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瞬也不由有些好奇,连声问道:“大哥!怎么样?成功了吗?”
夏助嘿嘿一笑,摸摸头道:“成了。”
“哎哟!”叶氏情绪格外激动,差点被旁边放着的凳子绊倒了,伸手拍拍儿子结实的臂膀,道:“出息了你,好样的,助哥儿!”
夏灵瞬难得见叶氏情绪这么激动,不由偷笑起来,不过这年头夏助的这份工作也算是稳定,报酬也还较为丰厚,叶氏激动也不稀奇。夏灵瞬笑完才对夏助道:“恭喜大哥,爹要是知道了一定,一定比娘还激动呢,正好今晚吃一顿好的。”
叶氏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头,道:“整天就想着吃吃吃!让你大哥喝口茶,咱们再回去。”
夏灵瞬吐吐舌头,嘟囔道:“都成功了还不吃一顿好的……”
等到夏助喝完茶歇息了一会儿,母子三个一起回了家,把好消息告诉了夏儒,夏儒倒是没有叶氏那样情绪明显,就是手抖的厉害,显然也是很为儿子高兴的。
父子两个当晚喝得酩酊大醉,叶氏也难得没有阻止,看的一旁的夏灵瞬目瞪口呆。夏儒回房间拿了个箱子出来,打开一看,里面都是银钱,夏儒拍拍儿子的肩膀,道:“这都是给你和媳妇儿准备的,过几日就让你娘去看房子,买个离咱们家近一些的,以后好看孙子!”
夏助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开口道:“谢谢爹,谢谢爹……谢谢娘……”
他重复多次就这么两句话,看着像颁奖典礼上恶搞发言的喜剧演员,只差一句“感谢CCTV”。
夏灵瞬险些喷笑出声,只能趴在桌子上遮着脸,免得被人发现。
虽说校尉选拔之后还需要统一训练,并不是立刻就能上任,但这已经是一个稳稳当当的铁饭碗,夏家夫妻两个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加上年后没多久,夏儒就被提拔为锦衣卫同知,虽说更忙了些,但比以往更进一步,也是牟斌对他的一种赏识。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叶氏每日脸上都挂着笑,连夏灵瞬绣花时走神都没有训斥她,而清明时,夏儒祭拜先祖时格外的诚心,还把夏助入选的事情说了一遍,念叨了好久的“祖宗保佑老大出息”。
古人崇尚早婚早育,尽早置办房子是为了成家立业方便一些,叶氏忙着在外奔走着给夏助置办房子。夏灵瞬已经完成了京城春日风俗的编写,因为叶氏忙碌,就向姨丈那边请了假,帮着自家娘照看妹妹,每天都能收到来自要照常上学的夏勋的幽怨的眼神。
夏灵瞬闲来无事,每天只能教自家妹妹说话,不厌其烦地重复:“娘——”
说来圆姐儿现在不过半岁,距离说话还早着,奈何夏灵瞬闲来无聊,只能依靠教自家妹妹说话打发时间,真逼急了也只能拿起绣绷练习绣花了。
叶氏在正阳门附近看中了一处宅子,距离宫门近,价钱也完全付得起,便提前买了下来,装钱的盒子立刻就空了不少,不过千金难买叶氏乐意,给儿子置办房产之后,叶氏别提多高兴了。
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夏灵瞬也重新开始了自己的学习生涯,只是这一个多月她都没有怎么出门,书也写不下去了,只能去询问吴先生,先简要记录一些,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再进行补充。
为此夏灵瞬还郁闷了许久,还是吴先生安慰了几次,说是写书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慢慢来就好。她还遇上了吴先生的女儿好几次,吴小姐每次都被吴先生拒之门外,一开始还有院内的椅子可以坐,后来连椅子都被搬走了,夏灵瞬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不忍心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子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最后偷偷搬了个小马扎给她。
等快到端午时候,京城更加闷热起来,叶氏去街上买了冰回来,一些冻在地窖里备用。除了放在冰鉴中解暑冰果子,还可以做一些甜品,说到这个,夏灵瞬还自认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甜品之类的了解还算很多,但叶氏比夏灵瞬想象中的强多了,光冰果子就做了好几种,她还买了类似奶油的酥酪,夏灵瞬也没能逃过真香定律。
端午前一日,孙帆还特意叮嘱夏灵瞬,端午那日午后要早些去,说是带她去参加集会。
孙帆口中的集会便是他们这些书法爱好者的圈内聚会,正好定在了端午那日,他要带夏灵瞬去开开眼。
端午之日,往日里操持家务、害怕弄脏衣服的叶氏打扮的比上元节时还要更加隆重,穿了一身妃色衣裙,还不忘给夏灵瞬也精心打扮了一番,为她梳了丫髻,给她在发髻上簪了两朵海棠花,换了浅鹅黄的交领与碧青的的马面裙,还不忘叮嘱夏灵瞬:“千万不要给你姨丈惹麻烦,知道吗?”
