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朱烈神色漠然,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只站在一旁,等朱乘斌哭得没了力气,便挥了挥手道:“程嫣死于非命,按着咱们烈焰山庄的规矩需得火葬,少庄主还是退开些,今日了了仪式,明天还要入万仞山见风宗主呢。”
朱乘斌浑身一颤,他抱着程嫣的尸体抬头看向朱烈,歇斯底里地咆哮道:“朱烈,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她是程嫣啊,也是你自小看着长大的……她……她……”朱乘斌哭得不能自已。
邵卿卿看着这惨状也多少有些不忍,然而一回头,她却对上了裴景鸿那一脸漠然的脸色,和朱烈相似的很,想来他们才是一类人。
想到这,不知为何,邵卿卿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这一夜,客栈里的修士们在朱乘斌的哭嚎声中度过。
天亮之后,烈焰山庄还是按照习俗,将程嫣的尸体火化,朱乘斌抱着一小坛骨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再不出门。
邵卿卿走出房门,便看到裴景鸿正在和朱烈交谈,两个人神情严肃,尤其裴景鸿似乎若有所思。
没一会儿,朱烈离开,裴景鸿回头,拉着邵卿卿回到君如竹的房间。
店小二已将地上的血迹都打扫干净,床铺上的被单也都被换掉,只空气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道,叫人忍不住想起昨夜的惊心动魄。
裴景鸿一进屋,便撑起一个结界,将声音隔绝在外面。
“朱烈说,昨日烈焰山庄的人实在找不到客栈,便在一处庙宇中投宿。”裴景鸿看向君如竹,“那处庙宇与风家一个外门子弟的宅邸仅有一墙之隔,此人名唤风永年,我记得你是认识他的。”
君如竹缓缓点点头:“我托他帮邵卿卿修复魑魅。”
裴景鸿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妙之色。
“昨天夜里,程嫣被利器所伤,凶手却原地蒸发。”裴景鸿冷声道,“第二日一早,风永年便铸成神兵,朱烈怀疑是风永年以邪法铸剑,才导致了程嫣的死,此时他正要去风家讨个说法呢。”
“邪法?”君如竹一愣。
“以人血为祭,以人魂为引,所铸之剑,必作祟,化邪灵。”裴景鸿挑了挑眉,“这是万仞山第一任家主风闲的祖训,你难道不知道吗?”
君如竹面色苍白:“风兄确实在以血铸剑,但用的都是鸡血!”
裴景鸿笑道,反问:“若他铤而走险呢?你能为他打包票吗?”
邵卿卿站在一旁,听着裴景鸿说的话,却惊恐地瞪大眼睛:“什么,你说万仞山第一任家主叫什么?”
“风闲啊,你不知道吗?”裴景鸿狐疑地问道。
邵卿卿一直表现出对这个世界莫名其妙的熟悉,裴景鸿确未料到,这样一件几乎人尽皆知的事,邵卿卿竟是不知道的。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她看的小说里,故事的一切内容都是跟着男主李俭走的,李俭确实和万仞山有所交集,但也仅限于得到了一把由万仞山锻造的神兵,之于其他,小说里并没有详细的介绍。
如果说万仞山也是一个副本,那邵卿卿就显然是没有一点攻略的那种。
此时的邵卿卿,微微张着嘴巴,惊讶地看着裴景鸿,心中转过数念,那如此一来,那个在裴景鸿识海里的怨灵,难道就是风闲的魂魄?
裴景鸿看她神色,便明白她心中所想。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个讥笑:“是啊,只怕那附在我身上的恶灵,就是风闲。”
听此,君如竹亦是露出惊愕的神色,他失声道:“怎么可能?”
