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卿卿心情不好,一顿乱砍,专切女修们的头发和裙摆,很快便为众人打造了一批杀马特发型。
其中以皇甫易雁的造型最是特别,一头缎子般的及腰长发已然只余下短短的一截,满头乱炸,犹如鸡窝,而她身上仙气飘飘的罗裙更是左边烧了袖子,右边砍了个大洞,衣摆也短了一大截,露出两条白花花的大腿。
药宗不少弟子闻讯赶来,却见场面十分混乱,邵卿卿持剑立在中间,气势汹汹,一群姑娘们捂着胳膊捂着腿,瑟缩在一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邵卿卿冷哼一声,轻蔑道:“这才有的废物的样子。”
说罢,她转身,飘然而去,徒留下药宗弟子彻底傻了眼睛。
很快,邵卿卿剽悍的名声传遍了药宗。
一个时辰以后,裴景鸿在食铁兽的聚集地找到了邵卿卿。
她坐在草地上看食铁兽睡觉。
临近晌午,天气渐热,熊猫们纷纷爬到树上打盹,邵卿卿就坐下树下看它们,眼神里莫名的茫然。
裴景鸿走到邵卿卿身边。
邵卿卿抱着膝盖,耷拉着脑袋,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我莫名睡了一个时辰。”裴景鸿淡淡道,“是你干的?”
“对啊。”邵卿卿凶巴巴地抬头,瞪了裴景鸿一眼,“我今天还打人了呢!”
“我知道。”裴景鸿的眼底略过一丝笑意,“方才过来时,已有不少人与我告过状了。”
邵卿卿冷哼一声,没理会。
“君如竹到底与你说了什么?”裴景鸿笑道,“认识你以来,倒是第一次瞧见你这幅样子,与平日大不相同。”
邵卿卿抬头看向裴景鸿:“你根本不懂我!”
她恶狠狠地说。
“你不知我来自何方,你也不知道我家里有谁,你什么都不知道,而我对你了如指掌。”
邵卿卿轻蔑地说道。
裴景鸿挑了挑眉:“观你言行,确实非我九州七界的居民,夺舍唐心儿,想来也非你本意。你自小衣食无忧,事事顺遂,父母慈爱,大约还有个姐姐,我说的可对?”
邵卿卿愣了愣。
“我们这方天地,只怕于你来说,不过是话本先生讲的故事,又或者瓦舍勾栏里唱的一出戏吧。我们人人都在戏中,而只有你却在戏外。是以,你知道这出戏里,谁该登场,谁该退场,谁死谁活,你甚至知道,我的结局,我说的可对?”裴景鸿说到此,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神色。
他坐到邵卿卿身边,细细打量着邵卿卿的脸,声音嘶哑着说道:“你这般的傻丫头,在我这儿又有什么秘密可言?”
邵卿卿怔忪地看着裴景鸿,刹那间,她觉得自己当真被眼前的人看透了,他天资聪颖,洞察人心,又历经过那么多尔虞我诈,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
可是啊,他又怎么可能知道,他现在对她的一切情感都来自于一颗丹药。
他可以看得透旁人,却根本没有看透自己。
邵卿卿这样想着,轻轻笑了起来,她张开双手,扑在裴景鸿怀里,把自己整个人都埋了进去,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可她的声音却轻巧而自然。
“你说的对,你把什么都看透了呀。”
此时,李俭的小院之中。
一个浑身赤,裸的药宗女弟子被李俭随手丢到床下,那女子面色苍白,气若犹存,已然快要咽气了。
孔玉姬上前看了一眼骂道:“你疯了不成?若是闹出人命,被君如竹瞧出端倪,我可保不了你。”
李俭靠在床榻上,他手臂上的伤口,黑气已经愈合了一半。
“你如今可是合欢宗的宗主,这点小事也摆不平?”他轻蔑一笑,神情慵懒。
李俭纵然禽兽,但样貌实在生的风流,孔玉姬瞧着他的样子,便心头一热。
她自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白了他一眼,又任劳任怨地帮李俭收拾起了烂摊子。
昨夜,趁着药宗设宴款待南华宗,孔玉姬借机混了进来,乔装成药宗一个女弟子,伺机为李俭提供便利。
有药宗的药做调理,加上孔玉姬时常帮李俭弄来些药宗的弟子采补,李俭的伤已好了不少。
入了夜,孔玉姬照例将那只余下一口气的女弟子背出李俭的住处,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她如往常一般,将她扔进山谷里,伪装成失足掉落的模样。
药宗近来戒备森严,若是有弟子失踪,只怕会引起注意,孔玉姬为了掩人耳目也是煞费苦心。
她处理完了那女子,又往回折返,路过皇甫易雁的住处,便听屋内传来一阵阵打砸的声响。
“南华宗欺人太甚!那个叫青果的如此戏弄我们,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她大声骂着。
旁边的女弟子压低声音道:“可是师姐,人不可貌相,那青果的修为至少也是元婴,也难怪她这么嚣张,只怕裴景鸿一身的修为,都是送了她了。”
