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大人。”邵砚山低眉敛目,淡淡的唤了声。
里正一手揽着他夫人,笑得爽朗:“今天可真是巧,我们一家来着白马寺,居然能碰上邵秀才,怎的不见你父亲了?”
“家父行动不便,年初参拜,一般由我和阿姐代劳。”
邵砚山的话让把里正的目光拉到了林初月身上,他瞅着她,上下打量,这样的视线,实在让林初月有些不舒服。察觉到林初月的不适,邵砚山不动声色的脚步微移,挡住了里正的目光。
“邵秀才的阿姐,不就是和我那倒霉侄儿有些误会的小姑娘么。”
里正这话看似随意,实则是带了几分不客气,他那侄儿如今半条命都吊着,要生不生要死不死的,看到林初月,他又怎么能开心得起来?
张麻子出事后,里正是有问过究竟是何人害他,张麻子那时模糊说了句,他是离开祠堂后看到林初月的身影,才去的后山,却不想一朝失手。
他侄儿都说了这样的话,可见这事绝对与林初夜拖不来干系,可他又没有证据,没办法定那林初月的罪。
见着了这林初月,他心里就硌应极了。
上次迫于李乡绅的宴席,他不好说什么,这次没有这个顾忌。
“能有什么误会,里正这事可真是说笑了,”仿佛真是什么好笑的事,邵砚山唇角微弯,“您的侄儿都已经被张家族祠除名,这,还能有什么误会呢。”
气氛一下有些僵硬,安静了片刻,里正夫人笑着开口:“谈那些过去的事做什么,今天可是个好日子,时候不早,我们还是赶紧去参拜才是正事,我们午后还会在寺庙里吃素斋,你们有何打算呢?”
“参拜完应该就回去了,父亲还在家中候着。”
里正夫人又夸他:“真是懂事的孩子,不愧是咱们十里八乡最年轻的小秀才。”
“夫人过谦了。”
原本还僵持的氛围,因着这几句话缓和了不少,几人又客套了几句。此时大殿内人还算不得多,他们站在这一旁倒也没引起多少目光。
“竹清啊,还在呢!”
声音由远及近,听到这喊声,里正夫人不由得回头。
就见李乡绅揽着他的续弦夫人,一步步向着这几人走来。
“爹。”李竹清只喊了一声李乡绅,但面对那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续弦,只施舍了一眼。
李乡绅听着点头,抬头一看,又瞧见了林初月,脸上笑意更深。
“今天可真是巧,我们一家出来礼佛居然还能碰上邵师傅的女儿”视线又偏了点,“这位应该就是邵师傅的秀才儿子了吧?”
“李老爷新年好。”林初月率先打了招呼,“这位是阿砚,是我的阿弟。”
李乡绅凑到他夫人耳边:“看吧,我没说错,果然是小秀才。”
她那夫人伸手掩唇轻笑,眉眼柔和:“老爷慧眼。”
“就你嘴甜会夸人。”
明明该是逗乐活泼的氛围,但林初月总觉得有些奇怪。不然里正夫人怎得板着一张脸,而里正和那李乡绅的续弦夫人却又面上含笑。
实在奇怪。
第36章 堂兄 大年初二走亲访友,遇……
两人没和这几人寒暄太久, 参拜完这大殿里的佛像后,林初月和邵砚山把东西收了收,踏上了回程。
他们走时, 白马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原本带着的香火蜡烛已经用了不少, 如今篮子空空。
林初月跟在邵砚山身侧,两人并行。
日头渐出, 阳光透着云层照出来, 半悬在天边。白马寺回张家村的路上, 许多村民来来往往,好不热闹。比早间他们过来时略微萧条的气氛,有着明显的反差。
静了一路, 林初月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阿砚,你说我们里正是不是因为张麻子的事记恨上我了啊。”
“恩。”
“那你说以后在村子里看见里正, 我要不要尽量避开他呢?”
“为何?”
林初月啧了一声:“他是里正啊,掌管张家村的户册和赋税,我一个平民百姓,当然是能尽量避开着点就避开着点。”
“那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邵砚山侧目看她,“做错的人不是你, 他没有资格追究你。”
“话虽是这么说,可那里正从他平时行事风格便可看出,他很徇私的啊。”
“不用担心。”邵砚山收回目光,正正看着路前, 放缓脚步。
“里正四年一轮换, 年后,恰好是换任之际。”
“恩,这什么意思?”林初月略略思索而后又开口, “阿砚你的意思是,我们村的里正,轮换之后可能就不是他了?”
