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那样多的信息,林初月也依旧清晰明了,她知道,这里头绝对没有陈菀心,甚至疑似陈菀心的都没有。
要说她唯独穿的一件林初月所制的衣服,那便是那日去那龙华寺,为解陈菀心一时之困,林初月给她穿的那件。
对了!
林初月突然想起,因着之前在于安城做多了这样留下商标的事情,她身上的每件衣服,都习惯于在领口背后绣上他们“丰足”的商标。
会不会是被陈菀心给瞧见了,所以她才告诉别人,然后推荐这家铺子。
可好好的参加贵女茶会,为何要穿一件别人送她的衣服?
林初月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唯一能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就是陈菀心她祖母尚在病中,可陈菀心素雅的衣服不多,一时缺了,才穿她这件。
但这个说辞其实也站不住脚跟,陈菀心作为承恩侯府唯一的嫡女,怎么可能会缺衣呢?
那会不会……陈菀心她是故意的。
故意要帮她在贵女中推广她家招牌。
可这个目的能够成立的前提条件,那就是陈菀心知道,这家铺子是她开的。
想到这里,林初月不由得笑了笑,若真是这样,那陈菀心人可真是太好了。
那时龙华寺的事情,对林初月来说,只是随手一帮,而陈菀心竟这般报答她,主动做起了他们“丰足”的宣传大使。
还真是兰心蕙质,敏慧善良。
林初月这会儿在里间也没闲下来,将另外一位定做成衣的图案设计了几个,落笔绘制完了,就带回家先磨几个小图案,再挑挑哪个更合适些。
想着这会儿也没这么快回去,林初月就又搭了一个绣绷,才绣了边框几笔,就见外头的伙计行色匆匆的走至里间。
“掌柜的,有人指明要找你。”
林初月的这位伙计,向来稳重些,如今如此行色慌张,倒让她都不由得有些担心,究竟是何人要找他。
她挽着这位伙计的手,示意她莫要慌张。
“别怕不用担心,你慢慢和我说。”
那伙计点头,喘匀了气才又开口:“好几个士兵模样的人,突然进我们绣铺,他们长得高大威猛,我们几个铺里的女子看了都害怕。”
看见林初月鼓励的眼神,她继而又道:“他说他们是镇国将军府的卫兵,有请我们掌柜入府邸一叙。”
镇国大将军,几乎在这京中算是无人不知了,其为国首位南境北境长达十余年,其功勋卓著,被肖仁帝特封为镇国将军,要知道往常这镇国将军,可只能是皇室宗亲才得的封号。
封了一个非国姓的人为镇国将军,足以见得其殊荣尊贵。
可好好的,这样一个大将军,为何要来找她们掌柜?
她可听闻那镇国将军早已年过不惑,这好好的叫一个姑娘家入府,实在让人遐想猜测。
莫非……
林初月刚听完这话,心中就基本有了答案。肯定是她那位亲生父亲,这段时间在调查她的身份,差不多有了结果,才叫她去府上的。
可为何不是他亲自来,为何又挑在这样的地方,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可他让人来请,她又不能不去。
没办法,她一介平民,哪里能忤逆高高在上的镇国将军呢?
沉定心绪,林初月吩咐她铺里那位腿脚快些的伙计,赶紧去她家里,让王善去找陈二爷。
承恩侯府的人大多都眼熟了这位经常帮林初月牵马车的伙计,要他独身一人进承恩侯府,问题不大。
林初月怕自己与她那位亲生父亲起冲突,又无法回家,只能出此下策,求助于陈二爷。
就算她那位亲生父亲不看陈二爷的面子,但好歹,也要看承恩侯府的面子吧。
承恩侯府长房二房环环相扣,就算是为了维持和承恩侯府的关系,林朗也不会轻易囚了林初月。
交代好这些林初月才出了里间,她面色缓和,跟着那一队卫兵上了马车,马车行进,很快就到了镇国将军府。
林初月甫一下车,门口的门房似乎提前知道般地,赶忙笑脸相迎,接着她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邸恢弘庄严,是全然不同承恩侯府的风格。里面设计的也偏简单些,没有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回廊也不复杂繁琐,林初月没有走太久就到了主院,只是脚步在迈进主院时,林初月犹豫了。
她转身看向后面的卫兵:“镇国将军在这主院的屋内?”
