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没有问题?现在外边的人都在乱嚼舌根说我儿非真命天子,若让他们继续传下去,是不是要逼我儿退位,好让那张龙椅换人来坐?!”
太后气得哽噎,险些就要失声哭了出来。
容从温声劝说:“依奴才看来倒也不一定是这个意思,信王殿下不也支持咱们细查究竟吗?他若真要动什么歪脑筋,更张狂的法子有的是,何必在内宫里头故弄玄虚?”
太后非但没被安慰,还越想越怕:“你说他会不会往外头造谣生非,再弄块天外飞石雕龙刻字,然后宣称天降神寓要求禅位?”
“……信王行事狂放,只怕根本不屑于用这等迂回之法。”容从失笑摇头:“娘娘,就算这里面真有人为的手笔,也未必真是信王所为。他不是曾向您亲口许诺,绝不会动陛下的位置?”
“那是两年前!”太后双手捂脸:“两年前说的话,于现在的他又算得了什么?两年前他不还说不会动三妃的外家,你看两年后的他又做了什么!”
容从嘴唇一动,太后紧紧攥住他的手,目眦欲裂:“就算信王真没有反王的心,可他身边的人呢?温浓呢?天晓得他会不会为了那个女人要推翻我俩母子?!”
“阿从,我害怕,我好害怕……”太后越说越难过,垂面低泣,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要在被她握紧的容从手背上。
“娘娘,您可是嫉妒阿浓?”
太后瞠睁双眼,眼眶通红。
容从目光没有偏移,定定看她:“你是怕阿浓怂恿信王谋反,还是怕阿浓抢走了属于你的原有位置?”
太后双唇颤动,她紧紧咬住下唇:“容从,你不要太放肆!”
“奴才失言。”容从低头,他想回握太后的手,但手却已经被太后给拍掉了:“娘娘,奴才再也不会这么说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这些年有多苦,你都是知道的!我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我们一起熬到现在……”太后躬身蜷缩,泪水顺站双手指缝沁落下来:“我再也不想回到以前的日子,你都是知道的,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容从伸手想要碰一碰她,指尖停在即将触碰到的发髻之前便停下了:“奴才该死,是奴才的错。”
太后摇头,也不知是想说不怪他,还是想说不饶他,掩面落泪,泣不成声。
容从缄然:“奴才这里有个法子,虽不能完全辟谣,或可暂时缓解宫中的流言蜚语。”
太后身子一顿。
“上次出宫,我们不是去了一趟东鸫观吗?为了隐瞒陛下出宫之事,宫里有传娘娘当时出宫是因为这事去请观主驱邪祈福。我们正好借这个势,将东鸫观观主请进宫来。”
太后讶然:“请东鸫观观主进宫?难道真让他进宫作法不成?”
“没错。”容从颌首。
想到之前出宫的不愉快,太后面色不豫:“可东鸫观为信王兴建,观主必与信王为一丘之貉,我们岂能取信于他?万一信王当真属意那个位置,借这观主之口装神弄鬼,弄巧成拙岂不成了我们吃大亏?”
“若观主可信,可用以安定人心,平息谣言。同时我们借这个机会试一试信王,倘若他真背着你玩阴的,那便算是彻底看清他的真面目,我们也好为陛下的将来筹谋。”
“可是……”太后还是不敢妄动,她深怕好的不灵,坏的一点即中。
“还请娘娘务必相信,”容从投以安抚的微笑,双瞳幽幽:“万一信王当真不顾旧情,奴才也有办法要他夺不了这个位子。”
第125章 嚎啕 小皇帝伤心之极,嚎啕大哭。……
鉴于近日内宫风波不断, 太后决定请来东鸫观观主入宫作法。
这事一经传出,立刻引发宫里宫外一片热议。
瘟疫之说,也不知是哪里吹来的风, 闹得这阵子宫里宫外俱是人心惶惶, 随即就有人说天降异象,必是老天对现世的不满,直指当今圣上并非天命之子,无法堪当国家大任。
这事一度在内宫小范围传播,宫外尚且被压制了谣传,但朝堂之上众官百相,显然已经露出的异心的端倪。照说新君年少, 他连帝王策都没学完,根本无力主持朝政。眼见朝廷为摄政王所把控,元老臣子不敢作声, 新贵又以摄政王马首是瞻, 倘若这些流言蜚语真是信王一手策划, 那便是先帝从坟里跳出来只怕也阻止不了他的阴谋。
那么太后此举又是作何用意?
众人皆知这东鸫观是信王提倡兴建, 观主据说还是曾经的乌鸫观后人, 过去乌鸫观的败落因为什么隐晦的原因知道的多多少少均有耳闻,太后让这样的人来入宫作法, 就不怕搬石头砸自个的脚吗?
