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逐渐被水浪淹没,无声无息的漂浮在水面上,犹如一具死尸。
太简单了!这样死得太简单了!
景白止就躺在那,无论是灵力的流失还是水浪的折磨,都激不起 * 他内心半分波澜,除了他那几个徒弟。
仇席明显能感觉到景白止问他“你用的谁”时,声音里的颤抖。
原来像景白止这样的人,也有害怕的事么?
仇席挥散水浪,将手中的尖刀丢在景白止面前。
“选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仇席掐诀,原本退散的水浪再次出现,幻化成一面水镜的模样。
水镜内,少女的痛呼声传来。
几乎在声音传出的同时,因灵气耗损被折磨得有些精神涣散的景白止猛地抬头。
“天心。”
躺在床上的少女面色通红,眉头紧锁,显然大量灵气入体的痛苦已经让她无法承受。
水镜外,景白止似乎透过那声声痛呼声,听到了骨裂的声音。
“机会只有一次,晚了可就没有了。”
仇席看着景白止痛苦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报复后的快感。
冰冷的尖刀就在面前,景白止伸出手,紧紧握住。
手里的这把刀他曾经见过,只是此刻这刀上印着的再不是那少年仇恨的脸,而是他自己狼狈又苦楚的神色。
自家小徒弟的痛楚声就在耳边萦绕,景白止握着刀,“噌”的一声插入地面,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仇席。”
景白止轻声开口。
水浪留下的痕迹顺着白发往下流淌,糊了景白止满脸。一向高高在上的神啊,没了灵气后也像条落水狗。
仇席咧嘴:“想求我?”
景白止抬头,望着仇席的面容比之入阵前还要苍老,景白止却没有半分感觉。
他目光沉沉,里面没有丝毫情绪,仿若一具没有感情的尸体,嘴角却微微抖动着,好似在说什么。
仇席收起笑,似觉得自己看错了。
“你说什么?”仇席皱着眉问。
景白止却痴痴的笑了起来,引得胡须一阵乱颤。
这笑声有恃无恐,将仇席那丝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快感快速瓦解。
“不许笑!”仇席吼道。
他手中再次卷起水浪,好似景白止再不回答,下一秒那水浪就能打爆对方的头。
仇席咬牙:“你再说一次。”
景白止收笑,这次却不再是小声嘀咕,而是张着嘴大声骂道:“去你妈的!”
仇席显然没想到,到了此刻景白止竟还有底气骂人,一时竟有些发愣。
“我说,仇席,去!你!妈!的!”
“去你妈的!狗东西,听清了么!”
一句脏话出口,景白止一下子就畅快了。
上一世被刻在骨子里的兵痞性子,大口喝酒大声骂人,他都已经快忘记过去的自己了。可现在脏话一出口,过往种种重现在脑海。景白止只觉得压抑了几百年的情绪瞬间倾泻,一时间竟觉得身上灵气流逝的速度都减慢了。
但只是如此,景白止并不解恨。
水镜中,自家小徒弟压抑着的痛呼声好似一把刀扎在心口。过去与现实交杂,他的周身突然黑气萦绕。
那黑气来得又快又诡异,仇席突然觉得不对,他双手掐诀迅速催阵。也是这时,景白止在怒骂声中甩出尖 * 刀。
“你%%%……”
尖刀应声甩出,夹杂着景白止两世的愤怒和一股不可抵挡之势。
仇席不是傻子,这种情况下他自然能看出景白止状态不对。
这是……入魔了?
“轰隆~”
原本割裂成两半的天地随着轰鸣声交融,黑云压顶,仇席愈发感觉不妙。
他快速出手,本是想将那把尖刀裆下,再重新催阵,却没想那把尖刀竟完全不受他控制,最后生生从他侧脸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而此刻,两人处境陡然反转。
景白止挥手,黑云应召而下。他全身黑气萦绕,在电闪雷鸣中冷眼掐诀。这一幕落在仇席眼中是何等惊惧,他奋力掐诀,却发现手中水浪再不受控制。
“怎么可能!”
仇席不信,当即催阵。
浓郁的灵气从景白止身上流逝,仇席红着眼发笑,可那笑意还未达眼底便突然消散。
黑云之上,景白止身上流逝的灵气有多浓郁,自他身后补进去的黑色灵气就有多庞大。两相抵扣下,景白止周身的灵气不减反涨。
巨大的灵气冲击而来,景白止眼中意识退散,只余下一片冰冷。
他身形一闪,再出现时,右手已经禁锢在仇席的脖颈上。
“林氏?”