夏灵瞬乖乖地点点头。
在家里把粽子吃完了,叶氏又给夏灵瞬在衣襟前别了一小枝艾草,这才让她去了孙家。
孙家也刚刚吃完午饭没多久,叶小姨见夏灵瞬来了,急忙招呼她进屋,给她拿了新鲜的冰果子来,道:“这么热的天儿,团姐儿累坏了吧。”
夏灵瞬咬了一口果子,嘿嘿一笑道:“不累不累,到小姨家还能吃冰果子呢。”
“少吃些,小心凉着了。”叶小姨笑着叮嘱之后,又道:“你姨丈换衣服呢,一会儿就出来。”
“诶。”
孙帆今日穿了一身星灰色交领,头戴飘飘巾,穿得格外舒适惬意,还拿着几幅卷轴,他看见夏灵瞬也是“盛装出席”,夸赞道:“徒弟这一身不错,清淡优雅。”
夏灵瞬立刻拍马屁道:“师父这一身也帅——”她说完想到孙帆可能不理解什么是“帅”,补充道:“讲究!”
师徒两个互相吹了一番彩虹屁,这才动身前往集会地点,集会所在是在一座茶楼,这些人特意包下了茶楼的二楼,互相鉴赏字画,很是文雅,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附庸风雅之人。
孙帆对夏灵瞬小声道:“徒弟,师父挑了一副你写得不错的,给你裱了起来,一会儿让他们看个厉害。”
夏灵瞬有些心虚,也压低声音问道:“师父,你确定我这一笔字能看吗?”
孙帆亲切地口吐芬芳道:“放心吧,他们懂个屁。”
师徒两人进了一间雅间,有人立刻热情招呼道:“远之来了!”
“来了。”孙帆带着夏灵瞬坐下,将卷轴搁置在桌上,道:“你们怎么都歇下了?”
“看累了,坐下休息一会儿。”
有人好奇地打量着夏灵瞬,道:“这就是你先前说得那个女徒弟?看着年纪还小啊。”
“是了。她年纪虽小,可天赋不是一般人追得上的。”孙帆得意地将卷轴展开,道:“你们仔细瞧好了。”
众人原本还有些不信,但见孙帆极为自信,又见那卷轴之内的字确实是颇有章法与韵味,不由纷纷感叹道:“确实是老天爷赏饭吃,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笔法着实不易。”
还有人询问夏灵瞬:“小姑娘想不想学学画画?伯父工笔画画的不错。”
夏灵瞬学书法已经是千难万险的结果了,何况她虽然是成年人的芯,但是也做不到一心多用——书法、绣花、厨艺、读书、写书……她又不是智能机器人,哪儿学的过来这么多东西!
孙帆的几位好友夸赞了夏灵瞬几句,便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他们大多是和孙帆一样的基层官吏,闲聊时也大都是街坊邻里间的八卦,夏灵瞬听了一会儿就开始走神,忽然有人道:“前几日大兴县……建昌伯看上了那里的一块地皮,要强行买下,没想到那户人家居然宁死不从,还击鼓告上官衙了。”
有人摇摇头道:“可建昌伯是万岁爷的内弟,告了有什么用?寻常人尚且对内弟照顾,何况是万岁爷。”
“那可不一定,先前是听说官衙不收,可那一家人硬气,也有门路,又接着往上告了,听说这事儿闹得挺大的,坊间流传了有一段是日了。”
夏灵瞬也不由细细听了起来,那人又道:“听说万岁爷都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开始让人下查了。”
“这朝廷都是官官相护,就是真查起来,咱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也讨不了好……那家人又是何苦……”
“这回可不一样了,听说连锦衣卫的那个牟斌都动用上了,看来是要好好查查了。”
夏灵瞬这次听到了“牟斌”二字,不由打了个激灵,正要认真探听,已经有人道:“咱们就是普通百姓,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之后几人又开始讨论其他事情,夏灵瞬却已经听不下去了,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第20章 二十
夏灵瞬听完小道消息之后就开始有些心神不宁,毕竟自家爹就是锦衣卫,万一牟斌让他去调查这皇后弟弟的事情,真查出什么了可怎么办?
按照夏儒所说,牟斌行事刚正不阿,是个大大的好人,但要是这件事处理不当,这建昌伯迁怒自家爹怎么办。
夏灵瞬越想越觉得坐立难安,孙帆说的话都听不大清了,直到被他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发觉周围原本坐着的人此时都已经站了起来,对着一位年逾不惑的先生行礼。这先生长得不算英俊,只能勉强算是端正,不过面容看着很是和蔼可亲。
孙帆拍拍夏灵瞬的肩膀,低声道:“还不快向应宁公见礼?”
