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是美好的,学生们的斗志是昂扬的。可是吧,宁蓁她下回考试总分上740啦!
“……”摩拳擦掌的众人偃旗息鼓。算了算了,第一不要了,我们还是争取年级第二吧。
分科后的顾简时成绩还是那么出众,不管试卷难度系数多高,他的总分一直保持在740以上没下来过。宁蓁大多数时候还是740+的,偶尔低一点。
不过不是失手,是改卷的老师有意压分。不针对她,全年级都这样。但就算遇上压分,她的成绩也没下过730分。
成绩逐渐稳定下来的宁蓁与顾简时活成了学校的传说。每次提起其中的一个,另外一个自然而然的也会被人想起。那些觉得好玩的同学还给他们俩取了个合称,叫“文理双煞”。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尔敢仰视,取你狗头。总结一句话,惹不起惹不起。
当然这些都是玩笑之言,就是感慨一下他们俩成绩太稳,牢牢霸占着年级第一的位置,没有给其他人一丝一毫上位的机会。
而宁蓁听到自己多了这么个称号,顿时哭笑不得。她用手肘碰了碰顾简时的胳膊,仰着脸问他:“你不觉得这外号怪怪的吗?”
“不觉得。”顾简时推着新买的自行车,眼神示意宁蓁坐上来。在女孩儿扒着他的腰坐稳后,抡着大长腿骑车从学校门口回家。
不管是什么双煞、双雄、双杰,只要他们的名字能够排在一起,他就觉得很好。
重新坐上自行车后座,不用再靠两条腿跑着回家的宁蓁感动得快要哭了。她没再纠结外号的事,揪着顾简时腰间的衣服,心里美的冒泡。
平淡又充实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没多久就到了顾简时的生日。那天正巧是周末,宁蓁很早就准备起来。她偷偷摸摸在家里按照网上的教程做了一个小蛋糕,成品不如店里卖的精致,好在还能看得过眼。
生日礼物是她前段时间去离家挺远的一个佛寺里求的平安符。宁父一个,顾简时一个。黄橙的符纸叠成小三角,而装平安符的福袋是她自己做的。
长寿面是宁蓁煮的,用的就是超市里几块钱卖的干面。加了两片绿油油的青菜,上面还放了一个煮鸡蛋。跟正经长寿面沾不上边,吃的是个心意。
在天色渐黑后,宁蓁让顾简时在卧室里等着自己。而她则悄咪咪溜出了门,把藏在自己家的小蛋糕端了过来,在门口点燃蜡烛才推门而入,自配音效:“十六岁生日快乐!”
黑暗中,顾简时神情一滞,精致的眉眼柔和起来:“谢谢。”
小蛋糕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瞧着怪可爱的。蜡烛吹灭,卧室有那么一瞬间陷入暗色。台灯一开,眼前有了光亮又不至于刺眼。
“生日礼物。”宁蓁将握在手里的福袋递到少年的跟前,脸上醺了点绯色:“是个平安符,希望你以后能够平平安安的。”
手指摩挲着针线蹩脚的福袋,顾简时卷翘的睫毛颤了颤,面庞在暖色的灯光中微扬:“你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么?”
“生日愿望也能说出来嘛,会不会不灵验啦?”宁蓁整张脸上写满了“特别想知道”这几个大字,可是又顾虑说出来会不灵了,毕竟别人都说生日愿望不能说出口的。
“只要你愿意,它就不会不灵。”顾简时勾了宁蓁的手指捏着,歪了头看她:“我希望每年的生日,我们都能一起度过。”
闻言宁蓁睁大了眼睛,咽了下口水。少年笑容绮丽,骨节分明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暖暖的体温通过肌肤贴了过来,一双眼定定地将她望着:“这个愿望能实现吗?”
宁蓁飘忽的眼神在四处瞟了瞟,最终落回少年的身上。她抿了唇,语气还是坚定的:“能。”
*
高二开始,顾简时忙起来了。他报了竞赛,打算走竞赛保送的路。目的性很明确,他是冲着保送高校去的,什么“能够去见识一下就很好了”并不在他的想法之列。
拼命地刷题、练题、总结经验,顾简时近乎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宁蓁学的文科,与顾简时计划不一样,她是打算参加高考的。于是在顾简时埋头刷那些竞赛题的时候,她就在一边写别的卷子。
不同的过程,目标都是一样的,为了更好的未来努力一把。
在高二下学期,顾简时以优异的竞赛成绩成功被高校的老师注意到,好几所高校向他抛来橄榄枝。知道宁蓁想去京市,顾简时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京市大学,签下了同意保送的协议。
顾简时这边尘埃落地,一到高三就是宁蓁的主场了。她的心态在一次次摸底考试中越来越稳,每次考试的分数总能让老师们觉得安心。
最后的高考,顾简时陪着宁蓁参加的。最高兴的莫过于学校的领导跟顾简时那个班的老师了。宁蓁与顾简时都是状元预备役啊,而且还是一文一理,没有冲突。
不需要超常发挥,就正常水准来说,他们争夺全省第一的几率还是很大的。要是两人真把文理科的状元都收入囊中了,这件事他们学校能拿出去吹一辈子。
抱着这样美好的期盼,学校的领导与老师们等啊等。等着高考完,又数着出成绩的日子。那焦灼的状态比学生本人还要更甚。
高考完的宁蓁一下空闲了下来,就去宁父面馆里帮忙。竞赛所得的奖金,再加上高三做家教的兼职所得,顾简时已经存下了一笔钱,足够让他交大学的学费外加各种生活费的开支。
短时间没有金钱短缺的烦恼,顾简时也放松了些,跟着宁蓁去宁父的面馆帮忙。学校报喜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接电话的是宁父。当时他正炒着菜,锅里油爆得啪啪响。他往外走了几步,才勉强听清了对方在说什么。
捏着手机的黄老师激动得双手颤抖,唾沫星子差点喷了坐在对面的老师一脸。他嘴角咧得大大的,露出几颗大白牙:“是宁蓁同学的爸爸吗?我是她班主任。高考成绩出来了,宁蓁查分没有啊?我这边查到她考了739分,没意外的话,基本就是文科省状元啦!”
