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VIP包厢的富二代就是那时候开始闹事的,扬言让他们快叫几个陪聊来。
“夜风里”没有陪聊服务。负责该区的经理也恭顺地赔笑劝了许久,甚至超额送去不少酒水与果盘,仍不能消解他们的怒意。经理无法只好唤来了高妍和江川。
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许星河不知道。只当他得到消息到该区域时,江川的暴脾气已经几欲要跟他们打起来。
而见到那群“客人”时,许星河神色微凝。那些“客人”也同样是一瞬面露讶异,召唤着道:“呦,这不是许二少么?”
“你来陪也行!来来来,快来坐!”
他们——是许星河与许星灿年少时,同许星灿关子强等最交好的一群人。亦同他有些微妙的恩怨。
于是他低声命令了江川高妍,“你们先回,这边我来。”
“哥……”江川忧心忡忡。
他只一言未发地摇头示意没事,而后随着他们进了包厢。
那天他进包厢后,他以为,这些人会对他有什么侮.辱和冷嘲。
可让他意外的是,除了一开始他们起着哄让他喝下三杯酒之外,后来的过程中,居然谁都没有提起过那些古早往事。
那天到最后,大家七七八八地聊起些没营养的话题。有人醉醺醺地勾住他的肩膀,忽说了句,“诶,你听说了么?你大哥好像和北川林家那位订婚了诶!”
他没醉,耳朵却在剧烈的DJ乐里捕捉到“北川”、“林家”几个字眼的时候有一秒的恍惚。未等答话又有人道:
“许星灿厉害啊!居然要娶林落凡?”
“我可听说林家那妹子长得可好看了!”
……
他就在坐在旁边默默地听,从恍惚渐渐到平静再到清醒。目光盯着桌上零散的酒瓶淡漠漆浓。
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大哥这回可真是有眼福了啧啧!”
“是啊。”他半晌轻笑一声,笑容却凉。渐渐抿起唇。
……
“所以,”录音放完,许星河抬眸,神色仍旧如常淡漠,“当初,果然是你故意让他们在我那里闹事,又故意把这些话告诉我的。”
果然?
“所以,”敏锐从他的话中也捕捉到某个关键词,许星灿不觉笑了,“你一开始就猜到了,那些话是我故意让他们告诉你的。”
他不由啧笑着摇摇头,神情更盎然,“那我可真是好奇了,你明明知道这可能是我挖的坑,你还要往下跳,为什么?”
许星河表情偏冷,“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不懂。”许星灿笑,“你说你当初,十六岁就从家走了,五年。”他摊开手掌慢条斯理地看了看,然后在他面前比了一个“五”,笑意谑嘲。
“这么久的时间,你如果真的想跟林落凡有点什么,你有的是时间回北川找她,可是你一次都没回。偏偏是等知道她和我有婚约之后,你出现了;等她来南川之后,你回家了。”他轻哂,“你不觉得,这一切有点过于巧合了么?”
许星河指骨轻蜷,眼神没温度,“你无非想说,我是因为报复你。”
“So?”许星灿立刻笑着摊了下手,“你是吗?”
“那你呢?”许星河说:“你先前已经愿意跟她一起把事情真相说清楚,可临时反口,又为什么?”
“我不否认,也敢承认。”许星灿笑得怡然自得,“可你敢认么?”
许星河一默。许星灿嗤他一声悠悠轻叹:“你说,如果林落凡知道,你当初接近她还有这种心思在里面,她会怎么想?又会怎么看你?”
许星河紧拢的拳愈来愈紧。
“那你去。”他片晌开口,声线平得像死水,“去告诉落凡。”
许星灿笑笑,“背后捅刀的事,我可不干。”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许星河冷哂,“你今天找我来说这些,不就是想要这结果。”
“你就一点都不怕?”
“我问心无愧。”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许星灿语气嘲讽,“你要真那么纯粹,那刚才我那些问题,你怎么答。”
许星河看着他。
“许星灿。”
半晌他开口,声色比原来方才低缓了一些,“你就一定要这样是么。”
许星灿微眯的笑意渐渐变冷。
许星河:“你明知道,我从没跟你争过什么。”
从他十五岁……从他踏回许家大门的那一刻,他对他的态度,一向是能躲则躲。
他从没想过跟他争什么。
“可我就是要这样!”许星灿的气意在这一刻徒然迸发出来的,声色蓦然急戾,夹着狠与恨。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当初我妈死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会这样。”
许星河漆黑的眼看不出情绪。
“那我妈呢?”他良久也开口,音线有隐忍,又有不忍说的质问,“我妈又是怎么死的!”
