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吹过,门外的人仓皇地握紧手中的衣角。
他咬了咬唇,浑身颤抖。
他道:“知道了。”
江未眠一时间竟然难以睡着,她起身,推开了门。她与他在幽暗之中对视一眼,随后她问他:“你是谁?”
他的影子几乎可以将她完全笼罩,而她只是如此不悦地逼视他。
他撇过头,江未眠失去了耐心,转身就要走,他慌乱地抓住她的手:“阿眠……”
下一瞬,他的手被猛地甩开。
他紧紧咬着牙关,隐忍住浑身的颤抖,低声哀求:“阿眠……让我看看你。”
江未眠觉得他看上去很奇怪。
她戒备地望着他,说话干净又利落:“走开。”
潮水一般的恐惧在她陌生的眼神中将他完全淹没,不知多少年的等待和封存于忘川雨水中的汹涌情绪完全没顶。
那开闸一般的感受让他几乎难以承受。
他是希望她记起他的,但是他也不希望她记得他。
江未眠越看他越觉得他奇怪,她毫不留情地,像是驱赶门前的野狗一般道:“走开——我不要你。”
他的眼眶一瞬间红了,他哽咽道:“阿眠,你别不要我啊。”
他忍住了自己没有伸手抓住她。
他知道,强迫是一种冒犯。
无论是以前他取魂,还是他囚禁她,剥夺了她的身份——都是侵犯。
那是畸形的,如同他本人一样。
他是不伦的种子,内心永远存在着变态的因子。
他知道,他并不是不想要她爱他的,只是,只是以前,他反复告诉自己这并不重要罢了。
他知道,他想要她爱他。
正如同他现在在努力爱她一样,他希望她原谅她。
他必须克制,他要学会正常,正常地爱一个人。
克制,克制,你可以做到的。
他控制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随后听见江未眠困惑的声音。
那是可以将他一瞬从火焰灼烧的炼狱推向冰封湖底的话语。
江未眠奇怪:“我为什么要要你呀?”
“我要过你吗?”
青年瓷白的面容上泛着不正常的嫣红,他眼眸如同破碎的琉璃,他竭力道:“阿眠,我……”
他却发现自己并不能说出什么话。
他,他怎样?
江未眠有些不耐:“你到底是谁?你要做什么?”
郁宿舟唇微微一颤,他面容迅速如同枯萎的花一般黯淡下去。
江未眠皱了皱:“你不会又是新邻居?”
她忽然觉得有些倦怠。周围搬来这么多人并非她希望的,她并不喜欢那么多人一一来敲响自己家的门,而每一个都是用同样灼热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让她非常不舒服。
她想了想,道:“如果是新邻居,不必来找我,也不必这么晚了,站在我床前。”
“我要搬家了。”她冷静道,“不必特意来给我打招呼。”
郁宿舟猛然抬起眼眸,仓皇地看她。
江未眠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头别扭,于是她反手想要关上门。
郁宿舟下意识抓住她的手:“阿眠,不要走。”
江未眠从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不喜欢他。她很烦,再次甩开他的手:“走开。”
她冷漠淡然还带着一丝厌恶的眼神几乎可以让他疯。
他喃喃低语:“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阿眠,我再也不会这样看着你了……”
他慌乱擦拭着眼睫颤抖下的一滴滴泪水。
他哽咽道:“再也不敢了,我不看你了,我不看你了。”
江未眠不知为何,胸膛闷闷地难受。
他哭起来很漂亮。宝石,琉璃,或者墨玉棋子,一切漂亮的黝黑的,潋滟的事物,都可以比作他的眼睛。
那双猫儿眼,眼尾泛着桃花色。
他微微颤抖的眼睫也是彷徨的。
他咬着唇,殷红的唇几乎被咬破,而他也只是忍着哭泣带来的脸颊抽搐,死死咬着。
是一种崩溃的,脆弱的美丽。
然而越是看,江未眠越是下意识想要回避,仿佛心中那片浮板,又晃晃悠悠地,浮上了水面。
她猛地喘息一声。
破碎的,强行埋藏在心中的记忆,一点点氤氲着血痕,攀援而上,捆绑得她无处可逃。
她不敢再看他一眼。
他眼睫如同蝶翼一般一闪,便是一滴灼热的,滚烫的泪水,落在她手背上。
“阿眠,看看我。”他呼吸还有些不稳。
她后退一步,平静下心情,郁宿舟等待着她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只要一眼,他便不会再如此难过。
“阿眠……”他低声哀求。
青年微微带着点沙哑的声音,让她耳朵了似乎冒出了别的声音。
那是诅咒一般的声音:“阿眠,乖。”
雷雨夜,风暴打折了花朵,窗上淅淅沥沥攀爬的雨痕。
小鸟尖锐地啼鸣一声。
血红色的符,手指指腹一点点擦过她的掌心。
少年似笑非笑的一双眼。
“阿眠,你喜欢我?”
“你知道我想杀你,”他轻笑一声,“你喜欢我?”
崩裂灵魂一般的疼痛。
鬼宅之中,她垂死之时,她抓住他的衣袖。
“阿眠,听话,我马上回来。”
“你在此处等着我,我不会离开太远的。”
她眼中涌出簌簌的泪,艰涩地将最后的台词说完。
“你一定要回来,不要骗我。”
少年声音沉沉:“好。”
但他没有回来。
出了鬼宅,她失去了记忆。
“那日,你可看见我手边有把小短刀?黑色的。”
他回答:“没有。”
她听见自己失落的声音:“没有吗?”
随后是他开始觊觎,她一步步踏入陷阱。
“阿眠,我好难受。”那是在第一个绵长的吻后。
“阿眠,你不是喜欢我吗?”