黄老师的话还没讲完,顾简时的班主任忍不住了,一把将电话夺过来,笑得脸上都是褶子。他也是想跟宁父说顾简时成绩的,745分,理科状元预定。
家长联系方式那里,顾简时父母的联系电话早就更换成了宁父的。这一个电话不需要拨打两遍,直接一下就说了。
接完电话的宁父露出茫然的神色,呆呆地站在面馆门口,像是受了刺激一般。老顾客吓一跳,想到今天是高考出成绩的日子,他又了然。
多少家庭今天鸡飞狗跳的,不就是因着孩子的成绩不理想嘛。不过听说老板的女儿平时成绩挺好的啊,没想到这高考最后一哆嗦考砸了,也是很令人唏嘘了。
拍了拍一脸怀疑人生的宁父的肩膀,老顾客叹口气,安慰道:“想开些吧,反正孩子尽力了就行。”
“啊?”宁父一双小眼睛迷茫地看着安慰他的顾客,还没说话又听到这顾客问他孩子到底考了多少分,能把他打击成这样。
宁父抓了抓掩在帽子中的头发,扯了下嘴角:“740左右。他们老师说,基本是文理科状元预定了。”
“咳咳咳嗝。”老顾客被一口面汤呛到,眼里泛起了生理性泪花:“你说啥?”
啥玩意儿?我以为你被打击到了,结果你是惊喜到脸上麻木了是吗??
自此后,小面馆越发声名远播了。它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面馆了,它进化了,被好多人叫做“状元面馆”,状元吃了都说好的面馆。
当然这羞耻的宣传语不是宁父想的,是那些老顾客自娱自乐讲出去的。偏偏那些家长很相信,考前必定要带自家孩子来吃一碗面,说是沾沾状元的喜气。
这种尴尬的事情传到宁蓁的耳朵里,她只当作不知道,否则脚趾都要抓出一座四合院了。填了志愿后,她与顾简时出门游玩了一趟。离家不远就在隔壁市,跟的旅游团,来回三天。
等他们回来,顾简时第一次带着宁蓁去了市二院,也是精神病医院,去看望疯了的顾父。只隔了铁窗遥遥望了一眼,医院的人说他有伤人倾向,不让顾简时与宁蓁靠近。
出了医院门口,宁蓁察觉得到顾简时的心里真的放下了。压在少年心头那么长时间的大石头终于破裂,阳光照了进来。
已经成年的少年在人前大大方方牵住宁蓁的手,漾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宁蓁被第一志愿京市政法大学录取。通知书寄来的那天,宁父眼眶都红了。张罗了一桌子好菜,说要为宁蓁与顾简时好好庆祝一下。
在八月二十多号临行前,宁父做了些卤味封了真空包装,放在宁蓁的行李箱里,让她在车上吃。京市很远,坐火车得两天两夜才能到。不过有顾简时陪着,宁父没什么不放心的。
眼里有些湿润,宁蓁给了宁父一个拥抱。她想在京市发展起来后,一定要把宁父接过去一起住。
上了火车,宁蓁捏着手机犹豫了片刻,还是在未分班之前的班级群里找到林雪的QQ,给她发了一条消息。提醒她云华路一带不安全,最好不要单独往那边去。
云华路是宁蓁丧命的地方。那里住的人少,连个照明的路灯都没有。一到晚上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据说还闹鬼。
那时林雪好奇心重且胆大,到了晚上偏要拉她经过那条路。说她开着直播,要带直播间的小伙伴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鬼路。
谁知鬼影没见着,倒是撞见了一个尾随的变态。直播的手机摔在地上碎了屏,林雪惊慌之余把她推了出去拖延时间。
重来的时光里,她疏远了林雪,但腹部撞在刀尖上的痛她一直记得。没有原谅,没有释然,她还是那么地讨厌林雪。
可是她又做不到明知死亡会发生而什么都不做。隐约记得那个变态就是这段时间出没的,那会儿她订的八月末的车票,还没坐上去京市的火车。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没得到回复。宁蓁将对话框删了,不再念着这件事。已经提醒过林雪了,至于对方会怎么选择,那不是她能左右的。
能避开灾祸是幸运,若重蹈覆辙,那是命。
坐在车上的宁蓁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掠过。她想,自己也不是那么的善良,做不到毫无芥蒂地去挽救林雪的性命。
一句轻飘飘、毫无根据的提醒,会相信的人少之又少吧。
