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他刚刚跑上来的样子很有些局促,当然,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估计他很少在这样的夜晚同女孩单独相处,他的站姿非常僵硬,眉眼间竟然还沾上了些许无措。
虽然他的出现让我心底产生了一些不好的情绪,但因此就迁怒一位可敬的英雄明显是不对的,而他又是我哥的高中校友,基于以上两点,我还是很给面子地让出了三分之一的石阶给他。
他道了声谢,安安静静地坐在了我的身侧。
那晚的月亮很美,清透的星光落在他的脸上,不知道荡漾了多少姑娘心底的一池春水。
我们彼此沉默着,看着萤火虫在林间穿梭,看着美好得不似人间的荧荧绿光在虫鸣声中绽放徜徉,温暖了整个夏夜。
我转过头,撑着下巴悄悄打量他。此刻,这位鼎鼎大名的顶级英雄正仰着头,一双漂亮的异色瞳倒映出今夜迷人得不可思议的星空,像是不知疲倦地忙碌了许久,终于在某个不经意遇见的避风港卸下一身重担,露出他最真实的模样。
“做英雄很累吧?”我装作漫不经心地同他搭话道。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开口说话,一时间有些微愣,反应过来后,又明显被我的问题难住了,轻轻皱起的眉头让我有些后悔。他已经很累了,我不该再问他这种会让他烦恼的事。
过了良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了。他却忽然轻点了一下头,眼里闪耀着某种我一直向往着的,名为“始于热爱,忠于责任,不忘初心”的光芒,沉声道:“但是只有这件事,我从未后悔过,以后也不会。”
这一刻,我好像终于为自己无聊的坚持找到了继续下去的理由。
总有一天,我也要自己的眼中信仰长存、光明不息。
“呼,正能量满格!”我忽然站起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让自己这张丧脸看起来精神些,“遇见你很高兴,轰君。”
我踩着木屐,娉娉婷婷地向前了几步,侧过头朝他真心实意地笑了笑。
此时,夜空中忽然绽开了无数烟火,迤逦的火光像是有了生命,在这片盛大的舞台跃动狂欢着,绚烂绮丽得让人挪不开眼。
山间的宁静固然好,让人安心,但仅仅因为恐惧着孤身一人的落寞,就放任盛装打扮的自己错过山下的万家灯火,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
哪怕只有一个人,我也要开开心心地过完今天的祭典。
正这样想着,我轻快地朝山下跑去,一旁的轰焦冻见状,有些焦急地制止了我,但为时已晚,等到他那句“小心”传进我的耳朵,我已经因为脚下始料未及的冰霜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他几乎是下一秒就赶到了我的身边,小心翼翼搂住我的肩膀,将我从地上扶起来。这一跤摔得并不轻,我的右脚扭到了,完全使不上力气,手掌也因为路间的小石子擦伤了好几处。
唉,运气这种事,还真是让人无奈呐。
“抱歉。”他皱着眉,似乎自责到了极点的模样。
我无所谓地轻笑了声,“别在意。”这又不是你的错,说到底,还是怪我自己不当心。
我抓住他的手,勉强站直了身体,一只脚腾在空中,心底有些为难。现在这副样子,就算想去参加祭典,估计也不行了。
“还能走吗?”他轻轻抓着我的手,不敢握得太紧,却没有给人一丝一毫这双手会突然离开的不安感。
我苦笑着摇摇头。
下一秒,他的手猝不及防地搂上我的腰,将我整个人打横抱进了怀里,带着这个夏天最清新的凉意。我小小地惊呼了一声,用以遮掩此刻我胸腔里那颗正急剧跳动着的心脏,反应过来后,我立即低下头。这一瞬间,我两侧的脸颊简直烫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虽然我自己看不到,但应该已经红得不成样子了吧。
可恶,不想被他看到。
我把头埋得更低了些,鼻尖却不停地嗅到来自另一个男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点像日本传统香料兰奢待的气味,给人一种只要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的依赖感。
啧,我在想什么呢,这世上哪有什么人是可以让你依靠一辈子的呢。
“我抱你下去。”他看着我,语气算不上轻柔,但就是让人觉得安心得不可思议。
我应了一声,指尖轻轻捏住了他英雄服的一角,心里竟然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窃喜,像是发现了珍贵的宝藏,带着世上最单纯的欣喜和小心翼翼。
——夏日晚风,我好像喜欢上了那个会因为我说了一句“走不动了”,就把我抱在怀里认真走完了整段山路的清俊男人。
又或许是因为他明明不方便在那么热闹的地方走动,却还是为了我冒险走了一条最明亮的街道。每当我对什么东西表示感兴趣的时候,又会无条件地为我停驻,然后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的目光,不让我被人发现。
这份心情,在他把我送回家,迎着柔和的月光,掏出口袋里我摔倒时掉出的流穗头饰,用手把它细细地擦干净,然后专注地为我戴好时——我下定了决心,要把它好好地收藏起来,记一辈子。