裴景鸿摆摆手:“我起先也是不信的,只当是这恶灵以风闲的身份作祟,但这几日,我只要入定便能看到风闲生前的记忆,有些事虽然是第一次见,但确与传言吻合,若能考证,才可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君如竹的眉宇之间露出凝重之色,他修的是医道,于恶灵之类的事并不擅长。
但一些基本的常识他却比邵卿卿要知道的多。恶灵附身于修士身上,多是为了修炼自身。若是遇到修为差些的修士,恶灵便可鸠占鹊巢,嗜血嗜杀。
比如昨夜的程嫣,便是被恶灵占据了身体,这才会攻击朱乘斌,被朱烈所杀。
而风闲身为一代铸剑大师,风家的家主,若化为恶灵,必然强势,也正因此裴景鸿才不得不以镇魂钉,将他镇在体内。
“若是如此,那风闲附在裴兄身上,又是为了什么?”君如竹蹙眉道。
“他不求超度,只想要我屠掉整个剑池镇和万仞山。”
听此,君如竹面上血色褪尽。
“所以啊,你们两个,可得好好护着我。”裴景鸿伸出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君如竹和邵卿卿二人,“若不然,我便顺了风闲的意,也不必如现在这般束手束脚……”
裴景鸿为复仇而生,他恨这世间所有人,对谁也没有半分留恋,若不是不喜被人算计,他说不得很乐意配合风闲。
横竖这世上,于裴景鸿来说,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邵卿卿却轻哼了一声:“我才不信呢!你可是任人摆布的人。走吧,咱们先去风府看看,总不能叫烈焰山庄真把风永年怎样。”
她干脆利落地转身,第一个离开客栈,有恃无恐的样子,倒像是真的一般。
裴景鸿盯着邵卿卿的背影,面上的神色看不真切,随后他跟了上去。
此时,风永年的宅子十分热闹。
风永年铸成新剑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不少闻风而动的修士将风家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不过,烈焰山庄还是有些排面,几个弟子走到门,朗声道:“烈焰山庄拜会风先生,还请诸位开个道吧。”
几个小修士识的朱烈和他的“玄影”刀,不敢得罪,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开了位置。
也有刺儿头,阴阳怪气道:“你烈焰山庄已得了万仞山的一把刀,如今连风家外门弟子所铸的也不放过,不觉得太霸道了些吗?”
朱乘斌红着眼睛大骂:“你放屁!我们才不是……”
他话未说完,朱烈已经拔刀,玄影刀光一闪,那方才说话的人便没了舌头。
那人捂着嘴巴,发出一声声哀嚎,血从他指缝间流了一地。
朱烈懒懒道:“还有谁有异议?”
一时之间,在场的人都静默下来。
众人自觉让开了一条路。
朱烈带着朱乘斌施施然走进风家大门。
裴景鸿和君如竹邵卿卿到风家时,烈焰山庄的人已进去了。
只余下没挤进去的修士骂骂咧咧说着方才的事。
君如竹见不得这样的事,忙上前一步,挤进人群里,帮那被割了舌头的修士疗伤。
而邵卿卿远远看着,听着周围人的叫骂声不禁感叹:“烈焰山庄做事这么跋扈?”
“朱烈行事作风向来如此,他成名百年,靠的就是出手狠辣,毫不留情。要惹这样的人,定然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若不然只会是这样的下场。”裴景鸿不屑道,“你看这些人如今骂的欢,可若当真到了朱烈面前,只怕巴结还来不及呢。”
邵卿卿嘟囔道:“你这人想法太消极了。”
裴景鸿一哂,突然朗声道:“各位让一让,我等前两日委托风先生帮忙修剑,今日是来取剑的,还请诸位给我们行个方便。”
自然,没有几个人自觉让开。
只是,这一回众人学乖了,并无人在言语上挑衅,大家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人,以实际行动表达不准备让开的决心。
邵卿卿看这场景,很为修真界人士的个人素质问题感到担忧。
裴景鸿早就料到会这样,他慢悠悠拔出一把方才来时,在路上顺手买的普通青釭剑,诚恳地问道:“真的不能让个路吗?”
君如竹亦站起来,看向裴景鸿。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突然出剑,只见一道剑气贴着地皮冲向风家大门。
方才不肯挪窝的修士们,纷纷让出一条道。
三人顺利进了风府。
风永年的管家瞧着君如竹进来,先是一脸惊讶,而后感慨道:“君公子来的正是时候,还请您替我家少爷解围啊。”
说着,那管家便将三人引到后院。
三人还没进门,便听到屋里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根本就是含血喷人!我风某铸剑,是为了光宗耀祖,风家祖训句句在心,又怎会以人祭剑呢?再说,我若是真的要选人血祭,完全可以从家丁里选人,又何必舍近求远,去动你们的人呢?”
说得好有道理。
邵卿卿认同地想。
然而朱烈的声音传出:“此事巧合,我们自然不能不怀疑,风先生可否将剑取出来,容我们一观,若是邪灵作祟,自不能轻易放过,若程嫣的死于此事无关,我们马上离开。”
风永年的新剑铸好后,很快便在镇上传开了,有不少人重金要买,更有人起了歹心,想要盗取。
而风永年铸剑,是为了得到进入内门的资格,自然只会将剑上交给万仞山,绝不可能私下卖掉。
是以,风永年将这把剑锁在自己的金库当中,如今朱烈要求看剑,却叫人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邵卿卿心里犯着嘀咕:“这是借题发挥,想抢剑吗?”