“喜欢的话,不是应该担忧我,喜爱我……”
那一个个陷阱,蛊惑,他粲然微笑的眼眸,天使一般无害纯真的面容。
随后他贪得无厌地取走了她的另一部分魂魄。
“送给你。阿眠。”他低声道,随后意味不明一笑,“这次不要再丢了。”
这是他的一部分。
她顺从地被他牵着,跪坐在床上。
“这种时候,才会听话吗?”
他含笑道。
随后他告诉她,他是她最亲近的人。她想到这里,猛然颤抖一下。
可怕。
“对,”少年笑起来很好看,“我是娇娇。”
“那我是谁呢?”她问。
他深深地凝视她半晌,随后道:“你是阿眠。”
“是我的阿眠。”
他成功了,她差点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
他还送了她一把匕首,用他的骨头,做成的匕首。她吓得扔掉了它,他却温柔而坚定地道:“不许扔。”
“你方才扔了它,它很伤心。”
“阿眠,喜欢它的话,亲亲它吧。”
“它这么可怜,不是吗?”
江未眠忽然觉得一阵恶心,她脑海中的记忆却并没有停止。
她被他扔在了大街上,因为她没有选择和他一起,而是选择了和李明敏一起坐船。
她很害怕。而他当着她的面,杀了那只妖物。
然而他只是说:“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怕的话,就不要在让我发疯。”
“只要阿眠乖,娇娇永远不会发疯。”
“若是,”她怯生生道,“若是我不乖呢?”
他闻言,静静看她一会儿,几乎看得她发毛。
他低声笑了笑,眼眸里温软笑意流转。
“你猜?”
那经年的噩梦,最可怕的是,她一步步陷进去。
她看着自己逐渐依赖他,一句句唤他:“娇娇。”
而他剥夺了她的身份,将她豢养在府中,驱逐了她所有朋友,同时阻断了她的亲情。
他成为了她唯一所拥有的人。
她轻易地知道如何通过取悦他,得到自己想要的,比如出去玩,比如多吃一块糖。
只要说:“最喜欢娇娇。”“除了娇娇,我谁都不要。”他便会将她所有想要的送上来。
江未眠头痛欲裂,不住颤抖。
随后便是从身到心的控制。
“别哭。”他温凉指腹擦过她的面庞,神色妖异。
“你看,这链子是你最喜欢的样式。”
“喜不喜欢?”他含笑问道。
伴随着微微的刺痛,二人严丝合缝,仿佛天生般亲密无间。
“听话。”他夸奖她。
以往的交缠,想起只让如今的她浑身颤抖。
“娇娇,以后不要关我了好不好?”她曾经央求他,“我不喜欢这样。”
后来他还是将锁链扣在她脚腕。
他以为她要逃走,他甚至加粗了锁链。
她被娜宁强行带走,他却一点都不相信她,认为是她自己想逃。
她一次又一次解释,无助的,说她没有骗他,他却只是说:“你骗我也没关系的。”
她无法再忍受了,她跟着月秋崖逃走了,但是很快被他抓住。那屈辱的感觉至今仍然充斥着她的心头。
“你说你,这一次跑得这么远。我差点找不到你了。”
“阿眠,该不该罚一罚你?”
“看来那个锁链还是太小儿科了?亦或者是,阿眠不喜欢?”
“我已经差人去造新的了。这一次还有一个漂亮的笼子。”
他温情脉脉:“你会喜欢的,非常漂亮。”
他甚至用月秋崖的性命威胁她。
最可怕的是,她竟然真的依赖他,信任他。
她真的……爱上他。
她理所当然地觉得,他会在灵药和她之间,选择她。
然而他将她推了下去。
那一瞬间的惊愕,尖锐的疼痛,是难以欺骗她自己的。
她甚至在那之前和他说:“我会死的。”
她不信他会亲手让她去死。
面前的青年,昳丽的面容,每一滴泪水都是惹人怜惜的。
他如此美丽,也是如此可怖。
他现在,还是想要操控她。
他伪装成了不同的人,他侵犯着她的生活。
江未眠想起今天吃的那一串糖葫芦,忽然有种呕吐的欲望。
那里面不会有什么吧?
类似于吃掉了可以让她受他控制的药?符咒?
她不吝惜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
他那样聪明,几乎是第一时间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仓皇恐惧:“别,阿眠,别……”
他反复说:“没有的,那是干净的,没有东西……”
他那一双美丽的眼睛里都是让她痛苦而愉悦的绝望。
他不敢碰她。
他双唇颤抖着。
阿眠,这么恶心他吗?
“我没有加东西,”他一遍又一遍解释,却还是没能阻止她不断地干呕,“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江未眠抬起头来看他,平静如同过去她不断解释她并没有想要逃走时,他的表情一样。
“你骗我也没关系的。”她浅浅笑了笑。
“因为我不信你。”
那一瞬间,他心里那一根紧绷的弦,终于挣断。
他听见了什么倾塌的声音。
但他只是木然地一遍又一遍地说:“没有,真的没有……”
他的手,触碰到她的衣袖:“别走,别走,我求你,看看我,别不要我……”
江未眠笑了笑,随后抽出手。
她平静地转身:“郁宿舟,你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是不是很担心不能HE呀?(吃瓜)
别担心,我可以的。
但其实我本来以为写火葬场断落的时候,大家会积极留言的,结果发现,火葬场之后,人变少了(苦涩)
好了,现在文案内容走完了。现在要狠狠虐一虐娇娇。
放心吧,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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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他身体猛地一颤。
他哀哀唤她:“阿眠,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了……”
“所以我一定要原谅你吗?”然而她只是这样截断了他的话头。
她眼眸里都是显而易见的厌恶。
胸膛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传来混沌的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