许星灿的目光有一瞬的闪烁。
少顷他抿唇,神情又恢复了方才激狠,一字一顿,“那、贱、人、她、活、该!”
许星河周身气压骤寒。
胸膛沉沉地压了两下,他忽地上前一步靠近他——许星灿眼疾手快,飞快拾起箭台的弓箭拉弓对准了他。
许星河停步,箭矢对准了他的额头,只差微毫的距离。他站住了森森盯着他,眼神似比箭更加锋利。
就这时,连接射箭厅与更衣室长廊的铁门忽然开了,有个人出来向许星灿递了个眼神。
许星灿蹙眉,还没等说话。下一秒,厅外的长廊里传来一阵激烈的动静,还有女生尖刻的,“滚!”
很快,门外又走出来几个身影。林落凡最前,身旁是几个试图阻拦她的几个保镖。
看见她,许星河微怔。
她眸光猩亮,发丝有些乱,一张面庞蕴着急戾怒意,明显是方才和一些人争执过什么。
“忍不住了啊?”许星灿也很快笑了,迎上她几欲吃人的目光。然后缓缓转向了许星河,丢开弓箭似笑非笑。
“我早说过,背后捅刀的事,我不干。”
——这刀,他只会当面捅。
这一句,许星河隐约意识到什么,他望着林落凡的侧脸心脏无端沉了沉。
林落凡没有看他。
她盯着许星灿,半晌上前两步,微仰头唇边倏忽一哂,“许星灿,一次两次,你有意思么?”
“有意思啊。”许星灿仍旧笑得悠然,而后对她向许星河的方向手一抬,似乎很期待她究竟会怎么处理。
林落凡冷勾唇,转过身直接牵住许星河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许星灿的目光落在他们相牵的手上。
他的笑容凝住了,渐渐抿唇眯起眼。
怔忡中,许星河也微讶,被她牵住的手不自觉蜷了蜷。
他默默将她的手握紧。
“我们的事,不用你操心。”牵着他的手,林落凡眸目坚定冷亮,对着许星灿冷讽,“管好你自己的事!”
说完转身,带着许星河径直出门。
……
林落凡拉着许星河匆匆走出射箭馆,走到摩托车前。
许星河这会儿的心跳还是微缓的,望着她的背影试探开口,“落……”
他刚吐出一个字,林落凡蓦地转身,直接将他的手甩开。
盯着他向后退两步,同他拉开一段距离。
许星河心一沉。
她的眼神是冷的,冷得没有任何温度,他的身影在她的眼瞳里倒映冰冷阴影。
他声音涩哑,“落凡。”
林落凡没回话。
她从始至终就没说过话,可却胜过说许多许多。眼神里尽是陌生的冷意,还有种敌对的戒备。
直直刺进他心里。
戒慎地盯了他一眼不许他跟着,她利落带上头盔单腿跨上车,独自飞驰而去。
第67章 067.冷战 不做。
那天起, 许星河没再见过林落凡。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高妍。
“你们吵架了?”
