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已晚了一步,如今不能再晚了。
*
北歌没想到风寒会如此严重,用过午膳后,再没了体力,她浑浑噩噩的在床榻上睡了一个下午,再醒时天边已经擦黑。
北地冬来,天黑的一向早,北歌不知外面是何时辰,她从床榻上起身,卧房里无人,她推开房门见外室竟也无人,她开口唤了两声,不想嗓子干涩,很难再发出声音。
北歌寻了见裘衣披在身上,她推开房门向外看了看,庭院外竟也无守卫的士兵。北歌心下略有疑惑,正要关门回房,忽然有一个暗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北歌看着突如其来的人影心上一惊,她下意识的向后退想要将房门关上,却不想下一瞬,房门被人用力扣住,接着她被人大力拽出房舍,她来不及挣扎,一柄锋利的匕首已架在她脖颈之上。
北歌被男人挟持着,不得不随着他向外走。
北歌被带到将军府后院的一片荒地,那里杂草高高的生长在枯井边,府上一直没有打理,这周围没有人住的屋舍,夜里巡逻的士兵也很少前来。
北歌不明白这男人为何要将她挟持到将军府后院而不是绑架她出府,她感受着脖颈上锋利的刀刃,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男人的口音不似中原人,北歌确认自己应该从未得罪过外族人,这人若非是京中派来刺杀或是劫持她的人,便是混入城中的蛮族强盗。
北歌想了想,开口问道:“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挟持我?你想要什么?若是寻财我可以将所有的积蓄都给你…只要你不伤我。”
北歌话音放落,便听一旁枯草暗处传来一声冷笑:“若是劫色呢?”
北歌听见暗处突发的声音身子一僵,她借着月色,紧盯着声音的来源处,慢慢看见有两个身影走了出来。
准确的说,是一个身影挟持着另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北歌心上紧张,待那二人走近,北歌的双眸蓦然睁大,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多吉挟持的北箫一步步走到北歌身前,他眼瞧着北歌的反应,阴冷的笑了笑:“这小子,我想美人应该认识吧。”
北歌盯看着多吉架在北箫脖颈上的大刀,月光打在凛冽的刀面上,迸发出一束束,一闪一闪的银光,她借着那光,清楚的看到了,北箫脖颈上刀刃之处流下来的血。
北箫在看见北歌的一瞬变得激动,他的嘴被多吉堵上,只能不住的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便随着嗓间的撕裂声,他瞪着通红的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北歌,顾不得脖颈上架着的刀,挣扎着想要朝她靠近。
可他终究年少,未发育完全的骨架加上长久的营养不良,他枯瘦的身躯,经不住多吉几下大拳的捶打,整个人疼得没力气站直身子。
北歌眼见着多吉对北箫施.暴,她整个人剧烈颤抖的厉害,她红着眼,哑着嗓音:“住手!别打他!”
多吉听见北歌的话,却是又重打了几下,才停了手上的拳头,他冷笑:“不打也行,只是你得给我点东西。”
“你想要什么?”北歌看着痛苦的北箫急急开口。
多吉一手提着北箫,一手拿着刀,在他脖颈上来回游走:“本王听说美人一直想要找到自己的弟弟,如此重要的事情,本王怎能假手他人,你看,本王帮你把弟弟找回来了。”
北歌闻言一顿,她不知道,多吉是如何得知她要找寻弟弟的,她无心听多吉的废话:“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问得好!”多吉将刀尖抵在北箫的咽喉处,他阴笑着看北歌:“这么重要的人质,自然也得换点重要的筹码。”多吉说着,将手中的刀指向北歌:“本王要萧放的兵力部署图和你。你把萧放的兵力部署图偷给本王,然后陪本王玩一晚上,本王就放了他,如何?”
北歌听着多吉的话,只觉得周身陷入冰窖之中,彻骨的寒冷,她看着被多吉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北箫,迫使自己冷静,她盯视着多吉强装镇定:“你若想要我……我可以答应,但兵力部署图,我恐真无能为力。”
第45章 挑拨(二)
多吉听着北歌话, 眯了眯眼眸,下一瞬他的刀锋一转,刀身直直刺入北箫的肩膀。
北箫瞬间疼得浑身抽搐, 他痛苦的声音全部闷在嗓间, 低呜呜的发声。
北歌被吓的惊叫出声, 下一刻, 她的嘴便被身后的壮汉伸手捂住,架在她脖颈上的刀更近了几分。
多吉握着刀柄,看着刺入北箫肩膀的刀身深浅, 轻轻转了转匕首:“是吗?无能为力?”