还是说传闻诚不欺我, 太后与信王真有一腿, 竟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宫中内外暗潮汹涌,却是半点涌不起信王的永信宫。
自从常制香出事以后, 李监查不让温浓继续留在造办署,随后连她也出了事,温浓哪还敢继续到处乱晃, 每日永信宫和太医府两点一线,大部分时间都猫在永信宫里研究张院使送给她的各种精编食谱。
这一看看到忘神,没留意桌脚边停了一大两小,等到温浓把注意力从纸张页面挪移开,她赫然发现小皇帝带着两只御猫仰起六只骨碌碌的大眼珠一眨不眨盯着她,险些把她从椅子上吓跌出来:“陛、陛下!”
小皇帝轻轻颌首,小脸一点,表示不必多礼。
“陛下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人说一声。”温浓暗暗抹了把汗,瞧那架势分明是出来溜猫的,就不知溜着溜着怎么就溜到了永信宫来。
“小皇叔呢?”小皇帝不答反问,左顾右盼。
“信王殿下这时候应该在广善殿。”温浓把手里的手翻了回去,好整以暇地从兜里摸出一袋小鱼干:“吃吗?”
小皇帝刚要张口,两位御猫大人已经分别喵了一声,欢天喜地凑上来。
温浓猫手一片分了出去,转头又问小皇帝要不要,遭到小皇帝的严辞拒绝:“朕不能吃你给的东西,会闹肚子的。”
“上次吃完闹肚子了?”温浓震惊,她竟让龙体受损,怎么没人提醒她!
小皇帝摇摇头,但字正腔圆地复述:“她们说朕不能吃,吃了要拉肚子的。”
她们?温浓默默咬住小鱼干,不由想到上回舒光斋的小家宴:“也对,这是两位御猫大人的零嘴,咱们不跟它抢。”
小皇帝点点头,指着温浓嘴里叼着的那根:“你也不许抢。”
温浓讪然把咬剩半根的小鱼干抽了出来,递给已经吃完还想要的陆虎嘴上:“陛下找信王殿下有事?”
“朕的君王策抄完了。”小皇帝回想抄书抄到手抽筋的整个过程,不禁流露痛苦的挣扎之色:“小皇叔说抄完要上缴的。”
原来是来交作业了。
温浓很想摸摸小皇帝的脑袋瓜,不过还是忍住了:“陛下差人送来便是,哪用得着您亲自送来?”
小皇帝愁眉苦脸:“小皇叔说要当面验收的。”
原来不光要交作业,还有考试!
温浓看了眼天色:“殿下恐怕没这么早回来,不然差人去广善殿将他先请回来……”
小皇帝摆摆手:“朕还没准备好。”
“……”所以这是提前上考场踩点,调节考前情绪用的么?
眼看这位小祖宗一时半会走不了,温浓叫来宫人请茶送糕点,一件件给他端上。迟迟不见侍候的宫人随侍左右,温浓拉着进屋上茶的宫女问:“陛下一个人来?”
宫女悄声说:“都在宫门外候站呢,听说是陛下的意思,好像是怕待会在殿下跟前出糗,不给宫人跟进来侍候,还让咱们宫里的人退出五十米外,不许偷听墙角的说。”
温浓对小皇帝的预想周全很无语。
她回到屋里见小皇帝正在蔫嗒嗒地啃点心,体贴表示:“陛下慢用,那奴婢先行告退……”
“你刚刚在看什么?”小皇帝没有允她告退,指着温浓没来得及收起的精编食谱。
温浓轻咳一声:“奴婢近来正在钻研药膳食谱,听太医府的张院使说,或可以用食疗的法子改善殿下的身体状况,好生给他补一补。”
“小皇叔身体虚,是该补的。”小皇帝懂了,“你是要炖牛鞭还是虎胆?”
“……”
温浓臊红了脸:“殿下需要温补,恐怕不适宜一下子进补过度。”
小皇帝点点头:“需要的话同朕说,朕给你赏赐。”
温浓高呼谢主隆恩,恨不得赶紧退下,可是小皇帝还是不给,又提到:“你怎么称自己作奴婢?你已经不是奴婢了,你是小皇叔的未来王妃。”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以后都是一家人,不需要过多礼数。”
温浓心头一暖:“谢陛下恩典,只是君臣有别,殿下尚且需要称一声臣下,奴婢身处内宫,论职称算是尚事监的一员,于理也该称一声臣。”
见她坚持,小皇帝也没有阻拦,只是问:“尚事监归母后管的,朕插不了手,不过你可以告诉朕隶属在哪个司署,朕给你走后门。”
“……”究竟小皇帝平日都在听些看些什么玩意?连走后门这种事都懂。温浓干笑:“不用了,奴婢近来也没地方可去,常常赋闲在家……在永信宫中,专心给殿下研究食谱。”
小皇帝理所当然道:“那是,你已经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不能再干下人的粗活。”
温浓忍了忍,没忍住问:“陛下见多识广,说话方式真奇特,不知都是哪里听来的?”