那卫兵对她态度恭敬:“是的,将军就在里面等候小姐。”
林初月收回视线,看着只离自己十米不到的主屋,心里有几分茫然,她闭上眼镇定片刻,这才迈着步子进了里面。
可还未等她跨过主屋的门槛,一道高大的身影就行至她面前。
亦如承恩侯府初见的那般,五官冷硬,眉眼锐利,只是此时,他刻意柔和了几分。
他眉目慈祥和蔼,仿佛这刻,他只是一个和祥的长辈,并不是那个杀伐果断,驰聘疆场数十余年的将军。
“阿月。”低哑的声音,藏着浓厚的思念。
林初月抬头看他,视线有些许的恍惚,但很快就聚焦。
“不知将军特地派人来请我,所为何事?”
她突然的问话似乎让他有些局促,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让后头的人将林初月送至主座上,又端了些女孩子喜爱吃的糕点过来。
林初月交叠着手指,没有在意眼前的动向,一双眼看着面前的林朗。
他就坐在自己旁边许久了,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但却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
两个人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
林初月收回视线,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随后道:“将军,您让人请我过来,什么事都没有?”
“有事的,也不着急”说着,他视线转向放在林初月旁边的那几碟点心,“那是珍馐斋里几样招牌点心,我看着京中的女孩大多都喜欢。”
明明是年过不惑的将军,可偏偏面对林初月这个还未二十的姑娘手足无措。
“多谢将军。”
“你喜欢就好。”
虽是这么说的,但林初月却一口都没有尝。
“将军我进门已经这样叫,您要是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若是无事请容我离开,我还有些事情要忙。”
林初月侧眸看他,林朗鬓角的白发的似乎比之前又要更明显一些了。
他也才四十多岁吧,还未到五十,怎么眼角的皱纹也这样明显。
林初月越想越烦,干脆就不看他了。
“阿月,这么多年来,你可有想了解过自己的身世,”看着面前酷似顾念秋的女儿,林朗心下触动,“阿月可曾好奇你的生母是谁,好奇你的父亲……是何人?”
想起这些年以来对林初月的亏欠,林朗愧疚不已。
他根本没有想到念秋还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是他的错,如果他当初不那样快离开京城赶赴南疆,也不至于错过见念秋的最后一面。
他一心只想着立下军功,挣得前程,让少卿大人肯把女儿嫁给自己,可却忽略了念秋,她那样一个女子,为了他和父亲母亲抗争已然不易,又在后面经历了那样的祸事。
她那时候该多绝望多无助,在念秋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在哪儿呢?
若是早知道顾家会发生那样的变故,二十年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京城。
可是已经过去这样久,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他能做的,只有好好补偿他们的女儿。
林初月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人可以这样难受。
明明十年以来,他一直对她不闻不问。
当她十年前流亡到张家村,无依无靠的时候,他没有出现,偏偏在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爹爹也有了阿砚,又要来找她了呢?
“以前好奇,”她一双眼水光莹莹,笑了一声才接着开口,“现在不会了,或许是他不喜欢我。”
“没有!不可能!”
刚才还畏手畏脚的将军,突然沉声道。
林初月却没有太大反应,她脸色平静:“如果不是不喜欢,为什么这样久都不来找我呢?况且,我现在过得很好,再也不需要他来找我了。”
“对不起……阿月。”林朗低垂眉眼,嘴唇微微颤抖,懊恼悔恨。
“不知将军好好的为何要向我道歉,此事与您无关,”林初月深吸一口气,随后才继续开口,“你没有必要介怀。”
可当林朗还欲再说时,门外的卫兵却突然进来。
他面色沉冷:“我不是说了,这个时候再有其他事都缓一缓吗?”
那卫兵立于林朗身前,弓腰不语,却面露为难。
林朗捏了捏眉心:“算了,你说,何事?”
“回将军,府门外,新科榜眼求见。”
原本还脸色淡漠的林初月,听见这话,不由得心下一紧,好好的,阿砚突然过来做什么?
难不成,她让王善去叫陈二爷,阿砚也知道了?
林初月心中烦躁,这些事情她本来不想阿砚知道的,她自己可以解决,不用让他担心的。
他好好一个新科进士,来将军府做什么?
不就是怕她被人为难吗?
可比起自己被人为难,林初月更害怕邵砚山被人为难。他才中榜眼,还未入职翰林院编修,可不能因为她的事情遭人诟病闲话,影响仕途。
林朗心生恼意,新科榜眼他还能不知道吗?