北歌看着抽出不止, 面色再无一丝血色的北箫, 双眼酸涩,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多吉瞧着北歌的眼泪冷笑了笑:“你说你当初若是乖乖跟了本王,你弟弟还至于受苦吗?可你偏偏跟着萧放一起骗本王。”多吉说着略表遗憾的摇了摇头,接着朝北歌身后的壮汉挥了挥手。
壮汉见了,松开捂住北歌的声音的大手。
多吉再次问:“兵力部署图,能拿到吗?”他一边说着一边五指慢慢用力握住刀柄。
北歌的身子在颤抖, 她看着北箫额头上不止冒出的冷汗, 他面上皆是痛苦, 他低垂着头, 似乎不肯将自己狼狈的模样给她看。
北箫被多吉提着, 本就虚弱的体力,经了此番折磨,意识开始一点一点模糊起来。
多吉见北歌愣住不说话, 他手上猛然用力,将刀身从北箫肩膀上拔.出来,接着再一次毫无犹豫的插了进去。
北歌的身子猛抖了一下,她睁大美目,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
“最后一次,答不答应?”多吉最后的耐心丧失掉,他没想到北歌竟会在自己亲弟弟和萧放的兵力部署图之间纠结这么久:“你若想帮萧放留着兵力部署图,那我便帮你留下你弟弟的命。”
多吉眼看着就要昏迷过去的北箫,抬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脸,随后拿下堵在他嘴中的麻布:“看看你的好姐姐,竟然为了区区一张兵力部署图不救你。”
“快,求求你的好姐姐,让她救救你。”
北箫感受到嘴上堵着的东西被拿下,他撑着最后的力气缓缓抬起头,他看着同样被挟持的北歌,猩红的双目慢慢变湿。
即便方才被多吉那般折磨都不曾流一滴眼泪的北箫,如今看着北歌却哭了出来,他的嗓音喑哑颤抖,只能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姐。”
北歌哭出声来,哭的声音打颤:“箫儿。”
“…别给他。”北箫艰难的说完,用尽全力望着北歌一笑,接着再没了力气,晕了过去。
北箫的身子再没了支撑,多吉一松手,他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多吉抬脚踏在北箫身上,他把玩着手中沾满北箫鲜血的匕首:“没想到你弟弟倒还是个硬骨头,你呢?要不要也做个硬骨头,你对萧放如此忠心,他知道吗?”
多吉慢慢蹲下身子,他将匕首悬在北箫头颅上,他见北歌仍愣着不说话,冷笑了笑:“这是你自己选的。”他扬起手臂,接着朝着北箫奋力刺下。
“我答应!”北歌话脱出口时,多吉手中的刀尖只离北箫的太阳穴一寸之远,她盯着多吉,无力的又说了一遍:“我答应你,先放了我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它很短小,先自我检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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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警醒
北歌盯着多吉, 缓缓闭上眼眸,无力的又说了一遍:“我答应你,先放了我弟弟。”
多吉闻言转头去看北歌, 接着眯着眼睛冷笑了一声, 他收了手中的刀, 慢慢站直起身子, 脚依旧踩在北箫的身上:“现在可不能放了他,给你十天的时间,等你偷到萧放的兵力部署图, 我们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十天……她连见都没见过兵力部署图, 如何在十天内偷给多吉?北歌心知十日太短, 却愣是看着多吉不敢开口,生怕他再伤害北箫。
许久,北歌缓缓低下头,问了句:“若我拿到后要如何给你?”
“这无需你操心,十日后我自会带着人来取,只是你若拿不到, 小心你弟弟的命。”多吉说着又在北箫的胸膛上重踏了一下, 引得北歌心狠狠一揪, 才收了脚。
多吉命手下放开北歌, 从地上扶起重伤的北箫。他眯眸瞧着孤零零愣站在夜色下的北歌, 月光将她玲珑的身姿裹挟,他唇角一勾,朝她靠近一步, 渐渐面露猥琐:“部署图一时拿不到,趁着萧放不在,你先陪本王快活快活。”
北歌下意识的后退,她盯着走来的多吉,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冷静:“我若不能确定弟弟安全,什么都不会给你的。”听多吉所言,北歌心知他此番是算好了时机,特意选了萧放和连祁都不在的时候,北箫尚在多吉手中,她万不能让多吉得逞。
多吉闻言不甚在意的冷笑一声,继续靠近北歌。
“侯爷今夜便回来,你若逼我,大不了鱼死网破,你拿不到部署图,也别想轻易离开幽北。”
多吉脚步一顿,他粗浓的眉毛一皱,侧头看向身后的下属:“萧放不是去了离山?”