小皇帝的眼睛闪亮闪亮:“见多识广的是容欢,他总能告诉朕很多很多新鲜事物的。”
“……”所以说近墨者黑,还好没让容欢去永顺宫,不然小皇帝可就真要被带偏了。温浓暗暗抹汗,却见小皇帝噘着嘴百无聊赖:“他好久不来陪朕玩儿了。”
温浓眉心一动,状作无意地说起:“上次出宫闯了大祸,想来容欢定是有所收敛,否则娘娘怪罪下来定要狠狠责罚。”
提及上次出宫发生的意外,小皇帝抖了抖脸,显然也是心有余悸:“也不能全怪容欢,是朕自己想出宫的。”
出宫的念头是皇帝的,给他出主意的却是容欢。皇帝虽然护着容欢没有说实话,可太后又岂会真的不懂?温浓体贴说:“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了,咱们以后再也不想出宫的事了昂?”
她自己也是深有体悟,那次出宫之前她可巴望着出去一趟,如今却是半点不想再出去了。
不知想到什么,小皇帝蔫嗒嗒说:“可是朕还想出去。”
万万没想到小皇帝经此一事竟还对宫外的花花世界念念不忘,温浓立刻警惕起来:“宫外都是坏人,很危险的。”
“可是宫外有大油饼。”小皇帝夸张地在空中挥划站一个大饼,“还有芝麻花生糖豆腐,好多好多好吃的。”
温浓不禁失笑,果然还是个孩子:“宫里也有,殿下不是说了吗?您想吃的什么都会有的。”
可小皇帝并不高兴,他失落垂首:“可是宫外的人宫里没有。”
温浓注意到小皇帝的沮丧,听他说到这句话,不由自主地问:“宫外的什么人没有?”
小皇帝张嘴正要答,骨碌碌的眼珠对上温浓好奇的脸,霎时咽了回去,使劲摇头:“没有、没有。”
越是强烈否认,越显出可疑之处。温浓若有所思,小皇帝那一趟出宫统共才遇见过几个宫外的人?信王府里的人?他入住不过一宿,身边侍候的人是容欢,只怕根本不记得其他王府下人。那欺负他的杨洪?没恨死他就已经很不错了,更不可能。
那救过他的左大夫和方周呢?
温浓若有所思,悄悄凑到小皇帝的耳边说:“陛下挂念的是左大夫和小方周?”
小皇帝一个激灵,瞠目结舌:“你怎么知——”
还没说完,他自己先把嘴捂上,苦大仇深地压低声音:“你怎么会知道他们?”
温浓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我们很熟。”
小皇帝眼睛雪亮雪亮,可是下一秒光芒又弱了回去:“左大夫说不能对别人提起他们。”
温浓心下琢磨,左大夫会这么说却也情有可原,毕竟当初太后误认为的贼窝正是左大夫的复生堂,不说出来确实更省麻烦。
再则……
小皇帝闷闷不乐:“左大夫还说,方周讨厌朕。”
“……”这个说法也没错,小皇帝于方周而言有弑亲之仇,就算那些都是上一辈人的事,却都是跨越不去的鸿沟。
“可是朕不讨厌方周,也不讨厌左大夫。”小皇帝瞪大眼睛,虽然对左大夫他还是有一点点害怕的,可是这并不是讨厌,他很喜欢他们。
人见人爱的小皇帝这是头一回品尝到遭人嫌弃的滋味,而且还嫌弃到连提都不能提,自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他很难过。
心到伤时,小皇帝抱着御猫哭唧唧。
温浓不晓得怎么安慰小孩子失去朋友的幽伤,磕磕绊绊地安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失去的总会再有。”
“可是朕没有别人了嘛!”小皇帝伤心之极,嚎啕大哭。
小皇帝的暴哭宛若急风骤雨停不下来,温浓手足无措不知应该怎么安慰他,哄了半天也不见收。
“他们都不需要朕,所有人都不需要朕,朕是不被需要的天子,朕不是天子。”小皇帝操着哑嗓奶声奶气地哭:“朕不要当皇帝了!”
温浓的心一咯噔。
第126章 教育 “你不配谁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