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阿砚当初在渝林书院,可是有口皆碑人人皆为称道的邵头名。
林初月相信,即便人的品性要改变,也是常年累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和阿砚日日同处一起,她知道阿砚是这样多年来,都是未曾改变的。
至少和她相处是一如往常。
难道朝堂之上的权利,真的会彻头彻尾改变一个人?让人迷失本心,不复自我吗?
“阿砚,你回答我?”
沉寂了片刻,他抬眸看向林初月,展唇一笑。
“杨大人为礼部尚书,我身为朝臣,应当敬他重他,并无不妥。”
“可阿砚……”
整个工部,几乎因为他倾颓了啊。
北疆的旱灾蝗灾,江南的涝灾瘟疫……
若不是内阁无作为,怎的会酿成那般苦果?
即便是当初那个人们口中懦弱的首辅宋凯中,他也很好妥善的处理了多年前的北境大旱。
懦弱却不昏庸,弱势却有怜悯之心。
比起一个只知弄权的内阁,百姓更需要能够处理时事,帮扶他们的内阁。
“可阿砚,杨涣之他不是个好人。”
林初月仔细的看着邵砚山,但她却看不出对面的人面上一丝变化。
很奇怪,明明他们朝夕相处的这样久,她自认为了解邵砚山,竟一点都看不出邵砚山的情绪。
明明她还要比她大了一岁呢。
邵砚山面上依旧柔和,他坐在林初月对面,只是悄悄的松开了林初月的手。
“阿月,在家中便算了,在外要谨言慎行,刚才那样的话,不该说的。”
林初月看着他,久久没有言语。
她心中在想,在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就算阿砚成了奸臣,成了佞臣,行为举止为人所不耻,但她好像也可以做到,不介意这些。
只是按照书中的发展,恶道不久立,奸臣不长存。
李纬,杨焕之,他们是会倒台的。
而且下场都不好。
林初月知道原书结局,知道做奸臣的下场,她就不该无动于衷。
身为邵砚山的妻子,她应该及时归劝他莫与杨涣之等人为伍。
“阿砚,你不要和他们同流合污好不好?”
林初月起身,一如往常撒娇一般揽着他的腰。
“他们都不是好人,可阿砚不同,阿砚是渝林书院的邵头名,是张家村的邵榜眼,是林初月的夫君,是清风明月身正影直的邵砚山。”
“……才不是奸臣。”
“阿砚……”
杨涣之李纬等人的繁荣只是一时,难以长久,只要有傅彦在,有镇国公在,有承恩侯府在,甚至是她的爹爹。
只要有这些人在,他们的下场都不会好的。
即便李纬那样权柄滔天的人,也是会失误落败。
贪心不足难以长久的。
她抬头看向邵砚山,眼眶微红,牙齿咬着下唇。
“阿砚,我们外放好不好,我们和袁大哥一样远离朝堂做个知府,再不济,做个通判好不好?”
林初月以为她这样说,邵砚山会同意的,阿砚那样心疼她,平时也都宠着她,她都这样恳求了,阿砚怎么样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但这次,邵砚山却没有和往常一样,搂着她的腰低声哄她。
邵砚山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她的手,拿起帕子轻轻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天色不早了,阿月早些休息。”
桌上搁着的茶都凉了,两人却都未饮一口。
“阿砚你去哪!”
林初月嚯的一下起来,圆凳都被她带的摔倒,自己也险些没有站稳。
邵砚山把她扶稳之后就立刻撤了手。
他答:“我去书房。”
林初月还想再开口,只是人都走了,再说也没用。
两人这边动静不小,加上邵砚山又去了书房学习,这是第二日就被邵全德知道,他问林初月,邵砚山是否做了什么令她不开心的事,他帮她出气。
林初月却没有据实回答,只是说邵砚山事务繁忙,不想打扰她,两人才分房睡的。见林初月态度诚恳,邵全德也不疑有他。
这次的谈话不了了之。
林初月始终难以找到下一次机会和邵砚山再谈。
他在刻意避开她。
一月两月直到第三月,林初月总算蹲到了刚回家的邵砚山。
可还未得林初月开口问什么,两人视线相交的一瞬,邵砚山转头便要离开。
林初月急了:“邵子安!你再走一步,我今后就再不理你了!”