夏灵瞬这才反应过来,冲先生行礼道:“小女见过应宁公。”
这男子倒是很和蔼,对着夏灵瞬摆摆手示意她起来,随后道:“我今日来此也是为了品鉴诸位的作品,都是书法一道的先生,不必拘泥身份。”
众人都笑着称是,但言行举止之间还是难免收敛了一些,没有一开始的肆意放松,各自收拾了一些字画,打算散去别的地方各自看看其他人的作品。
被称作“应宁公”的男子瞥见桌上放着的展开的卷轴,不由走过去细细端详,上面写的乃是名篇《诫子书》,许久之后他才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道:“这幅不错,虽然笔力稍欠,但字形韵味都是上等……”他扫了一眼落款,道:“夏……”
应宁公念到一半便停了下来,显然是察觉出这是个女子的名字,便看向了在场唯一一位女性——还是个小屁孩儿的夏灵瞬,他和蔼道:“这幅字是小友写的?”
夏灵瞬受宠若惊,立刻应声道:“正是我写的。”
“你是谁家的孩子?”
夏灵瞬道:“家父名讳儒,如今任锦衣卫同知一职。”
杨一清听闻锦衣卫三个字不由一愣,随后微微颔首,道:“不错不错,后生可畏啊。所谓‘非宁静无以致远’,小友可要戒骄戒躁,不要浪费了一身才华才是。”
夏灵瞬乖巧地点点头,与一旁的孙帆对视一眼,见他一双眼睛发光,忽然意识到什么,微微红着脸道:“可否请应宁公为我题几个字?我想带回去好好揣摩……”
应宁公大方笑道:“小友想题什么字?”
夏灵瞬也是与孙帆四目相对才有了这样的想法,根本没想好具体要写什么,忽然被这样一问,一时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更何况对方是书法大家,自己提什么建议似乎也不大合适。
应宁公见她神色犹疑,随后笑道:“若是小友不嫌弃,我为你写四个字如何?”
夏灵瞬不由搓搓手,红着脸道:“请应宁公随意即可。”
应宁公拿起桌上放着的用来“斗字”的毛笔,在刻有溪山访友图的砚台上蘸取了松烟墨,随后微微弯下腰,在一张纸上写下四个大字。
——“绝伫灵素”。
“这四个字虽是用来品诗,但我觉得用来形容小友的字也是妙极,小友年纪虽小,但心胸却是宽广,这书法之道贵在一个‘灵’字,小友要珍惜才是。”
夏灵瞬只觉得自己和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胡乱点了点头,目送着应宁公离开。
她现在颇有一种做作业认真被老师夸了的膨胀的感觉。
等到拿了字画回去的路上,孙帆还啧啧称奇,道:“没想到连应宁公也称赞你的字……果然我与应宁公的鉴赏水准极为接近了。”
夏灵瞬回过神,忽然想起什么,道:“师父,应宁公的字画你可一定要帮我裱起来,我回头可一定要挂在我的屋子里。”
孙帆嘿嘿一笑,道:“徒弟,不如你忍痛割爱,把应宁公的这幅字赠给我收藏起来,如何啊?”
夏灵瞬瞪了自家姨丈一眼,道:“这是应宁公给我的!师父你还想黑吃黑啊!”
孙帆正色道:“什么黑吃黑?师父这是替你代为保管,你挂在家中,万一被你娘看见了怎么办?”
夏灵瞬不甘示弱道:“我娘要是知道这是应宁公特意给我的字,夸我还来不及呢!”
孙帆见骗不了她,只好道:“行行行——等师父我给你装裱起来,你再拿回家里挂着,怎么样?”
夏灵瞬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为老不尊……”
“什么?”
夏灵瞬急忙摇摇头,道:“没什么啊。”她眨眨眼睛,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应宁公很厉害吗?”
孙帆不由停下脚步,瞪大眼睛道:“你不知道应宁公还和我抢?”
夏灵瞬吐吐舌头,恭维道:“师父您不是最识货了吗?和您抢我肯定血赚啊!”
孙帆哼了一声,随后道:“应宁公可是太常寺少卿,官职乃是正四品,弘治七年时还曾外任陕西副使督学,时常巡察边关,颇有威名。”
夏灵瞬在心里掰了掰这位应宁公的官职,又听孙帆科普了一番他的履历,不由有些敬佩。
毕竟“既能握了笔杆子,又能拿起枪杆子”的人才实在是少数,不服不行。
“‘应宁’应当是这位先生的字号吧?还不知道他的名讳呢。”
孙帆嫌弃道:“刚才应宁公题字的时候你未曾看到落款吗?我在旁边可是一眼都没敢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