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眠笑得很甜:“月姐姐,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决定了,和你们一起出去。”
众人都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局面在此刻猛然平缓。
月秋崖平静道:“很好。”
“那眠眠,你要准备好收拾行李了。”
江未眠微笑一下,咳嗽了一声:“那月姐姐,湖上风大,我就先回去了。”也正是在此时,慕寒眸光一动。
她方才转身。月秋崖就听见慕寒道:“江姑娘,留步。”
月秋崖察觉到了慕寒笑得不怀好意,她蹙了蹙眉。
“江姑娘,”他笑意如春风,“你可愿,听我弹奏一曲?”
他躬身,镜片下一双温柔多情的浅褶子柳叶眼一弯:“可以吗?”
鲤鱼精被他看一眼,如同胸口被温柔一刀,感觉一阵毛骨悚然。但当她正要拒绝之时,头颅便传来一阵疼痛。
她回眸,看见少年对她微笑,少年见她回眸,还带着点困惑之意。但他手指收紧。
她再度感受到那一阵疼痛。
鲤鱼精明白了他的意思,跟随着慕寒和月秋崖走进了水中亭。
郁宿舟的血顺着小臂一路蜿蜒,灼烧到了掌心的妖丹,又一滴滴落在了地上。
月秋崖道:“这样也好,眠眠听琴。我给……”
她思忖了半天,也没想清楚该叫郁宿舟什么。
“客人叫我阿舟就好。”容貌昳丽的少年丝毫没生气。
月秋崖顿了顿:“……我给阿舟看看手。”
慕寒还是带着那清风明月的微笑:“嗯,阿舟不用担心,秋崖很擅长处理这些外伤。”
“这一路上,遇到伤者,秋崖都会施以援手。”他眼眸一垂,再度笑了笑,“所以,你不用害怕。”
笑里藏刀。郁宿舟乖巧道:“是,多谢客人。”
慕寒对江未眠道:“你看,他们俩相处得多么其乐融融啊。”
鲤鱼精望着二人,懵懵懂懂:“对啊。”慕寒不语,温柔看她。
随后他拨琴弦。
也是波动琴弦的这一刹那,亭中气氛一变。
月秋崖手上动作一顿,皱着眉头望郁宿舟的伤口:“很深啊,刀划开的。”
“新的。”她一句一句判断。
“那么,你刚刚是怎么被刀划伤的呢?”
郁宿舟无辜看她:“我也不知道。”
月秋崖自然看到了他手腕上的镯子,随后不动声色地转开眼。
郁宿舟体内奔涌的灵气浩瀚到可怕。
这是一个好苗子。
但是,他若是心术不正,她当扼杀之。
另一边,鲤鱼精听音乐听得如痴如醉。
忽然间音乐声一停,鲤鱼还沉浸其中,抬头问慕寒:“怎么不弹了?”
慕寒默不作声地息了琴弦。
在她不断的追问下,甚至摸了摸她的脑袋。大哥哥一样平和的男子,垂眸时眼中似有雪山连绵,浩瀚广阔。
“因为,你的尾巴,露出来了呀。”
硕大的鱼尾在她身后摇曳。
郁宿舟神色不变。
但他不能挪动分毫——因为,月秋崖的符纸已经落在了他的脊背上。
而月秋崖的手指,握在他的咽喉。
江未眠从水里湿漉漉地爬起来,周遭还有无数妖怪怨灵扯她的衣裳她的脚。
她吐出口水,呸呸呸。
随后拖着沉重的身体上了岸。
慕寒的义眼是照妖镜的碎片。月秋崖的鼻子可以嗅到妖物的气息。
有这两个人,郁宿舟不会得逞的。
江未眠口鼻都流出鲜血,容颜如纸苍白,看上去简直凄凄惨惨戚戚。系统担忧道:“宿主,你看上去很不好。你需要休息一下。”
江未眠满不在乎,动作里带着几分豪迈的匪气,狠狠擦了擦自己从鼻子顺流而下的鲜血。
“休息什么?”她笑了笑,“赶紧去做大事。”
她说话含含糊糊地,就像是嘴里含了什么东西似的。
系统知道,宿主把那半枚铜钱压在了舌尖底下。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小妖怪精魅,和鬼魂怨灵不能给她造成多大的伤害。
这铜钱并非凡物,遇妖邪,便可护主人邪祟不侵。现在少了一半,尚且都还有余威。
而上次那个镜中魅,分明是低等妖物,却不害怕铜钱——宿主早就怀疑那镜中魅的出现,和郁宿舟的关系了。
饲养妖物,暗害主人。
江未眠勾起嘴角。
倘若现在的月秋崖能去郁宿舟半条命,知晓了这些之后,郁宿舟怕是就要没命了——如果她不“大发慈悲”救他的话。
那另外半枚铜钱想必也在郁宿舟那里。
“宿主,我们去哪里?”