青果的名字孔玉姬是知道的。
一个唐心儿身边伺候的小丫头,不知走了什么运,被裴景鸿带到了南华宗。
李俭对她竟然心心念念,可若此女子是元婴以上的修为,那可就当真有趣了。
孔玉姬玩味地想,据她所知,青果根本没有灵根,无法修炼。
只听屋里皇甫易雁冷笑道:“在药宗便敢欺负到我头上,今日我绝不会叫他们好过。”
这般说着,皇甫易雁带着几个女修出了房门,朝邵卿卿和裴景鸿的住处去了。
孔玉姬心中转过数念,停下脚步,尾随着众人也跟了过去。
此时,邵卿卿正被裴景鸿按在怀里。
裴景鸿合衣躺在床上,邵卿卿趴在他的胸口,被那人两只手箍着,一动也不动。
“不灵修?”裴景鸿问。
“不修!”邵卿卿一边咬牙,一边捂着额头。
“为何?”裴景鸿有些莫名其妙。
“没有为何!”邵卿卿摆明了耍赖的态度,她身材并不算娇小,身上该有肉的地方一寸也不少,就这样趴在裴景鸿身上,可以明显感到他身体的变化。
邵卿卿此时仿佛一只蒸熟的虾子,把裴景鸿逗得直笑。
他松开了她。
“那就放过你。”
邵卿卿微微一愣,看向裴景鸿的目光,只见他满眼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她回过神来,麻溜儿从床上滚下来,落荒而逃。
裴景鸿注视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明日定要查清楚,君如竹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那日见过识海中,小裴景鸿身上挂着的红珠,邵卿卿便有些害怕灵修了。
裴景鸿并没有灵修时关于小裴景鸿的记忆,而邵卿卿更不准备告诉他。
识海中的孩子,乖巧又单纯,一直劝自己,不要摘下那颗红珠,邵卿卿生怕自己再见到他,便会忍不住动摇,想着就这样占据裴景鸿,让他永远以为他是真的爱她。
那很危险。
邵卿卿对自己说,不就是失恋吗?这又有什么呢?
男女朋友分手大概都是这样的吧,虽然一时之间会难以接受,会哭,会难过,但很快她一定可以忘记裴景鸿的。
一个纸片人而已。
邵卿卿这样对自己说。
她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觉,直到感到有人接近了这里。
邵卿卿坐了起来,一道分神自体内而出,慢悠悠飘荡在小院周围,只见皇甫易雁和她的小跟班蹑手蹑脚地凑了过来。
皇甫易雁不知道使什么坏,自袖中取出一个葫芦,打开盖子,便有一股青烟飘散而出。
邵卿卿微微一笑,轻轻朝外吹了口气。
一股妖风吹过,那青烟倒吹在皇甫易雁的脸上。
皇甫易雁发出一阵剧烈地咳嗽,脸上突然起了无数麻疹,又疼又痒,她呜咽着哭了出来。
身旁的女修见此,急忙上前,二人惊叫起来。
“师姐,解药呢?解药在哪?”
皇甫易雁大叫一声:“解药在我房中!”
二人又踉踉跄跄地跑了。
邵卿卿撇撇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她穿了这么久,总是跟裴景鸿这样的大佬厮混,这种虐菜的机会,实在是难得。
孔玉姬将一切看在眼里,她等了一会儿,确认皇甫易雁不会再回来,这才悄然进了邵卿卿的院子。
她的修为自然不是皇甫易雁那类三脚猫可比,只见黑暗中一道曼妙的影子,只一弹指,便摸进了邵卿卿的卧房。
孔玉姬脚步不停,匕首自袖间滑到手中,她举刀,朝邵卿卿狠狠刺了过去。
巨大的灵力波动叫邵卿卿猝不及防地还手,魑魅幻化而出,在黑暗中,与孔玉姬的匕首狠狠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下一刻,孔玉姬躲开邵卿卿的第二下攻击,退到了院子外面。
邵卿卿追了出去。
“师姐,果然是你。”孔玉姬娇笑道,脸上尽是得意洋洋的神色。
“这都能被你看出来,佩服佩服。”邵卿卿答道,“你来做什么?又为了李俭来回奔波啊。”
孔玉姬被邵卿卿戳中了心事,面上略过一丝惊讶和骇然。
邵卿卿懒懒地说道:“你不用怕,我与你没有利益冲突,也不想管你的事。”
“那师姐来此,当真只是为了裴景鸿?”孔玉姬明眸流转,眼里尽是狡黠,唐心儿自小压着她一头,她可不相信这位无利不起早的大师姐,在药宗的目的会单纯。
这般想着,孔玉姬微微一笑:“如今我拿捏住师姐一个把柄,只怕要多麻烦师姐了。”
她说罢,转身便退,邵卿卿本不想拦她,然黑暗之中,一把利剑突然出现,直直朝孔玉姬背心刺过去。
邵卿卿吓了一跳,转头才看到裴景鸿目光幽深,眼中俨然已有了杀意。
孔玉姬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这一击极重,孔玉姬心中大骇,修真者的本能让她甚至没敢回头,朝李俭的住处而去。
她捂着伤口,踉踉跄跄闯入李俭的房中。
李俭正在入定,见她伤的如此之重,不禁一惊。
“是谁伤的你?”
