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下的人很快被拉了上来, 那人尚来不及解下腰间的绳索, 便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管家急急的围上前去询问:“这是怎么了?”
“崖…崖壁上全都是血, 我看不清下面还有多深…能看到的地方全都是血。”
众人闻言皆倒吸一口冷气,管家的神色凝重起来,他连忙转身去看站在人群外围的白温之。
白温之听到下人的话时, 忍不住双腿发软, 险些倒下去, 好在被身旁的云桃及时扶住。
管家走到白温之身前:“小姐,您先回去吧,我带人下山去寻路,一定把少爷给您寻回来。”
白温之神色有些怔愣,她听着管家的话不住的摇头,接着似忽然回过神般, 推开身侧搀扶的云桃, 不顾夜雪, 疾步从山路上跑下去。
管家见着白温之的背影一愣, 他无奈的叹气, 随后急忙带着人追上去。
离山上的冷风卷着未化的雪,刺透白温之身上的披风,她脚上的鞋袜, 被山路上的积雪浸湿的透彻,她的身子一直在颤抖,她早已辨不清是因夜里的寒冷还是因为心底的害怕,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只本能向山下跑,想要跑到崖底,跑到深渊下面。
白温之在山内寻了白寒之一夜,待圆月淡去,天边泛白时,众人终于寻找到进去崖底的入口。
白温之身子已被冻得麻木,可她的脚步一刻不肯停,她同云桃互相搀扶着在崖底寻找白寒之,天色大亮时,云桃实在没了体力,她央求白温之:“小姐,您歇一会儿吧,奴婢怕您身子吃不消。”
白温之闻言转头去看身侧陪她找寻了一夜的云桃,她的脸颊被冷风吹的通红,唇瓣却没了丝毫血色,白温之开口,声音满是虚弱:“你找个地方歇会儿,我自己找。”
云桃听了急忙摇头,正要再劝白温之休息,便听远处的崖底山洞中传出喊声:“找到了!找到了!庄主找到了!”
白温之闻言的一瞬,脚下的步子应声停住,紧绷了一夜的心忽然涌上一阵酸涩,接着她顾不得前方及膝的积雪,拼尽全力朝崖底山洞跑去。
*
北歌回到将军府后,按照萧放之前的叮嘱,写了封平安信交给兴平,同军务一起传送到前线。三日来片刻不停的赶路,北歌身子困乏的厉害,用过晚膳,沐浴过后便在萧放的寝殿歇下。
翌日早,北歌方醒,便有侍女端着新备好的衣物进来,说屋外有人求见。北歌本以为是兴平,召进来发现竟是萧放养在将军府上的舞姬。
北歌看着来人面熟,细细回忆,想起是之前在这儿见过的,从前在教坊司时同为徐娘所教管的舞姬南青。
南青昨夜听闻北歌入住将军府,浩浩荡荡跟随了一批人马,今日晨起便早早候在了殿门外。听得北歌准许她入内,南青先整理一下发髻和衣衫,才带着侍女入内。
南青先对着北歌俯身一礼,随后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食篮,双手奉给北歌:“妾昨夜听闻郡主回来,今早亲手做了些点心,妾手艺一般,还望郡主不要嫌弃。”
北歌看着南青递过来的糕点,连忙伸手接过,道了谢,随后让南青在身旁的坐下。
“妾这么早前来,不知可有打扰了郡主。”南青说着有些自责。
北歌命下人看茶,她望着身旁的南青笑了笑:“南青姑娘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家父在北疆服役,妾知北边起了战事,心里一直放不下,妾听闻郡主也是从北疆回来,想问问您前线战况如何,可有涉及到服役的劳奴。”
北歌本还意外,这南青怎会一大早便前来,原来是惦记亲人。北歌看着南青担忧不已的神色,安慰道:“前线战事虽激烈,倒还没涉及到北疆,你暂可安心些。”
南青听着一喜,接着忍不住眼睛一红,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妾日夜担忧,生怕家父会出意外,如今郡主告诉妾北疆暂定,妾也放心了,不必吃不好睡不好,担惊受怕。”
北歌看着南青的反应心上微叹,她理解南青的心情,当年,父亲受冤入狱时,她也是日夜难眠。
南青来的如此早,还带着亲手做的点心,北歌猜想南青定是很早便起身,她正想开口询问南青可用了早膳,便见南青转头,红着眼睛看向她,询问道:“早前,妾在府内听闻侯爷在前线受了伤,不知如今侯爷伤势可好些了?”
北歌闻言回答:“侯爷吉人天相,如今已无大碍。”
南青听着北歌的回答,浅笑了笑,像是解释一般:“妾虽未见过侯爷,只是来幽北之后,一直住在侯爷府上,吃穿用度都是侯爷所赐,妾自知身份卑微,却也担心侯爷。”南青说完不等北歌开口,又道:“妾听闻…侯爷在战场上重伤之后久久未能治愈,在榻上昏迷不醒,还是郡主前去费心照料,侯爷才能脱险…侯爷有郡主这样的人真是福气……只是不知道,侯爷怎会病得如此之久?难道是军中医士出了问题?”