他开口,冰冷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连带着表情和动作都像换了个人。
“穿成这副模样……想逃?”
话音刚落,景白止对着仇席就是一拳。
他动作粗鲁野蛮,与仇席以前见过的那个“伪善又卑劣”的景白止全然不同。
“不服?”景白止挑眉,转手又是一拳。
“劳资早就想打你了。”
带着灵力的两拳下来,直揍得仇席头脑发晕,鼻血长流。景白止揉了揉手腕,还不解气。一把将仇席提起来。
“打了败仗就逃命的玩意儿,就你?也配当我的君主?”
“先帝真是瞎了眼。”说着,景白止一巴掌打在仇席头上:“看见你这张脸都来气。”
说完随手在仇席脸上拍了两下,留下两道掌印。
只是才停手,景白止不由轻“咦”一声。
将手中人的右脸掰向一侧,只见对方右脸光滑,除了两个巴掌印,并没有记忆里的那道疤痕。景白止一愣,提起手中人凑近自己上下比划了一番。
“矮了?”
林武帝跟他身量差不多,今天怎么缩水了?
难不成他认错人了?
景白止晃了晃脑袋,脑中记忆乱窜,他的双眸清醒又迷茫,在两者间来回转换,随即再次变得冰冷又漫不经心。
“林渊?”
景白止有片刻迟疑。林武帝有一子名林渊,父子俩长得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却林渊脸上没有那道形似龙纹的疤。当然,两父子俩性格也是天差地别。
林武帝不是东西,胆小怕事的玩意儿,偏又疑心病重,一心玩弄权势,结果皇位都给自己玩脱了。到死之前还死不悔改,给他挖了坑,让他背着背主之名转世投胎。至于林渊……
那是他死后的第一年,是年少 * 的林渊偷偷给他立了碑,在墓前细数林武帝的罪,代父忏悔。
景白止脸色微变,眼里的冰冷退散了几分,再次开口确认:“林渊?”
仇席皱眉,直觉现在的景白止不正常。只是他此刻像个破布袋似的,被景白止提在手中,灵气又被压制,完全挣脱不开,更谈不上催阵弄死对方。
此刻低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仇席心思一转,恬不知耻的点头。
“是我。”
景白止的手松了松,眼见仇席的脚尖就要触及地面,仇席垂着头冷笑,借着散乱的发丝掩盖了表情。却没想,下一秒脚才落地,脸上又挨了一拳,这次却是连牙都打掉了半颗。
“骗劳资?”
景白止冷笑。
仇席:“……”
仇席无语了,这是什么狗屁黑化,这是故意装疯打我么?
他吐出一口血,却见景白止还在装疯。
“林渊好意思在我面前承认身份?也就你林武帝脸皮厚,盖了疤,就当我不认得你了?”
仇席:“……”还演……
仇席闭眼,干脆眼不见为净。阵法已成,虽然他现在无法催阵,但这不代表景白止两人能逃过一死。
他冷冷的想,却不知这表情落在景白止眼里却彻底激怒了他。
在此刻的景白止眼里,有林武帝的地方,总是伴随着陷害盒阴谋。虽然此刻的他沉浸在前世的恩怨里,却并不妨碍他还带着一半的脑子。
景白止环视一圈,在看见水镜中的夏天心时愣了愣。
他一脚踢向仇席,强迫对方睁开眼。
“这就是你这次耍的把戏?”
景白止声音平和,没有丝毫对水镜中人的担心之意。仇席冷哼一声,眼里全是被景白止这一番折腾后,愈发明显的恨意。
他冷冷抬眸,只以为景白止现在是在佯装镇定。此刻,那个与景白止命运相连的祀神者,只怕早已被灵气撑破了肚皮吧。
只是这想法才起,仇席当即瞋目裂眦。
景白止看了仇席一眼:“你这是请我看小女孩玩家家?”