(上)
第五十章
-爆豪稚名-
(下)
在那个萤火浩渺的夏夜, 我可耻地恋爱了。
他就像天上最明亮的那颗星星, 美好得让人心间开出了花。
可惜,喜欢一个人往往意味着贪得无厌的开始。
单相思是很辛苦的, 少女漫画中甜蜜的忧伤到了我这里,简直涩得不像话。我不能时常见到他,也不能和他产生比起萍水相逢稍稍更紧密一些的关系, 更有甚者,他从未记住过我的名字,或许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尽管这样的认知很残酷,但我何德何能可以让轰焦冻喜欢上我呢。我比他小了整整十岁, 在他眼里, 我估计只是个毛都还没长齐的野丫头吧。至于社会地位, 他是众人仰望的英雄, 而我却是个要在人际关系间苦苦挣扎的无个性, 长得不算出众, 身材也就那样, 这样的我到底有什么资格去奢望那个皎皎如明月的男人呢。
他真的很好, 好到让人不敢轻易去喜欢。
很多时候,我都会扪心自问,只不过是在祭典的时候被当成笨到连路都不会走的可怜虫抱了一下而已——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不该有的悸动呢。如果说是他那不显山露水的温柔吸引了我,那么对我更好、更加宠溺的出久哥却意外地从未在我心里越过暖心大哥的底线。
所以说啊, 缘分这个东西就是如此蛮不讲理,它总是在不经意间安排某个人闯进你的生活。命中注定的人,哪怕相处的时间短暂易逝, 也能让你在几个眼神交错之下再也舍不得移开目光,然后便像是中了毒,放任生命中的这一点点小插曲在心上生根发芽,最后长成参天大树,连放弃也成了一种无稽之谈。
我不是没有想过趁着这个不该有的念头进一步加深前,把它斩断在摇篮里,仿佛那个燥热的夏夜从未存在。但是,等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或许已经迟得无可救药了。
我彻底沦陷了,在大街上看到有关于他的报道,我一定会傻傻地停下脚步直到电视台再转播其他内容,好不容易挨到哥哥休息在家的时候,我又总是忍不住对着他那张明显不悦的脸,旁敲侧击另一个男人的消息。
这样心不在焉的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当然,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并且——似乎更糟了些。
再次见到他,是半年以后的事了。
轰焦冻,这位著名英雄摇身一变,成为了雄英普通科c班的代理班主任。
那段时间,电视台和纸媒争相报道着这则社会热点,而讨论最多的一个话题,就是他没有去培养英雄科的时代新星们,反而接手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班。
我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是为了我才来的雄英,但想到可以近距离面对他,我依然很雀跃,甚至忘记了自己这副凄惨的境况即将暴露在他的眼前。
因为我的这一疏忽,导致我和他的重逢——糟透了。
我依然记得,再一次见到那双漂亮的异色瞳,我正被几个男生堵在墙角,他们撕碎了我的作业,在我面前踹翻了今天刚刚擦过一遍的桌子——自从某个王八蛋带头在我的课桌上乱涂乱画之后,这几乎成了我每天早晨的必修课。
他当时就抿着唇站在门口,对着他的学生冷冰冰地说了一句:“你们在干什么。”带着一种隐忍的愠怒。
我甚至不敢抬头,这一刻,充斥在我心中的不是得救了的庆幸,而是——卑微到了尘埃里,令人绝望的窒息感。
他公事公办地处理了那帮混蛋,就像曾经的相泽老师,为我竖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有他们在,我总是能少掉很多麻烦。
但是此刻站在我眼前的,已经不是那个和我在夏天最绚烂的夜晚误打误撞相遇的轰焦冻了——他成为了讲桌前一丝不苟,同样,也不会多看我一眼的......老师。
日子像是最平淡的溪水,不知疲倦地向前流逝着,不变的是,我依然喜欢他的心情。
现在这样已经足够好了,即使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他,我也已经——非常幸福了。
可惜,命运就像是一场无休无止的轮回,兜兜转转,又让我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在雄英一年一度的新年晚会上,他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西装,向我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给他一点时间。温暖明亮的大吊灯下,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并不真切,红白相间的头发被他利落地梳至耳后,沉静的双眸依旧淡泊如水,却带着我不曾见过的——紧张。