北歌听着南青的话,心头微动,眼中神色慢慢淡了下去。
萧放在襄城重伤之事,一直是隐瞒外界,即便是幽北军营中,除了被调派前线医治的军医外,也只有帅帐中萧放近身的兵士和兴平知晓。
幽北城内,想来连何铮都不该知情的。
她前去襄城也是保密之事,除了军中帅帐内营的人,知道的也就只有白寒之和叶老。
她方才听见南青询问已是疑惑,可想着许是她昨夜从前线带回来的人走漏了风声,又念着南青可能是忧心家人才着重打听。
可是如今听来,南青不仅知情,还知道的如此详细,最后更是将话题引至了军医身上…她们这一批前来幽北的教坊司舞姬,都是灵后所赐……
北歌看着南青,面上不动声色,勾唇笑了笑:“侯爷伤势太重,军医们已很是用心…亏得很多军医医术高明,才能让侯爷早日醒来。”
南青闻言神色微闪,她也笑着道:“那便是妾多心了,侯爷平安无恙,也是大家的福分。”南青说罢从坐榻上起身告辞:“妾早早来打扰,还请郡主莫怪,郡主若是不嫌弃,平日可召妾来服侍您左右。”
北歌听着南青的话,婉言拒绝,她将南青暗暗的失落看在眼里,随后命身旁的侍女亲自送南青离开。
*
南齐皇宫,贺穆坐在御书房批阅今晨送来的折子,突然殿内闪入一个黑影。
贺穆握笔的手一顿,他未抬头,继续批阅。
黑影跪在贺穆的书案前,低声禀告:“陛下,北箫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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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归来
白温之再醒来是在青荷山庄的卧房里,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晕倒的,她睁开眼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设,猛得从床榻上坐起身。
守在卧房里的云枝见醒来的白温之, 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 快步走到床榻前。
“小姐, 您醒了。”云枝见撩开被子要下榻的白温之, 连忙低身将摆在榻下的鞋子拿到近前。
白温之来不及将鞋子穿好,她胡乱的踩着鞋子就向外走:“兄长呢?兄长在哪?”
“庄主在他房里,管家已经派了大夫在床前守着, 小姐您受了寒, 大夫让您好好休养。”云枝拦不住白温之, 只得拿了厚重的大氅追上前,替白温之披上:“小姐您慢些走…”
白温之用最快的速度朝白寒之的苑子走,她恨不能即刻跑到白寒之身前,可她周身上下没有力气,双腿也隐隐发软,白温之从前从未觉得去往白寒之苑子的这条路这样长, 这样的长……
白温之赶到白寒之房舍时, 身上已浸了一层薄汗, 白寒之床榻前围了三四个府上医士, 她望着那几人的背影, 看向守候在一旁的管家:“叶老呢?”
“叶老跟着庄主出了趟远门,可却没随着庄主一起回来。”
白温之闻言先是缓了缓急促的呼吸,她慢慢朝床榻前靠近几步, 床前的医士看到前来的白温之,都侧身让出了路。
白温之一步一步走近,最后在榻前停住了脚步,蹲下了身子。
白寒之平躺在床榻上,苍白的额头冷汗不止,面上有好几处擦伤,白温之握住白寒之的手,那滚烫的温度让她心惊。
医士说白寒之命大,找到他时是和树枝缠在一起,应该是掉下去的时候被崖壁上的树枝截住,保了条命。只不过树枝禁不住长久的重,后来折断又带着白寒之掉下去,掉到崖底。好在树枝距崖底不高,山内又积了一冬的厚雪,白寒之摔在雪里,没伤到实处。
只是他摔下去时应该晕倒了,整个人埋在雪里冻了一夜,高烧烧的太厉害,有些棘手。
医士们去外室给白寒之开药方,管家自昨夜开始便一直没合过眼,听说云桃今早回来后也病了,白温之先让云枝送管家回去休息,之后替她去看望一下云桃。
*
白温之在白寒之床前寸步不离守了多日。白寒之喝了许多药,仍是高热不止,不见起色,白温之便试着用冷水浸湿了帕子覆盖在白寒之额头上,但没一会儿帕子便变热变干。
这几日白温之尝试了许多降温的法子,不敢用太冷的冰雪怕激到白寒之,可寻常的凉水又不见效果。
医士们着急,只怕白寒之再这样高烧下去,会烧坏了脏腑,烧坏了脑子。
白温之今一早起身先去小厨房替白寒之煲了参汤,之后便在白寒之床榻前守了一上午,晌午时分,她才恍然想起煲的汤,连忙跑去小厨房。出门时走得急,没来得及穿件披肩,一来一回身子冻得冰冷。