察觉到邵砚山脚步似乎略有停顿,林初月心下一喜,她就知道,阿砚肯定不会不顾她的感受的。
但他却并未转身,只是吩咐了身旁的人一句话,林初月离得并不远,她听得很清楚。
邵砚山让人帮他收拾衣物。
他要走。
林初月拢在袖下的手攥得很紧,指尖掐进肉里但却将不知疼痛一般,她还在用力。
“邵子安!你怎么这样?”
留下这句话,林初月气的转头就走。
阿砚确实变了,往常,他是不会让她这样生气这样难受的。
他这回搬走,倒是真像住进了翰林一般。
除了偶尔回来看望邵全德之外,没有其他的事情,他根本不会在家。
林初月冷静下来之后还是有去找他,可偏偏他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又不忍心看邵砚山始终待在翰林不回家,可邵砚山回来,她决计忍不住不去找他说那件事情,两人终究避免不了不欢而散。
想明白了这些,林初月前人去给邵砚山传信,让他回来,自己搬走搬去将军府。
他们俩动静闹得这样大,不免让邵全德知道,邵全德本就身体不太好,只是这几年好好养着才回转一些,不如往年那般尽显疲态。
林初月不忍看邵全德为自己这般操心,只得找了个借口和他说,自己是太想爹爹了,才搬去将军府的。
幸好邵全德也没有怀疑。
就这么闹了半年,林初月始终待在将军府,她整日烦心愁苦,身体都有些吃不消。
林朗看不下去,想去找邵砚山但都被林初月拦下。
“爹爹你若是去找了阿砚,阿砚就能不与那些人为伍吗?如果不能的话,爹爹就没有必要去找他了。”
林朗于心不忍,劝她:“若是你们这样再过不下去的话,不如就和离吧,免得阿月你这般愁苦。”
他自然也不能理解邵砚山的所作所为,明里暗里他不是没有和邵砚山谈过,邵砚山似乎都是笑着应下了,后头就当没谈过一般,依旧如常。
反倒邵砚山更在意的,是林初月的近况。
这点倒是让林朗欣慰几分。
“不要。”林初月当即便拒绝,她不想和阿砚和离。
她知道的,即使是这样,他们俩这样久没有待在一处了,他们的感情依旧没有淡泊。邵砚山依旧是很关心她的,不然等着她的铺子前怎么会有人常来打探消息呢。
将军府门口,她偶尔也能看见阿砚的侍从。
甚至知道近日来她心神不安,身体抱恙,他还特地请人请了太医院院判过来探望。
人不是爹爹叫来的,那就只有阿砚了,即便院判不说,她也知道的。
林初月想,兴许她再坚持一会儿啊,阿砚于心不忍就会听他的话了。
就算不会听她的话,她也要坚持。
至少爹爹如今是在她这边的,只要爹爹始终是镇国将军,他一定会想办法在最后保齐阿砚的。
为了不让自己沉浸在这件事里,林初月又给自己找了些事情做,她把注意放到了京杭码头那边的铺子上。
整理账目,选取新料,绘制图案,桩桩件件原本不用她操心的事情,林初月都一并揽得来做。
这日处理完事项,她和京杭码头的掌柜去了京城的酒楼吃饭,却凑巧碰上了正要进酒楼的谢庆阳。
他穿着玄色金织云锦直身,头戴软翅纱巾手上指着一把金丝楠木折扇,制作装饰而用,拿在手上,始终未曾打开,周身气度一如以往贵不可言。
倒是他先看见林初月。
“这不是林初月么,怎的也出来吃饭,既然碰上了不如一道?”
林初月笑了笑并没有拒绝。
那位掌柜见状,主动辞别林初月离开,林初月正想挽留,但她脚步匆忙。
“人家不愿你何必强求?”
林初月在心中道了句,那还不都是因为你。
但却也没出口,只跟着谢庆阳一道去了他一贯吃饭的雅间。
饭后,谢庆阳见林初月,眉间似有郁色,又想起近日来的听闻,不得又多问了几句。
“听说,你和你家那位小相公分开了,不住一处了?”
林初月拿帕子擦拭了唇角,随即瞪了他一眼。
“谢二爷怎么尽管别人家事?”
谢庆阳微微挑眉,却不言语。
这可真不是他多管别人家事。
如今朝堂上下,李纬杨焕之权柄滔天,把控内阁朝堂,自然而然,他们手下的人也同样引人注目。
邵砚山作为这两人手下的新秀,一位年纪轻轻的翰林学士,可不就分外引人注意吗?
再说好像不日这邵砚山又要升迁了,吏部侍郎呢!