林初月因为刚刚跑动,披着的披风领口有些松动,他动作自然的抬手帮她整理。林初月觉得突然,身体一僵,只抬着头看他专心的帮自己系着领口的披风,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一定是他,所以不用担心,不必为其烦扰困闷。”
整理完,他随后抬头:“我们回去吧,阿爹该等急了。”
见邵砚山无甚异样,林初月长长的松了口气。
“好。”
两人在回到家中已将近午时,邵全德在主屋里正坐着,看见两人过来,笑着迎上去。
“回来了快坐下歇歇吧,我给你们倒杯茶。”邵全德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屋里的茶壶,倒了两杯水送给两人。
这倒是难得见邵全德的没在主屋里雕东西,只是安静的闲坐着。
“阿爹整的今天这样悠闲,不和往日一样拿着钻刀?”林初月笑着调侃。
邵全德闻言,清了清嗓子:“昨个阿砚已经帮我把手上的东西给完工了,我现在空闲着呢。”
“就是你们昨天在屋里雕的那枚玉石?”说着,林初月不自觉把目光转向邵砚山。
邵砚山依旧是平静从容,把拎着的东西收拾好,似乎并不大关心他们说的什么,转身要从主屋里出去。
邵全德回答她:“是啊,那枚玉石极小,要雕刻需得小心谨慎,昨个见我一直忙着这个,阿砚就看不下去动手帮我了,后面我仔细看了看,阿砚可要比我雕的都还好,想来雇主肯定是会很满意。”
“这样啊,那怪不得还是多亏了阿砚,不然我们俩一回来,肯定见不着阿爹这么悠闲自在。”
她的话引得邵全德开怀。
林初月回头再看主屋里已经没了邵砚山的身影。
这是去哪了,莫不是就回屋了?林初月没再细究,自己去了后院取了些中午打算做的菜,就往厨房去,却不想一进厨房,就看见邵砚山已经在里面开始忙活。
“阿砚你怎的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回房看书了。”
邵砚山一边不忙不慌地洗菜:“你昨日不是说让我今日来做饭么。”
倒确实是说了,只是林初月没想到邵砚山能这样守约罢了。
“那我帮阿砚你打下手吧?”林初月一边说着,把刚拿来的菜舀了几勺水开始洗。
两人忙碌了一阵,做了好一顿丰盛的午饭,只是因为今天按照惯例参拜神佛不得沾染荤腥,所以全是素菜而已。
吃过饭后,林初月回了自己房里,她从箱柜里拿出自己这段时间攒到的银子,大致的数了一下,约莫有二十两左右,再过段时间,刘掌柜那边应该还会有一份分红交给她,按照手套这个跑火程度,这份分红应该不会太低。
她计划着,如果这个钱的要多于她心中所想的话,她打算取出一部分,去于安城里租一个铺子。
当然,以她现在这种初出茅庐的新手,如果贸然就去开店,不做好打算肯定是会赔的存银一分不剩,说不好还得倒贴,所以,她还得继续和刘掌柜合作。
刘掌柜在整个于安城的商圈也算是有名的人物,他开的绣铺光在于安城分店就有三家,据说还有一家已经开到了邻近的州府。足以见得刘掌柜,手段本事必当远超常人,虽听说刘掌柜只是个代理掌柜,幕后的老板另有其人,但当然,和刘掌柜搞好关系,肯定没有坏处。
只是这近来于安城内外风声鹤唳,不知开春后情况会如何,若是还受影响,那就要另做打算,要暂时搁置这开店的计划。
但总归,她近来的状况是越来越好了。
大年初二,张家村又迎来了一场雪。大早起来,林初月就看见他们家院子的地都被铺上了一层白色。雪还在飘着,但却没有前几日那样冷了。
雪铺在地上,路滑容易摔倒,虽然好看,但年初月还是在自家院门扫了一条路直到门口做完了这些,又顺便给一家人弄了早起的饭。
按照往来的习俗,初二是要走亲访友的,他们这一家在整个张家村也没几户亲戚,那除了邵全福之外,算得上亲缘关系的,也就只有邵全福妻子的娘家。
他们家离着邵全福家并算不上远,都是在村口的位置,估摸着距离也就是一刻钟的脚程。也正是因为离得近,腿脚不大方便的邵全德也会跟着一起去。
拜访自家邵全福,林初月准备了不少礼物。除了他往常戴的手套围脖之外,还有些风干便于储藏的肉类,邵全德还从他酿的酒里又取出了一罐,加上邵砚山从城里买来的东西,一家人手上都拎得满满当当。
邵全福家门口还挂着两盏红彤彤的灯笼,临门上糊着对联,门边还隐约见得爆竹的碎屑,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邵全德上前叩响了门。
咣啷咣啷敲了没一会儿,门就从里面拉开。