白温之本就有寒症,身子很难暖和起来,前几日又冒了风雪,身子更经不得凉,她端着煲好的汤回房,许久许久也暖不过来。
白温之感受到身上的冰冷,心上忽然一动。
到了夜里,医士们煎好药,喂白寒之喝下后便退下休息,自白寒之昏迷后,都是白温之亲自在旁守夜,白温之等众人退下,待留下照顾她的云枝也倚在外室的坐榻睡着后,她脱了身上的衣服,只穿一件单薄的中衣,悄悄跑到屋外。
白温之站在寒风里,她冻得浑身不抖,却强忍着要让身子凉透。天上突然开始飘雪,雪花细小,贴在肌肤上一瞬便化开了。不知过了多久,白温之终于撩开厚重的门帘,推开门跑回房内,房外的雪,已像满天的鹅毛,落到地上,堆积在廊下。
白温之将身上的积雪拍落,她看了眼已经在坐榻上睡熟了的侍女,轻手轻脚的推开内室的门,回了卧房。
她的小脸和双手被冻得通红,她站在床榻前看着高烧昏迷不醒的白寒之许久,慢慢脱下了鞋袜,爬上床榻在白寒之身边躺下。白温之能清晰的察觉到身侧那滚烫躯体,她咬了咬牙,闭上眼睛,将腰侧中衣上的系带缓缓解口,她脱下上衣,一点一点凑近白寒之,抱住了他。
接连几日,白寒之体温明显降了下来,白温之见有效果,更是一夜跑出去将自己冻透几次,结果本就没好的风寒,严重起来。
晚上,白温之依旧照往常一样,衣衫单薄的在冷风里站了很久,她回房时觉得头晕,强忍着回到床榻上抱住白寒之,再然后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白温之再醒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她有一瞬的怔愣,待感受到温暖的胸膛时身子一僵。
她侧躺着被人搂在怀里,她能感受到从头顶上方洒下来的,温热的气息。
白温之傻愣愣的睁着眼,眼下皆是白寒之精壮的胸膛,却久久不敢抬头。
她害怕,她不敢对上白寒之的视线。
白寒之是凌晨醒来的,昏迷的这段日子,他脑海中不停的循环着他坠崖时的情景,梦里他掉入的是一片火海,滚烫的快将他烧干。在火海之中,他有时能抓住一抹冰凉,支撑着他最后的神志。
当他醒过来,看着周遭熟悉的景设,才知道,自己没有死……他一低头,却是生生愣住。
身上冰凉的触感愈发清晰,他感受到的,还有那一片细腻光滑的肌肤,怀中的人枕在他的胸膛上,她柔软的发丝落在下颚处,有些痒,一直延伸到心尖。
白寒之就这样僵着身子怔愣了许久许久,似乎才恍然回神,他看着怀中睡得颇沉的人,慢慢转身,将她环抱住。
白寒之从未想过,一向躲避不肯亲近他半分的白温之,竟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白寒之看着怀中醒来的人,他眼见着白温之愣在怀里,小脸和耳朵渐渐泛红,她纤长的眼睫眨个不停,却许久都不曾抬眼看过来。
白寒之抬手抚上白温之的小脑袋,他轻揉着她的发丝,缓缓低下头。
白温之察觉到白寒之的动作,她感受到愈紧的热气,下意识的向后躲,后脑勺却被白寒之的大手扣住。
他嗓音低低的,从上落下来:“别动,不要躲。”
他撩开她额前的碎发,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淡淡落下一吻,他忍着剧烈的心跳,轻浅的吻一路向下,最后停在她粉唇前。
白寒之顿住,他盯视着白温之的眼,像是在询问,像是在试探,更像是在侵略。
最后他抬手盖住她温柔如水的眼眸,轻轻含.住她的唇瓣,慢慢吸..吮。
白温之支撑在白寒之胸膛上的小手,一点一点收紧,再没了推脱开的力气。
*
北歌从前线回到幽北将军府已有两月,深冬时节,北地的天冷的彻心彻骨,眼看就要到除夕,前线仍一直没有消息。
这日下午,兴平忽然从外跑进来,面上藏不住的高兴,他将手中的信奉给北歌:“侯爷来信了,前线大捷,将士们收复了渤海关,将靺鞨一路赶回了河套之北,前线战事暂停。侯爷在信上说次日便带兵启程回来过年,信送过来也要两日,想来侯爷明日或是后日便能归家。”
北歌低头看着信,心事也稍稍安稳。
之前虽有萧放故意退让的原因,但是靺鞨的骑兵是出了名的强悍,她生怕战役艰难,好在萧放平日训练军队有素,又用兵如神,战事虽激烈,有了战马后,大周军队一路势如破竹,短短两月,便将丢失的数座城池夺了回来。
兴平禀告了北歌之后,急忙离去,说是要召将军府上的管事们将府中上下,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迎接萧放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