这段日子以来,许星河总是沉默寡言。在“夜风里”的休息室一待就能待上一整天,也不再每天掐着时间赶去南川大学。
算起来, 林落凡也有一段时日不曾来了。
她竟有些不大习惯。
听见她的问话, 许星河始终沉默。
等了许久等不到回话,高妍叹了声不再问, 上前拍了下他的肩, “不管怎么样,见客户还是不要有情绪,你好好调整一下, 打起精神。”
许星河黝黑的瞳眸淡淡看着她, 很轻地点了下头。
今日他们要见的客户是位香烟公司的老板, 是高鹤鸣引荐来的。
今年开年以来, 有一款香烟在市场上小面积流传起来, 名唤“B&R”。
这款烟据说技术源于日本, 国内一家香烟公司购了专利,因为公司规格小, 所以国内并未大面积销售, 只在一些网咖、KTV等场所销售试水。
南川目前有几家夜场曾试售过这款烟, 出乎意料的,竟极受群众喜爱。短短数周, “夜风里”的客流量都被一定的分流。直让他们好奇究竟是什么烟会有这么大魅力。
高鹤鸣从去年年初起就一直在日本,在当地有些人脉。
听闻了他们的诉求,他在本地打听联系过, 替他们同国内的这家公司签上线。
与对方约见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地点在一家星级酒店。负责去招待的是齐儒许星河与高妍。
齐儒是高鹤鸣的助手。说是助手,实际上算得上是高家兄妹的长辈。他在高家父母逝世后便照顾着他们兄妹俩, 后来高鹤鸣白手起家,就留在他身边协助他。
担心他们两人应付不来,高鹤鸣此次特意遣他从日本回来照应他们。
B&R公司此次只来了两个人。
一位稍微年长些,大概三十五六岁,姓骆,据说是公司的最高负责人。
还有一个年纪小些,看上去二十多岁,对这位骆总“哥、哥”的叫着。
听闻齐儒介绍许星河是“夜风里”的负责人时,这位骆总还颇惊讶,“这么年轻?”
齐儒笑,“您别看他年轻,我们‘夜风里’要没他,那可就是没了主心骨,规格起码比现在小一半。”
骆昇就笑了,打量视似的瞄了许星河一眼,“年少有为啊!”
许星河嗓音沉淡,“骆总盛赞。”
开局良好,气氛和谐,骆昇和齐儒哈哈笑着斟酒闲谈。
酒过三巡,话题开始逐渐引到正事上,骆昇身边的年轻人摆出几盒样烟开始说起B&R烟本身。
B&R烟分两种,一红、一黑。
烟盒本身制作得便极精粹漂亮。黑色如男性的刚强冷硬,红色如女人的柔婉娆媚。
B&R公司一直秉承的销售方案也与其他烟厂极为不同。虽市场知名度浅,但他们坚决施行“客找上门”而非“上门找客”。一来是他们公司烟厂规格不够,担忧大批量生产会降低质量。二来,也是为了保持B&R烟的神秘度,加大品牌高端感。
报价、质量、产量。
一切都交谈得顺遂。
高妍目光有意无意轻扫着许星河,对骆昇笑,“骆总,质量和报价上我们倒是没问题,但是您也得答应我们,我们若是签,那你们在南川其他夜场,总供应量不能大于给我们的一个比例,毕竟你们要保持你们品牌的高端,我们也得保证我们‘夜风里’的客量。”
许星河从一桌人开始谈起烟本身时就没再说过话,拿起桌上的烟默默地观察。高妍极希望他说些什么,见他一直一言不发,只能自己开口。
正当对方正笑着说这些条件都好商谈,又对赞着“夜风里”的规格言称极希望跟他们合作的时候。许星河蓦地将烟盒丢回在桌上,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放下将碾碎的烟沫丢在地上。
“不做。”
他说。
桌上忽然陷入静默。
“……什么?”对方公司的人明显更是愣了下,那年轻人看向他。
“我说这合作,”许星河面无表情,“我们不做。”
他语气也淡,说完起身便要走。
“你等等!”那人愣了愣意识过来,疾声叫住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得够明白了。”许星河头微偏,正眼都没瞧他一眼,迈开脚步径直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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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河离开包厢之后,饭桌上的气氛稍有些微妙。
骆昇在他走了之后就没开口,唇边噙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倒是他身旁那个年轻人气急败坏。
“他什么意思?齐先生,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说法?明明是你们先联系的我们!现在你们的负责人又这样,你们这是耍人么!”
高妍灰着一张脸。齐儒倒是淡定,浅笑着举杯,“是我们的不对,骆总,我向您赔罪。”
“你以为——”那年轻人刚想再斥什么。骆昇叫了一声,“阿乾。”
骆乾一顿,忍了忍气闷地憋了回去。
骆昇轻笑着举杯同齐儒一碰,“还是年轻,不懂事。”
他看似说骆乾,实则一语双关。齐儒语歉笑,“您见谅。”
酒杯递在唇边他悄声无息向高妍使了个眼神,高妍立刻会意,歉称道去卫生间起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