他早派人查过,他的阿月被人收养,可那人家中却有一与阿月同年的男子。
曾传过林初月越是要被人收做童养媳,想到这里,林朗心中怒意更盛。
他的女儿,才不该如此。
“让他滚。”
第65章 和解 想嫁就嫁,他护着。……
既然有他在, 她就不会再让她的女儿受到一点伤害。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让人调查张家村那边的情况,尤其是十年前, 那邵全德的到底是怎么收养他的阿月, 有何目的,他一清二楚。
十年前的邵全德家世清贫, 一穷二白, 却发了好心收养自北境流亡至张家村的林初月。那时林初月还发了高烧, 昏迷不醒,与林初月一同的难民都远离她。
那时她才十岁不到。
此间困难,林朗几乎无法想象。
他的阿月, 才那样小。
是没错,那邵全德的花了家底为他的阿月治好了病, 可他的目的却也不纯。
在那山野荒村之地,多有穷苦人家收认那年纪小小的孤女,认做童养媳。
邵全德把林初月认作义女,记在他户册之下, 可偏偏申了什么失怙文书,对外宣言林初月父母双亡。是一个罹失双亲的姑娘, 不就最适合认做童养媳?
从小养大的儿媳,还美其名曰替她供一遮风避雨之所。
这手续办的颇不正规,引发了里的查户,林初月险些成了游民。
虽说后面有惊无险, 是那里正有意而为之, 但却能想象经历这些事,十四岁的林初月究竟会如何害怕。
得到这些消息时,林朗心情沉重, 他无时无刻不悔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在念秋面前好好护着他,不然,他们的女儿也不必遭此罪过。
幸好他们阿月格外坚强,聪明。
即便是在张家村那样恶劣的环境下,也仍旧为自己未来谋了一丝出路。
他的阿月品行端正,有大公无私,为国为民之心。几年前,北境的那场旱灾伴随着蝗灾,谁能想到,她一个十四而已的姑娘家,居然用自己的用自己辛苦挣钱得来的米粮赈灾救民,且足足一月,不仅如此,还倾力援助邻近县城的受灾百姓,清名流传,甚至得了知府大人亲授的匾额。
虽为女商,丝毫没有商人重利轻义的行径。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阿月很好,很好。
阿月与念秋一般,是善良无私的人。
她一个小小的女子,凭借一己之力,让收养他的邵全德一家得到福祉。
可偏偏他的阿月已经对他们这样好了。
那邵全德,仍旧没有放弃把他们阿月收做童养媳的念头。
此番那邵砚山赴京赶考之际,竟还让他们阿月一起。
孤男寡女,这样久一段时间同处一室,这一路上又能发生什么?
甚至,入京之后他们还住在一处……
想到这里,林朗几乎要气得发抖。
那新科榜眼,真是……狼心狗肺!
得知事情的全貌,林朗即刻下令派人前往张家村,把林初月的户籍与自己迁于一处。
现下,阿月名正言顺成了他的女儿,只要阿月愿意,他会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自己寻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儿,他会将阿月护在手掌,不让她受到一点欺负。
他的女儿就该是千娇万宠才对。
即便……即便他的阿月被那新科榜眼染指,但只要在他的庇护之下,阿月何愁不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
真是该死,这样的东西居然还敢寻上门来。正当他的阿月无人庇佑了?
那邵砚山既敢做这般可耻行径,那他就不配做新科榜眼,如此无德之人,更不配入世翰林编修国史。
似乎是克制不住心中的怒意,林朗又张口说了一次:“让他滚。”
林初月听见这句,再也坐不住,即刻站起身来。
“将军既事情也说的差不多,我也先走了。”
这话音一落,林初月转身就要离开。
“阿月你为何要离开?”林朗反应极快,迈着长腿追上年初月。
为何,要离开阿爹。
林初月不断的做着心理建设,终于平复心绪之后,才转身对上林朗。
林朗面色哀恸,眉眼间竟是有化不开的愁绪,这样的神情,让林初月神经有些刺刺的,不太舒服。
她避开林朗视线,才开口:“我家阿砚来找我了,既然将军不欢迎,那我当然要随他一同离开。”
林朗听了,眉目间的郁色越发沉重。
都叫阿砚了……
那新科榜眼与她女儿的关系,竟要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要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