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火下化作灰烬的稻谷在少女的身下化作种子,它们发芽、生长着,将这片在荒神的侵蚀下融化为荒原的土地重新用绿色铺满。
雪白的稻花凋谢,变为沉甸甸的稻谷,而雪枝则失去了踪影。黑兽在一望无际的稻野中满足地蜷缩着身体,枕着草叶睡去。
“雪枝?”
“嘶!”
在谷崎直美的呼唤下,趴在桌上睡着的中原雪枝猛地弹坐起来。她的膝盖不小心撞到桌腿,让雪枝倒吸了一口凉气。
台上的老师正在整理着教案,教室里的同学们也三三两两地凑成一团。这副和谐的生活景象让脑子浆糊一样的少女有点反应不过来。
谷崎直美担忧地用手掌探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你真的没事么?最近看你一直很累的样子…下节课去医务室休息一下,下午也干脆早退吧。”
黑发少女的掌心温度不高,舒适的温度差让雪枝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我没事…只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睡得很不安稳。”
站在两人不远处的女生团体小声窃笑着,用自以为很低的声音议论着。
“她说睡不好诶。”
“哎呀,毕竟人家和我们不一样,她那么急着嫁人呢。”
“嘻嘻,听说还是社会人士。”
“真的?”
自雪枝的姓氏突然更改为‘中原’的那天起,知道她结了婚的同学们便一直这样议论纷纷。
像她这样刚满十六岁就结婚的人虽然也有,但这所学校里就她独一份。更不用说和她结婚的人还不是同年龄段的男生,而是成年男性,光这两点就足够人议论了。
谷崎直美哼了一声,说:“你结不结婚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是么?我倒是觉得自己很幸运啊。”中原雪枝笑眯眯地托着下巴。
“早早地找到了喜欢的人,未来也计划好了,生活美满且富足…儿子有杏子了,还差个女儿。”
而且大家作为女子高中生是不是懂太多了?车轱辘都直接上脸了。
“好了好了,我不会和她们吵架的,快收起你人生赢家的嘴脸。现在麻烦这位尊贵的中原雪枝小姐站起来,和我一起去医务室。”
“我真的没事…”
“你是不是已经晕到站不起来了?”
中原雪枝沉默了半晌,说:“对不起,是的。”
“我就知道!”谷崎直美气得脸都红了,“把手搭到我肩上,我扶你过去。没事的,尽管把体重压到我身上吧,别看我这样我还是很有力气的。”
等到了医务室,雪枝几乎是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闹过一场,所以满足了,某位荒神大人这一次没有把她拽进梦中。
医务室的老师本来是不相信雪枝睡眠不足到快要晕到的,因为她的身体状况真的很好。别说黑眼圈了,她眼底连哪怕一丁点的青黑都没有。
——没办法,毕竟荒神入梦时捆走的是她的灵魂,她的身体该睡还是睡,自然健健康康的。
看着中原雪枝一觉睡过上午课、午饭,又接着睡了大半个下午后,老师开始慌了。
这孩子怎么连叫都叫不醒了!?
老师连忙找来了谷崎直美,让她给雪枝的家里人打个电话。
……嗯,给黑手党打电话感觉怪怪的。
已经从江户川乱步那里知道了对方身份,并且代表谷崎家参加了“阻碍太宰治”联盟分队的谷崎直美默默感叹。
顺带一提,谷崎润一郎因难以抵抗太宰治,而从一开始就被抛出了这个联盟备选范围。
黑手党就黑手党吧,起码对雪枝很好。
这样一想,谷崎直美打起电话来就更有底气了。
等雪枝醒来时,她已经不在学校了。窗外漆黑的夜空表明了现在的时间点,而身下熟悉的床铺则暗示了她的位置。
啊,这不是我家么。
“…所以,我从上午一直睡到了晚上七点多?”坐在餐桌边喝着牛奶,雪枝露出了无语凝噎的表情。
中原中也把三明治盘子放到她的右手边,他随手赶走趴在椅子上的杏子,坐到雪枝对面的位置。
“我听你朋友说,你今天上午差点晕倒?”