只见水镜之中,夏天心趴在桌子上,正一个一个摆弄着桌上的小“人”,指挥他们排排坐好。
“怎,怎么回事?”他不过是一会没有催阵而已。
“没用的玩意儿。”景白止一脚将仇席蹬开,待再看水镜时,眼里有一瞬迷茫又很快消散。
对头的对头是朋友,景白止深知这个道理。林武帝看这小女孩时一脸恨意,多半就是他的朋友了。
想明白这个道理,景白止在看清夏天心身上还在缓慢冒出的灵力时,随手一挥,便将那绕在不停外冒的灵气掐灭。
看着挺乖的一个孩子,被灵气撑爆了可不行。
辛苦布好的阵法就这样被景白止一手掐灭,仇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里。他挣扎着想起身,嘴里更是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只可惜他掉的是颗大门牙,盛怒下说什么都漏风。
“好了,该处理你了。”
景白止转身,眼里显出杀意。而本黑云压顶的天 * 空,竟突然有了消散之势。景白止抬手,仇席随之看去。
突然放晴的天空,并未带走景白止的力量。相反,透过景白止周身萦绕的黑气,仇席竟从其中看到了点点金光。
属于神明的金光……
意识消散前,仇席突然明白,为何景白止能破他的阵。原来……杀他,竟能让堕神重回上三品么?
“这,便是,神,的特权么?”
“你说什么?”
景白止顿了顿,难得好脾气的问了句。
仇席没理,只是似笑似讽:“天,道……不公。”
景白止点头,这下是真听清了。
“是挺不公的。”要是听到公允,他哪儿等得到死后才杀他。
一掌拍下,仇席肉身尽毁,只余下神魂。景白止却不急着灭对方神魂,反倒是自虚空划破一道小口,那小口内黑气萦绕,依稀可听见痛哭哀嚎声。
饶是景白止记忆里自己已经死去几十年,再次听到这声音还是觉得不适。
“林武帝,你造的孽,就自己去平吧。”
那小口中关的不是别的,是当年战后京都子民的哭嚎声和国破家亡的记忆。
做完这些,景白止并未离去。将衣衫一撩,单脚踩在一块石头上杵手沉思。
“林武帝解决了,那些可恶的外邦人该去哪儿找?”
“对了,上次看到的册子上,那些外邦人好像转世去什么永?墉?墉州?”
“行,就去墉州!”
第66章 卖身契
言卿君一路寻到金陵山, 却并未看见景白止。四周枯木倒了一地,上面还残留着水气和两道熟悉的气息。
言卿君皱眉,目光落在杂草丛中的血迹上。
那血色黯淡, 上面还残留点点金光。
“上三品, 景白止杀了仇席。”
言卿君眼神一变,已然勾勒出整件事情的经过。多半是仇席今日想寻景白止的麻烦, 他却不知, 他不找景白止还好, 若是让景白止对他动了杀意,只怕……
当年景白止之所以沦为堕神,便是因为违了天道之意。这世间因果循环, 仇席是林武帝之子,他前世虽对景白止没有恶意, 但林氏一族害了无数百姓, 仇席自然不能独善其身。这一世他本应同墉州那些人一样死去, 是景白止顾念前世那些情份,救了仇席和那些罪不至死的“鱼”。
但天道毕竟是天道,违了天道之意, 自然就要背负相应的因果。景白止成了堕神,如若想重回上三品,只能顺应天道——杀仇席, 毁鱼。但以景白止的性子, 绝不会这样做。除非……他又失智了!
言卿君正欲追去,只是才动作脚下便踩到一物。
阵法已毁, 那地上的血契符自然也被毁得不成样子,但言卿君还是从中看出了端倪。
“双阴血煞阵……天心。”
话音刚落,环顾一圈, 四周哪里还有言卿君的身影。
言卿君安在夏天心身上的护身结界并未破,只是因为灵气过盛裂了一个小口而已。感应到结界依旧在,言卿君还是忙着赶 * 了回去。至于景白止那边,多半是去墉州了。等他看见墉州已毁,自然能清醒过来。
……
重新听了一遍,夏天心还是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大半年来,她身上的怪事一件又一件,一会是力大无穷,一会是能看见那些“光”,再一会又是身上窜出了灵气。虽然不知道这具身体上有什么秘密,但不管是哪种,似乎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转变都是对她有益的。
她点了点头,看向山十二:“我都清楚了。”
说完她看向门外,其中意味不言则明。
这是要逐客了。
山十带头行了个礼,一群小人丛桌上跳下来,又排排站好,手拉着手朝门口挤出去。只可惜他们个子再小,也抵不住站成一排也超过了门的距离。
夏天心看得直皱眉,这些小人感情这么好的么?出门都要手拉手……
她张了张唇,正要提醒他们不如竖排走。只是还未开口,就见那些小人瞬间侧身,依旧还是手拉手的姿势,改成了竖排着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