“离山相距不远…若是想…一日时间来回也是够的。”
多吉听了,瞪了一眼下属,声音发狠:“怎么不早说。”他说罢又转回头冷扫了一眼北歌,阴恻恻的一笑:“小美人,不急,咱们来日方长。”
*
多吉带着北箫从后墙翻出去后,北歌独自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终于回神似的朝寝殿跑。后院本就荒芜又距寝殿远,不知是当值的侍卫疏懒还是此处本就疏于防守,北歌可谓落魄的跑了一路,竟不曾遇到一个巡逻的侍卫。
寝殿的门被严严实实的关上,北歌缩在床榻上,方才的种种恍若惊梦,可她却知道那是比梦魇更可怕的现实。她的弟弟,正被心狠手辣的敌人攥在手中,随时会丢了性命。
她知道萧放今夜不会回来,方才所说,不过是一时用来哄骗多吉的,可是现下,她却无比的盼望萧放能够回来,在她的身边,帮她救出弟弟。
北歌几乎是一夜未睡,北箫被多吉虐待的浑身是血的画面总是浮现在脑海,她稍有合眼便很快从梦中惊醒,不知折腾了几次,再睁眼外面的天色已然大亮了。
北歌下了床榻,她一低头才发现身上的衣裳竟不知何时溅上了血迹,她知道这些红黑的血斑,都是她弟弟的血……北歌怕惊到萧放,她换了身衣衫,她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略有憔悴的容颜,她觉得她此刻的模样一定很吓人,她本以美色侍人,如今这副样子,只怕会惹萧放厌弃。
北歌从妆台屉子里寻了就不用的胭脂。
北歌向兴平打听了好几次萧放何时从离山上回来,后来实在等不及,跑出寝殿,打算去将军府大门外等萧放。
北箫如今处境危险,多吉当着她的面便这般虐待,私下里不知又是怎个情形。北箫虽个子高,可到底不过十一岁,昨晚见他又是那般枯瘦……北歌心急如焚,她几乎一刻也等不了,她要求萧放想想办法,救出她弟弟。
北歌向大门处走,在将军府门前撞见了提着篮子正要出府的文栋,北歌拦住他:“文将军可是要去见侯爷?”
文栋听了摇头:“回郡主话,属下是要去祭拜兄长。”
北歌听着一愣,文栋的兄长,也正该值壮年……
“今日是除夕…文将军为何要今日前去?”
文栋听了苦笑了一声:“属下的兄长便是在除夕夜被靺鞨掳去的,便一去不回。”
北歌闻言更是彻底愣住,她心上渐渐紧绷起来:“…那靺鞨之人没有提出什么交换条件吗?”
“自然是提了,”文栋声音渐冷:“他们费尽心机设计俘虏了我兄长,不过就是为了同侯爷谈条件。”
北歌盯看着文栋,一时无法开口,只心跳慌得厉害。她不敢问,文栋的兄长是如何死的,是因萧放不肯答应条件,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
文栋话落,眼见北歌面色愈发苍白,他连忙换了神色,声音略带低沉:“兄长虽故去多年,但属下无法忘却心头之恨,方才有些失礼。让郡主知道这等伤心事,是属下的罪过,还望郡主见谅。”文栋说着掩下悲伤的神色拱手对北歌一礼,随后走下大门前的台阶,出了将军府。
北歌站在将军府门前的房檐下,她低头盯着脚下的几级台阶,又抬起头朝北侧的长街望去。萧放若是从离山归,必定从这条长街回来。
北歌只站了片刻,却再没有勇气等下去,她慌忙转身,朝将军府内走。
是她昨夜见到多吉挟持着弟弟一时被吓的糊涂,以致慌不择路。
萧放与多吉正激战,北箫是她的弟弟,于她而言是再重不过的筹码,可对于萧放,只恐也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文家武将追随萧放多年,文栋的兄长对萧放来说定是比北箫重要,可是落入靺鞨人手中,终究还是丧了命。
北歌一路不停,快步走回了寝殿,再次将自己关了起来。
她为自己方才的冲动感到害怕,她是在拿自己弟弟的性命来开玩笑。若非遇到文栋,北歌不知道自己冲动将此事告诉萧放之后会是怎样的后果。
她再一次高看了自己,文家兄弟那样效忠,在战场之上立下不少功劳,可是整个军队的利益之上,这些都要让步。
她又何德何能,竟以为在战争这场巨大的损失与利益之下,萧放一定会想办法救下她的弟弟。
北歌心上不免生了悲凉,难道就只有偷兵力部署图这一条路可以走吗?
第47章 警醒(二)
萧放在离山检查了堤坝, 午后放回城内。
今日是除夕,将军府上下由兴平与管家领着早早忙碌起来。
萧放回府后,直奔寝殿去寻北歌, 出门时她有些发热, 如今过了一日, 不知可好些, 萧放推门走进去,见北歌独身一人倚靠在窗下,小脸上堆满了静默。
北歌听见声响, 一抬头便瞧见自己昨晚等了一夜的人, 可是如今他回来, 她心上却满是挣扎,她不知道该不该同他开口说明北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