧的直接一头撞死在棺材上。”
池广业身份不低,又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池烈的霉头。因此, 前来参加葬礼的女性宾客几乎都是各家夫人,她们聚在一起,自然不会对宋清如和池如星这对小三母女有什么正面评价。
有刻薄点的,甚至当着自家先生的面冷笑:“之前你不还羡慕池董吗?现在他被情人杀了 ,你还想不想你那漂亮小秘书了?”
男人无法反驳,只能涨红了脸:“你小声点儿!这是在葬礼上!池总还在上面呢!”
可池烈好像根本没听到下面的议论,又或许,他根本不在意宾客们对池广业的评价。
总之,一场葬礼结束后,整个申城商圈都知道了 池广业那点上不了 台面的丑事。
“行了 行了 。”
感觉韩知意还想兴致勃勃地往下 说,池萤打断她,“这两天你反反复复讲了多少遍,我听够了 ,不听了啊。”
其实池萤挺能理解韩知意这种心态。
在韩知意看来,池广业让她受了 这么多年委屈,如今宋清如和池广业狗咬狗同归于尽,作为受害者,她应该很乐意听到众人如何 落井下 石。
池萤曾经也这么想,虽然比不上池烈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她也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圣母。
但她现在觉得挺没意思。
她和池广业宋清如终究不是一路人,无论发生了 什么,不过是他们罪有应得、咎由自取。
如果林申晚还活着,大概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因为池广业出轨宋清如而黯然神伤了。
池萤想到这里,便不动声色岔开 话题:“今天没什么事儿,你先回家吧,待会儿我自己开 车回去。”
闻言,韩知意不禁挑了 下 眉:“你自己?”
别人或许不清楚,作为池萤的助理,她可是清楚得很 。自家老板从年后开始,就跟热恋中的小女生一样,恨不得天天跟顾渊黏在一块儿。
听出她语气里的调笑,池萤睇她一眼:“你回不回?再不回安排你加班了。”
受到死亡威胁,韩知意只能举手投降:“我走!我现在就走还不行吗!”
有人乐意分担她的工作,高兴还来不及呢。
和韩知意想象的不一样。
她离开 后,池萤并没有打电话叫顾渊来接自己,反而给他发 了 一条今天晚点回去的消息。然后换了身纯黑的衣服,独自去了 停车场。
城郊墓园。
并不是清明中元一类传统的祭祀时节,又临近黄昏,墓园里几乎没什么人,只能听见一两声零星的鸟叫。
池萤一个人走在石板路上。
从十五岁起,这条路她走了 很 多遍,早已熟记于心,甚至闭着眼,都能熟门熟路地来到林申晚面前。
林申晚去世时不过三十 几岁,正是女性魅力最好的时候。墓碑上,黑白照片格外精致,像是上个世纪老电影里的明星,一颦一笑都风情万种。
“妈妈......”
眼角不禁有些湿润,池萤轻声说。
她没有去参加池广业的葬礼,只拜托了 池烈一件事,在池广业去世后,不要 让他和林申晚葬在一处。
或许新婚的那段时间,林申晚曾经爱过池广业,但在桃花镇上生活的十 几年,再多的情意也已经消失殆尽。
池萤从没有听起林申晚提过池广业,大概很 久很 久以前,她就不再爱他了 。
所以,池萤不愿意让一个林申晚不爱的男人躺在她身旁。
不知道该不该和林申晚提起池广业的死讯,最后,池萤只是默默站在墓前。
就这样站了 很 久很 久,直到一件带着体温的西服从身后轻轻披上来。
她不由一怔,下 意识抬头:“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