说起这事,雪枝自己也觉得委屈:“因为我真的很困…不知道为什么的困。但是你也知道我每天都在乖乖睡觉,根本没熬夜过。”
…他确实知道。
中原中也目光游移地喝了一口热牛奶。
“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如果之后还出现这种情况,我就去看看医生。”
两人说话间,一楼公共浴室的门被酒红色的狐狸拽开了。刚刚给自己洗过澡,又蹲在大号宠物烘干箱里好半天的狐狸老师顶着一身蓬松但不顺滑的毛发踱到中原中也腿边。
“唔。”
不用雪枝翻译,中原中也都知道他是在拜托自己给他梳毛。
“这家伙果然快变成妖怪了吧?”中原中也蹲到大狐狸身前,捏着下巴观察他,“自从我们俩登记之后,老师是不是一次都没找你梳过毛?”
“唔。”狐狸老师用爪子轻拍了一下地面。
其实就算是中原夫妇在一起之前,他也从来没让雪枝给自己梳过。
揉揉背毛、颈毛是极限了。
“中也已经是老师的御用理发师了。”
Port mafia的五大干部之一为大狐狸梳毛,这事要是被他部下知道了,估计能偷着乐一整年。
论我家上司的少女心。
“这种殊荣就算了,我可以让给别人。”
雪枝眯着眼睛偷笑,三两口吃掉剩下的三明治,“那我去楼上放热水…睡了一天感觉身体都锈了。”
“你等我一会儿再洗,小心在浴室里睡着。啧,老师,你是怎么把这块毛洗打结的?”
中原中也抓起铁梳子和剪刀,开始了这场和打结毛发的战争。
在浴室里放了热水,雪枝蹲在浴缸边上,用手撩着微烫的水。
等到水放完了,楼下的中原中也依旧还在和狐狸老师打结的尾巴毛缠斗。看他那略显烦躁的样子,雪枝很担心自己会收获一个秃毛的大狐狸。
…打结的毛全部被中原中也剃掉的那种秃。
算了,我先冲洗一下吧。
这样想着,雪枝将自己身上的睡裙脱了下来。在路过镜子时,她的余光突然扫到了很奇怪的东西。
“嗯?…我身上刚刚是不是有什么?”
凑近镜子,中原雪枝向左侧偏过头,仔细观察着自己的右肩。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刚才我的右肩上好像有一块黑红色的印子?
难道是我眼花了?
在中原雪枝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她的背上正盘踞着繁复的黑红色纹路。它们从腰窝起,顺着少女的脊柱向上攀爬。
如果有谁有幸见过中原中也开着【污浊】的模样并且活着回来,他就能认出这些花纹与重力使【污浊】状态下身上会浮现的印子非常相像。
如同活物的花纹最终停在少女的后颈,它看上去像一柄枪,凶狠地将她的整个脊柱死死钉住。随即它们渐渐淡化,隐入雪枝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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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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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怕,现在的荒神没有理智了,四舍五入是失智版中也。中也不会害雪枝的,这个纹,它是个好纹w
…
按我的私设,上一章那个骂人还扯头发的是荒神残留的负面意识。他存在的意义就是让雪枝知道他是个什么神(冷漠脸)
…
搞事倒计时x
第045章
在爆睡了一整天, 又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夜后,雪枝的精神状态才算是完全恢复过来。一直蒙在脑袋里的那层‘灰布’猛地掀开,她觉得天也蓝了, 花也香了,秃了一块的狐狸老师也顺眼了。
不过中原中也不放心她去学校, 所以早上起来时就背着雪枝, 给她请了一天假。而悲催的社畜人依旧需要大老远跑去东京,出一个短期的差。
拖着斑秃了一块的大尾巴, 狐狸老师向她轻叫了一声。
“我知道啦, 我今天会好好在家里休息的。”
对于老母亲上学日还在家这件事, 杏子表现出了十足的疑惑和懵逼。他蹲在冰箱上,傻乎乎地盯着雪枝用微波炉加热早餐,整个猫脸上写满了‘你到底是谁’这句话。
“杏子, 来吃饭。”
瞄到雪枝端出来的猫食盆,杏子一秒钟忘记自己刚才还在迷惑的事。
什么都没有吃饭重要喵,而且会给他加猫罐头的只有麻麻喵。
啧, 便宜爹永远只会给他倒一把猫粮就完事。
“杏子绝对比刚来的时候胖了一斤不止。”
对一只一岁的猫猫来说,胖一斤可不像小猫仔长身体, 这是货真价实的长了一斤的肉。
“唔。”
毕竟是橘猫, 全身都橘的那种。
吃过早饭,偷来一天休息时间的雪枝钻进书房, 在书架上挑了一本没有看过的书,从第一页开始读。大狐狸则窝在她脚边的地毯上, 用平板电脑看第二遍的《明暗》。
他真的很喜欢这本书。
等手里的书看完半本, 也差不多要到吃午饭的时候了。自己做的饭不够香,订外卖的时间又有点长,这样想着, 雪枝就想着干脆出门吃好了。
她这边正计划着,手机很应景地响了起来。
【世界第一名侦探】:立刻出门,路上不要停留,到侦探社来。我已经叫社员去迎你了。
中原雪枝微微瞪大眼睛,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有些紧张地叫上了大狐狸:“老师,出门了。”
这是江户川乱步第一次用这种纯命令式的口吻对她说话,这太不同寻常了。
“唔?”出了什么事?
