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承诺道:“我带上镜子,你入镜子中来,明日我带你一同出去,你感应一下你的妖丹在哪里。”
“郁宿舟不会把放心把这些带妖气的东西放在房间里,大概率是在他身上。”江未眠摩挲下巴,自梳妆台上拿了一面小镜子,举到小鲤鱼面前。
一道微弱的流光闪逝而过,江未眠面前的小鲤鱼就不见了。
江未眠举起镜子,看见里面一个小小的轮廓。鲤鱼精对她傻笑,看上去非但不诡异,甚至有点蠢蠢的可爱。
江未眠便将镜子放在了自己枕头边,道:“你不会被郁宿舟和月姐姐发现吧?”
小鲤鱼很谨慎,信誓旦旦道:“绝对不会的,我现在没有妖丹,没有妖形,只是寄居在镜子里。”
江未眠放心了,翻个身准备睡觉。
小鲤鱼很感动:“江小姐,你真好,所以明天你就能帮我就能拿回我的妖丹了吗?”
江未眠翻回身,坐起。她把镜子拿起来,用衣袖好好擦拭了一番,神色严肃。
鲤鱼精:“江小姐?”
“我只负责带你去感应。”江未眠摇摇手指头,“拿回来不属于我的业务范围内。”
她摊摊手,笑得无赖:“得加钱。”
鲤鱼精眨巴眼睛:“加钱?我没有钱。”
“那就让镜子帮你来取。”江未眠拍拍镜子,笑得见牙不见牙。
她才不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帮他们探了路,已经算是冒险了。
忽然,她灵光一闪,眼珠一转。
让镜中魅来拿妖丹?
那么……是否可以顺便试探郁宿舟雨天时的力量是否增强?
一石二鸟,两全其美呀。
江未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将小镜子放下,笑靥如花,迷惑鱼心:“快睡吧,小鲤鱼。”
小鲤鱼结结巴巴:“哦,哦。”
今日饭桌上摆盘精细,热菜凉菜都上了,香芝麻红油气味惹得江未眠流口水。
她搓搓手,望着盘子里的酸辣蹄花,正准备伸筷子,便听见江老爷轻轻咳嗽一声。
江未眠笑得像小仓鼠,眼疾手快地夹菜,“啊呜”一口塞进了嘴里,很是无辜地看一眼江老爷。
江老爷无可奈何地笑,当做没看见。
江未眠漫不经心望着满桌子丰盛的菜肴,越发觉得饿。原本她食欲不佳,只爱吃甜食,但自从上次高热晕厥,她就很注重养生了,渐渐手动调整自己的饮食习惯,过了一阵子,如今酸甜苦辣都能接受了。
而且于她而言,辣口看上去也不错。
郁宿舟还没出房门,月秋崖和慕寒也还没到。她掂量一下袖中的镜子。
这东西就像是金属探测仪似的,待会儿往郁宿舟身上一扫,便知晓他将妖丹放在了何处。
今日差不多就是个犒赏宴席。
犒赏的自然是月秋崖和慕寒,郁宿舟也算是跟着沾了点光,平日里他虽然能和他们同桌吃饭,但是大宴席上他是没能有机会入座的。
郁宿舟进了堂内,自发自觉地跟随在江未眠身后。
江未眠见他到了,便如从前一样病恹恹起来,浑身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
郁宿舟的目光很快从桌上收回了,顺从地俯下身,对江未眠道:“阿眠,可是累了?”
江未眠不动声色地将手臂在郁宿舟的腰际晃了一圈。
随后拍拍他的肩膀,温柔而病恹恹答:“还好。”
这一幕恰巧被江老爷看到,江老爷目光颇为复杂,望着那琉璃人似的少年和自己羸弱的女儿,叹了口气。
看着自己女儿满眼的信任和娇憨,江老爷踱步走远。
月秋崖和慕寒终于到了席间。
宴席开了,月秋崖将盛满酒液的杯盏轻轻一推,竟然无比顺畅地敬了一杯酒给江老爷。
江老爷也没想到她还将自己当个小辈,不免有几分讶异,愣了一秒,才将自己的杯盏推上前去,两只杯子“叮啷”一声,月秋崖垂眸,饮完一杯酒,才缓缓道:“这一杯敬世伯,当年之事后,照料我许久。”
“秋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月秋崖沉声道,“所以请伯父放心将眠眠交给我。”
“身为姐姐,我一定将眠眠的丹田治愈,将她毫发无伤地送回。”
江老爷没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说,还兀自发愣。
江未眠明白月秋崖意思。月秋崖实属不善言辞,她的意思就是,我要把你女儿带走了。
看着自己老爹还在原地发呆,江未眠带着个大大微笑去搂了江老爷一把:“爹爹放心,我已经长大了,此次外出,有月姐姐和慕大哥保护我,你不必担忧。”
江未眠将话摆在台面上,江老爷总算明白了。
他手指有些颤抖,局促地将酒杯举起,还带着点奢望的发问:“秋崖啊,你们这么快就走了?”