孔玉姬将插在自己身上的剑逼出体外,鲜血喷涌而出,她捂着伤口,冷笑道:“李俭,你绝想不到我方才回来的路上遇到谁了。你的老相好唐心儿!她竟然就是裴景鸿的那个道侣青果!”
李俭面色一变。
自裴景鸿回到南华宗后,他和唐心儿便失去了联系。他只当唐心儿移情别恋,暗想着若有一日叫他遇上,定不会轻易饶过她。
可如今,孔玉姬竟说,那个一心护着裴景鸿,对李俭毫无兴趣的青果,竟是唐心儿?
李俭面色越发难看,他手掌紧紧攥住,咬牙道:“难怪,难怪……”
孔玉姬冷笑道:“你还整日自以为魅力无穷,却可笑的很。”
李俭英俊的面孔因为愤怒而扭曲起来,他竟败给了一个修为尽废的裴景鸿,这比他受伤,更令人难以接受。
“你好好养伤,此事我定要告诉师父,等她身份被拆穿,我看裴景鸿如何保她!”李俭咬牙切齿道。
此时,在院外听着这一切的裴景鸿冷笑一声,悄然退回黑暗之中。
邵卿卿坐在小院子里等他,过了一会儿,才见着裴景鸿慢悠悠回来,她紧张兮兮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身上没有血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没杀?”
裴景鸿瞧着她的样子,便忍不住轻笑起来:“没杀,暂且留着。”
邵卿卿莫名松了口气,她倒不是担心孔玉姬,只是怕自己又连累裴景鸿,惹出事端来。
“睡吧。”裴景鸿轻声道。
邵卿卿点点头,上前抱了抱他,轻声说:“晚安。”
今夜过后,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又少了一天。
她心里想着,又甜蜜又酸胀。
裴景鸿看着她的神色,只当看不出,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中。
第二日一早,邵卿卿起床,却发现裴景鸿不在房中,她狐疑地出了门,才听别的药宗弟子说,裴景鸿去寻君如竹了。
此时,君如竹的住处,一个药宗弟子送上一杯药茶。
裴景鸿接过,低头嗅了嗅:“里面有几位凝神静气的草药,君兄是要我静心?”
君如竹微微一笑:“裴兄一早便来寻我,俨然是兴师问罪的意思,我怕裴兄着急上火,自然是该静静心的。
裴景鸿笑了笑,他看向君如竹,道:“如今药宗多事之秋,你自家的烂摊子尚且收拾不了,却有心思来管我的事,不知该说你是古道热肠还是多管闲事才好。”
“药宗上下,一片平和,哪里是多事之秋。”君如竹淡淡道。
裴景鸿见君如竹死不承认,也并不逼他,只幽幽道:“我不知你与瑶光到底要做什么,但你们若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她,可别怪我不顾同门之谊了。”
他神色间多少带着些凌厉,看向君如竹,警告的意味浓厚。
君如竹可不是药宗其他那些不经事的小弟子,他此次见裴景鸿,便已发现,虽然在竭力掩饰自身的气息,但裴景鸿如今的压迫力,却比他们之前见面时强上很多。
那是多年上位者才能锤炼出来的气质,丝毫不像是一个修为尽毁的人该有的样子。
“裴兄误会了,我们何曾为难过青果姑娘。”君如竹略一失神,而后回过神来微微一笑。
“但愿如此。”裴景鸿注视着君如竹的目光,对方神色坦荡,且对他有份异样的宽容,他觉得莫名其妙,饶是他自以为执掌一切,却也想不通,此时君如竹到底在想些什么。
“药宗新炼制了一些丹药,明日便要开炉,其中有几样对你的伤势有好处,我会派弟子帮你送过去,裴兄还是尽早服用才好…”君如竹笑道,而后若有所思地看向门外。
“那便多谢了。”裴景鸿慢慢起身,他转头看向门外,只见邵卿卿刚刚寻过来,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早上没见到你,听说你来这里了。”邵卿卿小声说道,面色掩饰不住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