果然,还没下火车,宁蓁就刷到了当地的新闻。说某准大专女生走夜路被陌生男子尾随,腹部被捅了一刀,伤口很深。幸好那会儿有人经过,把人送到医院急救。
人是救了回来,就是伤到了身体的重要器官。以后身子孱弱不说,还长年断不了药,寿命颇有折损。
心里沉甸甸的,宁蓁呼出一口气。顾简时就坐在一边捏着她的手,瞧她脸色疲惫便让她睡一会儿,等到站了再叫她起来。
少年的手热乎乎的,握着让人很有安全感。宁蓁躺在下铺,没多久睡着了。
大学的生活与高中全然不同,丰富多彩又处处充满选择。自由多了,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就全靠自己的自觉。
宁蓁与顾简时没有被大城市的灯红酒绿迷眼,除了上课、参加社团活动,空闲时间就相约图书馆。既是学习,也是约会。
他们在一起了,在大一那个情人节顾简时表的白。没有浪漫的玫瑰花,也没有什么烛光晚餐。顾简时穿着款式简单的休闲服站在树荫下,送了宁蓁一捧棒棒糖扎成的花。
宁蓁眼睛弯成了月牙,接过棒棒糖花束,踮着脚在少年的侧脸轻轻地亲了一下。那个瞬间,周遭的空气都仿佛是甜丝丝的,就像棉花糖。
在宁蓁读大学的第二年,宁父给她打了个电话。支支吾吾半天,说同小区的刘阿姨经常来他面馆里吃面,问宁蓁觉得刘阿姨怎么样。
对刘阿姨,宁蓁还是有印象的。是个小学老师,很受学生们的喜爱。丈夫在好几年前就去世了,没有留下子女。每次见到宁蓁都眯着眼睛笑,还会给她塞糖吃。
宁蓁对刘阿姨的印象很好,也清楚宁父这么问她的原因。人老了,子女没有办法时常陪在身边,找个伴总是好的。她对此没有意见,甚至大力赞成。
没有领证,也没有祝酒,宁父就是跟刘阿姨搭伙过日子。刘阿姨也是这个意思,觉得领证没什么必要。都一大把年纪了,平时相互照顾,要是哪天觉得这伙搭不下去了,直接散了便是,不存在任何纠葛。
这是两个长辈商量的结果,宁蓁自然是尊重的。假期与顾简时回去,四人一起吃了顿饭。
大学毕业季,顾简时没有选择继续深造,在收到的多张offer中挑了一家国企。毕业就入职,见习期年薪十万起步,正式转正后待遇会有一个质的攀升。
而宁蓁选择了继续读研,同时进了京市顶尖的律所实习。研究生毕业,她留在了实习的那个律师团队,主攻解决国际商事纠纷。
宁蓁工作稳定了后,顾简时正式跟她求婚。宁蓁答应了,婚期定在两个月后。他们头一天领证,第二天举办准备已久的婚礼。
从幼儿园到大学,从校园到职场,他们彼此陪伴着度过了二十多个三百六十五天,并且未来也不会分开。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那他们俩是注定百年后要合葬在一起的。生同衾死同穴,大概也就是如此。
那一年,宁蓁与顾简时都是二十六岁,他们成为了法律意义上的一家人。
*
这是顾简时跟着舅舅回京市的第三年,他读高三了,再过几个月就面临着高考。到凌晨睡觉前,他习惯性拿出手机,看着那条躺在收信箱里的短信发呆。
这条短信是两年前收到的,发信人标注是“小尾巴”。他搜索了下自己的记忆,又想不起这到底是谁。
他的记忆有些混乱,好些过往的事情都忘记了。舅舅说那是他受了心理创伤,接受催眠导致的结果。总之不是什么坏事,会忘记的人与事都是不重要的。
仔细琢磨着,他觉得这话说的挺对,便没有再纠结。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这条短信他一直没删。换了新手机,换了新的联系方式,这个有些裂痕的旧手机他还保留着,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
后来他目睹了一场车祸的发生,小轿车撞了行人,地上血流一片。那猩红的颜色一下子刺激到了他的记忆,顾简时零零碎碎想起了好多被尘封起来的事。
那一摊的血,死不瞑目的母亲,发疯的父亲。还有,他的小青梅宁蓁。
忆起往事的顾简时情况非常不好,甚至比以前还要严重。吃不下饭,呕吐,一闭眼满脑子都是血红色,还有顾母瞪得大大的那双眼。
饱受折磨之下,他产生了强烈的轻生念头,伴随着严重的抑郁。二度催眠已经没用了,看心理医生也没多大的效果。那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吃药,但不见好转。