谢庆阳虽不在朝廷之内,可他好歹也是镇国公府的人,长姐是中宫皇后,外甥年幼却也是太子,还有一个阿兄是镇国公,这些消息,只要谢庆阳在意,还不是随便一探便知。
“我与你好歹也认识了这么多年,多少算得上朋友吧,朋友之间互相关心有何不可的?”
这话倒是语气熟稔,林初月都不好落他面子。
“谢二爷说的是,朋友之间理应相互关心。”
语气上全是敷衍,谢庆阳怎么会听不出来,但他也不大在意。
“你们真要和离了,你还真这样看不惯李杨二人?”
林初月知道谢庆阳只是关心她才这么问,可三番两次被人提及这样的事,她不免心中也有些气恼。
“不知道谢二爷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流言止于智者,谢二爷慎言。”
谢庆阳一愣,侧头看她,却见她低眉不语,想必是生气了。
“我也就是问问而已,何必生气呢?不是便不是,我同你道歉可好?”
林初月看了他一眼,却依旧没说话。
谢庆阳心中烦闷,林初月平常都好好的,怎么他就随口问几句就生气了呢?
“我听闻你最近不大舒服,心神不宁,差人送了些礼去将军府,你可有收到?”
“收到了,多谢二爷。”
“我谈这事儿也不是要你这一声谢,只是望你多注意身体,你这年纪轻轻的怎的就为情所困呢!”
这话没法再谈下去了。
“初月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林初月这会儿到真没有再理他,直接转身走人了。
谢庆阳心中也有些愧疚,她知道原本林初月和她那小相公感情是很好的,若不是之前他在林初月面前说了那些话,兴许林初月还能和他那小相公好好相处的。
可那也是实话,谢庆阳不曾后悔,林初月的品性他认可,可他那小相公就未必是个好的了。
但让林初月由原本活泼的性格变成这个样子,他确实是有愧的。
算了,改日再遣人送些礼去将军府得了。
早知道这回出门能碰上谢庆阳,林初月这一天还不如待在将军府得了。
偏偏气也没办法,他是什么身份,林初月又奈何不了他,再者,她也就是一时生气,谢庆阳实则也没说错话,只是说的话不好听。
她怎么就为情所困了?
只不过近日里来没睡好,身子疲乏,精神不适而已,怎么就闹得众人皆知了?
思来想去,这一切都怪阿砚。
要是阿砚听她的话,不去奉承那杨焕之,坚守本心,虽升职不如那样快,但好歹不用落个骂名,也不用跟着这些人一起倒台。
原书上关于邵砚山的结局,林初月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惶恐不安。
她想,她得坚持,不能再这样待在将军府了,她还是得去再找阿砚。过了这么久,她都这样想阿砚了,她不相信,阿砚就一点都不想她。
只是还未等她想好该如何去逮人,关于邵砚山的消息,就先传入到她的耳中。
他受伤了。
据说是和李纬一道时,遭遇了刺客。
林初月也不知道具体是发生了什么。
林朗告诉她,那刺客是曾经司礼监掌印太监孙寿的人,因为不甘被李纬扳倒,所以企图报复,但似乎,还不止如此。
又有线索指明,那刺客好像是太后的人,而太后自王氏一族落寞后,已经独处慈宁宫深居简出多年了,怎么会又生事端呢?
林初月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只是在得到消息后,她立即就回了家。
第80章 正文完结 归于平静
邵砚山受伤的消息, 林初月得的不算迟,几乎是林朗一告诉她,她便放下手中的事, 再顾不得其他, 赶忙回了家。
她思绪都是乱的,无法专注想其他的事。
她脑子嗡嗡的一片, 一直回想着林朗的那句话。
爹爹都说伤的不轻了, 到底会怎样?
偏偏这会儿槐安巷去柳枝胡同的道又堵, 马车根本过不去,林初月感觉到车子有好一阵没动,立即掀开车帘。
见林初月探出头来看, 那车夫赶忙回话:“夫人这路上有些拥堵,您再稍等上片刻。”
要等上片刻吗?可她等不下去了。
槐安巷和柳枝胡同原本就离得不远, 脚程快些也能很快就过去。
林初月随即跳下马车,提起裙摆,直接往柳枝胡同的方向跑过去。
身后跟着的李儿朱儿也连忙跑着赶上。
许是跑得太快,衣鬓散乱, 头上的步摇都掉下去一根,在后头的李儿赶忙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