开门的是邵明言,邵全福与张翠花的儿子,今年十六,走的也是读书人的路子,还未过童生试,在隔壁李家村的李秀才私塾那里就学。
“明言啊,回来了?”邵全德和祥,笑着问候。
“恩,德叔新年好,”邵明言把门拉开,迎着三人进门。
“明言大哥新年好。”
“新年好。”
邵砚山走在最后面,他抬头看了一眼邵明言:“明言哥新年新禧。”
邵明言笑着点了点头,伸手轻拍邵砚山的肩膀。
“几月未见,阿砚又长高了。”
林初月听见那边的动静不自觉侧身往后看,她以为依照邵砚山的性格,会挺反感邵明言这样的问候动作,但并没有和她料想的一样,邵砚山脸上始终带着微笑,虽然很浅淡,但看得出来,他没有一点讨厌。
往年初二的时候,邵全德一家都会前来拜访,所以早早的邵全福就让着自己的妻,多准备几个菜招待。张翠花虽觉得麻烦,但这几人过来通常都会带上不少的好东西,再加上有邵砚山这个他们村最年轻的秀才,她还有些事情想问问邵砚山呢,这么一寻思,心里就没那样反感了。
这会儿子听见门口有动静,又来了一行人,邵全福一眼便看见了邵全德,连忙走过去迎接。
“全德来了,唉,你们也真是,每次过来都带着这样多的东西,大家都是一家人,怎的这样客气。”
邵全福掺着邵全德,一步步往主屋里走。
张翠花听见敲门声时也从厨房里出来了,但这下听见邵全福这句话,心里不由得一堵。
她小声念叨:“再是一家人过年拜节,总得备些礼吧,两手空空的像什么样子,真是客气多余了!”
张翠花在旁念叨的声音虽小,但林初月和邵砚山以及邵明言几人却还是能隐约听到,邵砚山并没有理她,林初月也只当没听见,反倒是邵明言,他抬头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娘亲。
“阿娘客人在呢,你这说的什么话!”
被自己儿子呛声,张翠花虽生气,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拿着手上的抹布狠狠的甩了下,扭头又去了厨房。
邵明言面露愧色:“实在是对不住……阿砚阿月我娘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邵砚山笑着答他:“明言哥勿需介怀,我们先进去吧。”
“是呀是呀,这些东西可重了,得赶紧放下才行!”林初月在一旁附和。
“好好好!”邵明言连连点头。
几人一起进去放下东西,张翠花也随后将好菜端进了主屋的桌上。一大家子人和和气气的坐下。
“大嫂真是手艺见长,这些菜色看着就丰盛。”邵全德夸道。
无人会嫌弃夸赞之词,听见别人这样说,张翠花脸上得意。
林初月虽夸不动,但也跟着在一旁应和点头。
“你们吃着开心便好了,你是不知道,你大哥今个一大早就嚷着,我说是你们中午过来吃饭,可得准备一桌子好菜,我忙前忙后一个上午呢!”张翠花说着,丝毫不客气地瞪了邵全福一眼。
“大哥真是有心了,我们一家人随便吃些也是可以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毕竟是大年初二迎亲戚,谁能不准备一桌好菜!”
邵明言笑着和道:“阿爹说的有理。”
吃的差不多几人,便开始闲聊起来,子女都在,他们几个上了年纪,已经定下后半生的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事,那不免,话题便转向了年轻这辈的。
邵全福:“阿砚在那于安城的渝林书院也待了一年有余,觉得那里如何?”
“学风优良,同窗友善,夫子教学严谨,阿砚觉得很好。”
邵全福点头:“说的也是,那毕竟是整个州府都首屈一指的书院,阿砚年纪这样小就能去里面读书,可真是本事呀!”
张翠花赶紧接话:“这话说的可不假,我们家阿砚本事是有的,就不知那渝林书院明年开春可还收人呢?”
张翠花心里想着,他们家明言已经在那李夫子的私塾待了快要有一年,可是童生是却还是未过,想着约莫是那夫子不大行,如果能够换个书院,那肯定是更好的。邵砚山已经在里面学了这么久,有着这层关系,虽说那渝林书院鼎鼎有名,但想进去该也不会太难吧。
张翠花这话显然是对这邵砚山,他放下筷子温声答道:“渝林书院每年都是会收人的。”
榆林书院不只只在渝安城有名,放眼整个州府,要说最有名的书院,渝林书院说第二那便没人敢说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