月秋崖见他如此,有些动容,道:“长安故友遇到些不好的事。”
听了这话,江老爷也不好挽留,于是问道:“那你们,何日启程?我好差人好好准备?”
慕寒声音温润有礼:“大抵在三日后。”
三日后。江未眠记住了这个日子。
只是不知道,三日内能否有雨。她心一沉,心想,她得加快进度了。她无意抬眸望一眼郁宿舟。
郁宿舟坐在她左侧,面容沉静,存在感很弱,似乎被隔绝在这一方世界之外。
在众人为了江老爷的不舍动容时,他甚至面不改色地望着窗外的柳树,眼底有隐藏的嘲讽。
江家是靠开斗兽场发迹的。
做这种生意的江老爷,在他看来,也不过是那些衣冠禽兽的其中之一罢了。亲情?可笑。
郁宿舟的态度如此,江未眠毫无意外。
他本来就厌恶她们一家人。
少年险些就按捺不住自己的不耐烦,他百无聊赖的目光掠过江未眠。这才发觉,她似乎丰腴不少。
起初她下巴尖俏得戳人,如今下颌都变得圆润许多。不过看上去并不让人觉得她胖了,而是觉得她的皮肉总算包裹住了骨头,整个人都更软和可爱了。
她两颊长了不少肉,昔日凹陷的侧颊变得圆满,微微一笑,就有两个明显的梨涡。
更像个骗子了。
郁宿舟面无表情挪开目光。
随后,他对着江老爷正色道:“老爷不用担心,有我在,定会护好阿眠。”
灭门之日,就安排在五日后吧。少年心想。
那时,车马启程,月秋崖和慕寒等人远离蜀郡。
益州的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他再也不会回来。
第21章
夜幕降临,一片如水月光流泻。
郁宿舟的门扉紧闭。
今夜小雨淅淅沥沥,微微吹暗了廊前琉璃灯灯火。
苔绿色的暗沉水痕一点点漫过台阶,来到了红木窗台前。随后在这潮湿的空气里,淡淡水腥味升腾而起。那阴影攀援而上,钻进了窗内。
梁上的少年长睫一颤,霍然睁开了眼睛,华光璀璨的眸子落在窗前,唇边牵起一丝奇异的微笑。
他猫儿似的悄无声息落在地上,手指一收,一叶符纸无风自动,瑟瑟燃烧。
来了。
那阴影没想到他还醒着,甚至没躺在床上——活像是在等着它来似的。
镜中魅连忙躲开那符纸,但是还是被烧伤了一片皮肤,急忙道:“主人,是我!”
郁宿舟收回了符纸,夜色里,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是你啊。”
他这话说得让镜中魅颇有一种,烧得就是你的错觉。
“她是怎么回事?”半盏茶后,郁宿舟闲散坐在圈椅上,点燃了一盏灯,他用掌心的小金剪刀剪一截灯芯,深邃眼窝中盛满光辉,慵懒地看着掌心间爆出的一点灯花。
镜中魅跪伏在地上,冷汗涔涔,它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它脑子飞速运转。看来江未眠早就被郁宿舟发现了。
它迅速作出了判断。
它闷了一声咳嗽,扬起脸,道:“主人,我没能杀了她。”
郁宿舟饶有兴味:“哦?为什么?”
看着他明显的“我倒要看你要狡辩些什么”的神色,镜中魅垂下头:“她带走了鲤鱼。”
“我不敢动她,否则她会杀了鲤鱼。”
“她说她手中有月秋崖给她的法宝,而且……她还有很多爆破符。”
“那天,我没能夺走她的身体,她用爆破符伤了我,带走了鲤鱼,以鲤鱼的性命威胁我。”
“威胁你?”郁宿舟像是听到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
“是,”镜中魅将头垂得更低,声音颤抖,“她让我杀了您。”
“我不敢动手。”镜中魅继续说道,“所以今夜我来找您求助。”
“为什么今夜才想起来找我?”郁宿舟将手中的金剪刀旋转了一圈,眯起了眼睛。
镜中魅听出点舒缓的口气,道:“我不敢。”
郁宿舟神色一凛,嘴角的笑意冰冷:“你不敢?”