我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骨节分明的手。他礼貌地保持着距离,故而并不让人对这个邀请感到有压力。我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心脏,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将手覆了上去。
他轻轻牵着我,穿过了礼堂的玻璃门,带着我往外面走。此刻的气氛像是又回到了那场懵懂无知的邂逅,我乖乖跟在他身后,只觉得彼此相握在一起的手带着难以言喻的燥热。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并不敢抬头看他,只能听着耳畔不断传来衣角擦过树叶的声响。倏地,他停住,轻轻松开了我的手,面对我时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不知所措。
“抱歉。”他轻抿着唇,似乎除了这一句,便再也不知道该对着眼前这个女孩说些什么,“上次的事情,是我的责任。我当时上山的时候,使用了个性,所以你才会摔倒。”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那么关心我啊。
“不是已经和老师说过了吗?”我装作毫不在意地轻笑了两声,“是我自己不小心,和老师无关。”
他缄默不语,只是不容置否地将一直提在左手上的小袋子递给了我。
“这是......”我愣愣地接了过来,不解地望向他。
袋子里装着一个精致的礼品盒,边上点缀着小巧娟秀的缎带.....我恰好认得这个牌子,是日本的一家著名手工绣和服店。
“是赔礼。”他微微垂下眼睑,声线清冽磁性,“上次摔倒的时候,衣服脏了。”
“所以你就打算赔我一件新的?”我晃了晃手中价格昂贵的礼品袋,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可是老师,我上次穿的只是浴衣而已,你却赔了我一件天价的和服,是有什么其他目的吗?”
“......其他目的?”他有些怔愣地重复了一遍。
我嘴角的笑意上扬了几分,不知道是今夜舒爽的晚风给了我力量,还是别的什么,我大着胆子朝他凑近了几分,直到彼此之间仅隔了一拳的距离。他比我高出了不少,我仰着头看他,能够将将好够到他的胸口。
此刻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清冷澄澈的双眸,修长微卷的睫毛,还有——白皙耳尖上的一点粉红。
“老师没有听说过这个传统吗?”我含笑望着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父亲以外的男子赠送女孩子和服就说明——他承认这个女孩将会以妻子的身份陪伴他,并允诺她一生一世的誓言——老师是想让我成为您的新娘吗?”
闻言,轰焦冻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几分,呆愣的表情持续数秒后,他迅速后退了一步,偏过头,不敢再看眼前这个笑颜如花的女孩。
“是我考虑不周。”过了半晌,他才轻轻启唇,耳根处的红晕更甚,“你上次穿的衣服很好看,我记得袖口的地方绣了紫藤花......所以找了很久。”
一直没有挑到想让你穿上的那件。
他很想把这句话说出口,但眼前的人是他的学生,也是他同学的妹妹......他不能这样做。
“原来老师还记得呀。”我心里一下子雀跃起来,“别在意,我刚刚只不过是在开玩笑啦。”
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资格成为你的新娘呢,但是——
“我喜欢你,这件事是真的哦。”
远处跃动着灿烂的灯火,隐隐约约照亮了他惊诧的眉眼......果然还是不喜欢吧。
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给我回应了,他却像是才反应过来,怔怔道:“......是真的吗?”
我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指尖,心里狠狠骂着自己的不理智,但是看着眼前心心念念的男人,我忽然就镇定下来——没什么好怕的,实在想不到除了拒绝以外的答案,既然如此,倒不如趁现在,他愿意认真看着我的时候,痛痛快快地为自己的暗恋画上一个最美的句点。
“......你太小了。”他抿着唇,清俊的眉眼轻轻皱在一起,像是在试图为这道无解的题目寻求一个合适的答案,“我是你的老师,不能放任你做出对自己未来不理智的决定,更何况——就算我现在答应了你,等你长大之后,说不定......就会后悔了。”
你会遇见更多的人,然后找到一个更好、更加中意的人去喜欢,到那时候,便不会再用这样明亮的眼神看着他了,也不会再说......喜欢他的话。
“我不会后悔的!”我有些急切地打断了他,“轰焦冻,我不是小孩子了,说好的喜欢,就是一辈子的事。”
他的睫毛轻颤了下,微张的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归于寂静。彼时的我们像是陷入了一场互不相让的僵局,即使所谓的正确总是在干扰着我们做出最后的决意,但某样东西却致使我们总能在某个点寻见彼此的身影。
“轰焦冻,你喜欢我吗?”从始至终,我想知道的,只有这一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