雪枝把杏子关进主卧,急急忙忙地领着大狐狸离开家门。
武装侦探社就在市中心,距离中原家并没有太远。雪枝甚至推测,中原中也之所以会选择这栋房子作为以后的长住地,其中就有这一点因素在。
只要坐上车,用不了五分钟她就能抵达侦探社。
…前提是,她能坐上车。
背靠着院门,中原雪枝深深地蹙起了眉头,“你们是什么人?有何贵干。”
酒红色的狐狸压低身体,摆出了随时会进行攻击的架势。
与威胁着太宰治的玩笑姿态不同,此时的大狐狸眯着那双蓝色的眼睛,金属一般的眼瞳中没有任何情感,只是一片纯粹的冷静。
将中原雪枝包围住的黑衣人们沉默地分散开一些,让出了一条路。一个让雪枝深感眼熟的男性从人群后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挂着狡诈的笑,满是让人浑身发紧的掠夺感。
…啊,这个人是之前在熊本县,从倒塌现场逃走的男人。
“看来你想起我了,哈哈哈这可真是巧合啊,有趣的巧合!”男人大声地笑了,“没想到那个中原中也,那只属于port mafia的猛虎也会和你这样的女孩结婚啊!”
“那个时候没有杀了你真是太好了,事到如今再夺走你的性命,一定会让中原中也露出更加痛苦的表情吧!”
“就像他毁灭兄长的组织时,我的表情!”
“为什么你会知道…啊,原来如此。”中原雪枝一瞬间就理解了。
“三村女士,难道她有如此怨恨中也么?”
无法理解,无法认同。
既然选择了背叛,那么至少也要能承担背叛带来的后果和报应。
“嗯?你倒是挺聪明啊。的确是她告诉我们你的事…”说着,男人抬起右手,对部下交代道:“那只狐狸给我杀了,女的留下,我要给她选个好坟墓。”
黑衣人纷纷抬起手中的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酒红色的狐狸。
大狐狸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不管是从哪个方向袭来的子弹都能完美地避开。在枪林弹火之中,他简直灵巧到像是在戏耍着众人。
突然,狐狸老师的动作顿住了。
在他能预知到的五秒钟未来里,一颗子弹从他的正前方飞来。这种程度的正面攻击当然不可能影响到他,真正让他的动作变迟疑的是在这段画面中,胸口被乱、枪命中的中原雪枝。
猩红的血从她的胸前飞溅,像是滚烫而炙热的岩浆般洒在地面上。
这么短短一瞬间的迟疑让他没能完全躲开这颗子弹,他的一只后腿被命中了。
“哈哈,终于打中了!”
男人大笑着,将只是被命中小腿的雪枝箍在手臂间。喉咙被他扼住,被子弹完美击中的小腿也火辣辣的,雪枝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将痛呼吞回肚子里。
哈,有够疼的。
但是这群家伙想要的只有我,这样的话……
紧咬着牙齿,雪枝趁着男人因施虐感而兴奋得放松警惕,用力地拿没有受伤的那条腿后踹。他发出了一声惊诧的喊叫声,吃痛地松开了手臂。
哎哟哟,我的小皮鞋鞋底如何?很硬吧?
因为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被枪击的腿上,雪枝疼得根本就站不稳,她的身体一歪,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好在,因为这一点小小的混乱,围着狐狸老师的黑衣人们动作也微微停顿。
“老师。”
凭借现在的他救不下雪枝,爪子不够锋利,也不明白要如何用獠牙撕扯他人的喉咙。
…如果他的爪子能握住枪,哪怕只是一分钟,一分钟就足够了。
“快逃。”
快去找帮手。
酒红色的狐狸发出一声轻叫,像自己的后腿里没有子弹一样,动作灵巧地跳进树丛中隐去身影。
“你居然!你难道以为我不会杀了你么,女人!”男人愤怒地卡住雪枝的脖颈,把枪抵在她的下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