“我看你胆子倒是大得很。”他声音一字一顿,带着明显的杀意。
镜中魅震悚。
但它没有辩驳一句,它大抵了解了郁宿舟这性子,越是多话,他越多疑。
半晌,镜中魅听见少年清凌凌的声音:“所以,你是来找我帮你杀了鲤鱼吗?”
镜中魅不可思议地抬起眼眸:“主人!”
它却望进少年一片无底深渊似的眼睛。郁宿舟笑得温柔体贴:“废物。”
镜中魅低垂下头。它喉头干渴的灼烧感越发激烈。
它心头的杀念越发深重。
郁宿舟望着它的脊背,察觉到了它身上逐渐浓郁的杀意。
“所以,”少年声音慢慢,“你是饿了,才来找我的?”
镜中魅已经许久没有获得郁宿舟和江未眠的血液,没有江未眠的血液是因为二人约法三章,而且江未眠的血多算是大补,并非让它能够存活的必需之物。但是没有郁宿舟的血液,它就会枯竭而死。
郁宿舟饲养了它,而它吞噬了他的血肉,这注定了他们与寻常契约的不同。
它答应江未眠的最大原因,在于它吞噬了郁宿舟骨血后,对于他的身体,无比渴求。
它想要占据他的身体,亦或者是——吃了他。
郁宿舟不会给它活路,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它,镜中魅冷静地想,而且它主动暴露短处,郁宿舟的想法并不是通过鲤鱼控制它,而是彻底销毁鲤鱼。
难道它对于郁宿舟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镜中魅咬牙。但这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少年罢了。他不过是依靠一身的煞气才收服它罢了,如今它已经不再是最初那个镜中魅了,而且今夜是雨夜。
镜中魅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事已至此,和郁宿舟,江未眠二人中任何一人合作都是与虎谋皮,它背叛了江未眠,也无法获得郁宿舟的信任……
为什么它不能试试直接杀了他?
雨夜,它的能力变强,几乎可以保证无处不在的瞬移能力,和吞噬精神的能力。
郁宿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
镜中魅因为饥饿而发烫的身躯,微微绷紧,蓄势待发。
但是它全然遗忘了,面前这个少年控制了它多久。
江未眠今夜烦躁,不知为何许久未能安稳入睡。
她翻来覆去,自床头拿起小镜子。
小镜子里鲤鱼精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她,江未眠叹息一声,又将镜子放下了。
此时,小鲤鱼说话了,她羞涩道:“江小姐,我想和你告个别。”
江未眠长夜百无聊赖,此时被她逗笑:“告别?”
“是的。”小鲤鱼神色坚毅,傻乎乎乐,“镜子说今夜就会帮我拿回妖丹。”
“今夜?”江未眠愣了愣。
镜中魅没有告诉她。她心中当即有了些危机感。
她推开窗户,恰好对上一抹雪白的电光。
江未眠心头一跳,今夜恰好大雨。镜中魅若是此时来……她知道郁宿舟雨夜力量也许会加强,但是镜中魅不知道啊!
她是有打算用镜中魅去试探郁宿舟的,但是现如今镜中魅看上去并不听她的话,也许她会因此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侧耳贴在墙壁,隔壁风平浪静。
但是她依旧迅速自墙壁上取下短刀,揣进了怀里。她心里有太过明显的不妙预感。
外头的雨声越发热烈。
江未眠将辟邪铜钱放在了胸口,穿上了鞋子,将装有鲤鱼的小铜镜也带上了,刚准备再次走到墙壁前,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从梳妆台前的小匣子里拿出了一叠厚厚的符纸。那是月秋崖给她的爆破符,她带上心中安稳些。
这次,她方才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就听见了尖锐的划墙声。
随后便是一阵浓烈的熟悉的阴煞之气。
这是郁宿舟身上的气息。
江未眠心念,果然,十有八九要出事了。
她推开房门,准备去找月秋崖。
房门却如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用了全力也没推开半点缝隙,甚至从门缝里透不过一点风。而方才外头淡淡的隐约的光也在她未曾发觉的一刹那间消失了。
江未眠便不再去推门,披上衣服,推开了后窗。
推开后窗倒是方便多了,江未眠锻炼了这些天,倒也顺利地翻出去了。落在一片雨水溅落的枯叶上,她踩着湿哒哒的淤泥小心翼翼走向走廊。
自己的房门推不开,走廊里想必有东西。
但是要去前院,必然要经过走廊。
避无可避。
江未眠攥紧了手中的东西,将小铜镜伸出了外墙。
小鲤鱼:?!
随后江未眠透过铜镜看见了走廊里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