江未眠笑嘻嘻:“去找证据啊。”
饲养药物,要用极阴之血——也就是她的血。
她得去碰碰运气,看看这小变态还有没有剩下什么作案工具。然后再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到那另一半铜钱。
江未眠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串鬼魂精魅——直到走出了廊桥,日光澄澈,温暖明亮。
郁宿舟房间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江未眠又觉得可惜,又觉得正常。
小变态如此谨慎,若是落了马脚才更奇怪呢。
小变态的房间干净整洁到可怕,放到现代来看,简直就是性冷淡禁欲风。
江未眠在他房间内四处看。
“宿主,你在找什么呢?”系统问她。
“镜子啊。”江未眠探头探脑,“要饲养镜中魅,他总得需要面镜子吧。”
可是这小变态房间里,莫说是镜子了,连个能反光的东西都没有。
没有镜子,用什么饲养镜中魅呢?
反光的东西,反光的东西……
江未眠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
小变态不是用镜子养的镜中魅……
能反光,能倒影之物,除了镜子,还有水面!
难怪了,小变态选择在那个雨夜动手。
别人都在镜子里养镜中魅,就小变态搞特殊,竟然在水坑里养!
江未眠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蜀郡夏季多雨,潮湿闷热,前夜下了雨,第二日日光一大,雨水在地面留下的痕迹便消失了。
这东西还是日抛的!
谁能发现?
她又想起廊角处的鲜血,心想,那鲜血可能都不止是鸟儿的。
为什么郁宿舟要杀鸟?是因为一时兴起?
不,他没有那么冲动,他隐忍多年,克制已经写进了他的潜意识里。
但若是——这是为了掩盖底下的她的血迹呢?
廊角迎着风雨,那天那么厚重的雨水很容易就把血迹冲洗掉了,但是小变态还不放心。
这也太谨慎了吧。
她不禁有些同情鲤鱼精,你说这倒霉孩子运气也真够背的。出门就是人间险恶。
但是小变态是用什么取走她的血的?又是取的哪里的血?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受伤了?
她心里有了点猜测,想等着待会儿事情结束了再验证。
若说是什么时候取的,江未眠猜也猜得出来,他守着她睡觉,那天她一醒来,小变态也跟着醒了,清醒得像是从来没睡着过似的。
她也不敢翻找太多,小变态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份上,房间里也不会留下任何对他不利的证据,江未眠想起鲤鱼精和与宿主之前去了她的房间,于是便回了自己房间继续查探。房间里简直香得刺鼻,她挥挥手:“不至于吧,那鲤鱼精真的有那么臭?”
江未眠的房间里铺的都是松软的波斯地毯,她脚印湿漉漉的印在地毯上。
“宿主,你看地上。”
江未眠顺着地上的波斯地毯望过去。
地毯上有微微的烧焦痕迹,被谁细致地用小金剪刀剪下来一截。
江未眠看着,轻轻笑了笑。
这里烧过东西,然而地面上一点灰烬都没有。
她走出房门,望向花坛。草木灰最养花儿,难怪她窗前的小花这么艳丽好看。
敢情是小变态把草木符纸灰都倒到花底下了。
江未眠蹲下去看。
小变态没有翻泥把灰埋了,不然翻了泥,连日多雨,底下湿润的泥土太过突兀。
江未眠用地上的枯枝去拨了拨灰。
忽然,她发现什么东西在灰烬里闪亮亮地发光。
江未眠眯起眼睛。
汗珠从她鬓角顺着流畅的下颌落在地上。
“真是……”她把那半枚铜钱举起来,对着日光照了照,“意外之喜啊。”
铜钱断面完整到不自然,如同被人一刀劈开。
第8章
郁宿舟开口,惶恐道:“客人,我……”
月秋崖看着他冷笑一声:“眠眠呢?”