裴景鸿轻笑道:“是的,朱烈从一开始,便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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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镇魂
风永年拔剑出鞘,剑身洁白如玉,泛着霞光,映在房间里每一个人的脸上。
刹那间,烈焰山庄的弟子脸上掩饰不住的贪婪,他们紧紧盯着剑,仿佛是看着猎物的狼。
就连朱烈,也忍不住在心里赞赏起来。
他已有玄影刀,本没将此剑放在眼里,却未料到风永年这样名不见经传之辈,竟也有如此能力。
想到这,朱烈更是对此剑势在必得。
他笑道:“剑是好剑,当然也该有个好主人,烈焰山庄也算有些名声,我门下弟子使此剑,也不算辱没了万仞山的名号,风先生开个价吧。”
听此,站在门外的邵卿卿等三人心中了然。
朱烈来此,果然不是为了追究程嫣的死,而是为了夺剑呢。
风永年听此怒道:“我早就说过,此剑不卖,你烈焰山庄这根本就是明抢!”
朱烈微微一笑,眼睛眯了起来,他的手按在刀鞘上,冷声道:“风先生若执意不肯,那我烈焰山庄门下弟子的死,总也得有个说法。”
“尔等真是无耻至极!”风永年怒道。
听到这里,君如竹再忍耐不住,清了清嗓子,发出一声咳嗽,站在门外朗声道:“风兄,我是来取剑的。”
朱烈回眸,看向门口眼里露出一丝杀气,玄影刀微微出鞘,露出森然寒光。
风永年知是救星来了,忙命人将他们请了进来。
君如竹率先走进房门,身后跟着邵卿卿和裴景鸿,只见烈焰山庄足足有六个人在此,朱乘斌也赫然在列。
朱乘斌见是他们三人,惊讶道:“君先生,是你们?”
邵卿卿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想说话。
这人今早还在为程嫣痛哭流涕,这不到一个时辰,就跟着朱烈拿她的死讨价还价了?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朱烈到底忌惮裴景鸿的修为,见此轻轻吸了一口气,玄影刀归鞘:“三位,巧了。”
裴景鸿似笑非笑:“听闻二庄主来兴师问罪,我等急忙也跟着过来,否则若是二庄主把人给砍了,我们的剑可就要不回来了。”
这嘲讽力也是满点。
一时之间,众人皆默,朱乘斌道行不够,一张俊脸涨的通红。
朱烈脸皮早已比修为还厚,听此毫不在意,还笑了笑道:“先生说笑了,我烈焰山庄怎会随便喊打喊杀呢?”
实在太无耻了。
邵卿卿在心里吐槽,笑着点了点头:“二庄主说的没错,烈焰山庄向来彬彬有礼,谦和恭俭。”
这话显然是无从说起的。
朱烈心知她是讽刺自己,饶是脸皮再厚,但被这样一个小姑娘嘲讽,面子上还是有些挂不住的。
他阴阴一笑:“姑娘这话听着不知为何,倒有些刺耳。”
邵卿卿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刺耳呢?这不都是夸奖吗?”邵卿卿的演技实在浮夸,她一脸慌张地看向裴景鸿,“哥,怎么办?我是不是得罪二庄主了?他不会一言不合也给我一刀吧?”
裴景鸿淡淡道:“怎么会?你刚才不是说了吗?烈焰山庄谦和有礼,又怎会与那乡野粗夫一般,不讲道理,明火执仗的抢人东西或者砍人手臂。”
这二人一唱一和,把烈焰山庄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
朱烈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而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管家的敲门声。老管家心情激动,也顾不得家中有客,“少爷,万仞山来人了!要您携剑去见宗主!”管家的声音里带着狂喜。
风永年微微一怔,几乎语无伦次道:“快,快,将我的锦袍哪来,我要去见宗主了!”
他自小庶出,不受父亲重视,生母不过是个卑微的奴婢,很快便被磋磨死了,伺候风永年一心铸剑,多年来家都不成,便是想要出人头地。如今他被风云息召见,可想而知内心该多么激动。
风云息接见风永年,也显然表明了态度,想私下里拿走这把剑,已是不可能了。
朱烈的面上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他的目光扫过裴景鸿和邵卿卿,拱手笑道:“既如此,我烈焰山庄便先走了,改日再与二位讨教。”
裴景鸿道:“好说好说。”
风永年要去入山庄见风云息,君如竹本不欲再继续叨扰,可不等他开口,裴景鸿便道:“风先生入万仞山,可否带上我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