郁宿舟困惑:“阿眠不是就在那里?”
他目光所达的方向,就是鲤鱼精所在的方位。
但是他把握得很准,知道不能装过头了。
他露出片刻惊讶的神情,而后道:“阿眠被掉包了。”
“我想想,哪里出了岔子。”他丝毫不在意月秋崖的手指还在他脖颈上。
他忧虑地皱眉,似乎是真心实意为江未眠的生死担忧。
“应当是在廊桥处——那时,我头晕了一下。”少年笃定。
月秋崖神色极其冷。
她和慕寒对视一眼,郁宿舟身上禁制一松。
鲤鱼精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只一个劲儿发抖。
月秋崖眼里都是明显的警告。
郁宿舟自然读懂了:先救了阿眠,我再和你算账!
而也正是在此时,后院爆发出一声惨叫。
妖气冲天而起!
月秋崖飞身而去,留下慕寒看着郁宿舟和鲤鱼精。
郁宿舟垂眸,神色辨不分明。
她竟然没死。
他眼神晦暗不明。不过也好,现在她死了,对他没半分好处。
月秋崖看到了那满脸恐惧的小姑娘,她湿淋淋地缩在花坛下,瑟瑟发抖。
月秋崖心头一紧:“阿眠!”
那小姑娘见她来,几乎全身心地依赖她,哽咽道:“月姐姐,我害怕……”
系统:“宿主好演技。”
江未眠:“过奖过奖。”
她把铜钱放回了自己的枕头下,那些妖魔鬼怪自然就又围了上来。
然后就有了月秋崖看见的那一幕,小姑娘大白天地就被邪物纠缠,满脸苍白,狼狈地缩在花坛下。
月秋崖迅速扔出去几个爆破符。
那些妖魔鬼怪鬼叫一声便离开了。
月秋崖把江未眠扶起。小姑娘两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随后月秋崖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小姑娘在花坛下缩着,浑身都沾上了草木灰,而这草木灰
月秋崖神色一变,旋即震怒。
这哪里是什么草木灰!
这是燃烧过的符纸的味道!
江未眠当然是装晕。
这会儿装一下晕,让郁宿舟百口莫辩,被惩罚,被针对,被怀疑——虽然本来就是他干的。然后她再在恰到好处的时候醒过来,救他一命。
小姑娘明显有些贫血,月秋崖不再想着郁宿舟那边,急匆匆招呼了人来照应她。
她将“昏迷”的江未眠抱起,也正是在这时,江未眠的袖口缓缓落下,“恰好”露出一截手臂,手臂上是触目惊心的划痕。
月秋崖当即想起了那小奴隶的伤疤,和那手镯的功用。
郁,宿,舟。
月秋崖察觉到,郁宿舟撒谎了。
江未眠自然感受到了月秋崖的愤怒,她在心里乐得直打滚。
爽!
遇上她,算是小变态倒霉!
系统也跟着松了口气,宿主化险为夷了。
但它忽然想到,也许只有宿主这样的人,才是大魔王的克星。
因为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大魔王。
她说要出去救大魔王,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理性得可怕。
若不是它说了不能杀大魔王,她可能早就对大魔王下手了。
系统对江未眠道:“宿主,你知道吗,组织本来是是选择你身体的原主来遏制郁宿舟的黑化值的。”
江未眠:?
“善良柔弱的大小姐,和恶毒的受尽伤害的大魔王,这本来应该是很好的救赎剧本,可是,事情的结果你也知道了。”
原主被郁宿舟毫不留情地推下了悬崖。
江未眠在心里冷笑一声。
“救赎?”
“谁要救他?”次次想要杀我的人,没有心的小变态——总之她不会冒险为了那打动他的可能为他交付一颗心。
她从来没想过要治愈他。治愈的剧本就交给别的小天使吧。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毁掉他罢了。
“你说,像他这样没有心的一个人。”江未眠面庞上漂浮着一丝笑意,“若是让他长出一颗心,再亲手将其捏碎——毁掉了他这个人,他还会有能力再黑化吗?”
斩草除根。
她从来不是什么小白兔,而是披着白兔皮的大灰狼。
系统本担忧她会不会像原主那样爱上郁宿舟,但此刻系统却有了新的想法。
变态对上小恶魔,谁输谁赢,还真的说不定呢。
它本来想说,还是谨慎点好,但最终,它却说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